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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如影逐形(乳硬助性)】(全本)【作者:snow_xefd(雪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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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8章:浮生若梦

  一把剑丢了过来。

  聂阳下意识的接住,缓缓拔出,吞口下一潋清光,寒气逼人,确实是一把宝
剑。

  他抬起头,盯着仇隋,把剑鞘丢到了一边。

  把剑借给聂阳的剑客颇为不满的瞪过来一眼,只是在仇隋面前不好发作。看
来,若不是仇隋开口,那人是一定不会把剑借出的。

  这里的人,竟然都这么相信他。聂阳握紧剑柄,愤怒抽紧了他每一条肌肉,
发白的手指紧贴着缠布微微颤抖,剑穗悬在下面,轻轻晃动不休。

  仇隋也拔出了剑,立刻便有一名弟子上前接过剑鞘,恭恭敬敬的放回桌上。
全然是一门宗主风范。

  云盼情愤愤顿足,若不是此时出言会分了聂阳的心,她必定会抱怨他为何不
走。尽管心中有气,她还是与孙绝凡不约而同的守在了通往厅门的路上,顺手捡
起一把剑鞘,收剑示和,免得节外生枝。

  田义斌眉心不断锁紧,皱出的纹路犹如斧凿,慕青莲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放
在了他的肩上。

  已没人能阻止这场决斗。

  「误会已让你愤恨难平,在下只有亲自出手。今日之事,已闹的太不愉快,」
仇隋缓缓说道,目光轻描淡写的从云盼情和孙绝凡那边滑过,「即便误入歧途,
你总归是聂家晚辈,这次比试,只当是对你稍加教训,望你能及时悔过,迷途知
返。」

  这番话语气柔和,隐隐带着不及期许的失落与顾念旧情的不舍,旁人听了,
纷纷向聂阳投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犹如一群长辈,在盯着族中最为忤逆的不肖
之子。

  罢了,和这班人有什么可说。只要杀了仇隋,纵使被他们群起而杀之,也算
是了结了毕生所愿,死,也可以瞑目了。聂阳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暂时忘掉
浴血出逃的妹妹。

  所有的精神,都必须集中在面前的对手身上。

  任何一个哪怕会玉石俱焚的机会,他都不能放过。

  好似不屑在聂阳激斗疲惫之时出手,仇隋从容不迫的持剑站定,静静望着他
胸口起伏,把气息调整到最为合适的状态。

  血脉中的真气鼓荡得愈发强烈,耳畔不断传来隐约的嗡嗡蜂鸣,聂阳轻轻晃
了晃头,知道再怎么调息,也难以把体内凝玉功的内力发挥到十成,反不如趁着
幽冥九转功还拖得动这股真气,强行出手。

  若是走火入魔,干脆就把性命交代在这里算了!

  以为是养父其实却恰好相反的生父、连名姓都没有只知道已经自尽多年的生
母、同父异母却与他有了苟且之事的妹妹……纠缠在脑海的纷杂思绪,随着一声
大吼驱出心神,「杀!」

  搏命之际,聂阳出手便是迅影逐风剑的杀招,经过谢烟雨的点拨,和之后多
日的苦思冥想,他终于能将影返功法融入剑招之中,一剑递出,柔劲密布剑身,
唯有剑尖凝出一道青芒,疾吐仇隋喉头。

  第一次与邢碎影交手的时候,聂阳也是这样一招,一剑刺向对手咽喉。时过
境迁,这一招今非昔比,再也不能靠二指虚点半途拦下。

  只不过那时叫做邢碎影的那人,手中并没有剑。

  仇隋手中有剑,一样寒光闪闪的宝剑。

  这里许多人都没见过仇隋的剑法,投奔来与新招收的天风弟子,也都只是被
口头指点过一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仇隋的剑上。

  六大剑派之一的天风剑派,剑法可以说无人不识。怀疑本就是容易发芽的种
子,如果仇隋的剑法足以令人质疑他这些年苦修的经历,那原本否定的阴谋就将
得到肥沃的土壤,飞快的成长为四窜的流言。

  仇隋双目一凛,足下未动,身形平平滑开半尺,左肩一沉,右掌剑锋斜斜引
出半个圈子,叮的一声弹开聂阳剑身,旋即顺势而下,斜劈聂阳颈窝。

  气盈于锋圆转如意,顺势而为一气呵成,正是天风剑法中的「贯虹式」。

  厅内都是识货之人,这一招至少也有二十年火候,纵然林鹤鸣在场,也未必
能更加炉火纯青,众人顿时疑虑全消,一个天风弟子忍不住低低叫了声好。

  聂阳对天风剑法只是略有了解,但也看的出仇隋的确对这剑法融会贯通,绝
不是装装架子,心中一阵苦躁,步法踏慢一霎,哧的一声被削去肩头一片衣料。

  也不知是否存心卖弄,仇隋剑势不歇,回旋兜斩,「破云式」、「扬雪式」、
「散雾式」、「泼雨式」连环进击。

  影狼剑法不重招式剑意为先,迅捷为主,影返为辅,无奈仇隋内力雄浑,剑
气丝毫不见外放,尽皆敛藏于锋,几次双剑交击,都没让聂阳占到半点便宜,招
式又极为精妙,若不是聂阳此前多次观摩过云盼情的清风十三式,此刻必定会被
逼的手忙脚乱。

  聂阳好不容易勉强挡下,人也被逼退到空地中央,仇隋一声清啸,踏步横移,
「扫叶式」拦腰斩出。

  手中长剑刚被震开到另一侧,如何也格挡不及,聂阳不得不双足一蹬,拧身
后旋,百忙之中一剑刺出,意欲迫住仇隋后招,却被「散雾式」攻守合一,轻松
化去。

  天风剑法不过一十八式,只不过变化繁复,一生万象,并非返朴归真的流派,
寻常弟子施展出来拘泥刻板,威力自然平平无奇,此刻仇隋行云流水般招招抢攻
挥洒自如,看的几位旧弟子目眩神迷,恍然间似乎看到曾经六大剑派统御武林的
辉煌时代。

  仿佛心底知道聂阳意欲何为,仇隋虽然攻势绵绵不断,却没有一招称得上以
命相搏,反而尽是在力保不露破绽,宁肯牺牲一击得手的绝佳机会,也不给聂阳
以攻代守一命换一命的空隙。

  三十余招一过,聂阳心中愈发烦躁,不再回救强出三剑,却又被仇隋「卷尘
式」的奇诡变化消解,正想索性只攻不守,仇隋一招「扫叶式」转攻向他下盘,
接连七种变化剑剑不离他膝弯足踝。

  说什么也不肯被生擒活捉,聂阳只得回剑拆挡,十招之间,又被牵回方才的
态势。

  越斗,被强行牵引的内力便越发难以控制,聂阳掌中长剑渐渐失却灵动,几
次抢上皆被仇隋料敌先机一般轻松封住,本就不长于招式变化的迅影逐风剑竟被
层层堵死。

  只是仇隋选择的打法对聂阳的威胁实在有限,若是聂阳转身逃走,他反倒鞭
长莫及无力拦截。

  不过聂阳绝不肯走,沸腾的意识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仇隋。

  烦闷终于进一步变化成无法压抑的狂躁,聂阳左臂一抬,一道鲜血淋漓的破
口换来仇隋「飞沙式」绵密剑招中稍纵即逝的一点破绽。

  他毫不犹豫剑锋高举,谈不上招式,甚至谈不上武功,就那么将内力汹涌贯
入,迎头当面直劈下来。

  胸腹之间尽是空门,只要一招「乘龙式」出手,最多拼着手臂中上一剑,便
能把聂阳立毙当场。

  云盼情在旁甚至不由自主的惊呼出来,呛啷一声便要拔剑。

  但她的剑才拔出数寸,聂阳一声低喝,剑芒骤然消失,凌空剑锋瞬间如天降
雷霆,狠狠劈下。

  若是仇隋出手,剑刃洞穿聂阳胸腹之时,也正是聂阳将他劈开那刻。

  只可惜,仇隋仿佛根本没有牵制以外的打算,诺大的空门他视若无物,沉肩
横肘,双掌齐握剑柄,硬生生自下而上自劣势之位接住了这一招。

  聂阳还未及心喜,就觉两股内力于兵刃交界之处重重相碰,自然是仇隋的内
力更加浑厚稳固,可没想到反震之力竟然极其微弱,仅有一股细若蛛丝的酸麻从
右臂攀上。

  不及细想,他剑上加力下压,仗着居于上方的借力之便,一边压上体重,一
边运起影返功法,将仇隋反抬之力卸往双足。

  锋利剑刃寸寸迫近,仇隋却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偏头,让剑锋从耳边沉下。

  眼见被压下的长剑已经贴住仇隋肩头之际,聂阳突觉反抬力道变强少许,恰
恰僵持在那位置,他连运数股真气,仍未憾动分毫。

  没想到两人比剑仍会比到内力相抗的境地,本以为会看一场精彩决斗的诸人
不禁微微皱眉,颇为不解。

  毕竟此前仇隋稳稳占据上风,直如天风剑法的实战演示一般,聂阳凝聚全力
的一剑虽然速度极快,可仇隋那鬼魅般的身法要想躲过也并不太过困难。

  只能猜测,这形势,本就是仇隋想要的。

  聂阳早已失却了冷静,自然想不到这一层。云盼情却是旁观者清,她秀眉紧
锁,贝齿不觉紧咬下唇,原本像是护身符一样的清风烟雨楼五字,此刻却成了她
不能出手的禁锢枷锁。

  若真是危急关头,拼着将来让师伯责怪,也只有动手了。她目光满是焦灼,
拔出几寸的长剑,也并未收回原位。

  随着吱吱的刺耳响声,剑锋交错滑动,终于剑锷相抵,护手交叉,钝处相贴,
不再需要顾虑剑锋中折,内力更加汹涌澎湃,激荡在两人之间。

  仇隋双目一亮,一声轻哼,衣袖由内鼓起,如灌疾风,手上那柄长剑猛然抖
了一下,发出夸嘞一下脆响。

  聂阳面色骤变,也不知对手这一下逼出了多少真气,连忙竭尽全力,拼命迎
向这最后一搏。

  但传来的,竟仍是蛛丝般纤细的一股酸麻。

  只是这次,那股细若游丝的真气并未一闪消失,而是趁着他经脉空虚长驱直
入,霎时间便到了他丹田旁侧。

  没想到仇隋消耗如此多的真气竟是为了这样一击,聂阳心中登时疑云四起,
但看到仇隋闷哼一声唇角沁血,无暇深思,强行聚起一股残气,又将力道加强几
分。

  这时,那股游丝终于抵达了它的目的地。

  那是盘结与聂阳经脉深处,幽冥九转功的根基所在。

  勉强将浑厚的凝玉功绑缚牵扯化为己用的九转邪功,本就已被扯紧到极限,
聂阳直至此刻仍未走火入魔,本就已有几分运气在内。

  而那股游丝,就像一把并不锋利的小刀,轻轻划在了他经脉中那根张满了的
弓弦上。

  胸腹间好似被重锤接二连三的敲击,聂阳周身巨震,仍想勉力下压,却被仇
隋轻松反抬站起,逼得他踉跄退后两步,长剑驻地,方才站稳。

  先前被凝玉功转化了八成猎物的九转邪功正如一条饥饿至极的毒龙。

  这一刻,毒龙脱缚。

  不能炼化的凝玉真气完全无法满足狂化的九转邪功,因聂阳自断阳脉而束缚
已久的贪婪渴望,霎时间迸发到极限。

  「休想!」聂阳怒吼一声,错乱的内功已经踏入走火入魔的境地,他满面不
甘,长剑连挽几个剑花,活络开的右腕紧接着一转,刺出的一点青光瞬间爆为寒
星无数,迎头罩向面露讶异之色的仇隋。

  那讶异之色并非因为这招浮生若尘,而是刚才看到聂阳满面狂态时,便流露
出的吃惊之情。

  好似他也没想到会让聂阳变成这副模样。

  但此人心思极快,浮生若尘方一出手,他便瞬间镇定下来,双足连踏,向后
退开数尺。

  星点剑光丝毫不收,迅捷无比的直追而上。

  仇隋眉心微皱,长剑斜划,使出天风剑法中压箱底的第十八招,「裂天式」。
真气裹挟之下,三尺青锋声若龙吟,以开天辟地之威斩入聂阳身前的剑光之中。

  不想聂阳一身内力失控之后,劲道反而更加惊人,飞快撩出的道道剑气竟真
让那万点寒光近乎化虚为实,「裂天式」破气而入,不过尺余,便被数道剑气缠
住,拖缓这一霎,差的便是生死之距。

  仇隋变招极快,不等剑气及体,长剑反绞,一招「乘龙式」强行杀出重围。

  剑气盛极而衰,聂阳目红如血,带伤左手一掌拍下,击在右腕滞涩血脉之上,
单足化轴以毫厘之险避开仇隋「穿林式」三剑直刺,虚晃一招,又将那浮生若尘
使了出来。

  连没见过这招的人也看得出来,这种极耗真气体力的绝招全力施为一次,少
说也要三五个时辰才能重现巅峰一击,一见聂阳这榨命般的打法,认出这是聂家
剑法的几名高手忍不住面露惋惜之色,还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云盼情手心早已尽是汗水,眼看着剑光如雨再度暴起,俏脸登时变得煞白,
如樱嫩唇被她生生咬破,一滴殷红悄声滑落。

  仇隋右足向后一滑,右臂屈抬,看似「穿林式」般的刺击起手,不料剑尖一
颤,抖出三个不大不小的剑弧,他凌空一斩,三道光圈霎时化为一道凌厉剑气直
冲而出,紧接着,就见他手腕几欲折断般左右连摆,那一道剑气凌空爆开,顷刻
化为细雨般绵密的奇诡剑招。

  这绝不是天风剑法,与之相似的「散雾」、「泼雨」两式前者劲力不足,后
者精细远逊,但若要两者皆有且虚实自如,不仅需要内力惊人,那百炼柔钢般的
手腕,也必不可少。

  硬要说的话,反倒和聂阳正在施展的浮生若尘更像是同出一脉。

  可聂家剑法中,绝没有这一招。毕竟,就连这威力无比的浮生若尘,聂家也
只有聂阳一人练成而已。

  浮生若尘剑路好似日照微尘无迹可寻,仇隋回敬的这一招则恍若江南烟雨,
千丝万缕放眼望去无比清晰,却绵密交织毫无空隙。

  前者攻势难敌,后者以攻代守。

  只听叮叮叮叮金铁交击之声细密响起,连绵不绝,两蓬各有所长的寒光万点,
激撞出一幕如壁火花。

  转眼盛势已过,剑气将衰,聂阳右臂筋脉欲断,转眼便是强弩之末。而仇隋
气定神闲,丝毫不见疲态,恐怕再将他此刻用的这招使上一遍,也是挥洒自如。

  聂阳纵然神智狂乱,也知道此招一收,便也再也拼不出下一招浮生若尘,强
行催动真气连挥数剑之际,眼前陡然惊雷般闪过仇隋凌空收束三道剑弧的凌厉一
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灵犀所致,他近乎本能的拧身侧移,斜斜一剑劈卷而出,好似风卷微尘,将
无数剑光霎时凝为一股,残气齐聚,化为数股剑风,奔雷般刺向仇隋。

  这想必便是谢烟雨猜测的那招后招。它本就应该存在,本就该如此自然而然
的施展出来,而不是生硬的断在浮生若尘之后。

  剑气破风而入,仇隋面色一凛,唇角骤然浮现一丝冷笑,剑上加力,靠那细
雨绵绵接连化去三股剑气,第四股裹挟剑锋之外凌厉而来,他这一招也已盛极而
衰,再难化解,弹指间,胸腹要穴尽被笼罩在森寒剑气之中。

  「好一招烟雨阵阵!」千钧一发之时,仇隋剑光一凝,左臂一横,一掌拍上
聂阳剑脊。

  阴寒彻骨的雄浑真力激荡而上,聂阳虎口被震裂数道血口,剑柄再也拿捏不
住,脱手而飞。

  那已经刺破衣衫,刺入仇隋皮肉之中的剑锋,终究还是当啷一声掉在一旁地
上。

  这一掌纯是仗着内力远胜强行破招,故虽成于危在旦夕之际,旁人仍觉得有
些胜之不武。有几个直心肠的,反倒替聂阳稍觉惋惜。

  但大多数人仍是疑惑。不仅疑惑聂阳为何会用出聂家剑法中本没有的一招,
更疑惑仇隋在天风剑法之外,为何还懂的这样一套奇诡剑法。

  聂阳长剑已失,却不肯就此罢手,长吸口气,仍要勉强运出已不受控制的狂
乱真气,双掌一错,便要用幽冥掌再度出手。

  可才一提气,经脉中便如万刀攒动,疼得他一声惨叫,额上霎时便多了一层
豆大的汗珠。

  仇隋眼中又露出少许讶异神情,但转瞬便被压下,他摸了摸胸前创口,沉声
道:「你能靠自己悟性生生悟出这浮生若尘的后招,也算是天资过人。可惜,为
何自甘堕落,踏进走火入魔的邪道之中。」

  脸颊上的肌肉不住弹动,聂阳紧咬牙关,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充满
恨意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仇隋。

  仇隋缓缓踏上半步,道:「昔年先父感恩聂老夫人宅心仁厚,便将这招浮生
若尘传于聂家,先父创下的这门烟雨剑,对天资体质要求极为严苛,远称不上是
一流剑法。你能以聂家后人身份练到如此地步,已是极了不起的事。」

  他微微一笑,突然长声吟道:「浮生若梦,烟雨蒙蒙,浮生若尘,烟雨阵阵。」

  话音未落,他长剑疾挑,突的一剑刺出,半空剑尖一颤,化作无数寒星。

  厅中诸人瞪大双眼,看着这一招由赢北周后人亲自使出的浮生若尘。

  聂阳没有闪避,心头一片灰败,神智已渐渐消融,无神黑眸之中,闪动着漫
天剑光。他知道,从今天起,浮生若尘便再也不是聂家剑法中的绝招了。

  属于赢家的,终归还是会被赢家拿走。

  最后一丝亮光,熄灭在无穷无尽的剑影之中。

  剑光迫近,一剑剑刺在聂阳身上,嗤嗤轻响连绵不绝。

  云盼情面色大变,恍然醒过神来,左手一抄,已从腰带内侧摸出两柄柳叶飞
刀,但还未出手,便被田义斌扯住手臂,听他沉声说道:「别慌。仇隋不想杀他。」
这一扯力道极大,显然田义斌也早就运足内力蓄势待发。

  关心则乱,云盼情这才发觉,那一剑剑刺过,破开的尽是聂阳周身衣物,创
口无数,却没有一处见血。

  单是这拿捏的恰倒好处的火候,就绝非聂阳可比。

  原本心中还有疑窦的旁人这才纷纷相信,聂阳用的浮生若尘,的确只是拙劣
的仿冒而已,没有那份天资,还是不可强求。

  倒有几个明眼人看出聂阳那剑法其实也用的颇有几分造诣,并不像是天子体
质不合,但这疑虑一闪而过,也没人会多嘴质疑。

  一招使毕,聂阳已是衣衫褴褛,紧绷筋肉清晰可见。仇隋轻巧一转,一掌拍
在他肩头,将他震开数步,踉跄站定在云盼情身前不足一丈之处。

  仇隋这一掌似乎并非是为了伤人,他一掌出毕,面上又浮现一丝克制不住的
讶异,聂阳毫发无伤,只是直愣愣的望着青石地面。

  「胜负已分。」仇隋怔了片刻,才朗声道,「一招绝招无论如何也抵不过救
命之恩养育之情,若没有聂老夫人仁心慈厚,也没有在下今日的荣光。聂阳九转
邪功的几桩疑案,责任便由我一肩承担,若是将来水落石出,的确为聂阳所为,
在下一定亲手为聂家清理门户。」

  他回到座位坐下,扬手一摆,道:「在下不会再强留聂阳,也不会再出手。
若是你们还有谁觉得应该把他擒下的,便请自便吧。」

  云盼情黑眸连转数圈,仍想不明白仇隋为何变了心思。心底隐隐觉得不安,
连忙走近聂阳身畔,扯了扯他衣袖,小声道:「聂大哥,咱们快走吧。」

  她这一扯,却把聂阳破败衣袖扯掉了半幅,她只得抓他手臂,不料触手之处
一片冰寒,好似死人一样凉的吓人。

  这一下惊得她花容失色,忙运力探查聂阳经脉,这才发现,他不仅真气狂乱
失控走火入魔,还有一大团浑厚阴柔的内力旋转牵扯,好似一个无底漩涡,她探
入小股真气霎时间便被卷吸进去,碾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仇掌门知恩图报,我却不欠你聂家什么。你们兄妹乱伦无道,她已经逃了,
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走脱!」鲁英虹擦了擦唇畔血迹,一把推开碍事的单敬诚,
大步走上前来,忍着内伤道,「丫头,你就算爱护情郎,也该知道什么是黑白对
错。你可不要一念之差,堕了清风烟雨楼的名头!」

  云盼情本就已心烦意乱,她终究不过是个年轻少女,定力早已濒临极限,双
目一抬怒瞪过去,竟把单敬诚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我就是我,少拿师父师伯的
名头压我!我所作所为,尽是我自己所愿,与他们没有半点干系。」

  鲁英虹调顺胸中一口郁气,上前怒道:「好个不懂事的丫头,我今天就替你
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

  云盼情抄剑在手,护在聂阳身前,一字字道:「你也配?」

  厅内气氛霎时又变的一触即发。

  慕青莲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田义斌后背,随手一抄一拧,将身边那张椅子
咔嚓掰下一条长腿,握在手中,闭上双眼,淡淡道:「这里的剑都开过锋,杀气
太重,我还是用根木棍的好。」

  佛剑的武功诸人见过的并不多,一听此言,纷纷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毕竟,他与田义斌的选择,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厅中情势的走向。

  虽说慕青莲毫无疑问是武林正道一员,但他显然对聂阳改头换面在田义斌身
边当小厮的事心知肚明,此刻突然显露出手征兆,恐怕对想留下聂阳的人来说并
不是什么好事。

  几人不安的望向仇隋,却发现原本一直主导着形势的他此刻正呆愣愣的看着
不知何处,也不知在回想些什么。好像从方才聂阳怒吼发誓要杀他的那时候起,
他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单敬诚右手一扯,把受了内伤的痴儿丢回诸人身后,双拳横拦,紧张道:
「慕兄弟,小老儿不是你的对手,索性先服个软,你要是想帮他们,可别选我做
对手。」

  「阿弥陀佛。」净空大师将禅杖倚在墙边,缓缓踏步走入场中,朗声道,
「慕施主,聂家后人终归有错在先,他如今走火入魔,放他离去,反而对他不利。
烦请三思。」

  慕青莲唇角泛起一丝苦笑,道:「他若能走脱,自然有人救他。莫非大师自
忖,那焦枯竹救人的本事,能抵得过整个如意楼么?」他说话语气一向平和,此
刻难得多了几分讥刺之意,更显得格外挑衅。

  净空大师微微颔首,袍袖一摆,无风自动,「既然如此,便由老衲领教佛剑
高招吧。」

  田义斌面色顿时微变,且不说慕青莲有伤在身,就算好友全盛之时,以他了
解,也绝不是这老和尚的对手。他在少林辈分极高,相传一身内功精纯浑厚登峰
造极,就算是本院群僧,同辈中人武功在他之上也是屈指可数。

