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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衍生] 【明日方舟-舞者】【作者:水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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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舞者】【作者:水裤】

作者:水裤
字数:10090
首发:PIXIV(id=13736099)


  一篇明日方舟世界观下的短篇,原创人物,有些私设。

  最近有些忙,加上灵感卡壳,所以连载的部分稍稍搁置了些。希望各位谅解。

  试着写些短篇换换风格,这就是其中的第一篇。希望各位喜欢。连载的部分
也会尽量鞭策自己,真的在写了()

                ——

  我睁开双眼,眼前却依旧蒙着一层漆黑的巨幕。在那一片赭色中,我努力辨
析,这才意识到,那是糊住了双眼的半干血迹。胡乱擦去那层腥臭的凝胶,我摸
索着看向四周。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太阳无法穿透那如死海般厚重的云层,静默
投下惨淡如灰的日光。

  我努力适应这昏暗的光线,周围的景色逐渐映入干涸的视网膜。废墟、残垣、
断臂、脏器……难以形容的凄惨景象,仿佛地狱再临,重重压上我脆弱的心脏。
我愣在原地,半张着嘴,不知该作出如何反应。昏迷前的记忆浮现眼前。那似乎
是一个普通的早晨,除了头顶日益浓厚的乌云外,一切都是那么平常。我如往常
一样,和朋友从废屋中起床,在贫民窟里四处游荡,试图寻找些果腹的口粮。

  就在我们翻找一个垃圾箱时,一颗陨石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旷野上。
只是一瞬,就将我们的「家」所在的一片危楼,尽数摧毁。紧接着,是第二颗、
第三颗……无数的漆黑落石,裹挟着沸腾的火光,由漆黑的龙卷中飞散射出,落
在这已经是半个废城的遗址里。我脚下的大地被摧毁了,我的好友似乎在飞扬的
砾石中呼喊着我的名字,我看到了他的手,和他近乎绝望的眼神。我也向他伸出
手去——

  然后,他在我眼前,绽放成了一朵漆黑的花。

  源石结晶由他体内暴涨开来,一瞬便刺穿了他躯干的每一寸,巨大的墨色晶
体闪烁着诡异的冷光,将他的组织撕成碎块。他的血溅上了我的脸,还带着些生
命最后的温热,但随即便被飓风吹散,只留下血腥的气味,萦绕我脑海。

  又一颗陨石的碎块飞来。那漆黑的花朵顷刻间凋零,被击散成了血雾。结晶
的碎块嵌入我的皮肤里,将我重重向后炸开。大脑连疼痛也来不及感觉,便失去
了连线。

  再度醒来时,已经是这幅模样了。我迈开脚步,在废墟里四处搜寻。果然,
不远处,我好友的头颅静静地躺在地上,已经被冲击剜去了大半,断面上结了一
层细碎的黑色晶块,封住花白的内含物。那头颅不再如往常一般笑了。我感到一
阵恶心,腹中轻微腐烂的食物进一步地发酵,使我仿佛食物中毒一般跪倒在地,
将那可怜的胃袋吐了个底朝天。半晌,我才缓和过来,心中倒舒畅了许多,搬来
几颗还算平整的石块,简单安葬了我好友最后的遗骸。

  石头、尸块、源石结晶,这些元素胡乱地糅合在一起,将这座曾经的城市变
成了一副血肉模糊的棋盘。而我,似乎是这棋盘之上,唯一还幸存的卒子。这座
城,本来也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早在半个月前,政府就已经发布了警告,预言
了这场可能的天灾,因此有钱人早就倾家荡产举家逃离。还呆在这里的,只有像
我们这样,可有可无的社会渣滓。只是,我从未想过,天灾竟会是这般凶猛,这
般恐怖。它不仅能消灭人的生命,更能将人的心神摧残得无影无踪。

  我的背剧烈地疼痛着。不仅仅是冲击造成的脊柱错位,那原本就已划过整条
后背的源石结晶,在这天灾的影响下,也猛地突长出来,像是矿洞里的巨大水晶
柱——只是这一次,它们长在了我的背上。我只能弓着身子,像只丑陋的恐龙,
踽踽前行。好在我还年轻,还有足够的力量能够走下去。可我该走到哪里去呢?
我漫无目的地托着身子,徘徊着,彷徨着。我想要就这么死去,但不知为何,我
的脑子又在告诉我:「活下去!」