  浓眉一扬,田义斌上前一步拉住慕青莲手臂,开口道:「你有伤,还是我…
…」

  还未及说完,厅内诸人的视线就都一同往上抬去。

  只因他们都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动,来自头顶的屋脊之上。

  嘭!嘭嘭!又是数声闷响,紧接着一个声音怒道:「东方漠!你是来真的?」

  这班江湖人耳力虽强,却也只听到一个轻哼权作回答,旋即闷声大作,连连
传来十余响。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哗啦啦一阵巨响,伴着瓦砾尘雾,两条身影凌空坠下,
半空之中对了两掌,反震两边,隔了丈余分开落下。

  阔背熊腰,劲装短打的那个,正是上代炎狼赵阳。另一边一身青袍的瘦削汉
子,自然便是孤狼东方漠。

  赵阳扭脸看了一眼地上蜷成一团的聂阳,凌厉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回到东
方漠身上,怒道:「我还道你也是来帮忙的,你这是发什么失心疯!」

  东方漠单掌竖于胸前,冷冷道:「我没疯。他不能走。」

  赵阳一眼瞄见净空大师、宋贤他们,眉头锁紧几分,道:「你什么时候同这
班人混成一气了?」

  东方漠面色铁青,显得那道伤疤更加狰狞,他并不答话,只是缓缓踏上两步。

  赵阳眼底流露一丝沉痛,道:「咱们这一代一起练功习武,好像兄弟姐妹一
样,你不喊我一声九哥也就罢了,竟然还向我动手。聂阳和你,难不成结下了杀
父之仇么!」

  东方漠动作一僵,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字字道:「绝世的一身内
功,都没了。」

  这话说的不甚响亮,可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再加上东方漠压抑的
愤恨目光,正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聂阳,再蠢的人,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聂阳此刻爬起来解释那一晚的事情,恐怕也没人会信,更何况,他根本
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没问问她么?」赵阳先是一怔,旋即马上问道。

  东方漠微微摇头,平平道:「她已不肯见我。」

  「看来,这场架是非打不可了。」赵阳看了一眼四周,笑道,「还有谁想来
留下我这小师侄的,不妨一起上吧。能有东方漠助拳的架,十年内找不到第二场
了!」

  「不必。」东方漠说罢二字,弓步上前,一掌直直砸出。

  「好,我就料理了你再说!」两人都不喜欢罗嗦,赵阳最恼恨的就是同门背
叛,运起焚心诀一掌回敬过去。

  两人步法相同掌力相近,一斗起来便是惊涛骇浪般的真气相击,厅内能与这
两人一较高下的寥寥无几,加上这又是狼魂内斗,自然纷纷退开少许,不去打扰。

  云盼情看他们一时分不出胜负,忙又蹲下身去,扶起聂阳透着森森寒气的头
颈,架在膝侧,轻声唤道:「聂大哥,你……你醒醒!」

  内力若是输入,必定会被卷入那浑厚漩涡之中,她心焦如焚,只得曲起拇指,
用最笨的方法掐上他的人中。

  聂阳浑身一颤,微微睁开双目,露出两线血红,口中泄出一串痛苦呻吟。

  「聂大哥,你别慌,我带你去找玉总管,她没办法的话,我再带你找南宫楼
主,你一定没事的。」云盼情心头慌乱,把聂阳抱得越来越紧,让他脸颊几乎埋
入她胸前。

  喉中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细小声音,聂阳扭了扭头,面颊下意识的凑向云盼
情的胸膛,隔着衣料,轻轻压了一压。

  胸前传来聂阳皮肤散发出的凉意,云盼情心头一颤,这才惊觉有些不对,那
股凉气,竟正蹭在耸起的最顶端,透过层层衣衫,令她心尖冷不丁麻酥酥的一阵
酸痒。

  她本就紧张的很,被这一吓,惊得她身子一缩,双手一丢,把聂阳直接抛了
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

  不料聂阳却并未就这么躺倒在那里,他顺势一翻,双手一撑站起,赤红的双
眼没有半点神采,他身子晃了一晃,好似站不稳似的踉跄了两下,孙绝凡在旁皱
眉上前,正要伸手扶他,却听他突然惨叫一声,好似见了毒蛇猛兽一样甩手躲开。

  焦枯竹方才就一直在悄悄挪动,此刻恰好就在聂阳身后,他本就没受什么内
伤,立刻乘隙暴起,一爪扣向聂阳后心。

  聂阳根本不知闪躲,只是立足不稳,身子歪了一歪,被焦枯竹结结实实在背
心打了一记。

  云盼情面色大变,哪知道焦枯竹一声闷哼,向后连退数步,咣当把椅子都掀
了个四脚朝天,一起摔在地上。

  而聂阳却借着这股力道,低头冲出了厅门。

  「不能让他走了!」单敬诚纵身追出,孙绝凡二话不说,一招幽冥掌将他半
途拦下。

  焦枯竹正要起身,云盼情右手一甩,长剑破空而来,贴着他的喉头斜斜钉在
地上。她也不再看这边,飞身抢上,烟雨抚花手连出两招点住追往门边的两人,
侧身一闪,从那两人之间追了出去。

  「聂大哥!」门外只剩下几个被孙绝凡先前击倒的人,并没见到聂阳踪影,
云盼情叫了一句,匆匆追出大门。

  不料街上竟也没见到他。

  他内息岔乱,神志不清,这种时候他会去哪儿?云盼情焦急的来回张望,心
里转了千百个念头,却不知道有哪一个可用。

  对,月儿!云盼情浑身一个激灵,心想若是聂阳此刻还有什么挂念,就必定
是月儿这个……这个妹妹。

  月儿先一步逃了出来,如果顺利,她应该会往玉总管那边求援,她受了重伤,
如果脚程快的话,应该不难追上。云盼情略一计较,展开身法迅速离开,往玉若
嫣他们藏身的地方赶去。

  走出不远,她就看到几个捕快正围着两具尸体,警戒的驱赶着周围的平民。

  她远远望了一眼,两个年轻剑客的喉头都是被薄而锋锐的软剑轻巧的划开,
断了气管的尸体留下了喷溅满地的血浆,染出两片暗褐色泽。

  是月儿的软剑么?云盼情顿住步子,应该是月儿,这两个人多半是天道的手
下,奉命在这里拦截,也不知是失手轻敌还是月儿犹有余力,反被斩杀。

  那应该就是这个方向没错了。云盼情压下心底不断躁动的不安,飞快的从嘈
杂的街心穿过。

  越往镇外,人烟越稀,少了几分顾虑,心底焦急愈浓,云盼情越奔越快,最
后索性彻底放开身形,足不点地绝尘而去。

  不多久,便到了外围玉总管他们的藏身之所。

  慕容极还在,玉总管却不知所踪,附近的高手也少了七成不止。

  但此刻显然不是多问的时候,云盼情尽量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情况,焦急的问
道:「月儿呢,她是不是来这里请人帮忙了?玉总管她们是不是去帮忙了?那她
们是不是见到聂阳了?」

  慕容极面色凝重,沉声道:「不,月儿没来。玉总管……也不是去镇上。聂
阳也没来这里。」

  「什么!」云盼情失声惊道,「那……那聂大哥到底去哪儿了?」

  慕容极略一沉吟,唤来一人低声交代了两句,跟着看了看天色,取了一根火
把快步向外走去,道:「走,咱们得快些找到他。不管他还是月儿,都危险至极。」

  「此时镇上危机四伏,云姑娘,你留下这个,危急时刻用来防身。这是田姑
娘一番好意,只可惜这里条件不足,她只来得及赶出这个比较粗糙的仿品。」走
到门外,慕容极摸出一枚逆鳞,小心的交给云盼情,轻叹道,「原本她是要交给
聂阳的,这时也只能从权了。」

  云盼情紧紧握住那枚逆鳞,收紧怀中放好,坚定道:「我一定能帮她交给聂
大哥。」

  慕容极一边赶路,一边沉吟道:「我总觉得,比起聂阳,聂姑娘的情况更加
危险。」

  「我知道,」云盼情不安道,「她早一步逃出来,这时候天都黑了,却还不
知道人在哪里。仇隋最想要的目标就是她,我……实在担心得很。」

  「你若是能断定她确实往这边来了,她可能拐的岔路并不多。」慕容极一边
左右打量,一边疾步跟上云盼情的脚步,小声道,「咱们一处处找去,总能找到
些蛛丝马迹。」

  「嗯,月儿姐姐受了重伤,我就怕她已经被什么人抓走了。」

  慕容极安慰道:「应该不会,聂阳昨夜已经把附近天道的据点拔了个七七八
八。兴许聂姑娘是伤的太重,躲在某个地方休息。」

  云盼情面色稍宽,轻轻叹了口气,问道:「慕容,你说,聂大哥到底会去什
么地方?他……他明明已经没了理智,按说,应该是往最想去的地方才对啊。」

  「难道……他心底真正最想做的,并不是去找月儿姐姐么?」不知为何,心
底浮现这个念头的时候,云盼情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仿佛什么令她极为不安的事
情,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

  「别瞎想。」慕容极摇了摇头,道,「他既然神智不清,说不定根本什么也
没想,自然也想不到去救月儿。总之,虽然不知为何,但仇隋并不想杀他,和他
相比,聂姑娘的危险更加棘手。咱们快些找人吧。」

  云盼情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在镇外岔道仔细寻找,慕容极安排的人手应该也在帮忙,不到半个时辰
后,远远一支旗火拖着尖锐哨声高高飞起。

  慕容极面色微变,道:「三岔道口。聂姑娘……为何会绕到那边去了?」

  「三岔道口?是有家酒肆的那里?那边有什么不对么?」云盼情听出他话音
中的紧张,不禁一连声追问道。

  慕容极展开身法快速领在前面,匆匆答道:「聂阳昨完没来得及清除的地方
就有那里。」

  三岔道口离他们猜测的线路颇远,急匆匆赶过去后,云盼情已经是面色微红
气喘吁吁,慕容极额上也蒙了一层薄汗。

  两个如意楼属下迎了过来,拱了拱手,报告道:「这里没有活口留下。」

  慕容极摆了摆手,让他们去附近警戒。云盼情按捺不住,先一步冲进了酒肆。

  门口横着一具中年女尸,额心插着一枚铁蒺藜,胸前的粗布衣服上留着几个
脚印,像是被人故意踩在上面。

  店里一个中年男子伏在桌上,头歪在一边,从那角度看来,应该是被直接拧
断了脖子。

  奇怪的是,旁边还倒着一个青衣剑客,按说这应该也是天道的人,不知为何
遭了毒手,被三支飞镖钉在胸前、左眼与喉头。看他面上那副惊讶惶恐的模样,
显然也不知道为何会被杀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盼情心头愈发迷茫,听到慕容极在门外叫了一声,连
忙回身冲了出去。

  慕容极的火把照映之下,草地被侵蚀了了一个一丈有余的枯圆,内里的草叶
一片焦黑,当中倒着两具枯骨,散发着阵阵刺鼻的焦臭,和丝丝缕缕的白烟。

  云盼情头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尸身,惊得向后退了半步,颤声道:「这……
这不会是……」

  慕容极用木棍翻了翻那两具骷髅,摇头道:「这两具尸体一个过于矮小,一
个胯骨瘦削,都不像是女子。」

  「这个……这个断了一臂的,好像是崆峒的断空子。他的胳膊……就是月儿
姐姐砍断的。」

  慕容极眉心紧锁,举着火把四处转了一圈,在树边一愣,喊道:「云姑娘,
过来。」

  云盼情赶忙过去,低头一看,草地上掉着一件连着里衬的裙子,腰带被压在
下面,露出短短一截。看上面血迹斑斑,分明就是聂月儿的衣物。

  她脑中登时轰的一下,慌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谁干的?」

  已经转到树后的慕容极沉声道:「也许,并不太难猜。」

  云盼情跟着绕了过去,才看到另一边的草丛旁掉着一个破布口袋,附近的脚
印十分凌乱,有深有浅,显然是几个人匆匆从这里走过,其中有人负着重物。

  慕容极用木棍挑起那个口袋,轻轻一抖,几条色彩斑斓的细蛇噗噜噜掉了出
来,在地上纠成一团,嘶嘶吐信。

  「看来,咱们得去找丐帮叙叙旧了。」慕容极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缓缓说道。

  云盼情心急如焚,望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忍不住想,聂大哥这时候到底
跑去了什么地方?月儿姐姐危在旦夕,你难道当真不想管她了么?你……到底在
想什么?

  没人知道聂阳这时候正在想什么。

  从他呆滞的眼神来看,他也许什么都没在想。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布满蛛丝的窗户,眼底的血丝比那些蛛网还要密集。

  没人想到聂阳并没有离开聂宅。自然,也就没人找得到他。

  即使体内的真气已经狂走迷乱,翻过那堵并不高的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
难事。

  已经默默守护了那里不知多少年月的屋门早已朽烂,门锁形同虚设,聂阳用
力一扭,腐朽的木片就连着门鼻一起落在地上。

  屋里很干净,可见平时烧剩的灰烬都被细心扫走。

  他就呆呆地坐在这间屋子里,蜷缩在最里侧的屋角,视线穿过朽烂的屋梁下
方的空间,落在朽烂的窗棂中央。

  大红嫁衣,大红绣鞋,雪白的长绫,雪白的面孔。

  当年,他的母亲就是悬在这样的地方,丢下了自己甫出生的儿子,命归九幽。

  外面的喧嚣似乎还在持续,隐约还传来了谁的惨叫。

  他眨了眨眼,满面木然。仅有面颊的肌肉,在不停地隐隐抽动。

  渐渐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静的只剩下窗外的风声。

  他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捂住了嘴巴,血腥味渗进他的嘴唇,渗进他的喉咙,
渗进他的脑海,把里面几乎被冰结的意识,冻的更加结实。

  聂家的名望,聂家的宅邸,聂家的剑法,聂家的……月儿,属于聂家的一切,
都在被强行从他身上剥离。就连身上属于聂家的血脉,也在这件充满了死亡气息
的屋子中变得淡薄。

  好冷……

  明明已近盛夏,明明这里已是江南,可为何,他竟觉得如此的冷。

  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衣襟,走出了屋门。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条模糊的,红色的影子恍若依旧悬吊在屋梁下,摇晃着,
用苍白的面孔瞪视着他。

  他向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他慢慢爬起来,慢慢走向那个狗洞,慢慢蹲下身,从里面钻了出去。

  沿着小巷,他不停地走着,只要是稍微宽阔一点的路,都会让他瑟缩着躲开。

  不知道绕了多久,他才走出了房屋构筑的迷宫,走进了阴暗闷热的郊野。

  没有灯笼,没有月色,乌蒙蒙的世界,一切都是黑的。

  他一脚一脚的往前踏,身边的土地全部都是他的影子。

  平常追逐在身后的影子,终于扩大到了整个世界那么巨大。

  平常被他踩在脚下的黑暗轮廓,终于成为了他能看见的唯一颜色。

  很冷,又很热。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的透湿,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

  漩涡依旧在奔腾,卷去他所有的力气,让他只能勉强挪动步子,拖动沉重的
身躯。

  耳边传来轻轻的水流声,他颤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调整了方向,向
着那边走去。

  走,不停地走,嗅到的空气越来越潮湿,不同于雨前的闷热,而是河流的清
新。

  他不断地迈着步子,眼睛已经闭上。他不敢有任何念头,只要一开始思考,
身体的深处就涌出浓烈的渴望。

  那是由云盼情不经意间画下的,毒龙最后的眼睛。

  面颊仿佛还残留着少女丰腴酥软的乳峰充满弹性的触感,他抬手摸了摸,跟
着,又扇了自己一掌。

  脚下的步子一直没有停,足心终于传来清凉的湿气,他踩着卵石,像更深的
地方走去。

  一身的汗,一身的脏污,不找到更深的水,又岂能洗净?

  卵石布满了青苔,他踉跄了两下,终于还是滑倒在小溪的中央。

  清澈冰凉的溪水,终于流遍了他的全身。

  他闭紧双目,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如果不是阵阵鱼香钻入了鼻孔,聂阳可能还要昏睡更久。

  他睁开眼,双目依然血红密布,漫长的昏睡并没给他带来任何休息和恢复,
和昏倒前相比,他唯一的不同仅仅是身上的衣服变成干爽的亵衣。

  他瞪着眼望了一圈,简陋的木屋并没有什么装饰,清苦而简单。

  香味从外面飘进来,是没有加多少佐料,简单的炖鱼味道。

  他从床上翻下来,木板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解体成七零八落
的碎片。

  打开门,门外蹲着一个瘦小的老汉,正用架在卵石滩上的黑色铁锅,炖煮着
鲜美的鱼汤。老汉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冲他笑了笑,道:「伢子,醒咯?」

  聂阳没有答话,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锅沸腾的鱼汤。

  「年纪轻轻,咋就那么不惜命嘛,拼拼杀杀,弄得一身疤瘌,图个啥哟。」
老汉絮絮叨叨用破碗盛了两大勺鱼汤,端起来送到他脸前,「最近老有死人从那
头飘下来,你这样活着的倒是头一个。来咯,赶紧喝了,好好歇一阵子。」

  聂阳默默接过鱼汤,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鱼肉,混着鱼刺,烫的要命的
鱼汤,都被他一股脑吞进了肚子。

  他现在仿佛能吞下任何东西。

  老汉似乎察觉了他的神情不似常人,摇了摇头,又给他盛了一碗,惋惜道:
「可惜咯,好好的年轻人,竟成了傻子。」

  聂阳也不辩驳,只是一碗一碗喝着鱼汤。

  好像,他真的已经成了傻子。

  喝完了鱼汤,喝暖了身子,他也不答谢,而是缓缓地走到了溪边,向上游的
方向看了过去。

  「伢子,莫要再去和人拼命咯。这世上有啥能比过好好地活着?」老汉一边
收拾着架起的锅,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但等老汉回头的时候,溪边已经没有了人影,远远地,只剩下上游那边的一
丛灌木,犹在微微晃动。

  聂阳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往回走。他只知道,脚步一朝向别的方向,胸口就
觉得好痛,痛的连头都开始发涨,无数的声音要从里面冒出来,挤破他的脑壳。

  他只有听从身体的要求,向着能令他自己安静下来的方向走。

  这条小溪养不活几户人家,沿途一路逆流而上,没再见到别的人。

  一直到脚下的地面陡然成了山坡,他才听到了另一人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并不沉重,也并不孤单。陪着脚步声的,还有轻快悦耳的小调。

  那是水乡少女柔婉清丽的歌声,声音满含愉快。

  他定定站住,拨开了另一侧的长草,但还没来得及踏入,就听到了羊肠小道
上,传来了清脆的话音:「咦,这不是昨夜冲来的大哥么?咋这么快就上路咯?
好好吃一顿了没?」

  无数声音又在耳边叫嚣起来,他低头喘了口气,慢慢转过了身。

  眼前是一个最多也就二八年华的少女,大概是终日挨着溪边过活,肌肤好似
秋日新割的麦穗,透着健康的光泽。

  她的确谈不上漂亮,不过是个寻常穷苦人家的女儿,但她却在最美的年纪,
最好的年华。

  她的身体已经长成,碎花短褂被顶的高高隆起,薄薄的布裤几乎裹不住腰肢
下圆耸的臀部,裤长并不太合身,想来是不舍得换,紧绷绷的裤管下头,露出一
截紧凑结实的小腿。

  脚上蹬着草鞋,没有穿袜子,虽然不是屐上足如霜,但也小巧可爱,脚踝纤
柔。

  他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耳朵,摇头,用力的摇头。

  「大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再回我家歇一下子?你看起来好难受哟。」
那姑娘好心的将卖鱼得来的铜钱揣进荷包,凑过来伸手就去扶他。

  「走……走开……」他咬紧牙关,冰凉的感觉又开始在周身游走。

  燥热,喧嚣,无数的声音,无边无际的影子……云盼情,田芊芊,董家姐妹,
一个个娇艳的面容从眼前闪过。

  他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掌。

  看着他阴沉茫然的眼睛,少女本能的往后退去,惊恐爬上了她年轻的面孔。

  但已经晚了。

  他的掌心传来了少女肌肤的温度,膨胀的漩涡放出了饥饿已久的毒龙。

  随着刺耳的布帛开裂声,惊慌的尖叫刚刚响起,就被堵住,只剩下惶恐苦闷
的呜咽。

  飞鸟惊起,扑棱棱冲上天际。

  憋闷了一整夜的雨,终于下了起来。

  乳硬助性:第九十八章

                (一)

  一把剑丢了过来。

  聂阳下意识的接住,缓缓拔出,吞口下一潋淫光,色气逼人,确实是一次大
宝剑。

  他抬起头,盯着仇隋,说了声谢谢。

                (二)

  以为是养父其实却恰好相反的生父、连名姓都没有只知道已经自尽多年的生
母、同父异母却与他有了苟且之事的妹妹……纠缠在脑海的纷杂思绪,随着一声
大吼驱出心神,「CUT!」

                (三)

  关心则乱,云盼情这才发觉,那一剑剑刺过,破开的尽是聂阳周身衣物,创
口无数,却没有一处见血。

  转眼间,聂阳便已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次日,聂阳的画像成为江湖八卦周刊的头条,名动一时。

                (四)

  一招使毕,聂阳已是衣衫褴褛,紧绷筋肉清晰可见。

  仇隋轻巧一转,长剑从地上划过,嗤嗤轻响,石屑纷飞,留下诺大的哲学二
字,当中夹着一个古怪的、好似斜指箭头一般的符号。

                (五)

  慕青莲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田义斌后背,随手一抄一拧,将身边那张椅子
咔嚓掰下一条长腿,握在手中,闭上双眼,淡淡道:「有金疮药么?这椅子腿有
刺,扎手了。」

                (六)

  还未及说完,厅内诸人的视线就都一同往上抬去。

  只因他们都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动,来自头顶的屋脊之上。

  「糟,他上面有人!」

                (七)

  她本就紧张的很,被这一吓,惊得她身子一缩,双手一丢,把聂阳直接抛了
出去,咣当一声一头撞在门槛上。

  全剧终。

                (八)

  慕容极用木棍挑起那个口袋,轻轻一抖,掉下几颗硫磺小球、蝙蝠粪、一堆
毛发、几片骨头、铜线、蜡烛……

  「看来,咱们得去法师塔走一趟了。」

  「……怎么这世界观突然变得不太对劲了。」

  第099章:旦夕祸福

  烟雨如丝,飘坠枝叶罅隙,沙沙轻响不休。

  一线好似细弦轻拨尾音不绝的柔婉呜咽,几不可闻的掺杂其中。

  并非主人只想发出这样酥软无力的呻吟,而是满肚子的惊慌尖叫,尽被一双
冰凉的嘴唇封堵在口中。

  她慢了半拍的脑海,甚至才刚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是个寻常的穷苦渔家少女,与爷爷相依为命,等待着在附近郡上做长工
仆妇的父母兄弟契满归家。

  若不是一大清早捡到了比死人只多一口热气的聂阳,她应该会在之后两年内
许下一个门当户对的婆家,嫁给一个有着结实肌肉黝黑皮肤的男人。

  掀开盖头之后,那个男人就会脱了她红映映的喜服,紧紧地搂住她,和她做
一些她发梦见到过却总也见不真切的事情。

  可现在搂着她的,却是那个早上还像条死鱼一样靠她吸出嗓子里的水才活了
命的男人。

  他身上穿的是她辛苦存下白布做给未来夫家的亵衣亵裤,亲手给他系上盘扣
之前,她还小心的把他随身的物件一个一个的收进贴身内袋里。

  而这件给她手指留下无数伤口的衣服,被他撕啦一下便扯开了前襟,露出结
实的令人害怕的胸膛。

  她再笨也知道,男人脱衣服是要做什么,扭头想跑却被铁钳一样手掌一把捏
住,凉飕飕的感觉顺着腕子爬满了半边胳膊。

  自幼跟着爷爷在溪边干些粗活,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力气不小,比哥哥输些,
比弟弟就不差。哪知道这男人的力气大的要命,往回一扯,她就跟被网套了身子
的鱼,啊呀一声摔进人家怀里。

  跟着,嘴巴就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凉冰冰的嘴唇里,伸过来一条热乎乎的舌
头,她吓得整个呆住,牙关就这么被撬开,让那舌头滑溜溜的钻了进来,在她嘴
里一通乱舔。

  给他救命时候也这么嘴碰着嘴,可和这会儿的感觉完全不同,脑子里嗡的一
声,脸皮顿时烧了起来,本来瞪着眼睛看他,突然就羞得闭上了眼,可全闭上又
觉得舍不得,傻呵呵的留了条缝,偷偷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流满汗的脸。

  他的眼睛好红,血丝密密麻麻的,跟发了疯一样,除了这个,别的地方到还
算好看,起码,比她听媒婆说起过的那几个汉子都端正的多。

  而且随身带的物件里混的不是铜钱,是实打实的碎银子,还有张叠好的银票,
她没敢看,可听说不管是大兴号还是朗珲号,底票也有五十两。

  从这人身上被割的七零八落的衣服来看,多半是最近常能见到的江湖人。

  反正,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她能嫁的那种人。

  可偏偏,他正死死搂着她的身子,一口一口尝着她的嘴巴。

  该留给未来夫家的,眼见就要都给了他。搂在腰后的手,也摸摸捏捏的转到
了她的屁股上面,隔着粗布裤子和面似的揉。

  她这才醒觉大事不妙,这哪里是被亲的发昏的时候,连忙醒了醒神,心里骂
了一句采花淫贼,下巴一紧就要使劲。

  可转念一想,人说咬断了舌头会死,她动了动牙,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只好
用力伸手去推他胸膛。

  两人搂的严丝合缝,聂阳一副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体内的架势,她又哪里拉
得开距离使劲,费力推了两下,根本纹丝不动。

  皮下头跟包了铁一样硬,也跟包了铁一样凉,她又羞又急,忍不住用上了指
甲,蹭蹭划了几道。

  聂阳鼻子里哼了两声,双手把她搂得更紧,揉在臀后的大掌一扯,把她的裤
子拉下半边,露出肉滚滚的屁股蛋,手指立刻攀爬上去,揉的臀肉扁圆交替,上
下摇荡。

  她回手抓他的胳膊,却跟铸铁似的扯得险些闪了肩,曲腿想要顶他,可他一
早就挤在她双腿中间站着,连踢他都使不上劲,一番折腾,急出她一身大汗。

  结果没能挣开不算,反被聂阳一把扯开领口,露出平时不见光的那段白皙颈
子,与上面发红肤色界限分明。

  她伸舌头去顶聂阳的舌头,想趁他往回收收,咬他舌尖一口,咬的浅些,总
不至于送了命。不曾想她才用力,对面的嘴巴一收一吸,反将她的舌头嘬了过去,
牢牢吮住。

  嘴唇被亲的湿漉漉的,又酸又痒,鼻子里的热气仿佛不够使了,让她一个劲
的喘,可怎么喘,胸口都像憋着口啥一样,这会儿舌尖被他嘬住,反倒舒畅了一
下。

  她一个黄花闺女,哪里知道这是动了春情,只觉得并不难过,又挣脱不开,
索性先让他那么吃着,这边忙着从他怀里逃开才是要紧。

  她又推了推胸口,推不动,揪他头发,他连哼都不哼一声,仍是老牛一样喘
着粗气,一门心思吃她的舌头,吃的她浑身发软,连屁股后头那只手都变得有些
奇怪,揉到哪儿,哪儿就麻酥酥的。

  不成,只好往男人要命的地方下手了,她心里越来越慌,膝盖不知为啥抖抖
嗦嗦的,她想着上回哥哥被大鱼尾巴拍到裤裆上,疼的脸都青了,这江湖人功夫
再好,总不能练到尿尿的地方去吧?

  一伸手,把她顿时吓了一跳。

  弟弟还小的时候,她见过也捏过那软绵绵肉乎乎的小鸟儿,知道那东西等男
人大了也会跟着长粗长长,上次不小心撞见哥哥在林子边放水,那玩意就吓了她
一跳,一蓬黑毛里头,伸出来个长把蘑菇,黑紫紫的,包着一圈肉皮。

  那时候看得真真切切,分明是根软趴趴的管子,大是大了些,可和没毛时候
的小鸟儿,样子并没什么不同。

  她还想着那时候的模样,心道伸手一攥,连根捏一下男人的卵蛋,他疼的撒
手,她就撒丫子逃命。

  谁知道指头一使劲,隔着薄布,竟捏着一根包肉铁棍,比腕子也不细多少,
直挺挺的竖在裤子里。

  他……他这是病了?她心里一慌,忘了本来要干什么,手跟被烫了似的缩了
回来,心想这人浑身发凉迷迷糊糊,裤裆里还戳着一根骨头,当真是病得厉害,
不过是吃吃嘴巴,揉揉屁股,反正并不难受,反而有点舒服,就随他折腾好了。

  虽然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但她在市集上总被调笑,多少也知道该护着那里,
半边裤腰已经被扯到大腿,只好用手牢牢攥住另外半边,心道绝不能被他脱了裤
子,不然,他可要捋着脚脖子,偷偷往她肚子里头塞娃娃。

  被他吃吃嘴巴,揉揉屁股都还好,万一被塞了娃娃,将来那个黝黑的汉子,
可就不会要她了。

  这么稀里糊涂的想着,她的舌头也被聂阳辗转吸吮尝了个通透,他哈的喘了
口大气,突然放开,她还一副醺醺模样,忘了收回嘴里,猛地一个醒转,连忙缩
了回去,留下一条口水印子,她抬手就想去擦,聂阳突的凑了回来,一歪脖子,
把她下巴上的水痕舔的干干净净。

  那舌头在她下巴附近动来动去,碰到哪里,哪里就一阵发麻,痒的周围光起
鸡皮疙瘩。她嘴巴得了空闲,却忘了开口叫喊,不自觉昂起了脖子,方便他顺着
喉咙一路吮吸下去,轻轻咬了口唇瓣,呜呜哼了两声。

  「月儿……」亲到她锁骨中间的颈窝,聂阳咕哝了一句,她也不懂那是叫谁,
只觉得一个名字,怎么被他说的令人心尖儿发酸,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
轻抱了一抱。

  不知为什么,手臂这么搂了一搂,她露在外面的胳膊与他的颈后肌肤相贴,
隐约感到一阵吸力从他体内传来,那一片毛孔都感到酥酥痒痒,和被他揉着的臀
肉一般。

  那感觉颇为舒服,她不知不觉便搂的更紧,手掌抚摸着他紧绷的皮肤,钻进
他后领口里。

  情不自禁的想要让肌肤贴合的地方更多,她另一手也顾不上攥着的裤腰,颤
巍巍的摸进他敞开的衣襟,顺着坚实的肌肉搂到他的背后。

  不成……这么抱着男人,那……那怎么行……心里头的声音不停在叫唤,可
她怎么也不舍得那痒酥酥的快活,连热的发烫的脸颊也不甘寂寞,窝在他肩头磨
蹭着他露在外面的那段脖子。

  他好像又咕哝了一遍那名字,莫非是他的老婆么?她倚在他身上,乱哄哄的
脑子一个劲胡思乱想。他这失心疯,就是因为他喊得那姑娘么?难不成那姑娘不
要他了,还害他被人打成那样丢进水里?

  越想越觉得怀里的男人可怜,可就这么被他亲吻抚摸了小半个身子,心里又
觉得可恨,她抿了抿嘴,一口咬在他肩窝哪里,不轻不重的啃了一口,算是解了
点气。

  她这样与他抱着就挺舒服,既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想有什么变化,可聂阳
显然并不满足于此,揉着她屁股的手掌突然一滑,钻进她夹紧的臀沟旁侧。

  被摸到的地方仍是又酥又痒,可这边却比刚才的地方敏感的多,她心尖一颤,
嗯哟娇哼一声,膝盖一软,险些挂在对方身上。

  浓烈的男子气息将她团团围住,那些细密雨丝仍不能叫她身上清凉下来,一
阵热过一阵,蒸的她更想钻进聂阳凉飕飕的怀里,连他身上淡淡的汗腥气,都莫
名好闻了许多。

  这光天化日,要是被人看到,那可怎么办才好?她才迷迷蒙蒙起了个担心的
念头,就觉腿上一松,原本紧绷绷的裤子终究还是架不住她往聂阳身上又扭又蹭,
松垮垮掉了下去。

  那边终年不见阳光,又白又滑好似剥壳煮蛋,细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远不
是手脚几处可比。露出光溜溜的整个屁股,她登时也发了慌,百忙之中还不忘勾
住掉下去的裤管,牢牢撑在脚腕上,免得给娃娃留下路来,口中惊道:「别……
可千万别……」

  聂阳气息粗浊犹如野兽,对她的叫唤充耳不闻,单手一扯,她胸前衣襟大开,
内里没有绸缎兜衣,只有一条破了几个小洞的粗布背心,裹着肉滚滚的两团奶肉。
他顺着颈窝一路轻啃,一口口舔上她隆起的白嫩山坡,把她急出的一身细汗,混
着蒙蒙烟雨,也不知吃了多少进去。

  「呜唔……你、你可不能……咬人家那里……」她挣不开,推不动,被他一
口口咬过来的地方一点不痛,反倒热腾腾的酸麻彻骨,眼见怀里这颗脑袋快要钻
进背心里头,她又是害怕,又是好奇,连口中的哀求,也软绵绵的好似发嗔撒娇。

  奇……奇怪……什么东西?怎么……怎么粘糊糊的……她正纠结着胸前奶包
儿,突然一阵清风拂过,才发觉大腿里侧明明没淋着雨的地方竟也凉飕飕的,也
不必伸手去摸,双腿一夹,就感到大腿根那块地方好像被人撒了一勺鲜蜜,顺着
腿滑溜溜流了一线。

  这一会儿工夫,聂阳身上那股隐约吸力仿佛变得更重,原本搔在她身上的丝
丝凉气都反被吸的干干净净,只剩下肌肤相贴时带给她的奇妙愉悦。

  她自然不懂缘由,只知道这男人的身上靠起来着实快活,不管弟弟哥哥,爹
爹爷爷,那个也及不上他万一,刚才还担惊受怕被他咬上乳头,转眼就在心里埋
怨起来,怎么那软乎乎的舌头净在奶子周遭打转,你倒是……倒是往上爬爬啊,
那边涨的、涨的都发痛了。

  迷迷糊糊,她索性挺了挺腰,主动把一对儿娇挺乳房往上耸了耸,本就被拉
扯的往下滑了不少的背心扑噜落到了下头,并不很大却滚圆柔弹的一双奶子立刻
跳了出来,压在聂阳的下巴上。

  从隆起之后就未被任何一个外人看到过的乳球,赤裸裸亮在了陌生男子面前,
她头脑一阵发晕,心底却又隐隐觉得一阵畅快。

  搂着她的那只手放开了,她往后倒了一下,连忙拽住了聂阳的胳膊,跟着一
手抱住他头颈,一手搂上他弓起后背,只觉胸腹间的热流窜上窜下,流过的地方
通体酥麻,说什么也不舍得放开。

  胸前一阵翘麻直钻心房,她昂头啊呀叫了一声,被牙齿夹在中间的樱苞嫩乳
传来一阵刺痛,却紧接着就被灵活的舌尖上下舔弄,美得简直要化在玉丘顶上。

  怎么……怎么以前从不知道,女人家,竟……竟还有这么快活的时候。她胡
乱想着,男女之间尽是这些舒畅快美之事,难怪附近村里早先出嫁的那个女孩上
轿时哭得稀里哗啦,过后却红光满面,一起下地插秧都恨不得挂在男人身上,甜
的眼睛里都会淌蜜。

  可……可这不是她的夫家啊……恍惚醒觉了这个略显残酷的事实,她下意识
的往后撒了撒手,但才一离开,没了抚慰的地方便觉得无比空虚,仿佛不叫他抱
着,便要委屈的哭出声来。

  心里越想越急,又想搂回去,又想趁他没抱着自己推开跑掉,她这一番内心
挣扎,连她自己都觉得好没道理。

  这么个陌生男子,怎么可以一直对她轻薄下去。她咬了咬牙,狠狠定了定心,
曲起手指掐了一把掌心,咬着嘴唇从心里赶走传自乳尖的阵阵酥麻,沉肘便要去
推他。

  不料她这犹犹豫豫的一推还没到半途,聂阳突然站直了身子,长长吐了口气,
撒手将她放开。

  咦?她愣了一下,连抬手护住胸胯也忘了,只觉得身上窜来窜去的快活劲儿
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底下空落落的,只剩下一股酸痒深深钻在她小肚子里头,
痒的不知道什么地方一抽一抽,难过非常。

  跑?这时候……不是该跑么?心里不停闪过跑这个字,可她就是抬不起脚迈
不开腿,既是因为膝盖软的发酸,也因为怎么都不舍得方才从这男人身上得来的
舒畅。

  她只来得及犹豫了这一下,下一刻,聂阳已经闪身绕到了她身后,双臂一圈,
从她腋下穿过,用力握住了涨鼓鼓的嫩丘,又把她搂进了怀里。

  熟悉的感觉随着肌肤相贴再度蔓延,她眯起眼睛嗯嗯哼着,哪儿还有心思去
想未来夫家的事,只顾着把身上还没体验到这滋味的地方照聂阳身上蹭过去。

  蹭着蹭着,摇晃的臀肉突然感觉到身后的裤布不见了,她心头一喜,一双长
腿往后挪了半步,只想把身上露出来的嫩皮一股脑贴在他身上,让他身上那股吸
劲儿给她每个毛孔都灌满痛快。

  她身量不高,只是双腿颇长,先前聂阳顶起的裤裆正抵在她臀上的凹陷处,
此刻她往后一退,却发觉他稍稍分了分腿,一根硬邦邦的棍子正好被她夹在大腿
根里。

  这……这是刚才摸到的那根东西?她浑身一颤,双腿并的更紧,笔直顺滑的
肌肤贴成一线,把那根棒儿密密实实的挤在中间。这么感受一下,发现那根铁棍
好像并不是什么骨头,而是硬邦邦的筋肉,也不如先前那么凉,和她身上一般的
热。

  肩后一阵酸软,熟悉的舌尖缓缓从她肩窝往脊梁骨舔了过去,她身上顿时好
像又被抽了几根骨头,可刚想往后靠,却被他往前推去,一起走了两步,到了一
颗歪脖柳树旁边。

  她顺手扶住那棵老树,好撑着不摔,一低头,才看到方才还缠在脚脖子上的
裤子连着鞋子一起掉了,褂子被他一剥,身上立刻就只剩下卷在嫩乳下沿的小破
背心。

  这与一丝不挂,也没什么太大分别。

  她脸上涨得火热,耳朵听到心腔子里头的声音,怦怦怦怦跳的飞快,连雨点
落在背后,都一点不觉得凉。

  只是这姿势摆出来,她身上能挨着他的地方立马少了一半还多,急得她扭过
头,半嗔半怨的剜了他一眼,心道他要是这样停上一会儿,她就转身再搂住他。

  反正已经这样,这张面皮,豁出去也就是了。

  这一扭头,才看到他正低头垂目,盯着她往上撅了半截的白嫩屁股,瞧那视
线,好像正盯着腿心最丢人的那块地方。

  他……他盯着人家往茅房方便的地方做甚?她满心迷茫,正想干脆站起来吧,
就觉臀肉一紧,被他往两边扒开。

  紧接着,大腿根夹着的那根东西飞快的抽了出去,一个硬邦邦鸡蛋大小的物
件直愣愣顶在她臀眼前头不到一寸的凹坑里。

  那边平时被大腿根的肉厚实夹着,也就撒尿时候敞开一下,她既没特意摸过,
也没机会瞅瞅,直到这时被顶住,才发现原来那边竟也是个洞眼,此前流了满大
腿的蜜浆,好像都是从那里头渗出来的。

  心里莫名涌上一阵恐惧,仿佛有什么极了不得的事情就要发生,她看了眼他,
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却不知道该求些什么。要只是那根东西在那儿顶着,其实
也没什么,麻酥酥的反而还挺舒服。

  可心里怎么这么害怕呢?她喘着气,脚趾不自觉地曲起,紧紧抓住了底下柔
软的草叶。

  背后突然一紧,是身后他的身子撞了上来,她被顶的往前扑了一下,险些把
脸撞在树上。旋即,一阵尖锐的裂痛从腿根中央传来,就像有人挥起一把钝斧子,
往她的屁股沟里狠狠来了一下。

  「啊!」她凄苦的惨叫了一声,双腿绷得笔直,屁股不停地哆嗦。

  疼,要涨破似的疼。她流着泪低下头,身子里一股热辣辣的感觉滑出去又戳
进来,她总算明白,压在那个小洞外头的棍子是打算做什么,只可惜,她疼得浑
身无力,不趴下就已经十分勉强,更不要说挣扎抵抗。

  她能分明的感觉到,小指粗细的穴眼被那么粗的一根棍子狠狠撑开,都怪之
前渗出的蜜浆,让里头的肉又嫩又滑,怎么用力缩紧,也拦不住那根长枪刺进拔
出,疼的钻心。

  呜呜……破了,一定破了……觉得根本容不下那么大的肉棍,她哭哭啼啼的
低下头,往自己腿间看去,只是这边看去,只能看到男人粗壮结实的双腿一下一
下压上来,肚脐下头不远那撮黑毛拢了个尖儿,皱巴巴的阴囊就在那尖儿旁边晃
悠。

  好像是血……可、可怎么颜色……那么淡?她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的下面,
看着血红的一条线从大腿内侧垂流下来,但好像掺了水,稀得不行。

  「大哥……你行行好么,疼……疼死个人咯……」她委屈的说道,屁股那边
疼的都有些发麻,不过不知为何,身上那一阵阵的酸麻到变得更加醉人,痒丝丝
的盘在心尖儿,让她身上又发起热来。

  聂阳也不说话,只是在她背后呼哧呼哧的喘,紧绷绷的肌肉啪啪拍在她屁股
上,臀蛋儿像个装了水的球,一晃一晃的荡。

  她紧紧抓住树干,指甲抠进腐朽的树皮里,手指越陷越深,就像那根东西在
她身子里越陷越深一样。

  天哪……怎么……还在往里顶,要……要穿了啊……她被撞的快要贴到树上,
纤秀的足跟高高踮起,身子总觉得就要承受不住,却又真能承受下来。

  不过收一网活鱼的功夫,痛楚就渐渐消失不见,紧缩的穴腔渐渐感觉到清凉
坚硬的阳根贯入其中时散发的隐隐吸力,酥麻的嫩壁甚至感觉到不断有纤细的冰
凉丝线骚动着冒出,跟着又被那股吸力扯回。

  不管是那细丝一样的凉意,还是令人迷醉的吸力,都让她穴眼里好似塞了一
捧沁心渗髓的浓蜜,甜的她牙根发软,连嘴里的叫唤都变得绵绵婉婉,像极了开
春林子里被骑的母猫。

  原来男女之间,和狗儿猫儿也没什么区别。她迷迷糊糊的想着,骤然胯下一
紧,浑身上下的甜美快感都往肚脐下头聚了过去。她啊的叫了一声,觉得肚皮里
好像猛地缩了两下,穴眼深处被顶的酥软不堪的那块地方冷不丁一颤,汇聚的愉
悦瞬间强了十倍不止,让她连叫声都噎在了嗓子眼里,撅起的屁股一抖一抖,畅
快淋漓的泄了一捧初蜜。

  头一遭知晓这无法形容的美妙滋味,她兴奋地浑身发抖,满心欢喜,情不自
禁的想要扭过身子搂住聂阳,紧紧地抱住他。

  只是一来她春情正浓说什么也使不上劲,二来聂阳还牢牢卡着她韧滑腰肢,
依旧把那根粗长棒儿往她湿淋淋滑嫩嫩的蜜缝儿里塞个不停。

  每塞一下,里头一圈圈的嫩肉就被撑的翘麻酸软,让她一口口的乱叫,嘴角
连唾沫都垂了出来。

  好似一汪暖水流汇娇躯中心,四肢的力气都被带走,她抱着树干也撑不住身
后的激烈撞击,先前的裂痛早不知丢去了哪里,心里只想着就算摔了头,也要撑
着不叫屁股失了位置,那一杵一杵捣进她的嫩臼,真是爽的百来根骨头都一起酥
了。

  猛地一阵哆嗦,白嫩浑圆的屁股下头又流出一片清浆。

  初尝云雨就蜜泄二度,即便是她这样自小在山上跑大的女娃,也觉得有些腰
眼发虚,只是这浑身腾了云一样的快活太过醉人,已经没了力气,仍勉强翘起股
胯,宁肯双手撑在树根上狗儿一样趴着,也不肯让昂起的屁股低了半寸。

  聂阳的喘息愈发剧烈,原本总被吸力扯回的丝丝凉气突的暴起,千丝万缕搔
弄着她已不堪玩弄的红肿蜜腔,这彻骨的奇美快意顷刻便把她拖回极乐巅峰,让
她舒服的连皱巴巴的臀眼也跟着张缩起来。

  可这次却没叫她痛快的泄出来,仿佛有个无形的塞子顶住了她身子最深处某
个地方,满腔愉悦怎么也倒不出来,憋得她满面通红,挺直了双腿主动往后晃起
了屁股。

  「呜……好……好美,好快活……要……要死——」白皙与麦色在颈上的交
接之处一阵蠕动,她摇晃着头,被雨打湿的头发来回甩动,仿佛垂死小兽一样的
呻吟却透着淫靡哀婉的荡漾之意。

  汹涌的情潮本已淤塞在稚嫩阴关,只要重重一扣,关门大开,九转毒龙便可
长驱直入,将这春花初绽的渔家少女连皮带骨咬啮咀嚼,吃得干干净净。

  但她那细软娇嫩、拖着长长尾音的死字说出口来,在她身后蓄势待发的聂阳
顿时周身一震,双手捏着她软弹臀肉,指尖缓缓陷入肉中。

  好不容易才借着升腾欲焰挣脱了凝玉内息浑厚漩涡的九转邪功,因这最后关
头的一个莫名停滞,功败垂成,张牙舞爪的挣扎一番,再度被卷入到那巨大涡流
深处,只剩下不甘的怨恨,回荡在滞胀的经脉中。

  冰丝虽去,勾魂摄魄的吸力仍在,她仅仅一个失神的功夫,那无形的塞子突
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根硬梆梆的棍子深深地插了进来,两人的身体仿佛连成了
一体,温暖的感觉开始在四肢百骸飞快的流动。

  和方才泄身截然不同却更加令人喜悦满足的美妙感觉密密的包裹住她赤裸湿
润的身躯,她喜极而泣,顺着他手臂的力道站起,转身,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双
脚被他抱起,盘绕在他雄壮的腰后。

  他又低低唤了声什么,似乎是某个女人的名字,姓董还是姓佟,她没听清。

  心里酸酸的,明明只是个陌生人,她却觉得与他已经无比的亲密,真的好想
听他也用那样温柔的口气唤一声她的名字。

  可她只是个渔家少女,未来,也许也只是个农妇,和他这样的江湖人,此生
也许也只有这一次的交缠。

  但至少,她还能让他不再唤别人的名字。

  她搂紧他,用力吻住了他的嘴。

  绝美的快乐将她紧紧的包裹,她的娇嫩也同样的包裹着他。

  细雨如丝,掩不住阵阵惊涛,无数次被丢上浪尖,嘤咛娇哼之后,他的动作
突然僵住,一股温热的浊流激烈的冲击入她的体内。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在溢出幸福的感觉,被那股热流冲
到的地方,正快活的抽动,吸吮。