  在矛盾的交织间,很快,腹中便传来了饥饿感。虽然四周满是肉块,但我连
一丝食欲也没有。我庆幸自己还能保持人最后的理性,但我也不明白,如果一直
找不到食物,这份理智还能够保持到什么时候。

  与饥饿为伴,我很快便迎来了第一个夜晚。即使全力搜寻,我还是连一个活
人也没见着。或许我就是这座城最后的幸存者了吧?我侧卧在一颗巨石上,枕着
风声,披着饥鸣,进入了梦乡。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美梦。我隐约听见,远处有什么人正在哭泣。但实在是太
黑了,我四下摸索,什么也瞧不见,只能依靠双脚踏着不可视的地面,一步步朝
着哭声走去。渐渐地,一处小小的光圈出现在我眼前,那里似乎跪着一个孩子,
正掩面哭泣。我快步跑去,正欲扶他起来,忽然发现在他面前,躺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的脸,被一团黑雾笼罩,让我分辨不出;但他的肚子,正赤裸裸地大开着,
里头的脏器似乎被猛兽啃食了个干净,只剩下暗红色的血团,和一些无法言说的
奇怪肉块。我的手迟疑在了空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那孩子伸手握住
了我的手,我看见他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同样暗红的血渍,正冲我咧嘴诡异地
笑着。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我的模样;我也看清了尸体的脸,也是我的模样。
我忽然躺在了地上,和那尸体融为了一体,仰头越过划开的肚皮里生出的源石晶
花,看向身前的二人。年幼的我与另一个我,正冲我怪笑着,然后埋头咬上了我
瘦骨嶙峋的身子——

  我张嘴喊出了声,猛地从巨石上坐起,这才明白那只是一场噩梦。一旦醒来,
空腹感与疼痛感就愈发清晰,教我一时睡不着了。忽然,我隐约听见了什么奇怪
的声音。梦中的啜泣声,竟然如此真实,仿佛就在我的耳边。我想扇自己一个耳
光,不过背部的疼痛在告诉我,这不是梦。我侧耳贴在地上,果然,啜泣声更为
清晰地顺着石块传入我的耳朵。

  我竟然不是唯一还活着的人?我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但一个念头在我心中
成型。我决心去寻找他。

  在这残垣之中,细微的哭泣声也变得那么显眼,连昆虫的嘈杂声也不复存在。
我顺着这声响,很快便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石板。这石板与周围的石块间,似乎确
实搭出了一个能够藏人的稳定空间来。我试探着在石板上敲了敲,里头的啜泣声
一下子噤住了,那人似乎也在惧惮着外头的我。

  既然确认了里头有人,我也不再犹豫。我左右环顾,终于在石板的一侧找到
了一块还算松散的结构。将这一块清理出来的话,应该能打通一条道路来。我二
话不说,便徒手挖起了砖块。也不知挖了多久,直到双手磨破了皮,磨秃了指甲,
这才凿出一条足以容我匍匐进去的道路。

  出乎我的意料,这底下的空间比我想象中还要宽敞。这似乎是一间被砸开的
地下室,还算坚固的结构使得大部分区域都保存完好。在瓦砾的缝隙间,借着朦
胧的月光,我看见几具层叠的尸体。她们似乎都是些萨卡兹女孩,不知为何,都
光着身子,裸露的肌肤上生出的无数大大小小黑色晶体,无声地夺去了她们的性
命。那些曾经鲜活的少女们,年岁似乎比我还小,她们为何会被关在这样的地方
呢?