  一直吸引着她的那股力量,把他们连接成一个整体的那股莫名的力量,在这
一瞬间猛然强烈起来,她心底霎时变得空旷无比,身上的力气被抽得干干净净,
连抱着他的颈子,亲吻他的嘴巴都变得无比困难。

  但紧接着,一股柔和清凉的气息从刚才热流冲击的地方传了进来,浑身都变
得轻飘飘的,好像会坐地成仙飞天而去,眼泪不知不觉就把脸颊上的雨水代替,
不过她知道,这样美妙的眼泪,一生流上多少次也不嫌多。

  他们依然抱着,静静的站在雨里。

  传来的气息渐渐减弱,她身子一沉,托在她屁股下的手放松了力道。她依依
不舍的松开勾在他腰后的双脚,站在柔软的长草上。

  他向后退了两步,无神的双眼从垂落的湿发间隙盯着她。

  这是要记住我的样子么?她皱了皱鼻子,连忙抬起手,把湿漉漉的头发拨开,
露出她并不出色的青春面庞,大胆的回望着他。

  卷成一圈的小背心滑到了腰间,除此之外,她赤裸的好似初生的婴儿。

  她没有遮挡任何地方,只是背起了双手,微微低下头,把双脚藏进了草丛。

  她不想他看到那些不够白嫩的肌肤。

  他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跟着,他痛苦的皱起眉,双手按在太阳穴上,接着
仰天长啸了一声,挥起手臂,正正反反抽了自己七八个耳光,连一颗牙都被打飞
出去。

  她呆了一下,跟着疯了一样冲了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哭喊道:「你疯了啊!
不疼么!」

  他低着头,抬起眼,浑浊的目光望向远处因雨水而格外欢腾的山溪。

  「你……你不许死!」她一个激灵,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口亲了上去,跟着
疯婆子一样叫道,「我都没有寻死觅活,你凭什么死!我……我没要你死!你是
我救得,我要你好好活着。大哥,我要你好好活着。命只有一条,不管发生什么
事,命都只有一条哇!」

  她这时并不知道,活着有时比死去更难。数年后,当她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
她已想不起今日曾说过的话。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抱住他,嚎啕大哭。

  哭累了,她抽噎着抬起头,和着雨水擦了擦脸,又亲上了他的嘴。

  他有些僵硬的抱住她,片刻后,越搂越紧。

  湿淋淋的长草被压成了软厚的垫子,她躺在那垫子上,又一次迎来了他的侵
入。

  这次没再那么痛楚,随着那隐隐的吸力覆盖她的肌肤,快乐再度席卷了一切。

  这一次持续了多久,她不知道,泄了几次,她也记不清,脑海中剩下的,只
有连接成一体后那浓稠的幸福,和身体一次次释放时令她眼前发白的喜悦。

  结束的时候,雨总算停了。

  她靠着那颗树坐在地上,抚摸着膝盖上擦出的血丝,好像第一次跪在他前头
时候就破了,不过这时候才觉得疼。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那套她亲手做的亵衣短裤。

  这要真是她的男人多好。她抿了抿嘴,心里有些委屈,不过还隐隐有着一些
得意。

  村里的那些姑娘,这辈子怕是也遇不到她今天的事。他们的人生,大都只有
那个田间地头奔命的汉子,和抱着她们的大腿要吃要喝的娃娃。

  他转身要走,宽阔的后背缓缓移向被灌木遮挡的曲折小道。

  肚子里热烘烘的,有些涨,不知道是不是灌进去太多那白乎乎的浆子,她伸
手揩了一把,粘糊糊的,比浆糊也不稀多少,透着股腥味。

  这……才是放娃娃的真正方法吧。她嘲弄着自己的无知,跟着,猛然想起了
什么,一下跳了起来,挥着手叫道:「喂,大哥,你姓什么?」

  快要消失在林叶之后的身影停顿在那里。

  「告诉我嘛,你姓什么?」

  那背影动了动,穿来一个简单的回答:「聂。」

  她不认字,但守着顺峰镇,不知道这个姓的人几乎没有,她跟了两步,追问:
「是三个耳朵那个聂么?」

  这次,没有传来回答,那个背影,也很快消失在小道另一头。

  并不是聂阳没有听见,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只是不想再
多说一个字。

  帮她捡衣服的时候,他把那张叠好的银票塞进了她装铜板的荷包里。

  那便是他昨晚以来,唯一清醒一些的时候。

  无数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让他越走越快,可怎么快,也甩不脱那些声音,
他左手紧紧握住了右腕,不如此,便会忍不住戳向自己的耳朵。

  唯一好转的,便是体内原本彻底失控的汹涌情欲。

  与那渔家少女的两度交欢,幽冥九转功不知多少次想要逞凶作恶,却一直被
他体内暴走失控的凝玉功形成的漩涡死死拖住,中间更是趁着他一时强行克制,
将九转邪功残余不多的真气扯入奔流旋转的内息之中,顷刻便吞噬了四成有余,
剩余那些只得龟缩在丹田底侧,凝成小小一团,不敢靠近那令他经脉欲断的可怕
涡流。

  他可以断定,最后他确实从那少女身上得了好处,那一身纯正阴元平和舒缓
的被凝玉功吸收牵扯,炼为漩涡的一部分,即便那少女身无半点武功根基,狂乱
的漩涡仍将她周身经脉与他连为一体,吸纳阴柔精华同时,也分出一股真气补入
少女体内,保住她体脉平稳。

  这并不是那次与李玉虹合二为一时的情形,聂阳体内浑厚无比的凝玉真气,
仿佛在他以为的走火入魔后,有了奇妙的变化。

  同样是形成了循环往复的大周天,可却在消化了少女流入的阴元后自行减弱,
缓缓切断,此长,却并未彼消。

  补益过去的那口真气恰够她的身体缓缓回复所用,就像他以巧妙的手法,支
取了那少女未来数十日的青春精华。

  他朦朦胧胧感觉到了这些,却无暇细想,也无力细想。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想要提口真气,那周转不休的漩涡却丝
毫不肯施舍,反倒让他脚下一个踉跄,一路滚下山道旁的草坡。

  他摔得很重,身上被荆棘挂的伤痕累累。他就那么躺着,丝毫不觉得疼,身
下是一个泥坑,泥水泡着他的身体,侵蚀着他的伤口。

  他不想动,只是愣愣的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那灰蒙蒙的暗幕,与他的眼底浑然一色。

  他伸出手,揪住沾满泥浆的草叶,狠狠扯下一把,塞进嘴里,用力咬住,一
口一口的嚼着。

  绿色的草汁顺着嘴角滑落,他闭上嘴,用力咽下那团苦涩腥臭的草叶,跟着
又抓起一把,吃进嘴里。

  吃了七八口后,他翻身爬起,踉跄着走到一边,扶着一棵了无生气的枯树,
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呕吐。

  草叶,泥浆,鱼汤,鱼肉,连胃里的酸液,都几乎被他吐个干干净净。

  他摸了摸肿起的脸颊,擦净了嘴角,缓缓地往坡上爬去,爬回到那条小道,
接着往他该去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体内的漩涡已经卷吸了他几乎所有的内力,只余下苟延残喘的一股幽冥九转
功躲在腹底,现在回到镇上,与送死无异。

  但他只能回去。

  天下之大,他又还能去哪儿?

  他并没被溪流带走太远,翻过一个陡坡之后,便看到了通往顺风镇的狭窄官
道,顺着山势起伏绵延曲折。

  捂紧胀痛欲裂的头,聂阳的脚步渐渐放缓,离那里越近,他的头就越疼。

  看着近在眼前的矮墙青瓦,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转身折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不敢走进去,又不想离开,只有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镇外绕着圈
子游荡。

  虽不能运用那循环不朽的浑厚真气,那内力毕竟还是在他经脉之中,即便好
似走火入魔,也让他体力渐渐充盈起来。

  并不算小的镇子,他很快便绕了整整一圈。

  低头望着自己转折方向时的足印,他愣了一会儿,又绕起了第二个圈子。好
似被体内的漩涡迷茫了心智,绕着小镇不断地旋转。

  他心底还在期望着碰上什么人,又什么人都不想碰上,既想有个人温柔的抱
住他让他痛哭一场,又希望永远不要被人看到让他这么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这是在惩罚自己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这也算惩罚,那还真是老天无
眼。

  是啊……老天本就有眼无珠,否则……又怎会让他,竭尽全力也放不下自己
的亲妹妹。

  承认吧,你其实并非全无感觉。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像是另一个
他,正充满嘲弄的开口。

  你只是觉得可以侥幸而已,对么?

  和养父母的女儿有了私情,当真就可以原谅?

  其实你早就不能把她只当作妹妹看待了。

  你不是也想过么,就算真的是亲生兄妹,又如何?

  你愤怒的根本不是月儿是你妹妹,而是这件事被公诸于众。对不对?

  「不对!」聂阳低声吼道,颤抖的右掌紧紧捏住了有伤的左手,骨头传来的
痛楚总算压下了那个烦人的声音,让周围只剩下了安静的雨声。

  「对了……月儿……月儿呢?」短暂的清醒让他突然想到,他最疼爱的人还
生死未卜。

  他扭头望着顺风镇的房屋,无论如何,他也要再回到那里。

  那是他的妹妹,他最重要的人,即使被万人唾骂,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她。

  眼前不断的闪过净空大师、鲁英虹、宋贤等人的面孔,化作一个巨大的墙壁,
横亘在他与小镇之间。

  他甩了甩头,握紧右拳,再一次转换了方向,走向镇上。

  「小……小阳子!是……是你么?」脆生生的一声叫唤从身旁的官道传来,
聂阳愣住,熟悉的嗓音让他的后背霎时间变得紧绷而僵硬。

  他缓缓回过头,就看到了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和马车撩起的布帘下,露出
的熟悉娇颜。

  诗诗?她……她为何会来?

  好不容易压下的纷乱再度占据了他的脑海,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颤声问
道:「你……你怎么来了?」

  刚才那渔家少女的模样还在眼前回荡,他绝不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妻子。

  但董诗诗已经催促马车赶了过来,转眼就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云妹子呢?慕容呢?他们都没帮你么?你这是
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么?」凑近才看到聂阳身上着实已不仅仅是狼狈可以形容,董
诗诗登时柳眉倒竖,一连串问了起来。

  聂阳摇了摇头,满心的苦涩噎在喉头,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一只蜜润纤巧的手掌伸到他的面前,「上车,先把脏衣服换了。你这是怎么
搞得,堂堂镖局当家,怎么丧气成这样。我那小姑呢?她没整天黏着你了?真是
气死人,你身边该有人的时候,怎么半个人都没有啊!」

  这一串怒气冲冲的话根本谈不上温柔,更与体贴毫不相干,但不知为何,聂
阳的眼眶却突然感到一阵酸涩,凉透了的身躯,终于自离开云盼情后从心窝浮现
了第一丝暖意。

  他握住了那只手,握的很紧。

  马上,那一丝暖意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手掌的肌肤虽然也是浅浅的蜜色,却丝毫没有董诗诗那样凝脂般的光润柔
滑,百抚不腻。

  而且,他的掌心,也传来了一阵细小的刺痛,就像一只蛰伏在那只小手中的
一只蝎子,狠狠地叮了他一下。

  他睁大眼睛,正要运力反扯,旁边扣着草帽的车夫陡然挥掌切入他腋下,重
重地斩在他肋骨下侧。

  一股酸苦的液体涌上喉头,他还没吐出来,就已被这两人合力拖到了马车中,
从刺痛的掌心开始,麻痹瞬间蔓延到全身各处,连舌头都已不听使唤。

  一方喷香素帕轻轻罩在他眼上,伴着一个与刚才截然不同、酥哑低柔充满了
嘲弄之意的声音,「聂阳,我扮你那老婆,扮的像么?」

  他在素帕下闭上了双眼,连指尖都已冰冷。

  马车不知道驶了多久,也不知道驶向何方,龙十九在素帕上浸的香气,转眼
就让他变得如同酒过三巡,分不清马车是否转向,迷迷糊糊也不知时光如何流逝。

  直到马车颠簸了两下,将那素帕震到一边,他才慢慢清醒了几分。

  龙十九已经不在马车里面,他动了动指尖,身上的麻痹倒是没有半分缓解,
唯一能动弹的,还是体内那旋转往复的真气。

  马车又颠了一下,跟着停住,车尾传来大门吱呀关上的声音。

  布帘半掀,龙十九微笑着钻了进来。她脸上董诗诗的易容已经卸去,换了一
张微显丰腴的寻常妇人面孔,蹲在聂阳身边将他扶起,一边捏出几根细长银针刺
入他身上穴道,一边讥笑道:「你倒真是抢手的紧,不过在镇外晃了一晃,就被
好几拨人盯上。亏得我下手利索,又早早备下了几辆马车骗人,不然还真难把你
请来。」

  穴道被银针封住后,他体内那周转了无数遍的内力总算暂且停下,憋闷万分
的卡在经脉之中。

  龙十九摸出一个小瓶,拔起软木塞子,在他鼻下轻轻晃了两晃。

  淡淡的茉莉花香薰进鼻中,他皱了皱眉,猛地打了个喷嚏,四肢百骸的麻痹
感觉,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穴道被封,只有脖颈以上可以动作。

  「不说话,是在生气么?」龙十九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她虽说几乎
没有武功,身子却还是比一般女子强壮得多,拦腰一横,已将聂阳抱起,从马车
中下来。

  聂阳转动眼珠望了一圈,全然一片陌生,像是个小商户的后院家宅,也看不
出是不是还在顺峰镇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偏开了头。

  这院子显然并不是单纯的临时征用,龙十九走进柴房之后,放下聂阳,把柴
垛向旁一拨,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门。

  入内之后一路向下斜行,走了数丈之后,龙十九抬脚踢开一扇木门,门内连
着一条数丈长的走廊,单侧开了四扇屋门。

  龙十九抱着聂阳径直走到最里那间,用肩顶门入内。

  把他放到床上后,龙十九悠然自得的坐到妆奁台前,摸出一个红木匣子,卸
下脸上人皮面具,对着铜镜忙碌起来。

  聂阳费尽力气,也只能勉强抬起几寸头颈,侧脸望去,龙十九也不知在伪装
谁的模样,举手投足极为认真仔细,甚至摆出了胭脂水粉,精心妆点。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龙十九才款款站了起来,踩着碎步娉娉婷婷走到床边
坐下。

  屋内灯火颇明,聂阳睁眼看过去,就见到了一张温婉清雅,令人不觉便平静
下来的柔美容颜。

  龙十九新换的模样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对聂阳而言,这张脸谈不上熟悉,
可在朦胧灯光下看去,却又没有全然陌生的感觉,不仅如此,看着这张脸,他心
底纷乱的情绪竟莫名安定了许多。

  莫非是龙十九的什么邪法?他心中一凛,连忙转开头,不去看她。

  龙十九对他的反应似乎颇为满意,轻轻笑了一声,拿起了他的手腕,三指搭
上,微微翘起尾指,把着他的腕脉。

  「咦,」龙十九低低惊呼一声,奇道,「你不是该走火入魔了么?怎么反倒
是你体内的异种真气,消失了七七八八?你从李玉虹身上,得的莫非就是这个好
处?可这既非你原本的内功,也不是幽冥九转功,你要如何使用?」

  聂阳唇角抽动,一言不发。

  龙十九指尖微微一压,旋即弹起,「原来是这么个『走火入魔』,哼,他倒
是当真担心过了头。不过是一身真气不能使用罢了,又不是要命的事情。」

  但凡不属外家的武功,都要靠与之相配的内功辅佐才能发挥威力,聂阳舍弃
原本内功转修幽冥九转功,于幽冥掌极为相合,但影狼传下的功夫,就不免打了
个折扣。好比同是阴性,若是换成温和绵柔的峨嵋内功催动,幽冥掌至多也超不
过六成发挥。

  虽说武林中也有些绝顶心法可以修炼出浑然天成的内力,只要顺合阴阳,便
能随心所欲几乎不损丝毫威力的使用各类武功,但那些绝世秘籍要么便如易筋经、
洗髓经等进境极慢,要么便如阴阳隔心诀、无相神功等难度极高。像涅磐心经、
伏龙诀等非资质极高者不可修炼,或像怜花宝鉴、阴阳大悲赋等早已失传,更不
必多说。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镜花水月。

  内功最讲究的便是一脉相承,若是想要修炼其他并非同源的心法口诀,通常
便要舍弃原本的根基,以防走火入魔。聂阳以九转邪功强运凝玉真气,催动的又
是并不相合的幽冥掌,最后气息狂乱疯魔尽显,任谁也会当作走火入魔无可救药。

  哪知道听龙十九的口气,却并非如此。那变化,竟让见多识广的龙十九都忍
不住露出了一丝疑惑的口气。

  龙十九撒开手后,呆呆坐了片刻,突然伸手抚摸着聂阳面颊,柔声道:「小
香死了,按说,我该要了你的命,再去找姓董的小子报仇。可你既然真是那人的
孩子,我便不能杀你。杀了你,有人怕是会怪我一辈子。」

  「但就这么让你平安无事,却也太便宜你。」她话锋骤然一转,冷冷道,
「既然他也以为你已经走火入魔,不如就让我来帮帮你,把这件事坐实好了。」

  话音未落,她纤指轻捏,将那几根银针飞快拔出,跟着从腰带内侧摸出一个
小瓶,倒出一小撮淡粉细末,小心的洒在他人中,拢唇一吹,送进他鼻内。

  跟着她一把将聂阳抱起,大步走出门去,径直走到另一头倒数第二间屋子,
屈膝一磕,带他走了进去。

  与不久前摸到那渔家少女肌肤的时候一样,一股无名邪火飞快的蹿升到聂阳
脑海之中,少了银针的阻碍,湍急的内力涡流再度开始不断旋转。

  他反手一探就想去抓龙十九的手臂,倒并非是想趁机擒下,而是单纯的想要
抓住身边这个女人。

  但龙十九早已撒手后撤,屋门一响,已从外面关的死紧,喀拉上了门闩。

  「早知道凝玉功能让你变成这副样子,我就该早些把这礼物送给你。你且慢
用,我去见个老相识,过后再来。」龙十九淡淡说罢,转身离开,将聂阳留在了
这并无灯火照耀的屋中。

  黑漆漆的屋子并非只有他一人。不需要多敏锐的耳力,也能听到屋中还有一
个人的气息,浑浊、粗重,却又细弱娇婉,分明就是一个欲火焚身饥渴难耐的女
子抿紧口唇发出的诱人鼻音。

  他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手指一颗颗解开了胸前的盘扣。

  惨死的李玉虹在他眼前一闪,便被炽热的情焰焚烧殆尽。

  他知道屋里的女人是谁,龙十九已经暗示的足够明显。

  但他已无法拒绝。

  他弯下腰,闻着床上散发出的,蕴含着女体汗香的诱人味道,抬腿爬了上去。

  王凝山夫妇殒命于此也没能找到下落的师妹祁玉琳,此刻,已在他的身下。

  残存的理智让他僵硬的撑在床上,但他粗重的吐息已足够诱发身下少妇的反
应。

  一双白嫩如藕的玉臂,一把将他搂了下去。

  破旧的木床,叽叽嘎嘎的响起……

  乳硬助性:第九十九章

                (一)

  若不是一大清早捡到了比死人只多一口热气的聂阳,她应该会在之后两年内
许下一个门当户对的婆家,嫁给一个有着结实肌肉黝黑皮肤的男人。

  掀开盖头之后,那个男人就会脱了她红映映的喜服,紧紧地搂住她,和她做
一些她发梦见到过却总也见不真切的事情。

  比如第八套全国广播体操。

                (二)

  她脸上涨得火热,耳朵听到心腔子里头的声音,怦怦怦怦打着鼓点,心里一
动,张嘴唱了一曲最炫民族风。

                (三)

  汹涌的情潮本已淤塞在稚嫩阴关,只要重重一扣,关门大开,九转毒龙便可
长驱直入,将这春花初绽的渔家少女连皮带骨咬啮咀嚼,吃得干干净净。顺便要
上份餐后甜点,喝一杯红酒,放一遍小时代三部曲……

  幽冥九转功,卒。

                (四)

  他不想动,只是愣愣的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那灰蒙蒙的暗幕,与他的眼底浑然一色。

  数年后,聂阳白内障病发,双目失明。

                (五)

  绿色的草汁顺着嘴角滑落,他闭上嘴,用力咽下那团苦涩腥臭的草叶,跟着
又抓起一把,吃进嘴里。

  吃了七八口后,他翻身爬起,面露微笑,朗声道:「有机食品,为了您的健
康!」

                (六)

  低头望着自己转折方向时的足印,他愣了一会儿,又绕起了第二个圈子。好
似被体内的漩涡迷茫了心智,绕着小镇不断地旋转。

  转了八个时辰后,聂阳受邀参加今年的朝廷除夕晚会。名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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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潜龙勿用

  那双手臂一扯,聂阳便顺势倒了下去。精壮的身子,顿时压在一具香软嫩滑
的娇躯上。

  不过一触,他就已确认了身下赤裸美妇的身份。

  与他体内那周转漩涡出自同源的真气,充沛的自女子与他相贴的肌肤传来,
顷刻间水乳交融,将二人连为一体。

  那股真气虽不如李玉虹浑厚,精纯程度却不相上下,而且不知为何,与聂阳
一样,她体内的真气也是一样奔走不休,只不过并未形成涡流,也不似他这般不
断发出阵阵吸力。

  同镖队一道出发的时候,她还只是个腼腆少言的小妇人,随着夫君任凝风,
安静的骑马随行。

  孔雀郡外一战不见,失踪多日后的她,竟成了个说不出话,只会呀呀低哼的
风骚哑巴。

  祁玉琳,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李玉虹的被擒,便不难猜到,仇隋必定是在凝玉庄的武功中发现了什么,
才会冒着多得罪一门死敌的风险先后掳来二人。

  仇隋想做的事,无疑与幽冥九转功有关,只不过还未准备妥当,就被聂阳害
死李玉虹,失了先机。

  而后聂阳貌似走火入魔,这凝玉功自然也不便再用,龙十九拿来对付聂阳,
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这个中关键聂阳并没去想,温软娇躯正吐气如兰口唇相就,他本就模糊
的神智登时便被欲焰压过,双手齐出钻入那缎面薄被之中。

  被里的祁玉琳果真是一丝不挂,他向里一摸,一双丰腴弹手的扁圆玉乳便落
入掌心,花苞般硬翘的奶头刚一抵住他的手,便扭着身子摇晃起来,一下下磨着
尖儿。

  听她口中咿呀呻吟,有着四分满足,却又含着六分凄苦,显然不若李玉虹那
般神智尽丧,只是淫火焚身说什么也忍耐不住罢了。

  能将一个腼腆少妇弄至如此,也不知龙十九和仇隋到底用了多少手段。

  只是这样摩擦着掌心还不够舒畅,祁玉琳口中呜呜哼了两声,纤腰微沉酥胸
上拱,把两团乳球往聂阳指间塞入。

  他顺势一握,屈膝撑住身子,用力揉了起来。

  「啊……呜啊啊……啊呃……呃唔……」因闭锁了言语而略显嘶哑的淫声不
断响起,练武所致,丰乳丘顶极为绵软,底根却紧凑坚实,不论聂阳如何揉搓,
当中那线沟壑仍能将一指紧紧挤住,不知若是将那根阳物放在此处,该是怎生销
魂。

  把聂阳扯下的那双藕臂一直在他身上胡乱抚摸,随着体态变换,终于叫她摸
到了那根麻绳裤带,她急急一扯,却不巧把那活扣扯死,急得呜咽一声,双手连
扽,啪的一声把他腰带扯断。

  裤腰才松,她就匆匆往下一剥,一双嫩滑玉手一把拢住弹出阳根,简直好似
捧住了什么人间至宝,一边咿咿呜呜的喜极而泣,一边握紧棒身又揉又捋,要不
被聂阳骑在腰间起不来身,只怕当即便要把他扑倒在床,美美的浇一顿蜡烛。

  聂阳身子一侧翻到里面,反手脱去上衣,还不及自己脱下裤子,祁玉琳便掀
开被子紧紧缠了上来,柔软唇瓣也不管碰到那里,只要是赤裸肌肤,便先用力亲
上一口,双手摸索着伸到聂阳胯下,把他裤子往下一扯,跟着抬脚一蹬,麻利无
比的将他最后一件衣物踢开。

  聂阳身上隐隐散发的吸力本就对女子肌肤极为有效,祁玉琳体内也是一样的
凝玉功法,所受影响更大,刚把他剥的精光,便赤条条压了上来,双手搂住他肩
背,笔直的长腿伸入他胯下,与他双腿纠缠一处,高高翘起的命根子,反倒被夹
在两人腹部之间,一时被冷落在旁。

  想来是聂阳此刻体内凝玉内功功力充盈,只是这样与祁玉琳亲密贴合,内息
的运转便起了鲜明变化,正紧紧吮着她香软舌尖,就听她喉中一声诧异娇啼,他
体内的旋涡,竟把她身子里的真气也带动起来,跟着缓缓旋转,越转越快。

  这变化虽怪,两人却都无暇理会,祁玉琳只是迷惑的哼了一声,一门心思便
又都转到小肚子外压着的那根棒儿上,她不舍得放开聂阳嘴巴,连扭带蹭,就这
么吻着他把背弓起,腰胯上提,湿淋淋的玉壶宝蛤,娴熟自如的凑到了怒龙昂首
之外。

  也不致是紧凑膣口太过滑腻,还是祁玉琳久别男阳,她抬腿夹在聂阳腰侧,
耸臀凑了两凑,都让那棍儿滋溜滑开,菇头恰碾过充血如豆的肿胀蜜核,直爽的
她浑身巨震,好似差点便丢了一遭。

  聂阳也已按捺不住,只是这般侧躺相拥确实不甚方便,周围漆黑一片,祁玉
琳又不知听不听话,他索性将她一抱,用力一掀扶到自己身上,双手握住丰美乳
肉大肆玩弄,高昂玉茎正竖在她湿滑如油的腚沟之中。

  这下自然容易许多,祁玉琳一声欢呼,可又不肯让肌肤相接之处太少,于是
向下一趴,半压在他结实胸膛,手指扶正阳根,雪臀高抬,噗滋一声便直坐到底。

  也不知是天生曲径通幽,还是任凝风本钱雄厚,祁玉琳的滑腻穴眼虽因久旷
而格外紧凑,内里却幽深狭长,李玉虹早已被穿了花芯的程度,在她却刚好顶在
尽头那团嫩肉之上,毫不费力,便把聂阳的那根东西尽根吞入。

  祁玉琳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练功,凝玉功的运行完全是双修多年的本能反应,
她也不去控制真气,只是全神贯注纤腰狂摆,嫩红蜜唇外翻内陷,淫汁被搅成细
密白沫,肉臀上抬便牵拉成丝。龙十九竟完全没有制住她的武功,这种寻常女子
坚持十余下都会腰酸腿软的速度,她竟仗着真气充盈并起的大周天往复不休,啪
啪连声一气便将那紧翘玉臀上下晃了两刻有余。

  肥嫩穴眼好似熟透了的鲜果,果肉汁水淋漓,将棒儿紧紧裹在当中,曲折蜜
径这般上下磨蹭,仿佛几十条丁香小舌缠在龙首周遭,一齐吮吸舔弄,美的他腰
后阵阵发麻,差点便一泄如注。

  迷蒙间幽冥九转功仿佛又试图探向交合之处,无奈凝玉功此刻合二人之力,
并为混元一气,就算是聂阳九转邪功巅峰之时,也压不过这双修本家,更何况此
刻式微,只得乖乖缩了回去。

  幽冥九转功虽只是蠢动了一下,却帮聂阳暂且定了定松动精关。

  祁玉琳一泄再泄,高潮峰峦叠嶂,纵然有内力相助,也到了强弩之末,垫着
酥红足跟死命最后摇了几十下,喉咙里挤出一线高亢哀鸣,丰腴熟美的少妇娇躯
猛地僵了一僵,连连挺了几次,终于长长吐了口气,软软趴了下来,粘稠如蜜的
爱液阴津,早已湿了床单一片。

  与此前李玉虹的情形大不相同,此刻聂阳与祁玉琳的真气强弱分明,虽说合
二为一并成了旋转周天,却有八成有余都在聂阳经脉之中,将他体内凝玉真气再
度锤炼的更加精纯。

  情火虽炽,聂阳心底还是不愿伤及无辜性命,他唯恐李玉虹的悲剧重演,此
前与那渔家少女激情过后,功力便缓缓收束,如法炮制,又没有幽冥九转功从中
作梗,应该能保住祁玉琳周全。

  半是为此,半是为了情欲宣泄,聂阳也不让身上娇娘有余暇休息,雄腰一挺,
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手握住她纤秀赤足向两边一分,阳物一挺,逆着流淌蜜液
推送入内。

  「唔!唔!呜呜……」被顶的骨酸肉紧,祁玉琳双腿一挣,力气远比使不上
内力的聂阳要大,一对赤足挣脱开来,立时盘上他耸动腰杆,结实弹手的大腿紧
紧夹在他身子两侧,阳根往里一挺,两边腿肉便美美一绷,足尖相勾,恨不得把
他捆在胯下一般。

  在这丰熟娇躯的撩人媚态之下,聂阳强撑了一刻有余,终于还是敌不过女子
不需休息的先天优势,被祁玉琳股间蜜泉一番裹吸吮嘬,腰后翘麻难耐,阳精喷
涌而出。

  两人紧紧搂在一起,阴阳交泰之际,凝玉功在祁玉琳的带领下运行的更加猛
烈,精纯内息横冲直撞,卷流旋涡所及,竟把聂阳用重手法自行闭断的阳脉硬生
生冲开,与祁玉琳阴阳互逆相连,成了四线并通的巨大周天。

  强行冲破经脉本事痛苦万分的手段,但最为冲击之刻,恰是聂阳元阳激射之
时,苦痛喘息刚好被绝顶快意淹没,待到巅峰过去,已仅剩阳脉伤处仍在隐隐作
痛,在浑厚内息奔流之下,全然不值一提。

  不知是否这凝玉功力让祁玉琳想起了夫君,她蜷缩在他怀中,双肩耸动,不
住低声抽泣。

  情潮余韵缓缓退去,疲累之感渐渐涌上,两人先后睡去,仅剩下循环往复的
凝玉真气不断地奔走锤炼。这不受控制的巨大漩涡,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一样。

  昏昏沉沉睡了良久,聂阳睁开眼后,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过怀中少了祁玉
琳的滑嫩娇躯,狂乱的凝玉功力又恢复了进入这房间之前的状态,在他体内独自
周转。

  不过祁玉琳并没消失,她应该也是刚刚起身,身边皱巴巴的床褥还残留着即
将冷却的残温。

  而且,一片漆黑之中,聂阳仍轻易地找到了她的位置。

  只因他一番休整之后的胯下阳物,正被一张湿热的小口紧紧裹住,樱唇香舌
贴拢在肉菇周遭,随着嘶嘶噜噜淫声轻响,上下舔吸吞吮。

  意识虽恢复了几成,可脑海里仍是浑浑噩噩,聂阳被这样唤醒,自然是浑身
火热,那根沾满蜜津香唾的阳根更是早已高高竖起,硬涨欲裂。

  自从他与聂月儿的血脉亲缘被当众揭破之后,心底某处本就脆弱不堪的防线
顿时一溃千里,再加上他体脉异常神智大受影响,不要说任凝风远在天边不知所
踪,就算是近在眼前被人捆在床边看着,他也不愿把胯下螓首一把推开。

  月儿与任凝风两个名字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聂阳恍惚念及,终究还是隐隐觉
得难过,喉中咕哝一声,身子微微一动。

  祁玉琳立刻便知道他已醒来,当下便吐出口中巨物,心急火燎的爬了上来,
慌慌张张分开双腿,握着棒儿往胯下一凑,丰臀噗滋一声便沉了下去。

  从阵阵哀婉呻吟听来,这俏丽少妇不知多么身不由己,可层层叠叠嫩腔之中,
早已盈满黏滑淫蜜,一路到底当真是无比顺畅。

  随着再度交合,二人经脉真气迅速通融,只是与上次相比,双方的内息都有
了少许进境,倒是符合凝羽功的双修法门,只可惜聂阳这边对凝玉功一窍不通,
简直就是攥了厚厚一摞大兴钱庄的银票,却偏偏只有朗珲号的印鉴签章,强行提
兑少不得又是一笔损失。

  不过银子损失了可以再赚,内功若是用岔了,可不会次次都那么好运。

  现如今他体内的幽冥九转功说是风中残烛也不为过,他试着运了运力,虽不
到先前料想得走火入魔那么严重,却也被凝玉功这异种真气压制的彻彻底底,如
此动手,只怕都掀不翻身上扭腰摆臀的祁玉琳。

  这样的幽冥九转功,与被废几乎毫无分别。心头一片虚茫,聂阳木然回应着
祁玉琳的痴狂亲吻,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属于过去的所有东西,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开,先后离他远去。即使是这一
直被他当作饮鸩止渴的九转邪功,此刻才发现竟也有几分不舍。

  以他目前的状况,还想要报仇雪恨,先要逃离这里自不必提,之后还要长途
跋涉前往凝玉庄登门苦求,习得凝玉功的心法,再学一套与凝玉功内力相合的武
功,仇隋若肯等他三年五载,他倒是还有一线希望。

  茫茫无望,本就是最容易自暴自弃的时候,他闭上双目,挤掉眼中的湿润之
意,手掌抚摸着祁玉琳扭摆腰肢,自下而上突刺起来。

  两人反反复复汗水淋漓的纠缠良久,情酣耳热之际,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
只纤秀手掌捏着一个火折轻轻一晃,点燃了屋中放着的油灯。

  灯火并不很亮,但也足以照亮进来的那女子柔婉秀美的脸庞。

  聂阳随意扫了一眼,认出是此前龙十九易容成的那张莫名亲切的面目,他也
懒得理会,自顾自卡住祁玉琳汗津津的水蛇纤腰,往被拍出两片晕红的丰臀中央
前耸后摇。

  龙十九站在灯旁看了一会儿,才款款走到床边,衣袖轻轻一拂,带着淡淡香
气的袖筒扫过聂阳鼻尖。

  那股香气刚一入鼻,聂阳便觉得周身一阵麻木,坚硬阳根正被那紧缩穴眼吸
的酸麻畅快,却骤然失却了力道,呆呆地戳在里面。

  祁玉琳正在兴头,娇哼一声拱起红酥酥的丰臀,自己往后套了过来。

  龙十九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长银针,斜眼一瞄,熟练无比的刺入祁
玉琳颈下数寸脊骨间隙,大椎要穴之中。

  此为手足三阳与督脉交汇之处,这一针并非以内力阻断,而是外物强隔,加
上银针柔韧难折,只不过一刺之下,祁玉琳体内的半边周天便被硬生生打断。

  原本聂阳一方的真气就数倍于这边,这一断之下,当日李玉虹脱阴而死的惨
剧登时重演。

  聂阳双目圆睁,就见身前祁玉琳晶莹白润的胴体骤然绷的死紧,纤细粉颈拗
断般向后昂起,沙哑的惨呼随着泄洪般的阴津淫蜜汹涌而出。

  李玉虹苍白的裸躯在他眼前闪过,额上的冷汗霎时便流满了脸颊,眨眼间,
祁玉琳一身功力便一点不剩的卷入他体内,融入那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片刻的漩
涡之中。

  可接下来,龙十九预料的事并未发生。

  幽冥九转功在祁玉琳牵引出浑厚的凝玉真气后便被死死压制,一直未能起到
半分作用,尽管久亢不休的娇嫩蕊芯早已酥烂如泥,随着极乐降临尽兴的泄了几
股元阴出来,但凝玉功本身并不特意涉及内力之外的采补,只是顺势吸纳,并未
乘胜追击。

  待到九转邪功寻得空隙蠢蠢欲动之时,聂阳身上麻痹之感稍减,登时向后用
力一靠,踉跄摔到床头,波的一声淫响,从祁玉琳红肿玉户中拔出了那根粗长塞
子。

  龙十九眉心微皱,抬手一翻,搭上聂阳腕脉,指肚一触,便觉他体内真气充
盈满溢,已几乎要冲破他的气海,皮肤上散发的隐隐吸力,也跟着强了不止一分。

  而离走火入魔,显然还差得远。

  她略一沉吟,已隐约猜到了关键所在,讥诮道:「没想到凝玉功这种莫名其
妙的心法竟然能压住幽冥九转功的运转,风破冥泉下有知,只怕会气活过来。」

  「算你命大。只是丢了一身功夫,回头叫我想想,看看你还能否派上用场。」
她随手拍了拍祁玉琳浑圆臀肉,把聂阳从床上扶下,转而对他柔声道,「看你,
累得一身大汗,我带你去个地方,找些人来伺候你,让你舒舒服服的,你说好不
好?」

  这轻柔声音聂阳从没听过,却从心底觉得亲切熟悉,头脑一阵迷糊,茫茫然
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那里,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喜欢哪个女孩子,就只管抱住她,她绝不跑不逃,你说,快活不快活?」双眼闪
动着摄人光芒,察觉到聂阳此刻心智最为薄弱,龙十九立刻与他对上视线,轻柔
舒缓的对他说道。

  他只觉周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愿去想,点了点头,道:
「快活。必定快活。」

  龙十九微微一笑,精心装扮的五官当真是妩媚娇柔,令人怦然心动,「那些
姑娘,都是来帮你早些恢复,你对她们不必客气,该用什么功夫,便只管用上,
她们一个个甘心情愿,心里都高兴得紧。这不比你整天打打杀杀来的好么?」

  聂阳皱了皱眉,显然觉得不妥,可口中还是缓缓道:「那可再好不过了。」

  「那,我这便带你过去。你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她们就是。」龙十九满意
的扶着聂阳走出房门,微微冷笑一声,将房门重新锁好。

  聂阳混混噩噩的扭了扭身子,略显焦急道:「她……她……」

  龙十九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巴,柔声道:「不用担心她,大难不死,必有后
福,我回头便把她送回凝玉庄,与她夫君团圆。你还不信我么?」

  明知她口中几乎没有半句可信,聂阳唇角抽动,额上汗珠又细细冒出一层。

  见他不肯开口回答,龙十九又转身面对着他,盯着他涣散双眸,柔声道:
「你莫非真的不信我了么?」

  那不信二字说的凄楚哀婉,语调虽然平稳,却透着一股再愚钝之人也能听出
的委屈之意。

  聂阳慌忙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我……我信。」

  心知五罗媚颜心经已初步奏效,龙十九莞尔一笑,重又扶着他往走廊尽头走
去,她易容成这副心底最不情愿的模样,其实只是姑且一试,并没想到竟会有用,
她在心底冷冷嘲弄一句,口中仍是温柔体贴的声音,「那你便什么也不要想,听
我的话,乖乖遵循着心底的欲念,好好的满足一番吧。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
要想,你就能得到无上的快乐。」

  「是……我……一定会很快乐。」聂阳的面容愈发呆滞,口中的话音也如倦
极待眠的风尘旅人,显得疲惫而慵懒。

  长廊尽头的墙壁并非终点,龙十九在一块青砖上轻轻一按,一道极难分辨的
狭窄暗门便无声无息向内打开。

  聂阳被她推进门内,就看到了明亮的有些刺眼的光。

  数丈见方的宽阔房间,竟摆了三张双人大床,七张梨花木桌,桌上有酒有菜,
有骰子,也有牌九。虽然没有窗户,四面墙上却都挂着做工精巧的宫灯,照的屋
内亮若白昼。

  桌边床上,或躺或坐,或半倚或站立,竟足足有十八个女人。

  十八个细腰长腿,酥胸半露的女人。

  有的年轻,有的成熟,有的丰润如玉,有的纤巧玲珑,形形色色,无一不是
姿色上佳的美人。

  门一打开,十八个女人的动作便一起停下,三十六只水汪汪的眼睛,同时直
勾勾的盯住了聂阳。

  三十六只会说话的眼睛,十八对能勾魂的眸子。

  方才被打断的狼狈仍残留在他身上,赤裸的双腿之间,仍未满足的阳根依旧
高高翘着,聂阳望着她们,口中一阵发干。

  男子天生的兽性,不知不觉便充斥在他的胸臆之间。

  而爆发出来,不过是因为龙十九淡淡的一句话。

  「她们都是你的。」

  他大步走向离他最近的那个女人,她个子不高,腰肢称不上纤细,但半透纱
裙下的大腿白嫩丰腴,胸前坚挺饱胀,有着只有经验充沛的男人才懂得的诱人肉
感。

  女人笑着站起身,抬臂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便要亲他。

  他侧头躲过,一口咬在她腴嫩如脂的肩头,双手一抱已把她压在桌上,挺腰
一送,粗长肉龙尽根而入。

  那女人一声含痛浪叫,跟着便嘤嘤呻吟起来。

  其余女子纷纷围拢上前,有的端起酒杯喝下一口哺进他口中,有的凑在他胸
前含吸乳尖,有的双乳压住他脊背上下滑蹭,有的探出滑嫩丁香径直舔向他的臀
眼。

  乳波臀浪,玉户香舌,转眼间,聂阳便被温软的肉体重重包围,随手摸去便
是赤裸滑嫩的肌肤,张口一吸便是不知属于谁的小巧舌尖,腰杆晃得累了,还有
人从背后贴在身上,帮他前推后。

  或紧浅,或腴软,或层层叠叠,或曲折蜿蜒,或丰美欲滴如牡丹垂露,或青
涩稚嫩似含苞初樱,各有独特美妙,自带别样销魂。累了就躺在几具健美胴体上
任人骑上摆胯扭腰,歇够便随手扯过一个掰腿耸入抽插,射罢自有美人香唇舔吮
清洁,甚至不及软化,几条灵巧小舌即争先恐后攀附上来,顷刻横吹侧含令雄风
再起,淫火重燃。

  喝着美酒,吃着珍馐,就连坐上马桶,也有数名女子贴身伺候,便溺完毕,
还有个矮小女孩专门伏在胯下,帮他把残余尿液一寸寸仔细舔净,不留丝毫。

  凡被聂阳弄泄了两次的,便会立刻离去,暗门开合,换入一个新来娇娘,轻
解罗裳嬉笑加入。

  他也懒得去记这些娇艳面孔,懒得去想来的人是否曾经见过,他甚至不知道
龙十九后来是否来过,他只知道精力越来越旺,连困乏的感觉也半点不见,那一
具具新鲜肉体,仿佛成了他源源不绝的滋养。

  这倒并非错觉,这些女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内功根基,虽然修为甚浅,但对灯
残月暗的九转邪功来说,却是极为可口的美食。她们真气尽是些浅薄内功铸就,
难以触动聂阳体内凝玉漩涡,交欢之时,只是被凝玉功吸去女子阴元精华,反哺
一股虚浮真气。

  而反哺来的真气却混着女子原本体内的那些虚浮功力,一并被幽冥九转功吞
噬。

  这些女子对此心知肚明,也都知道时机,约莫两次泄身,便被强行分开,出
门换人,屋内人数多时二十出头,少时也有九人在侧,轮番滋养之下,聚起数股
异种真气的九转邪功再度恢复了精神,只是聂阳先前强行运功的遗祸犹在,仍不
能随意运用。

  不过抛开所有念头,一心沉醉于来来往往的滑嫩娇躯之中,聂阳好似也已无
心去理会这些。

  龙十九显然是想喂足了幽冥九转功,让两种互不相容的内力在他体内再度激
化,他本就已无力自控,这次互斥之后,九成九会真的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他并非全无反应,只不过所有的反应,转眼就淹没在包围在他周围的肉体馨
香之下。

  也不知荒唐了多久,宫灯渐弱,屋内愈发昏暗,一个高挑女郎喂他吃罢东西,
咯咯娇笑着取出一条黑布,轻轻蒙在他眼前,绕过脑后打了个结。他本就一直半
闭着无神双眼,也不去摘下,就这麽漫无目的的胡抓乱摸,捏到哪个奶子,便用
力掐上一把,惹来娇嗔轻呼此起彼伏。

  这样目不见物,玩的反倒格外有趣,屋内女子大都是洗翎园出身,各式玩法
轻车熟路,引着他胯下阳物忽而挤开紧凑火热的臀眼,忽而顶进蜜露垂涎的牝户,
忽而刺入香舌伴舞的樱唇,真真切切合二为一之前,不知究竟会弄到什么里面,
也不知会听到的是痛呼、呻吟还是闷哼娇喘。

  两个赤条条的粉滑身子一左一右将他挤在中间,帮他扶根分腿、推臀搂腰,
不时舔耳吸乳,贴身磨蹭,伺候的他通体翘麻,如上云端。

  服侍的两个女子手脚颇为麻利,看起来也不是头一次如此操作,四五个娇娘
换过,比他自己提枪上马也不慢多少。

  转眼身前又传来一阵喜悦呻吟,阳根周围嫩肉紧紧裹含上来,一口清凉阴津
混着驳杂真气美美泄给了他,被凝玉功和幽冥九转功各取所需,抢的干干净净。

  身边两女立刻扶着他横移两步,站定在另一张桌前,这一桌先前想来放的是
酒,酒香四溢颇有几分刺鼻,而这次桌上的女子香气也格外寡淡,被酒香一冲,
几乎闻不出来。

  身边女子拉着他探身一握,已捏住了桌上娇躯小巧弹手的坚挺淑乳,他也不
知道此前摸了多少对奶子,随便揉了两把,觉得并不如其他那么光滑水嫩,只不
过乳根紧实,与祁玉琳颇为相似。

  另一边的侍女也没闲着,照旧扶稳他直竖阳根,推着他腰往前送去。

  高翘棒身仍沾满上一名女子的满腔淫露,滑不留手,不料菇头往里一挤,那
娇嫩肉涡之中竟紧涩无比犹胜处子三分,饶是那根棒儿如此滑腻,也不过顶入一
半,便觉得颇有几分扯痛。

  他眉心微皱,还没开口询问,就听一个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软软哀求道:
「公子可慢些,人家那口子竟顾着家里小妾,妾身都好些时日没沾过腥了,您要
的弄的太猛,可要裂了。」

  这竟是个背着夫家出来偷情的淫妇?

  哪怕是阅人无数的风流浪子,这身份也足以令他格外亢奋几分,妻不如妾,
妾不如偷,历来便是如此。

  既然不过是个放浪妇人,聂阳那一丝顾虑也就烟消云散,身后柔软小手一推,
他便顺势往里顶去。唯恐他动的不畅,一个女子立刻过来蹲下,趴在桌上女子的
大腿内侧,一口口把口中津唾舔上两人交合之处。

  桌上妇人哼哼唧唧叫了起来,三分痛苦混着七分欢愉,含羞带怯的钻进聂阳
耳中。他微微冷笑,轻轻拍开身边女子推腰手臂,腰筋一绷,自行抽送起来。

  干涩甬道足足经了百余进出,才从最深处渗出些微淫蜜,不过这并不很滑的
紧小穴眼,却让男子雄物摩擦的无比爽快,比起方才滑浆满溢的蓬门玉户,更加
销魂三分。

  幽冥九转功运行良久,但因不在聂阳把控之下,只能趁着凝玉功的空隙吞噬
一些真气自补,而不知为何,这次九转邪功却突然狂躁起来,他正大肆抽送享用
之际,恢复了几分精神的九转真气竟强行挤入会阴,硬是冲向了花径深处的酥软
阴关。

  反正也有人会及时把那妇人拉开,聂阳虽然因经脉失衡半身略觉发麻,倒也
并没放在心上,云散雨收之时,一切自会结束。

  这次这妇人的窄小蜜径夹得他极为欢畅,一股淫蜜泄在他菇头上时,他也忍
不住浑身一抖,稀薄了许多的阳精喷射而出,痛快淋漓的浇在颤动嫩蕊中央。

  内息随着阴元流入,却不再是虚浮浅薄的无名内功,而是醇厚阴寒,令他后
背陡然升起一阵凉意的熟悉内力。

  幽冥九转功。幽冥九转功?幽冥……九转功!