  我纵身跳下。在那层叠的尸体之上,一位同样是萨卡兹族的女孩,正静静躺
着。与那些逝去的同伴一样,她也同样一丝不挂,常年累月不见天日带来的皎洁
皮肤,比天上的夜光还要纯洁无瑕。她看见了我,拼命想要遮住自己的身子,但
她的双手被紧紧锁在后背,动弹不得,反倒让我更加清晰地看遍了她身上的许多
角落。源石颗粒由她清秀的锁骨附近猛地生出,绕着她的左肩,像是一层肩甲将
她牢牢束缚;一道碎石不知是由内还是由外,贯穿了她脆弱的左眼,在她俊俏的
脸庞上留下一串细碎的足迹。虽然这晶块的数量和体积相对来说并不巨大,但却
结结实实长在致命的部位,我想她也同样明白,不出多久,自己也会和身下的那
些生命一样迎来终结。但现在,我出现了,就在她的面前,给她带来未知世界的
讯息。

  我试着鼓动喉咙,发出一些属于萨卡兹人的古老语言。她似乎听懂了我的话,
愣了愣神,努力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里的源石晶块好像破坏了她小
巧的声带,使得她只能张嘴无力地空喊着。

  我小心举起双手,慢慢走向她。她像是一只无助的小动物,只能眼巴巴地看
着我朝她逼近。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右脚被身下的源石晶体贯穿,牢牢钉住。我走
到她跟前,不由得伸手碰了碰那只精致的小脚。血迹已经干涸,在她脚上描画出
一圈圈红褐色的痕迹,将之锻造成一只小巧的瓷器,摆在破败的展览台上。痛觉
似乎依旧残存,只是轻轻一触,她的身子便整个紧绷起来,喉头激烈地抖动,想
要放声呐喊,但却无法将那只脚收回。顺着这只脚,我一路向上看去,视野扫过
她修长的腿,跨过稀疏的草原,越过凹陷的小腹,翻过微微干瘪的粉嫩乳房,定
格在她钴蓝色的眼眸。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颜色,如同宝石一般纯洁透彻,像是高山积雪融化后的纯
净天池,足以洗涤这世间一切的污秽。但这双眼,却不知为何染上了几分世俗的
污秽色彩,带有两分疑虑,一分担忧,以及混杂着迟疑的恐惧,即使被泪水冲刷,
也无法洗濯干净。另一只眼还完好时,她会是什么模样呢?看着由她左眼生长的
源石结晶,闪现出的独特蓝色幽光,我不由得在脑海里描绘出那副景象。不知怎
的,我感觉心底有团火在燃烧。

  女人的裸体,我在「家」附近是见过的。那些女人,有风华正茂的年轻女人,
有拖家带口的中年女子,有不谙世事的孩子,也有行将就木的老人。在这贫穷的
地段,人们连最基本的廉耻感也早已舍弃,衣不蔽体已是家常便饭。但看着她们
的身体时,哪怕是这小小地穴里躺着的其他女孩的裸体,我的内心也毫无波动,
就像是呼吸喝水一般平常——啊不对,水在旱季里还算是珍惜资源。但是,注视
着眼前这少女如同玉塑般的胴体,我却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脑子像是进了源石一
般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涌向下腹,令我无法作出思考。她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似乎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厄运,紧闭双眼,拼命夹紧瘦弱的双腿·。

  但她的身子是那样瘦弱,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缺乏运动,使得我并没费多大
力便抬起了她完好的一条腿。她噙住下唇,眼角泛着泪花,将头扭向一边,无声
啜泣着。我已经收不住手了,默默咽了咽干枯的嘴唇里勉强挤出的些许唾沫,挺
身压了上去。

  即使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教育,一切也像是呼吸般那么自然地就发生了。我
在她身上像头猛兽般运动着,看着身下的她无声地哭喊。就连那地方,也生出了
细碎的源石,磨得我下体生疼,但一股异样的满足感与好奇心控制了我的脑子,
让我停不下来。她的体内仿佛有团火,虽然肌肤如同清泉般冰凉,但那团火却温
柔地包裹住我的半身,将热毫无保留地注入我的脊髓。终于,我迎来了莫大的满
足,低吼一声,与她分开,将精液全部洒在她雪白的肚皮上。

  她的眼神仿佛已经死了,空洞地倒向瓦砾间黑暗的缝隙。自始至终她并未进
行过激烈的反抗,无论我的动作如何粗野,她也只是默默承受,似乎早已习惯了
这一切。我坐在她的身旁,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扭头躲开。