  浑厚不及、精纯却丝毫不逊于凌绝世的真气,还能与他体内九转邪功如此相
合的,这时又还会属于谁?

  「孙……」他抬起颤抖的手臂,拉下了眼上罩着的黑布,口中艰涩无比的说
道,「孙……前辈……」

  昏黄宫灯照耀之下,酒水狼藉的木桌之上,一个精瘦娇小的女子木然躺在桌
上,手足皆被刺入一根银针,通体赤裸一丝不挂,一个笑嘻嘻的风骚少妇靠在她
身边侧躺,娇滴滴笑道,「妾身还要嘛,公子,你怎么不来啦?」

  大抵是方才聂阳弄得太过激烈,孙绝凡苍白的面颊上还残留着一丝嫣红,但
她的眼底却看不到半点春意,有的,只是死水一样的寂灭,与浓稠欲滴的失望。

  内力已尽,陡然恢复三成不止的幽冥九转功依旧在贪婪吞吸,转眼又要破入
孙绝凡失守阴关之中,聂阳心神巨震,猛地向后跳开,那根半软阳物凌空牵出一
条银丝,离开了孙绝凡的红肿玉门。

  没想到,令他走火入魔的方法,还有这样一个伏招。

  孙绝凡的眼神好象一条鞭子,重重地抽在聂阳心头,而强行收回的幽冥九转
功被他重重一压,未能及时退回会阴方圆,转眼便与凝玉功的旋流内息碰在一起,
震得他经脉之中犹如刀割火燎,疼的脸色发白。

  他缓缓向后倒下,一个又软又香的身子立刻在后面将他托住,娇笑着抚弄着
他还没完全软化的阳根,他想推开那个不认识的女人,可手臂才举到一半,就软
软的失去了力气,再度垂落。

  三四个要么一丝不挂要么衣不蔽体的美艳女子围了过来,柔软的嘴唇纷纷落
在他的身上。

  这些雪白的肉体仿佛一个柔软湿润的沼泽,他无力的陷在其中,不断地下沉,
下沉……

  轰——哗啦!

  剧烈的碎裂声震醒了聂阳的神智,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道伪装成砖墙的暗门已变成了凌乱的碎片,散落一地。

  一个高壮黑衣男子翻倒在地,双手捂着脖颈,口中发出垂死野兽一样的嘶吼,
血沫从他的指缝渗出,顷刻便染红了他的双手。

  飞舞的烟尘中,一个穿着素色劲装的高挑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一
把极为普通的长剑,剑锋上犹在滴血。

  英气逼人的面庞上,锐利如刀的墨黑双眸迅速一扫,那女子毫不犹豫的踏上
两步,左足一勾将地上那垂死男人挑起,左掌凌空一抓一扯,一推一拽,简单有
效地将对方黑衣黑裤撕在手中,虽然破了几处,倒也足以蔽体。

  她将那套黑衣丢给聂阳,用剑尖挑了一条长裙盖在孙绝凡身上,薄唇紧抿,
双目将屋内的每一名女子都仔细打量过去。

  「玉……总管。」聂阳有些不安的唤了一声,忍耐着经脉中的剧痛,将衣衫
套上。

  玉若嫣与她名字中唯一相像的,只有那个玉字,虽美,却又冷又硬。当年在
西南四州任职时,因她锒铛入狱的淫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看见聂阳这副模样,
她只是默然无语,已是最好的情形。

  那冷如刀锋的眼神浑然不似年轻女子,她一个个凝望过去,目光好似能穿透
那些女子的面皮一般。

  一个瑟瑟发抖的熟艳美妇见那眼神终于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尖叫一声,发
足便往屋门破洞奔去。

  哪知道那双连鞋也来不及穿的秀美玉足刚踏上门洞前的地板,一道灰蒙蒙的
刀光骤然凌空划过,无声无息的穿过了她修长粉嫩的脖颈。

  恐惧的泪水还未来得及留下,喷涌而出的鲜血已冲飞了她的头颅。

  玉若嫣侧身后退半步,仍将整间屋子纳在视野之中,微怒道:「白继羽,那
不是龙十九。」

  白继羽微笑着踏入屋内,刀已回鞘,黑漆漆的刀柄,紧握在他苍白的手中,
他淡淡答道:「她可能是。只要有一丝微笑的可能是,我就会杀了她。玉总管,
我可不是抓人蹲大狱的官府狗腿。」

  「外面的人呢?」玉若嫣问道,长剑斜指地面,一股摄人的气魄从她身上传
出,那并非杀气,给人的压力却丝毫不逊,离她最近的一个骚浪女子双腿一阵颤
抖,稀里哗啦尿了一片。

  「我结得梁子已经够多。他们小睡片刻,自然会醒。」白继羽握着刀柄踏上
一步,瞥了一眼聂阳,微微摇了摇头,道,「你救你的人,我只要龙十九一个。
这生意并不亏。」

  玉若嫣略一沉吟,显然不愿在此时此地与白继羽交手,给龙十九可趁之机,
便后撤半步,垂剑于侧,道:「谁先找到,便是谁的。」

  「好。」白继羽干脆答道,手臂微微一动,也没见他怎么出手,就听极轻极
快的一声响动,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子满脸惊慌失措的望向自己赤裸高耸的胸膛,
一道血线从丰美的乳沟中由细变粗,跟着绽放成一道猩红裂隙。

  连惨叫也不及发出,又一个女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你!」玉若嫣眼底怒意上涌,低喝道,「这是要把她们杀光么?」

  「外面那个姓祁的,这里一个姓孙的,一个姓聂的,留下这三条命,其余与
你何干?实话告诉你,先前你审过逃到外面的,我一个也没有放过。」白继羽也
不停手,说话间又是两刀挥出,鲜血飞溅,艳若桃花。

  剩下的几个女子惊声尖叫,纷纷躲到尚有露水恩情的聂阳身后,互相搂着抱
成一团。

  白继羽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中略带几分凄狂,「龙十九,你以为你缩在聂阳
后面就能保命了么?告诉你!今日你要是不现身跟我走,我就把所有可能是你的
一个个全都杀掉!你和姓董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眼见玉若嫣按捺不住就要出手阻止之际,聂阳突然觉得背后一痛,不由自主
往后倒去,带着身后几个女子惊叫着倒成一团,摔在身后大床之上。

  接着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床中央骤然陷落,方才一直伺候在聂阳身侧的一个
赤裸女子顺势一滚,钻入那个陷洞之中,下方一阵闷响,旋即波的一声,从洞口
冒上一阵浓呛青烟。

  龙十九用毒本领在江湖中少说也能排进前十,玉若嫣白继羽略一迟疑,都没
敢钻入烟雾中追踪过去。

  但旁边一个衣衫半解看上去约莫三十有余的妇人看了一眼先前几名女子的凄
惨死状,转头望了一眼那已被浓烟封住的逃脱洞穴,恨恨道:「我知道出口在哪
儿!你们若不杀我,我便带你们过去杀她!」

  白继羽看了一眼玉若嫣,冷冷道:「好,抓到她,你走。」

  玉若嫣走到桌边拔掉孙绝凡四肢银针,一掌贴住她心脉,送了些真气过去打
通被封闭的筋络,扭头看向聂阳道:「怎么样,能动了么?」

  聂阳挣扎着站直身子,咬牙道:「能。」

  玉若嫣一把提起那说要带路的妇人,指了指孙绝凡道:「扶着她,跟在我后
面。」

  白继羽转身领在最前,道:「不要离我太近,我不习惯背后有人。」

  玉若嫣也不与他争,默默拉开丈余距离,走在他后面。

  这距离对玉若嫣这样的高手自然不算什么,但白继羽也不知对自己的应变速
度极有信心,还是并不担忧玉若嫣会向他出手,走在前面,连刀柄都从手中撒开。

  上到外面,总算重见天日,那妇人一面慌里慌张将身上衣物整理妥当,一面
抖抖嗦嗦的指了指正西,道:「就……就在那边不远。」

  聂阳扶着孙绝凡跟在后方,一路不知要说什么才好,直到此刻,才支支吾吾
挤出一句,「我……真的很抱歉。」

  孙绝凡并未答话,只是虚弱的摇了摇头,那死水一样的双眸,泛起了一丝丝
奇异的波澜,仿佛在方才那些时候,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想起了当年烟雨蒙蒙的江南水乡,那撑着油伞的俊美少年,温柔微笑着挡住
她润湿的肩头,柔声在她耳边说道……

  她闭上双目,推了推聂阳,靠在了一边的砖墙上,平静道:「不必扶我了,
你随他们去吧。」

  聂阳心中一颤,看着她仿佛看空了一切的神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他想
等她叮嘱些什么,比如一定要杀掉邢碎影,为她报仇之类。

  可她一句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站着。

  「聂阳!」玉若嫣远远叫了他一声。

  他不能再等,只好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追向那两人。

  他远远回了回头,孙绝凡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恍如幻影。

  突然,他心底隐约察觉到什么异样,并非是孙绝凡有什么不对,而是方才屋
中发生的那些。

  他捏了捏拳,尝试着运了运气,尽管经脉依旧犹如刀割,但总算激斗的两股
真力能被他用出点滴。

  刚才的情形绝对有问题。

  若是龙十九找来的人这么容易就把她出卖,那白继羽杀掉前两个人的时候,
为了保命,这女人就应该已经开口才对。

  而且以龙十九的作风,若是找来的女人真的有不可靠的可能,她就绝不会让
那人知道她真正的逃亡路线。

  聂阳提气便要往回疾奔,不想才迈出一脚,周身经络便一阵剧痛,险些单膝
跪倒在地,更不要说施展轻功。

  幸好,险些上当的那两人,一个十分了解龙十九,另一个则有着近十年的官
府生涯,还没追出多远,他们便一起折了回来。

  察觉到聂阳内息不调,玉若嫣经过身边时顺手一拍,一股柔和真气自肩井透
入,虽不能帮他运用内力,却多少舒缓了经脉中的万般难过。担心他落在后面遇
敌,她顺手把长剑也交给了他,扭身闪入院中。

  他连忙站起来,想要跟在那两人身后。

  那个要指路的妇人已经不在玉若嫣手上,而是被她打昏,远远的丢在路旁。

  如果他们的推测有误,再回来弄醒这个女人,让她带路也是一样。

  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龙十九要的就是这个人之常情呢?

  聂阳突然定住了步子,玉白二人身轻如燕,转眼就已经钻回密道之中,所以
此刻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他一人。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远处路边树下,那应该已经被重手法击晕的女子。

  如他所料,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弯腰拍了拍衣裙的尘土,匆匆迈步向旁边
的林中走去。

  「不许走!」聂阳怒吼道,顾不得从指尖传来的细小麻痹,紧紧握住手中的
剑柄,迈步追了上去。

  那的确就是龙十九本人,她一回头,也没见扬手屈臂,一道细小乌光便闪电
般射向聂阳面门。

  正是她的独门暗器,逆鳞。

  聂阳无力闪躲,左臂一抬挡在身前,恍若蜂叮般的一下刺痛,瞬间便带来一
阵彻骨麻痹。

  他毫不犹豫挥剑刺下,生生从被射中的地方挖下一快血肉。

  龙十九身无武功,脚程比起聂阳自然慢些,她这次显然是被抓了个措手不及,
举手投足都颇为狼狈,为了隐藏身份选择的装束也不利于隐藏保命器具,扭头看
向追来聂阳的眼神中,头一次让他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惶恐。

  聂阳回头看了一眼那院子,玉若嫣和白继羽并未折回,多半这狡兔三窟的龙
十九安排了什么人从另一条密道逃命,引开了那二人。

  艰难凝聚起的真气渐渐消散,剧痛快要让他失去神智,但仇人的帮凶已经近
在咫尺,逼走月儿的谋划,仇隋的布局,必定有这女人一份。

  他已无力将她活捉,至少,也要绝了这个后患。

  「龙十九!」稍纵即逝的机会就在眼前,聂阳怒吼出口,掌中青锋高高举起。

  龙十九慌张回身,至此,聂阳才真正相信,这个一身本事千变万化的可怕女
人,当真一点不懂武功。

  他红着双眼,一剑斩下。

  一声凄厉的惨嚎,青草坡上,啪嗒掉落了一条手臂。

  经脉的剧痛终究还是扰乱了聂阳的剑,偏开了不少的剑锋从龙十九的右臂齐
肩斩下。锋利的剑刃凝聚着聂阳能凝聚起的所有真力,一剑劈断了那不知造就了
多少张虚假面孔的灵巧筋肉。

  断臂的龙十九本能的一脚踢在聂阳胸前,自己也失去平衡,咕噜噜顺着草坡
滚落下去。

  他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毕竟方才玉总管拿一下都没能让她真的昏厥过去,必
定是提前对自己施了什么药物,这下断臂,也未必就能让她晕厥在下面。

  唯有立刻追下去将她制住,才算是真正断掉了仇隋的一条臂膀。

  可经脉的承受能力已到了极限,他强撑坐起,屈腿正要起身,就觉腹下丹田
万刀攒刺,一股激流直升天灵,耳中一阵轰然巨响,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

  一瞬间,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重重地栽倒在地,在坡上滚了几圈,卡在
了一颗树旁。

  眼前的黑幕费力的睁开一线光明,聂阳动了动酸涩的双眼,渐渐适应了明亮
的阳光。

  从腹中的饥饿感来猜测,这次晕厥,恐怕至少也持续了七八个时辰。

  他动了动手脚,晕倒前的剧痛和麻痹已然无影无踪,经脉中内息奔走流淌,
顺畅浑厚。

  只不过,却并不是他能勉励操控的幽冥九转功,而是比先前更加精纯的凝玉
功,内力形成的漩涡在他体内缓缓转动,仿佛在嘲弄他的无能。

  他闭目凝神,仔细感知一番,才发现幽冥九转功与对手的这次较量终于还是
因相差太远惨败,得自孙绝凡的功力九成都被凝玉功卷入其中,在他昏厥期间炼
化吸纳,融为一体。

  这样一来,他和徒具一身内力的废人也并无太大分别。

  他沮丧的蒙住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床边传来一声梦呓,他这才发觉,屋中并非只有他一人。

  他撑起身子,看了看身边。

  云盼情歪着头枕在手臂上,趴在床边睡得正酣,田芊芊披着外衣趴在桌上,
神情憔悴,好像刚刚才安心睡下。

  不忍扰醒她们,聂阳小心的靠在床头,静静的坐着,看向云盼情恬静而略带
稚气的侧脸。

  如果月儿没事的话,她应该也在才对。

  不安的情绪瞬间从心底涌上,他皱了皱眉,安慰自己,月儿多半是受了伤,
也在养伤,自然不能来看护他。再说,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知道了那样不肯接
受的事实,一时之间,不敢来面对他,也是情有可原。

  他已经认出这是玉总管给田芊芊慕容极他们安排的容身之处,他相信,月儿
一定就在这院子中的某间屋里,静静的养伤。

  她一定伤得很重,不然,说什么也会跑来缠着他。即使知道他是哥哥,月儿
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她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比起聂阳,那些所谓的伦理道德
连狗屁都不是。

  可这样似乎终究还是不好,也许。是到了了断一切的时候了。即使月儿会为
此伤心难过,凄然落泪,他又能怎么办?

  那……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他又叹了口气,随着这声叹息,房门打开,赵雨净端着木盘,托着两碗清粥,
一碟酱菜走了进来。她扭头看见聂阳醒了,手上一抖,险些把碗盘扣在地上。

  「你……怎么样了?」不知为何,赵雨净与他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无形隔阂,
连这种理应关心的低声询问,也显得生硬别扭。

  也许是太久没见了吧,聂阳权当如此,勉强微微一笑,道:「还好,就是有
些饿了。」

  「那……我叫田姑娘喂你喝些粥。」

  聂阳连忙摇了摇手,道:「不必,我自己能行。让他们休息吧。」

  赵雨净怔了一下,端过粥碗,用筷子夹了几根酱菜进去,递给了他,低头轻
声道:「我听说,你的内息出了岔子,武功,很可能就此全废。是么?」

  凝玉功他完全没有修习过,即便祁玉琳肯教,心法口诀熟练掌握,怎么也要
一段时间,这真气无法与幽冥掌、影返相合,唯一能全力施为的,竟只剩下了狼
影幻踪这门身法。

  他沮丧的点了点头,叹道:「差不多就是如此。」

  赵雨净面上尽是鲜明的失望之色,她微微摇了摇头,苦涩道:「那你慢慢喝,
我……先走了。」说着站起来,转身便要出门。

  聂阳连忙把她唤住,问道:「赵姑娘,我……我想知道,月儿呢?她怎么样
了?」

  赵雨净面色登时一变,好像他问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一样。

  「你……问她们两个吧。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匆匆丢下这样一句,甚至
忘记了压低声音,赵雨净飞快出门,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云盼情揉了揉眼,被那一声吵醒,咕哝着什么坐了起来,看到聂阳靠在床头,
精神好似还不错的样子,顿时双眼一亮,喜道:「聂大哥,你没事了吧?」

  聂阳满腹不安,端着粥碗的手经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望着云盼情,一字
字问道:「盼情,不要瞒我,月儿……到底怎么了?」

  云盼情面上的喜色顿时僵住,她垂下目光,不敢与聂阳的双眼对视,慢慢地,
慢慢地扭开了头。

  「盼情,告诉我。」他的语气变得凝重,忐忑的心绪已经在准备听到最糟糕
的答案。

  云盼情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回答了一句。

  但那一句,聂阳听得十分清楚。

  他相信,不论过去多久,他都不会忘记听到的那六个字,这六把刀一样的字,
钉的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月儿姐姐……死了。」

  乳硬助性:第一百章

                (一)

  那双手臂一扯,聂阳便顺势倒了下去。精壮的身子,顿时压在一具香软嫩滑
的娇躯上。

  不过一触,他就已确认了身下赤裸美妇的身份。

  「操,这不是『电梯里有俩2B』的那个Rose么!」

                (二)

  孔雀郡外一战不见,失踪多日后的她,竟成了个说不出话,只会呀呀低哼的
风骚哑巴。

  祁玉琳,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难道去上京告御状了么?

                (三)

  心知五罗媚颜心经已初步奏效,龙十九莞尔一笑,重又扶着他往走廊尽头走
去,她易容成这副心底最不情愿的模样,其实只是姑且一试,并没想到竟会有用,
她在心底冷冷嘲弄一句,口中仍是温柔体贴的声音,「那你便什么也不要想,听
我的话,乖乖遵循着心底的欲念,好好的满足一番吧。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
要想,你就能得到无上的快乐。」

  「是……因为很重要所以要说两遍?」

                (四)

  长廊尽头的墙壁并非终点,龙十九在一块青砖上轻轻一按,一道极难分辨的
狭窄暗门便无声无息向内打开。

  聂阳被她推进门内,就看到了对角巷。

  「我……是不是该买根魔杖?」

                (五)

  桌边床上,或躺或坐,或半倚或站立,竟足足有十八个女人。

  十八个手拿折凳,剃着光头的女人。

  「我们是,少林寺十八铜人!」

                (六)

  男子天生的兽性,不知不觉便充斥在他的胸臆之间。

  而爆发出来,不过是因为龙十九淡淡的一句话。

  「是男人,就下一百层。」

                (七)

  接着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床中央骤然陷落,方才一直伺候在聂阳身侧的一个
赤裸女子顺势一滚,钻入那个陷洞之中,下方一阵闷响,旋即波的一声,从洞口
冒上一阵浓呛青烟。

  屋里的PM2。5,转眼就超过了八百。

  「这女人,好毒的手段!」

  第101章:轻云飘飖

  「你……说什么?」聂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盯着云盼
情,颤声问道,「我……最近脑子时不时的不清楚,刚才,没有听清。」

  云盼情看着床尾皱巴巴堆在一起的被单,小声道:「聂大哥,我知道你听清
了。你……节哀。」

  聂阳的追问有些大声,趴在桌上的田芊芊双肩一颤,睡眼惺忪的挺直了腰,
一见聂阳已经起来,先是一喜,旋即发现他面上神情有异,双目一转,立刻起身
道:「哎呀,我去通知慕容大哥,赶紧叫人来给你看看。聂大哥,你经脉里的内
功古怪的很,可千万别冒然运功。」

  嘴里一边说着,她一边飞快跑到门边,对着云盼情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很没
义气的微微摇了摇头,闪身逃了出去。

  看来,这两人到都想到,聂阳醒来之后,必定会先问月儿的事。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阴、阳跷脉气血上冲,风池穴上滞涩憋胀,
聂阳头疼欲裂,不得不按住眼角,一边轻揉,一边问道。

  云盼情听他声音颇为痛苦,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到他按着眼角面颊肌肉不住
抽动,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挪了挪身子坐到聂阳身边,抬起双手帮他运力揉着
头顶,也不管他身上的奇妙吸力一股股的将她使出的真气卷入。

  「我和慕容,是在三岔口的酒肆找到的线索。」她颇不情愿的缓缓开口,讲
道,「那里有过一场激斗,死了不少人,其中一个是崆峒断空子,一个是鬼煞伏
下的暗桩。月儿姐姐在那里受了埋伏,我们到那儿的时候,只找到了她……她被
人脱下的裙子。」

  聂阳浑身一震,却并未抬头,只是哑声道:「然后呢?」

  「慕容发现旁边掉着丐帮的口袋,便猜测是丐帮救走了月儿姐姐。据说他们
帮主欠了狼魂很大一个人情,出手相救也是理所应当。可我们顺着追出不远,就
看到一个丐帮弟子倒毙在地。这才想到,他们几个男人,连衣服也顾不得给月儿
姐姐穿上,连背后口袋都掉了,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强敌,不得不逃。」云盼情口
齿依旧清晰,只是语速却比平时慢了不止一倍,仿佛每一个字说出口来,都一定
要仔细斟酌过。

  「我们担心的很,就甩下了帮忙的兄弟,施展轻功拼命追了过去。丐帮弟子
的尸体,一个个被发现,其中最高的,也只是个三袋弟子。不过他和几个二袋弟
子应该拖了那个追击的人很久,那人为了泄愤,把他们的尸体几乎剁得不成样子。」
看他摇了摇头,挣开了她的手,她转而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丐帮的人为了保住月儿姐姐,先后转移了四处地方。我和慕容一路追过去,
粗略看来,至少牺牲了二三十人。」她似乎不愿讲出最关键的地方,又沉默了片
刻,才道,「可即便如此,我和慕容赶到的时候,一切也都晚了。那最后一处地
方,剩下的,也只有月儿姐姐……和那个追杀者两个活人。」

  听到那时月儿还活着,聂阳登时睁开双目,充满希冀的看向云盼情,可她神
态黯然,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月儿姐姐原本的伤势就很重,一路被带着逃来逃去,早已失血过多,见到
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刚被撕得粉碎,除了伤口血淋林的,每一处看起来都苍
白的像纸一样。」云盼情小心翼翼的描述着,显然仍在回避着什么。

  聂阳心思的确混乱,却并不是之前那样神智尽丧,他突然伸手抓住云盼情的
胳膊,一字字道:「你还没有说,那个追杀月儿的人是谁。」

  云盼情见他不肯喝,只好又把装满粥的勺子放回碗中,她轻轻挣开他的胳膊,
走到桌边把粥放下,背对着他低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猜得出是谁
才对。若是仇隋的人,有机会活捉,绝不会下杀手。」

  一个名字缓缓划过眼前,聂阳捂住气血翻腾的胸口,问道:「董……剑鸣?」

  云盼情没有回身,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正是……他。我见到他的时候,他
整个人好像疯了一样,满脸是血,双眼通红,他一边……」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有
些难以启齿,云盼情结结巴巴说了好几个一边,才道,「一边揉自己的裤裆,一
边用剑在月儿姐姐……的肚脐那里乱搅。」

  眼前一阵发黑,聂阳脊背一软,靠在了床头。

  「他应该已经折磨了月儿姐姐很久。」草草带过去最难讲出口的地方,云盼
情的口气有些解脱,语速也稍微快了一些,「我和慕容当时便火冒三丈,我第一
次见慕容那么生气,我们一路狂奔了将近一个时辰,我还没回过那口气,慕容就
已经上去动手。他家传的七星引天掌确实厉害,可……可董剑鸣的武功,真不是
突飞猛进可以形容。二十招不到,董剑鸣中了慕容一掌,慕容也中了他一剑。然
后我也没看清怎么,慕容就被暗算了一下。我想去追,慕容叫我别去,说他手上
拿着逆鳞,我猜,那多半是龙影香身上的。」

  「我帮慕容用内力吸出了那枚细针,就去看月儿姐姐。」云盼情踌躇片刻,
还是悠悠叹了口气,只是简略道,「她伤得太重,连句话也没留,就……去了。」

  一丝狐疑染上聂阳双目,但转眼便被滔天恨意席卷淹没,他盯着云盼情避开
的侧脸,仿佛还抱着一线希望,问道:「当时……你们两人都在,就……就当真
救不活么?」

  这时屋门又一次打开,慕容极大步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宽松长袍,领口
露出半边肩颈包缠的白色纱布,他径直走到床边,拍了拍云盼情的肩头,接过话
头,直视着聂阳道:「双腿筋络被齐根挑断,气海、丹田被阴劲摧破,小腹一剑
贯穿,脏腑尽伤,武功尽废,聂兄,我们当真无力回天。唯有……让她走的不那
么痛苦。」

  聂阳浑身一颤,周身肌肉霎时绷得死紧,竟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云盼情扭头见他这样,双眼顿时红了一圈,坐在桌边也不敢过来,只是偷偷
瞄他。

  慕容极深深吸了口气,尽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缓缓道:「聂兄,这几天发
生的事你恐怕都不知情,我大略和你讲讲,你……心里也有个底。」

  慕容极的语速比起云盼情并不快上多少,但他用字简略,也没有任何多余描
述,很快便将聂阳那晚离去之后发生的事情顺次讲完。

  聂宅中的那场乱战,聂阳走后便很快结束。除了先前受伤的几人,净空大师
也受了些内伤。赵阳以一己之力先后接战东方漠、宋贤、净空大师,负伤不轻,
田义斌按捺不住最终插手,才保他顺利脱身。

  那几战由赵阳转述,想来不会有什么出入,慕容极并未多说,草草带过。

  「聂姑娘去世的消息很快走漏,对手想对她的棺木下手,与我们楼中弟子发
生了几场激战。玉总管担心仇隋暗地毁尸,托田义斌牵头,与宋贤、净空大师他
们在次日正午送棺木离镇,仇隋相陪在侧,不敢妄动,只能看我们离镇之后快马
加鞭将聂姑娘送走。昨日,棺木已到如意楼。由几位武林名家陪送,当即下葬。」
慕容极稍稍顿了一顿,补充道,「江湖常情,人死为大。南宫楼主也是慎重考虑
才做了决定,聂姑娘的死讯昭示于人,顺峰镇这边的流言蜚语,也就掀不起什么
波澜了。」

  这自然是此时最好的办法,只是看聂阳愈发铁青的面色,实在难以预料这消
息他是否能完全接受。

  看聂阳并没开口,慕容极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几天仇隋仍在帮着程副
统领围山,没什么大动作。他们那里受伤的几人也都恢复得很快。我们这边的人
四处找你,结果还是被龙十九摆了一道,跟丢了那辆马车。后来……孙绝凡中了
龙十九的陷阱,被擒时拼死留下暗记,指明了大概方向。因为可能的地点有三处,
我们便分头行动。玉总管那一路找到了你,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云盼情看了一眼聂阳,眼底满是担忧,不禁轻声开口道:「聂大哥,你已经
这副样子,不如……就此罢手吧。仇隋为虎作伥,总有一天会有人取他性命,你
……你带上董姐姐她们,回镖局去吧。」

  聂阳抿紧嘴唇,缓缓摇了摇头,跟着紧咬牙关,从齿缝中道:「祁玉琳呢?
她……好些了么?」

  慕容极知道他的心思,当即便道:「聂兄,且不要说祁玉琳现在依然神智不
清无法帮你,就算她今晚就能把凝玉功的心法传授给你,你体内的幽冥九转功不
设法废去,一样还是要走火入魔。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废……废了它,好!我这就废了它!」聂阳盘膝挺背,当即便要强行把幽
冥九转功的残余真气运出,送到凝玉功的沉厚漩涡之中,可意念才达丹田,便觉
腹如刀割,体内奔流的凝玉真气仿佛起了什么可怕的变化,奇经八脉都好似要被
涨裂,只要想要运劲,便会半身酸麻动弹不得。

  也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苦苦压抑的悲痛终于伤及肺腑,聂阳喉中一阵腥甜,
粘稠苦涩充盈满口,纵然紧紧闭嘴,仍是一线血红从唇角流了下去。

  慕容极连忙上前出掌抵在他背后,云盼情面色大变,也慌里慌张的一掌按在
他胸前。

  紧接着,两人一起闷哼一声,互望一眼,同时运力向后一抽,踉跄着向两边
退开。

  聂阳再也压抑不住,哇的一声吐了满铺猩红,痛嚎着向后倒下,双手按住小
腹,离水的活鱼般激烈挺动。

  云盼情一副泫然欲泣的焦急模样,拧着衣角道:「聂大哥,芊芊姐特意叮嘱
了叫你不要运功,你这么不爱惜身体,万一……万一出了事,你要怎么报仇?」

  慕容极满面诧异的望着聂阳,眉心紧锁,道:「田姑娘有没有说过到底怎么
回事?他这内力……怎么如此古怪。」

  云盼情摇了摇头,只道:「她也弄不清楚,只说这和祁玉琳身上残余的凝玉
功根本不是一回事。难道……难道幽冥九转功害的凝玉功变成别的样子了么?」

  说话间,聂阳慢慢安静下来,擦了擦额上汗水,好似即将溺毙的人一样紧紧
抓住了慕容极的手,颤声道:「我……要恢复功力,求你,求你们,帮我……帮
我恢复功力!董剑鸣,仇隋,我不会放过他们!不会放过他们!还有龙十九,龙
十九呢,她死了么?死了么?」

  云盼情连忙过去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镇心理气,柔声道:「聂大哥,你越急,
内息就越乱,先冷静下来好么?」

  慕容极道:「龙十九逃脱了,留下的那只右臂,还险些害死楼里一个兄弟。
按田姑娘的说法,少了一只右手,等于削弱了龙十九八成能力,以她的性格,多
半会抛下这边的一切逃之夭夭,即使不逃,有田姑娘帮忙,一只手的龙十九也威
胁不到你什么。暂且不要想她的事情了。」

  「迟早……我迟早要杀了她。他们……都该死,都该死!」聂阳深深呼吸几
次,剧烈的喘息才渐渐平复下来,「我的武功……到底该怎么办?」

  「田姑娘正在和玉总管商讨,凝玉庄开宗立派之初实在太过低调,知道他们
来历的人着实不多,我已经叫人去请田义斌田老爷子,希望能有什么线索。」

  「来历?」聂阳不解,问道。

  「玉总管和我都认为,你体内的凝玉功,是造成你目前境况的根源,而并非
是幽冥九转功的缘故。否则,你应该真真切切的走火入魔,早变成了不受控制的
疯子。」慕容极沉吟道,「而就我们所知,凝玉功不该有这个效果。因此才猜测,
这会不会与这门内功的源头有关。」

  不论双修还是采补,这种阴阳交泰的法门,十有八九都是脱胎自某种真正的
内功,凭空独创出来的,几乎没有。当年名动一时的姹女玄冰诀,最后也被发现
是源自武当玄门正宗的真武玄经。

  这种投机讨巧的练功路子,本就是为了弥补自身修炼资质的欠缺,当真是天
纵奇才,大可以创下如北冥神功一般海纳百川的绝顶内功,何必要费一番云雨功
夫。

  而既然是投机讨巧,那双修心法练到最后,如有大成,自然而然便会修补因
捷径而缺失的部分,成为与原内功或是相差无几、或是完全一致的真气。

  慕容极所怀疑的,就是聂阳体内积聚的真气极多,经过凝玉功周天凝练之后,
也许已经超过了所需的额度,因此在如同走火入魔一样的一番折腾后,很可能已
经蜕变为凝玉功的根源。

  云盼情出身名门,对此也略有了解,不禁蹙眉道:「要真是如此,岂不是更
加麻烦?咱们手上连凝玉功的心法也没有,要去哪里弄那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本源
内功?」

  慕容极也面带难色,道:「这种采补双修的功夫,除了特别霸道比如九转邪
功这类,威力大都不如他们的本源内功,只是走了捷径,初期会比较迅速而已。
凝玉庄虽然也小有名气,但庄主一向处事低调,弟子大多温和谦恭,绝少惹是生
非,几乎没什么人会去特意探究他们隐藏的秘密。也许楼内可能有些资料,我已
经传书去问,这两日应该会有结果。剩下就看田爷的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向
聂阳道,「聂兄,无论如何此时心急不得,你体内九转邪功还未完全消灭,两种
特质近似的内功同时存在极为危险,你稍安勿躁,大家都在想办法,相信不会让
你等太久的。」

  「月儿……」聂阳口唇蠕动,轻轻自语一句,缓缓低下头,垂落的发丝遮住
了苍白的脸庞,不再开口,只是轻轻摇了摇手。

  云盼情扯了扯慕容极衣角,柔声道:「聂大哥,我和慕容先出去了,你好好
休息,我把粥再温温,过会儿给你送来。」

  田芊芊正一脸忐忑的等在院中,一见他们出来,迎上来苦笑道:「他的情况
不太好吧。」

  云盼情扁了扁嘴,挽住她的胳膊,故意嗔道:「你到跑得快,留我在那儿干
着急,你就不担心么,也不进去问问?」

  「怎么不担心,急得我把帕子都拧烂了,」田芊芊摸了摸云盼情后背,轻叹
道,「可没找到原因之前,去不也是白搭。」她心思敏感,低声道,「再说,我
毕竟是龙十九的徒弟,他这会儿情绪还不能自控,万一对我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听了,少不得会生他的气。我可不想。」

  「赵姑娘……」慕容极远远看到赵雨净在角落窥伺,才出声唤了一句,她便
匆匆走了,想必是看到云盼情神态并不太悲伤,知道聂阳应该暂且没事。

  「聂大哥这副样子,咱们的时间可当真不多了。」云盼情迟疑道,「慕容,
玉总管为何就是不肯调集高手动手呢?」

  对仇隋那边的情况,这两人均有所隐瞒,不敢叫聂阳知道。其实,月儿的尸
身运走当天,仇隋便与程副统领开始协商,试图缩短围山的期限,并在大半人同
意的情况下往游仙峰的山腰水源投了剧毒。

  很明显,他正在加快计划实施的步骤,兴许是节外生枝的事情太多,让他开
始感到不安。

  这些是自然逃不过玉总管的耳目,可直到今日,她依然没有任何举措,只是
呆在这边,与他们一起商量救治聂阳。

  那六百万两税银,和天道苦心谋划的阴谋,她仿佛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无奈上下有别,慕容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苦笑道:「玉总管自有打算。
这边的情况我也一并传给楼里了。楼主这阵子恰好没有外出,这时候应该已经知
道了。」他顿了一顿,似乎不知当不当讲,但略一犹豫,还是道,「不过楼主和
玉总管之间发生过一些事,他不会特地约束玉总管,玉总管也不会全听他的。南
三堂大多时候,与自治也没什么分别。」

  「这次的决定,南宫楼主全都知道。」一个平平板板的悦耳女声从三人后方
传来。

  慕容极回身尴尬一笑,望着不知何时已经在那儿的玉若嫣,岔开话题道:
「玉总管,不知聂阳的情况,有解决的头绪了么?」

  玉若嫣先看了一眼田芊芊,跟着又意味深长的望着云盼情,道:「他体内的
凝玉功尚且无计可施,不过那半死不活的幽冥九转功,倒是能趁机废去。」

  云盼情忍不住道:「就这么废掉……当真合适么?」

  田芊芊连忙道:「不废又能怎么办,现在他体内凝玉功已经是绝对主导,而
且自行运转修炼好像已经到了先天境界,他就算费尽心思重新控制住九转功,一
点点炼掉凝玉功,起码也要十年八年不止。他肯定等不及的,不如废掉九转功,
置之死地而后生。」

  「凝玉功阴柔有余锋锐不足,在阴性内功中过于谦和,与聂阳的武功不合。
即便他学成了凝玉功,出手也会大打折扣。」玉若嫣道,「这一点,请务必让他
本人了解。」

  田芊芊嗯了一声,问道:「自然是要他同意才行。玉总管,敢问那法子是什
么?」

  玉总管又望了云盼情和田芊芊一眼,淡淡道:「去屋里,对聂阳都说清楚后,
只要他同意,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田芊芊不知为何后背一紧,总觉得玉总管那眼神略有一丝怪异,好像在担心
这法子她最后会不同意,若不是知道绝无可能,她还真要以为玉总管看上了聂阳,
想借机下手又担心惹她吃醋。

  这想法实在离谱,她忍不住暗暗自嘲。

  可她还想呆在外面的时候,却听玉若嫣在里面叫她,「田姑娘,你也进来,
此事你必须在场。」

  若说田芊芊最无可替代的身份,无非就是聂阳板上钉钉的妾室,正宗的聂门
董氏连着填房丫头留在了孔雀郡,某些事情自然必须征询她的意见。她略觉忐忑,
进门坐下后,仍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握住了一旁云盼情的手掌。

  她可不是醋性小的女人,自打算计好将来可能的位置,便有意无意的讨好着
聂月儿,也不再敢太过撩拨董诗诗的怒气,月儿是亲生妹妹的消息一传过来,她
还暗自高兴了一阵。田义斌妻妾成群,私生子女更是不知多少,她对此类事情本
就敏感的很,玉若嫣看向她的那道眼神,分明就传递给她与此类事情有关的不安。

  莫非想废掉聂阳的九转邪功,就要给他新讨个小老婆不成?田芊芊略觉诧异,
静静坐在那里,等玉若嫣开口。

  毕竟这里不光有她,还有个没什么后患的赵雨净,更不要说从龙十九那里抓
来了不知多少伺候过聂阳的女人,都尚未打发离开,就算是要男女交欢,也不至
于无人可用,她偷偷望了望聂阳苍白的脸孔,心中一阵刺痛,连忙安慰自己,一
定是多想了,理解错了玉总管的意思。

  玉若嫣带着一丝倦色草草问明了聂阳此刻的状况,接着便道:「我必须把丑
话说在前面,废除九转功并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即使成功,也不能保证你就可以
顺利修炼凝玉功来恢复武功。若要我估计,你恢复武功的可能性,不到三成。」

  聂阳毫不犹豫道:「哪怕不到一成,我也一定要试试看。如果不能亲手报仇
雪恨,我还不如立刻就死在这里!」

  「若这风险不光要你一人承担呢?」玉若嫣双目如刀,牢牢钉入聂阳心头,
一字字问道。

  「那……那……」聂阳登时愣住,口唇微张,连说了几个单字,却无法开口
说完。

  「需要一起承担的人心甘情愿不就是了。」半敞房门处传来一声回答,众人
看去,是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的赵雨净,她面色苍白,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双
眼闪动着异样的光彩,「玉总管说的法子,必定又是和九转功的行功方法有关吧,
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肯帮忙。只要聂阳牢牢记住,他妹妹的惨死归根结底是拜
谁所赐,那我就算死,也不是死的没有价值。」

  聂阳抬眼看向她,那面孔虽然憔悴许多却依然姣美不可方物,只是身子瘦削
更多之后,显得略有一丝病态。他心中大致猜到了赵雨净的情绪变化缘由,想必
是龙十九曾经说过什么让她隐约察觉到聂阳与仇隋之间存在什么秘密关系,所以
对聂阳的信心发生了巨大动摇,而此刻月儿之死显然要归咎于仇隋的谋划,新仇
旧恨并在一处,她所担忧的关系顿时变得微不足道,她也就重新将报仇的希望放
回到聂阳身上。

  这屋中另一个可以帮忙的自然也不得不开口,田芊芊略一踌躇,轻声道:
「能为聂大哥尽一份力,我自然在所不辞。只是我若真出了事,还请大家千万瞒
住我爹,至少也要让聂大哥亲手报仇之后,再做计较。」她答的虽然干脆,却还
是忍不住瞄了玉若嫣一眼,心道若真的是只要豁命就成的事,她可要让那群被抓
来的女人先打头阵,那些早被龙十九摧灭心神的美艳傀儡,本也没什么活下去的
意义。

  「好,」玉若嫣没再多问,直接道,「那我就说说我的推测。信与不信,你
们自行定夺。废掉聂阳体内的九转功,正是最容易的时机,却也是最危险的时机。
他体内的凝玉功不断自行运转,可以将所有接触到的真气卷吸入内,炼化融合,
不过凝玉功的特性,便是只会吸收真气协助自身进境,没有外力协助的情况下,
并不会削弱另一方的功力。李玉虹被他错手害死的那次,祁玉琳被龙十九设计的
那次,凝玉功都必须借助九转功的特性,同时依靠外力帮忙才吸榨成功。这次聂
阳昏迷,凝玉功也是趁着我和慕容极出手压制经脉中的激斗,才成功炼化了九转
功新增功力的九成。」

  「也就是说,要让九转邪功被凝玉功吞噬,既要有外力帮忙,也要让九转邪
功同时运行起来,对么?」田芊芊早已猜到了这个步骤,侧目瞥了赵雨净一眼,
插言道。

  玉若嫣点了点头,道:「不错,说是最容易的时机,正因凝玉功在聂阳体内
已经势不可挡,九转功只要离开督脉,失去最后的藏身空间,有外力相助的情况
下,必然会被彻底消灭。」她轻轻抬了抬手,修长五指微微一蜷,接着道,「外
力,我可以一力承担。用当年押解要犯的手法,我可以保证聂阳在四个时辰之内
只要试图在手足三阴经中运力,督脉便会被暂时隔断。聂阳的九转功已经失控,
要让它运行起来,也并不难。首先是要让聂阳体内情欲充盈,有田姑娘在此,相
信轻而易举。其次,就是靠内力做饵,把功力引发。最后,九转功的紧要关头,
聂阳只要在手足三阴经上略一运力,督脉闭阻,凝玉功就能把这最后残存清除的
干干净净。只要他不再重新捡起这门内功,就再也不会有异种真气互斥之苦。」

  聂阳一直默默听着,此刻才开口道:「玉总管,这些我知道了。该说危险的
部分了吧。」

  玉若嫣微微偏头,看向聂阳的眼神难得有了少许柔和,「其一,是我不能保
证,在这过程中你不会走火入魔,算上我的手法,届时你体内会有三股真气争斗,
你必须保持心头一片空明,否则,内息稍有差池,你恐怕连自己的仇人都再也认
不出来。其二,是你体内凝玉功的异状会带来什么后果,这里没人清楚。现在你
体内的凝玉功在经脉内盘根错节,若是废掉立刻便会让你变成真正的废人,那么
九转功废去之后,你若再想反悔,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我既然决定了……自然就不会后悔。」聂阳看她望着自己,便开口答了一
句。

  「其三,是配合你运行九转功的那人,随时都有性命之危。」玉若嫣扫了一
眼赵雨净,目光落在田芊芊身上,道,「祁玉琳捡回一条性命,是因为九转功当
时极为衰弱,她的凝玉功又引发了聂阳体内的真气将其牢牢压制。换成不会凝玉
功的人,即便所练的桃花功与凝玉庄的彩石心经异曲同工,也保证不了一定可以
引发凝玉真气前来救命。聂阳若能自控还好,可他到了那时八成无暇顾及这位女
子,没他压制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导致李玉虹的悲剧重演。尤其赵姑娘和田姑娘
真气薄弱,很容易阴元尽泄,横尸当场。」

  她顿了一顿,刻意强调般道:「到时不光是死了一条人命,对聂阳的心智,
怕也是个打击。他会如何,恐怕他自己也猜不准。」

  玉若嫣假定的情形从聂阳眼前缓缓滑过,田芊芊苍白的身躯一点点失去温度
的景象,瞬间便让他觉得心底一阵刺痛,他说什么也不情愿,可若是放弃,便代
表此前的人生所仰赖的仇恨就此成为一片虚无,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们逍遥自在,
那真是比死还要难过。

  田芊芊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心中一阵酸涩,又混了几分甜蜜,毕竟他方才最
痛苦的时候,正在看她,她低低叹了口气,瞄了一眼赵雨净苍白的脸孔和颤动的
嘴唇,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相信不会有事。玉总管,咱们这就准备吧。」

  聂阳抬起头来,伸手正要开口,田芊芊娇声打断他道:「聂大哥,我这么一
个娇滴滴的小女子,你怎么舍得我死呢?你绝不舍得的,对么?那我怎么会有危
险,不过是给你点内力,我本就是为你练的,你不拿去,我才要头痛。」

  聂阳紧紧握住拳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田芊芊奇怪的看了玉若嫣一眼,她觉得刚才玉总管的话里似乎不着痕迹的隐
瞒了什么,而且那绝对和之前看她的古怪眼神有关。可完全摸不到头绪,她也不
知道该从何问起。

  怎么看,那也不象是在担心她的性命。

  心底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事前准备的大半时间,都被田芊芊浪费在沐浴净身
的木桶里面,一直蒸的皮肤都有些发红,赵雨净过来问了次话,她才犹犹豫豫的
擦干抹净披好衣服。

  慕容极避嫌不在,聂阳草草吃了些东西,躺在内室等着。

  仅仅一扇木门,能挡得了多少声音,玉若嫣据传与南宫楼主早已不明不白,
赵雨净更不必说,于是田芊芊一进屋门,便忍不住道:「盼情,你也要等在这儿?」

  云盼情面色绯红,忐忑的看了一眼玉若嫣,低声道:「我想和慕容一起等在
那边,可……可玉总管说叫我陪她。」

  这女人在打什么主意?田芊芊皱了皱眉,可既然是云盼情,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有道:「那玉总管,请吧。」