  我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静默的坐了许久。我开始回味起她的滋味,那瘦弱
的躯干,仿佛稍一用力便会寸寸断裂。但又是如此柔韧,即使反复摆弄,也还接
在她小巧的身子上,拼凑出一幅幅美丽的画卷。这样的肉体,摆在这样的地下室
里未免太可惜了。我开始在脑海里给眼前的她换上各式各样的衣服,但无论怎么
搭配,要么过于臃肿,要么无法描绘出只属于她的无上质感。

  我感到有些失望,痛恨自己的见识短浅。我决定起身离开。

  如我所料,她并未对我出手挽留。我对她而言只是一位无情的施暴者,或许
在她眼里,我与野兽也没有什么分别。但我的心头很乱,我觉得她对我而言不再
只是一个陌生的过客。她似乎在我心头种下了一颗属于她的火种,烧得我心痒痒。
我决心要做些什么,但在这片破败的遗址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黑夜久久不散。我在废墟里逛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又回到了那间地下室。

  她似乎已经入睡,却被我弄出的响动猛地惊醒,调整姿态狠狠盯着我。我凑
到她的跟前,让她看清楚我的脸。她也依然还认得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异,
紧接着又换上了警戒的色彩。

  我也并不奇怪,只是将手中提着的肉甩到了她身旁。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团模糊的肉块,脸上满是恐惧与疑惑。「老鼠。刚
打的。」我简单地说道。这确实是实话,我也很惊讶,在天灾过后,老鼠反而成
了城市里最顶级的捕食者。费了一番力气,我才利用简单的诱饵逮着了一只大老
鼠。它们凭空增加了这么多的口粮,一个个长得身宽体胖,一只看起来都足够吃
上一顿。

  但她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不愿开口。也对,即使被这么圈养,食物想必也
不会是生肉。但我手头也没有生火的工具,只好来到她面前,当面咬上了一口,
大口咀嚼起来。粗糙的纤维混杂着来不及放干的血水,浓烈的恶心感直冲脑门。
我试着不去想象这肉的来源,艰难地囫囵吞进肚里,扯下一只大腿,抵住她的嘴
角。她依旧紧锁双唇,挣扎着不肯开口。我有些恼火,转头塞进自己的嘴里,细
细嚼成肉泥,抬起她的下巴,一股脑灌了进去。

  不顾她的感受,肉泥和着唾沫全部涌进她的口腔。末了,我又捂住她的嘴巴,
逼迫她尽数咽下。不知是肉的气味实在难闻,还是她喉头的结晶令她痛苦难耐,
一口肉泥硬是咽了一分多钟才吞了个精光。但至少,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营养,
我就这么我一口她一口的,将整只大老鼠分了个干净。

  完事时,我和她的脸上都满是血污,我想要将它们擦净,却只是用手无意间
抹上了更多。她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冷淡,看得我有些尴尬,坐立不安,只好自行
离开了地下室。

  自那之后,生活似乎都有了目标。我开始四处寻找猎物和还能饮用的水源,
带回地下室里,与她一同分享。偶尔我也会寻找些别的东西,试图完成我心中的
那个幻想。她对我的态度一直是那么冷淡,但也不再抗拒我带来的食物,似乎为
了避免与我的肢体接触,忍着痛楚主动地食用起来。等一切安排妥当,我便会用
她的身体来发泄性欲,她只是默默闭着眼,任由我摆弄出各种古怪姿势。

  她的身体真的很柔软。如果没有源石病,她或许会是位出色的舞者,甚至可
能是个一流的歌唱家。但如今的她,只能拖着半残的身子,在这片废墟里任由一
个普通的流浪汉摆布。为什么呢?我也有过这样的疑问,从很久以前——从我母
亲离我而去时就一直有了。但时间并没有带给我答案,慢慢的,身边的每一位流
浪者,似乎都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无论他们是不是萨卡兹人,无论他们是不是罹
患了源石病。

  我光着身子坐在狭小的入口旁,看向天边的夕阳。我有些怀念我的母亲了,
时隔不知多少年,又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个日子。不知不觉间,她最后给我
哼唱的那首曲子又飘到了我的嘴边,我轻轻呼气,顺势低声哼唱起来。

  那首歌没有歌词,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却让我有种莫明的安心感。一股
熟悉的暖流环绕我的身子,即使没穿衣服,却也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一曲唱毕,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忙一把抹了抹脸上咸湿的泪水,假装若无
其事地走到她的跟前。

  出乎我意料的是,在她美丽的脸颊上,两行热泪也正静静淌落。她目光空灵
地望向远方,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思绪。

  「你知道这曲子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唱得……很烂吧。」

  她看了看我,又点了点头。

  果然。我尴尬地笑了笑。她没有笑,张开嘴,似乎想要放声歌唱,但残破的
喉咙里发出的,只有气流穿过带来的嘶哑声响。但我还是坐在她身旁,细细倾听
起来。千篇一律的空响,在她的口中,却仿佛被赋予了源石技艺。音符环绕我的
耳边,天籁般的嗓音在我脑袋里兀自奏响,带着我的身体飞入高空,穿过厚重的
云团,久久盘旋在星海之下。我似乎看见了她的身影,四肢完好的她,正乘着银
河的轨道翩翩起舞,发丝间挥洒出的汗水一闪一闪,化作天上的星星,托着她一
步步迈向穹顶。无数流星划过,在她身下画出一片星盘,伴随她踏出的舞点,变
换光芒。月亮洒出一条条丝线,于夜空中织成一套皎洁的芭蕾舞裙,温柔贴上她
的身子。我想要伸出手,但黯淡的光芒在她舞动的身姿下相形见绌,顷刻便被远
远甩在了身后。完整的她果然是那么美丽,我只能远远欣赏她跃动的身姿,最后
连那身影也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一团跃动的火光,和耳边空灵的星空之歌。

  一曲终了,我却似乎还在天上,许久才落回地面的腐败躯壳里。她也望着头
顶的天花版,望得出神,不知透过那些石块看见了什么。

  「我想我的母亲了。」我开口道。

  她不作答,只是眨着眼睛。

  「这首歌,是她最后唱给我的。唱完之后,她便被送上了审判架,活活烧死
了。」

  她的表情依旧平静。

  「她没有罪……只是因为染上了源石病,又碰巧懂得些源石技法,便被当做
了招来天灾的女巫,在全村人的面前,迎来了她的落幕——我当时也在场。」我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然后,我就被当做女巫的孩子,划上重重的痂痕,丢弃在
了荒郊野外。之后,仿佛是上天故意开的玩笑,村子还是被一场天灾吞没。我却
因为不在村子里,活了下来。之后我便一个人来了这座城市,过起了流浪生活。
但是萨卡兹——你也明白,我终究成了今天这幅模样,还是没能逃过这场天灾…
…你说,这些都是命运安排好的吗?你相信命运吗?」

  她无声地闭上了眼,似乎厌烦了我的胡言乱语。我感到有些无趣,又萌生了
一丝好奇。「你呢?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她依旧紧闭双眼,只是摇了摇反锁在背后的双手,令手上的铐链发出碰撞的
响动。她似乎只愿意透露这么多,我也不好再去追问。但我心中也差不多有了些
答案。之前在贫民窟垃圾堆里四处堆放的废弃报纸上,我曾看到过几篇关于人口
买卖的报道。对于得了源石病的萨卡兹人而言,或许我们连「人口」也算不上吧。
只是,就连她这样的女孩,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吗?

  我握紧双拳,无力地捶打着地面。再看向她时,她已经睡着了,修长的睫毛
与她的发色一样,白中泛黄,伴随着她规律的呼吸轻微抖动。

  我悄悄站起身来,爬出了地下室。

  时间就这么过着。我看着日出日落,在墙上用砖块画着日子。但横数竖数,
那上头也不过区区三划。即便如此,她的病情却飞速恶化着,源石结晶顺着她受
伤的脚掌,与她的身子紧紧结合,已经蔓延到了她右侧大腿根。而她的半张左脸,
被漆黑的晶块爬了七七八八,整张脸已经如同中风病人般失去了表情。越是看见
她的凄惨模样,我就愈发动不起施暴的心。我想要让她再活下去,哪怕只是多一
天。

  但我明白,她是打心底想看着我死去的。我的身子也一日不复一日,背部的
结晶块就要长向四肢,让我的行动变得愈发艰难起来。最初的一天,我还能去搜
寻些猎物。但一夜过后,我就只能勉强追上些半残的猎物了。到了第三天时,就
连爬下这地下室,也让我气喘吁吁。更为要命的是每一处脏器的疼痛,五脏六腑
仿佛被放在火架上炙烤,令我彻夜难眠。不知她是抱着什么心情入睡的呢?还是
说,她仅仅只是闭着眼,数着死亡的脚步?

  我开始用更多时间,坐在她身旁,给她讲述我过去那些无聊的日子。她默默
地倾听着,表情就像那些日子一样,平淡如水。有那么几次,连我自己说着说着,
都说得失神了过去,险些从石堆上跌落下来。但我的生活是那样无趣,说到第三
天的后半夜时,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你睡了吗?」

  她微微颔动下巴。

  「这样啊。」寒意卷上我的后背。我抚摸着她长满结晶的半张脸,已经感觉
不到她的温度了。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惧,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呆下去了,我必须
要做些什么。我不顾四肢的疼痛,拼命爬出地下室,冲进那层叠的废墟间。大老
鼠们被我惊扰,不满地冲我嘶鸣,但就连它们也唾弃我满是源石块的身子,只是
威吓了几声,便四下散开。我刨开一层层细碎的石块,将那些巨大的岩石砸开、
撬起……我深深感到自己的弱小,但就算只是这么点微小的努力——我也不想,
不想空手失去。

  终于,直到天空泛起点点白光,我还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的她,右腿已经看不出肢体的形状,变成了漆黑的石块,甚至肉眼
可见地生出大片裂痕。再看向她的脸,也已要认不出她俊俏的模样了,就像是一
个岩石怪物,硬生生吞噬了这个可怜的人。或许在她眼里,我也是这个模样吧,
只可惜她大概不能看着我先走一步了。

  我挣扎着走到她的面前,从身后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布料来。她
睁开浑浊的眼,努力转动迟钝的眼球,看向了我。

  「这是……我找到的一件,舞裙……只可惜,被老鼠们糟蹋了……还不小心
染上了血……」我努力从僵硬的唇间挤出只言片语来。

  她默默地望着我。我不知她是在看那件「裙子」,还是在看我。

  我又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她眨了眨眼睛,拼尽全力张开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我努力凑上前去,
辨认着她的嘴运动的痕迹。那似乎是一个简单的单词,但我却找不到对应的语义。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立刻在我还记得的萨卡兹语言里搜寻起来——果然,我找
到了那个词。

  「朝阳」。

  屋外的天,只是泛起了些许鱼肚白,第四天的太阳还未升起。我搬起一块大
石头,对准她身下的源石晶块,狠狠砸了下去。

  终于,她的脚第一次离开了这该死的大地。我又将石头对准她身后的铁铐,
重重砸去。铁铐应声砸开了,我看着她,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尽管恨我吧。其实我第一天……就能放了你。只是我,为了我自己……才
将你一直,一直禁锢在这里。」

  她斜眼看向我,一点点翕动嘴唇,也用萨卡兹语的唇形,对我说着什么。

  「我也从来没有爱过你。」

  原来如此。我的心忽然畅快起来。这大概是我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被甩了吧。我忽然有些想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大概只能让我在生命的最后
时刻,像这样尽情地笑上一回。

  我扶起她残破的娇小身躯,小心地将她从身下的源石矿床里剥离开来。即使
她已经感觉不到,我也不想损伤她哪怕一寸的肌肤。随后,我拖着她,一点点向
屋外的世界挪去。两个将死的萨卡兹人,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地上的世界。
但太阳,已经悬停在了半空中。

  「抱歉,似乎有些迟了。」

  她盯着太阳,毫不畏惧日光的灼晒。我试探着将「裙子」递了过去,她斜眼
看了看,沉思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只可惜,那衣服实在是太过破败,与其说是裙子,不如说是一块连体的白布。
不过,她的身上也已经长满了晶块,大概早就没办法穿上这裙子了吧。我尝试了
许久,也不得要领,她依旧不慌不忙地看着我,那么优雅,那么端庄。

  终于,我好歹将衣服系在了她的身上。她似乎很满意,冲我尽全力欠了欠身
子,随后面向太阳,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我看着她。虽然动作无法准确地还原,但那显然是一个舞者准备起舞的姿势。
即使大半的身子已经无法动弹,她却还是对着太阳,燃烧起最后一分生命活力,
跳着属于她的舞蹈。日光照在她的身上,为源石结晶洒上一层金色的辉光。她是
那么美丽,那么耀眼,让我不忍上前搀扶,生怕打破了这死与新生的绝佳平衡。

  这美妙的一刻,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她的身子一阵摇晃,笔直地向后
倒去。我忙拦住她的腰,将她纳入怀里。她的脸上,竟挂着如阳光一般灿烂的笑
容,只是她的眼中,似乎已经没有我了。我在她的眼里,只看到了那天夜里,在
空中起舞的那个她,那个只属于她的星空舞者。

  她的手摸索着,爬上了我的脖子。我忙握住其中一只,贴在我的脸上。她依
旧摸索着,直到触碰到我干枯的双唇,才满意地停下来,敲了敲门。我听话地张
开嘴,只见她用另一只手探上自己的左眼,尽力一掰,竟将那眼中生出的一柱结
晶掰扯下来。我愣愣地看着她,将那块源石塞进我半张的嘴里,然后轻推合上。

  我犹豫着,不知该做些什么。良久,我才试探着咀嚼起来。

  那口感就像是在咀嚼一块松软的石头,但却无情地灼烧起我的黏膜,摧毁我
的牙齿,刺激我的舌头。我艰难地将那块源石嚼成碎末,和着牙齿与血水全部咽
进了肚子里。食道与胃袋也沸腾了,生出一团钴蓝色的火炎,在我体内沸腾。她
的样子很是满足,随着我体内的火升起,她眼中的那团火也熄灭了。

  她还是先我一步,迎来了属于她的谢幕。我怀着她的温度,抱着她逐渐冷下
的遗体,回到了地下室里。

  我将她的身体安放在她的同伴们身上,将那件舞裙轻轻盖住了她。犹豫再三,
我又将那条裙子取下,收回了自己的怀里。地下室里所有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
已经彻底与源石长成了一体,再也无法分开。随后,我走出了地下室,摧毁了巨
大石板的支撑结构,将这些少女们永远地埋葬了起来。

  之后,我侧卧在这块巨石上,默默等待着属于我的那一刻。

  当我再次醒来时,周围忽然多了许多动静,我费力地睁开已经快要黏在一起
的双眼,发现身边似乎多了许多衣着统一的人,正在清扫着什么。

  其中一人见我起身,快步跑了过来。「大家!这边还有幸存者!看情况……
重度感染!请医疗班那边准备收容措施!」

  更多的人开始向我这边移动。我看了看眼前这位小姑娘,似乎是位佩洛人。
她衣服上的服饰我却很是熟悉,那是在报纸上见过的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我看向她衣服上的字母。R……h……o……啊,对了,「罗德岛」。不过,为
什么这家制药公司的人会配备武器呢?为什么他们又要来这废墟里搜寻幸存者?

  算了,正好……就让我最后小小地利用一下吧。我趁着那年轻的佩洛姑娘不
注意,一把抢下她手中的小刀,对准了她。

  「呀!」她显然吓了一跳,身子僵在了原地。但没等我作出下一步动作,一
支利箭便刺穿了我的身体。

  似乎有人冲上来,护住了那小姑娘。他们似乎在说教些什么,不过我也看不
清了。意识飞出了我的身体,我从未有过这般畅快的感觉。她也和我一样,用这
样的身躯起舞了吗?我四处寻觅,却见不到她的身影。明明是白天,我却看见了
漫天的星辰,它们都闪着蓝色的火光,与星夜下无声地舞蹈着。

  我终于还是没能找到她,但我听到了那首歌,那首用萨卡兹语清唱着的天籁
之声。我枕着这歌声,感受着体内逐渐沸腾的温度,直至被钴蓝色的火焰吞噬。

  算了。或许对于我这样的恶人,孤独的死去才是最棒的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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