  玉若嫣一言不发,起身走进内室,向聂阳出手。

  云盼情满面担忧,拉住田芊芊的手,道:「芊芊姐,你……你可要千万小心
啊。」

  田芊芊哧的笑了一声,搂过她抱了一抱,笑道:「没什么,我又不是头回上
轿的黄花闺女。再者说,总不会比我第一次被他用强的时候更糟吧?」

  屋里的熏香早已被田芊芊换好,玉若嫣也不敢在里面多呆,屏息进去尽到她
的责任,便迅速闪身出来,点了点头,道:「四个时辰。」

  田芊芊走入屋中,返身一推屋门,赶在门缝合拢前莞尔一笑,自嘲道:「他
要真弄我四个时辰,不必用九转功,就能要了我的小命。」

  云盼情看着门缝闭合,不由得想起上次聂阳发狂几人相救的时候,她也是这
般忐忑不安的等着,不过那次她等在楼下,可不如这次这么接近。

  一想到田芊芊进屋后要发生的事,她就情不自禁的脸上发热,忍不住在心底
骂了自己几句。

  想到那次的自然不只是云盼情,田芊芊一走近床边,看到聂阳充满欲念的眼
神,仿佛要用目光将她剥光一样,下意识的便想起了那一次。

  幸好,这次总算是没有碍事的花可衣,而且,聂阳并没有失去理智。

  他只是充满欲望而已,田芊芊笑了笑,她并不讨厌这样的眼神,如果可以,
她宁愿他只这样看她一人。

  为了方便,她身上只裹了一件披风,用双手牵住前襟,只露着一双柔白秀美
的赤脚与一段光润纤细的小腿。她并未松手,反而将披风裹的更紧一些,腰臀曲
线隔着一层布料暴露出来,必有一番风情。

  对于姿色,田芊芊一向自信的很,与聂阳相识以来一路所见,赵雨净容貌虽
略胜一星半点,身段却是天地之别,能让她略觉不甘的,唯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凌
绝世而已。

  她一扭腰肢,侧坐在聂阳床边,枕畔熏香缭绕,她微微一笑,深深吸了一口,
耳根隐隐有些发热。

  为了安全起见,她并未换上什么厉害的淫媚春药,只是稍稍施了些助兴手段。
男子闻了,更易亢奋耐久,女子闻了,则会格外敏感娇媚。她将那香气仔细吸了
几口,轻声道:「聂大哥,你怎么样,头脑还清楚么?」

  聂阳点了点头,被单仅仅盖着他的腰下,赤裸在外的雄健胸膛,已经微微泛
红,「不过……我也不知道一旦开始,还能不能维持的住。之前内息错乱发作之
时,我……甚至向一个无辜民女出了手。」

  那段回忆似乎让他极为痛苦,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道:「芊芊,要是
我情形不对,你就逃吧。到了那时我报仇无望,没必要再连累你。」

  「你要是害我没出嫁就成了寡妇,顶上个克夫命的帽子,那才是连累我。」
田芊芊吃吃笑道,俯下身去在他肩头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跟着向里一翻,裹着
披风滚进床里,娇笑道,「前朝有个镇守塞外的王爷,极好女色,下属出外打仗,
要是俘获了美丽的女子,就用皮毛裹了捆上,快马送到王爷营帐,捉来的女子越
美,王爷赏的官职就越大。」

  她轻轻一翻,撑在他胸前,披风开散,敞开一片柔馥春光,挺秀玉乳垂目可
见,她语气转低,变得轻柔动人,在他嘴角轻轻啄了一口,道:「聂大哥,捉来
我的那个,你肯赏个什么官职呢?」

  知道她是想让自己不要仍沉溺在愤恨悲伤之中,聂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心
中感动,搂住她修长的脖颈,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哑声道:「是你的话,我也
只有让他来做王爷了。」

  田芊芊欢喜一笑,扯过披风一角,连着她雪玉莹滑的赤裸娇躯一道,半盖在
他身上,纤长五指顺着他紧绷肌肉款款轻抚,一点点挪向他胯下。

  身边诸女之中,会如此主动的不过两人,此时一人仍能婉转娇吟,另一人却
已香魂归冢,聂阳心底一痛,神色登时一片黯然。

  田芊芊本就在留意着他心绪变化,一见他神情有异,转眼便猜出所为何事,
双臂一展,将他抱紧,望着他的双眼道:「聂大哥,我总算也是冒着性命之危来
帮你恢复武功,你……就不能暂且忘掉别人,只想着我么?」

  这一句说的幽怨哀婉,她本就极擅演绎各种情绪,此刻又是发自本心,聂阳
不由得歉然一笑,回手搂住了她。

  为他号脉时田芊芊就有所察觉,此刻肌肤相贴,那感受更是清晰无比,他身
体不断散发出的隐约吸力,犹如无数轻软细毛,令接触之处酥麻酸痒,比起温柔
爱抚,也不惶多让。

  她从不是羞羞答答的性子,一觉得舒畅,立刻便去寻求更多,双腿一屈一伸,
已钻入被单之中,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一条修长玉腿横在他的腰上,将细腻嫩滑
的肌肤尽数贴了上去,口中轻哼道:「聂大哥,你身上……好古怪,吸得人心里
痒丝丝的。」

  聂阳苦笑着摇了摇头,心绪总算在多重牵引下脱开了沉重杂念,渐渐专注于
身畔玉体之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觉得不对劲,就早些躲开。」

  「我可不舍得,」田芊芊妩媚一笑,低头吮了他乳头一口,「这本事可让人
舒服得很,将来董诗诗尝过,肯定比我还贪。」

  她语气中多少有丝得意,仿佛觉得最先体验到聂阳身体的变化,于她们之间,
就能算她稍稍胜了一局。

  「我可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这种本事。」聂阳有些茫然的说道,「幽冥九
转功废掉后,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此前的种种辛苦,现下看来,就像是一个
玩笑。只是为了一个这样的可能性,值得冒这么大的险么?」

  田芊芊身子一挺,丰软柔滑的乳峰压在他胸膛之上,那两点蓓蕾已经发硬,
像两颗红豆,轻轻硌在他胸前,她凑近他面前,往他嘴上轻轻呵了口气,柔声道:
「管他会发生什么,总之蹲在原地不动,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她深知应该如何坚定聂阳的决心,句尾稍一停顿,便道:「你猜,最想看到
你就此一蹶不振的人是谁?」

  聂阳胸前的肌肉顿时绷紧,她双手一撑,扶着他的胸膛坐起,骑在他的腰上,
浑圆雪白的香臀,紧紧贴着他高翘的怒龙,「聂大哥,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可没
叫你这时候一门心思想着仇人,这种时候,你只可以想我……想着我们的快乐…
…」

  纤细柔韧的腰肢轻轻扭动,挺翘圆润的屁股随着腰肢的动作一下下磨蹭着耸
立的阳根。

  她的眼底也流露着渴望,丰美的嫩裂已从深处开始湿润。

  聂阳胸膛的起伏变得急促,他深深吸了口气,挺腰坐了起来,将田芊芊粉白
玲珑的身子抱了个满怀,双腿一盘一搂,将她腿心的滴露嫩蕊对准直竖阳物,缓
缓放下。

  这样坐拥一处,周身肌肤相贴极广,加上熏香所致,怒龙尚未入体,田芊芊
就已通体酥麻,玉白肌肤飞霞阵阵,双目润泽如雾,转眼便情焰如炽,嘤咛一声
埋首在他肩窝,亲吻不休。

  纵然情动,她到也没忘了把体内浅薄真气聚往会阴,免得被凝玉功卷缠进去,
丢了诱饵。

  凝神在会阴方圆,阳根入体的滋味便显得分外清楚。那又硬又热的一根棒儿,
滋的一下便撑开了缩成一团的嫣红嫩涡,硕大的肉菇头儿,借着那薄薄一层蜜浆,
毫不费力便钻进她体内,戳的她胯下细缝饱满酸胀,美的她嗯啊叫唤了一声。

  体内层层叠叠的细褶被那根东西寸寸熨平,加上那股无处不在的吸力作怪,
她周身上下一阵肉紧,才被阳根进出一个来回,便畅快的仿佛一杯老酒淋在心头,
醉的浑身火热。

  「这……这么快活,我……我可撑不了多久。」她咬唇忍耐,这种体态动弹
不易,只能扭摆腰肢让阳根浅浅搅动,而蜜户内部最为敏锐娇嫩之处,恰恰就是
入口数寸那一层软滑嫩肉,这番搅动动作虽浅,于她体内却犹如滔天巨浪。

  顷刻,她身上便密密铺就一层香汗,灯火映照下,更显光润无比,尽力扭动
的娇躯,也显得格外妖娆。

  乳蒂蹭过聂阳紧绷肌肤,被那吸力弄的酸软不堪,胯下蜜浆横溢,细嫩膣口
快被搅得融成一滩春水,田芊芊越扭腰后越是酥软无力,穴眼深处那颗鸽蛋大小
的娇软花心甜美欲化,不得不开口问道:「聂、聂大哥,你……还没……还没好
么?我……我不、不成了。」

  聂阳汗流浃背,搂着她的臀肉不住托起放下,细窄的嫩管儿嘬的他精关澎湃,
可偏偏体内的幽冥九转功却没有半点动静,反倒是凝玉功丝丝缕缕的吃下了不少
好处。

  约莫一刻功夫上下,田芊芊终究还是压抑不住,鬓发凌乱汗水津津的搂住聂
阳身躯,不住抽搐的玉臀沉沉坐下,半开花心软绵绵的噙住小半龟首,美滋滋的
一口嘬下,反吐了一股清凉阴津出来。

  这次虽泄的不很,也叫田芊芊腰酸腿软得不轻,她软软倚在聂阳怀中,感受
着体内硬邦邦的肉棍仍在精力充沛的一抖一抖,每抖一下,都让她浑身热烘烘的
一阵酸痒,「聂大哥,那……那九转功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明明她近来修炼的所有桃花功都已经聚在了会阴方圆,以往交欢到此,早已
有凉气凝丝搔弄,勾的她大泄特泄,将攒下的积蓄一股脑交出。

  聂阳眉心微皱,情欲仍旧高亢的他忍不住从下而上微微动弹起来,口中喘息
道:「要么,我试试控制一下?」

  田芊芊连忙摇头,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在他腿上,上下微微摆腰,道:
「不成,大不了多试几次,可、可不能害你走火入魔。啊……哎呀……不行了,
换你,换你来吧,人家腿都软了。」

  此时也没别的办法,聂阳也只得平心静气,缩腰一挺,将田芊芊换到身下。

  她双手攥住两侧床单,娇喘吁吁的提臀迎凑,一直没怎么耗费体力的聂阳此
时好似出闸猛虎,双手扳住她光润肩头,压得她一双嫩脚几乎高过了头,绷硬如
铁的大腿噼噼啪啪拍在她雪嫩臀尖,转眼便撞红了两片巴掌大小的肌肤。

  本就还在第一个小浪尖儿上未曾下来,连喘息的空儿也没得,就这么被狂风
暴雨般抽送一番,田芊芊登时蜜出如泉,一双奶豆涨的嫣红如血,衬得汗湿玉乳
更显白腻,抻直了大筋的大腿根不住痉挛,花心里一股股清浆顷刻便接二连三的
泄了出来。

  「啊、啊啊……唔!呜啊……啊——」这一番此起彼伏的极乐情潮,让她口
中的娇媚呻吟犹如乱弦琵琶,细碎短促,轻颤不休。

  聂阳一直见不到九转功有什么动静,不知不觉动了执念,脊背至臀,臀至足
跟,肌肉条条鼓起,双手按住田芊芊双臂,下桩般往细嫩花蕊中重重挺入,次次
外抽几乎离体,入肉直没尽根。

  黏腻淫汁被阳根抽插翻搅,起了一圈细白泡沫,更多蜜液垂流而下,湿了大
片床单。

  这疾风骤雨也不见停歇,田芊芊眼前阵阵发白,赤裸娇躯好似被丢在巨浪滔
天的海面,一浪飞起,一浪拍下,浪峰层叠,打在心头,全是浓烈如酒的汹涌快
意。

  「啊、聂……聂大……啊啊、嗯啊啊,哥,停……停一下,叫……呜啊!啊
啊啊……容我…容我……歇一下……嗯唔——又、又……丢、丢了!」连一句哀
求都被弄成了断续淫啼,田芊芊美的连眼泪都流了下来,只觉的五脏六腑仿佛都
化成了清汤,顺着红肿阴门一股脑流了出去,泄的身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剩下。

  除了那股早早聚了起来,却怎么也送不出去的内力。

  该去的没去,不该去的,则流湿了大半张床,田芊芊略有些着恼,聂阳才一
停下动作让她回了口气,她就抬头咬了聂阳一口,嗔道:「你这九转功莫非长了
脑袋通了人性么?我身子都要叫你掏空了,可那点内力倒是分毫没少,再这么下
去,非得快活死我不可。」

  聂阳摸了摸额上汗水,面色有些沮丧,翻身躺倒,无力道:「说不定,这也
是天命。我此前为了报仇,毁了那么多人功力,如今两股真气并存体内,让我只
要运功便会走火入魔,不是现世报,又还能是什么……」

  田芊芊虽然也有些恼怒,但还是强打精神宽慰了他几句,算算时间不过才过
去一个时辰不到,还有时间继续尝试。

  下面的嫩眼已经肿的发热,说什么也要休息片刻,她担心聂阳精气勃发久了
会有不适,索性先趴在他腿间,樱唇一罩,把那巨物含入口中,丁香相就帮他纾
解起来。

  为了等待九转功行,聂阳已经忍耐良久,此刻被那灵巧香滑的舌尖一番伺候,
腰后一麻,哼了一声便喷射出来。

  口中一阵腥气充盈,田芊芊没想到他来的这么迅速,一时没想好如何应对,
又不愿那白浊浆液飞得满身都是,只得一边闷哼,一边咕嘟咕嘟咽下肚去。

  反正已经吃得干干净净,她索性也不撒口,就这么继续婉转吸含,一阵舔吮,
转眼就让那根棒儿又精神起来。

  她这次可是着实累得不成,只好俯身趴在床上,挺起了雪白浑圆的翘臀,让
他从背后一举挺入。

  门外三人等到半个时辰左右,赵雨净便最先面红耳赤听不下去,起身道:
「玉总管,我先回房歇息片刻,如果用得到我,叫我一声便是。」

  玉总管只是点了点头,仿佛她在不在这里其实无足轻重。

  云盼情没想到自己会剩在这里,不禁有些忐忑,轻声问道:「玉总管,我…
…还要等在这儿么?」

  玉若嫣瞥她一眼,淡淡道:「当然。」

  云盼情只有苦笑着摸了摸头,回到原处,如坐针毡听着屋内一声声传来的淫
靡娇吟,脸颊红的几乎要烧起火来。

  玉若嫣定力的确比她好上很多,田芊芊的叫声酥腻柔媚,连她这未经人事的
处子,也听得浑身发热肌肤发痒,可这位玉总管,只是面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潮,
连眼神也不曾有任何变化。

  这样坐立不安的又等了一个时辰,时间已将近过半,云盼情几次开口,却又
把到唇边的疑问吞了回去。

  这时吱呀一声,屋门开了大半,田芊芊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踉踉跄跄的跌坐
在桌边,还未开口,先端过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七八口,才道:「玉总管,
怎么……怎么那九转邪功丝毫没有反应?你……你是不是少说了什么?」

  她先前就已觉得玉若嫣刻意隐瞒了什么,此刻虽说是问了出来,口气却极为
笃定。

  云盼情看田芊芊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裹在身上的披风都已湿透,连忙解
下外衣帮她披上。

  玉若嫣看着她二人,淡淡道:「我的确少说了一样。」

  「是什么?」两人同时问出口来,语气却大不相同。

  玉若嫣又一次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着田芊芊,缓缓道:「只有内力较为充沛
的人,才有可能引出幽冥九转功。」

  田芊芊顿时一怔,跟着转过头来,神情复杂的盯住云盼情。

  云盼情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念之间才想通关键所在,登时惊慌失措的退回到
先前凳子边坐下,面上红潮褪得一干二净,显出略带稚气的苍白娇颜。

  玉若嫣仿佛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交代这么一句,看他们已经明白意思,径自起
身离去。

  外屋的门轻轻关上,发出啪嗒一声。

  屋内,仅剩下一个渐渐平缓与一个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之声。

  乳硬助性:第一百零一章

                (一)

  「你……说什么?」聂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盯着云盼
情,颤声问道,「我……最近脑子时不时的不清楚,刚才,没有听清。」

  云盼情看着床尾皱巴巴堆在一起的被单,小声道:「你中了五百万两银子的
彩券。」

  「哦耶——!」

  「我就知道……」

                (二)

  「慕容发现旁边掉着丐帮的口袋,便猜测是丐帮救走了月儿姐姐。据说他们
帮主欠了狼魂很大一个人情,出手相救也是理所应当。可我们顺着追出不远,就
看到一个丐帮弟子倒毙在地。这才想到,他们几个男人,连衣服也顾不得给月儿
姐姐穿上,连背后口袋都掉了,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强敌,不得不逃。」云盼情口
齿依旧清晰,只是语速却比平时慢了不止一倍,仿佛每一个字说出口来,都一定
要仔细斟酌过。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手里的提词纸掉了。」

                (三)

  云盼情见他不肯喝,只好又把装满粥的勺子放回碗中,她轻轻挣开他的胳膊,
走到桌边把粥放下,背对着他低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猜得出是谁
才对。你想是谁一直想要月儿死?」

  一个名字缓缓划过眼前,聂阳捂住气血翻腾的胸口,问道:「snow_x
efd?」

  一道天雷闪过,聂阳,卒。

                (四)

  「若这风险不光要你一人承担呢?」玉若嫣双目如刀,牢牢钉入聂阳心头,
一字字问道。

  「那……那……」聂阳登时愣住,口唇微张,连说了几个单字,却无法开口
说完。

  「所以还是买份保险吧。如意楼保险公司开业二十周年大酬宾,现在参加意
外伤害险只要缴纳……」

  「……」

                (五)

  田芊芊奇怪的看了玉若嫣一眼,她觉得刚才玉总管的话里似乎不着痕迹的隐
瞒了什么,而且那绝对和之前看她的古怪眼神有关。可完全摸不到头绪,她也不
知道该从何问起。

  怎么看,那也不象是在担心她的性命。

  「莫非是在怪我方才没买她的保险?」

                (六)

  玉若嫣定力的确比她好上很多,田芊芊的叫声酥腻柔媚,连她这未经人事的
处子,也听得浑身发热肌肤发痒,可这位玉总管,只是面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潮,
连眼神也不曾有任何变化。

  不过她却听到了一阵奇怪的滴滴答答声。

  忍不住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玉总管的凳子已经在淅沥沥的滴水了……

                (七)

  玉若嫣看着她二人,淡淡道:「我的确少说了一样。」

  「是什么?」两人同时问出口来,语气却大不相同。

  玉若嫣又一次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着田芊芊,缓缓道:「只有买了保险的人,
才能成功。」

  「别再提你妹的保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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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玉破天明

  「其实,仔细想想,若是你的话,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田芊芊沉默片
刻,有些勉强的开口说道。

  看她背对着这边也不转身,云盼情眉心紧蹙,嗫嚅道:「可……可我……」

  话未说完,田芊芊嗖的一下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直盯着她,道:「怎么,你
不愿意救他?还是……不愿意这样救他?」

  云盼情黑亮的眸子难得一见的蒙上一层复杂的茫然情绪,她望着田芊芊那张
芙蓉粉面,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面颊上的那道细长红疤,摇头道:「不、不是。
只是……只是我……我怕……」

  田芊芊心里颇不是滋味,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也一直心知肚明,这位云姑
娘,早已不知不觉在聂阳心中占了极为特别的地位,加上她背后的清风烟雨楼,
一旦与聂阳破了那层窗户纸,对她的影响决不在之前的聂月儿之下。

  可偏偏此刻没人可以代替云盼情。她草草整理了一下心情,归根结底,还是
废掉那害人的幽冥九转功最为要紧,她努力放柔语调,起身按住云盼情双肩,凑
在她耳边道:「盼情妹子,没什么好怕,女儿家,早晚要有这一回。痛一下,以
后便尽是舒服的时候了。」

  云盼情面上腾起一片红云,忙道:「我……我不是怕这个。是……哎呀,要、
要不是……不成,我不成的。」

  田芊芊心思极为敏锐,她早看出云盼情虽说对聂阳更近似于对待兄长,不过
两人并无亲缘,这关系转化起来容易得很,显然并不是云盼情此刻心中的障碍,
她略一沉吟,柔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怕什么?」

  「我……我怕我忍不住……会……」云盼情面色愈发焦急,险些便说出口来,
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摇头道,「我看见聂大哥一门心思只知道报仇的样子就
难过。万一……万一忍不住说他两句,他心思一乱,岂不是会走火入魔。」

  田芊芊知道云盼情没说实话,不过以她对这丫头的了解,不是笨到会被她轻
易套出话来的人,转眼她心思连转了百十个念头,仍猜不出到底所为何事,只好
劝道:「妹子,若是有旁人可以帮忙,我肯定也不苦苦劝你。聂大哥就剩下这最
后一线希望,你不帮他,他就……」

  云盼情又摇了摇头,打断道:「我不是不帮忙。小姐不死,我这时候早成了
填房丫头,算成半个聂家人,也没什么不对。可……」她顿了一顿,踌躇道,
「我只是担心,让我单独和他待上太久,会……坏了大事。」

  应该是心里矛盾骤然被激的爆发出来,云盼情难得一见的恼怒怨道:「我原
本就不赞成,都怪……」

  「都怪什么?」田芊芊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立刻慎重问道。

  云盼情避开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敷衍道:「都怪我不够坚决,聂大哥报仇
的事,我一直就不赞成,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不该……不该动摇的。」

  「算了,反正事已至此,我去了。」她愤愤站起,正要走向里屋房门,又想
起什么似的,停下步子抬手整了整凌乱鬓发,略显紧张的抿了抿嘴,吐出舌尖润
了润发干的软薄樱唇。

  偏巧这时,门外传来当当两声,慕容极在外道:「云姑娘,你进屋了么?我
听玉总管说了,我得先和你谈谈。」

  云盼情看了看半掩的里屋房门,扭头看了看田芊芊,咬了咬牙,道:「好,
我就来。」

  「芊芊姐,不行……你就先进去再顶会儿,我……我尽快去替你。」也不知
是担心田芊芊在屋中听外面说话,还是担心聂阳自己在房中被情欲煎熬心神失控,
云盼情匆匆留下一句,才开门迈了出去。

  她反手关好房门,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退进院中等着的慕容极身前,道:「什
么事?是你们楼主那边有消息了么?」

  慕容极轻轻叹了口气,道:「有是有了,只不过,并非你我在等的那个消息。」

  「什么?」云盼情心绪激动,一时竟没压住声音,连忙转低道,「我……我
就要去帮聂大哥了,到现在都没有准信,你……你让我、让我怎么办。看他那副
样子,我实在……实在不忍心……」

  慕容极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也并非你我之愿。情势所迫,将来他必定
能够谅解。」

  云盼情微抬双目,紧紧盯着慕容极双眼,突道:「这些我都知道,可你对聂
大哥说起的时候,就没有别的用意么?」

  慕容极微微一笑,道:「我一直奉命行事,全心全意帮他报仇,能有什么用
意?」

  云盼情道:「月儿姐姐明明是因为气海、丹田所受的重伤才武功全废,你为
何刻意隔了两句进去?是想让他对董剑鸣的恨意更重对么?难道光死讯,你还嫌
效果不够么?」

  慕容极既不承认,也没否认,而是淡淡道:「你先把闲气撒出来也不是坏事。
一会儿进去,可千万不要让聂阳有什么杂念。」

  云盼情死死盯着慕容极的脸,不情不愿的重重点了点头,咬牙道:「我绝不
会让他有事。」

  慕容极抬头看了看低垂夜幕,轻声道:「真希望九转功被废掉后,聂兄的武
功能够恢复。他的时间可不多了。」

  「你是说仇隋?」听他口气有异,云盼情不禁问道,「他就算早早得手之后
逃掉,以后只要他还行走江湖,聂大哥总不会没有机会。」

  慕容极微微摇了摇头,道:「这次极为不巧,月儿到的时候,楼主那边恰好
有个客人。她听说了聂清漪的死讯,恰在前一阵到了楼里。」

  「是谁?」心头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云盼情颤声问道。

  「沈离秋沈前辈。」慕容极面色凝重,道,「楼主顺水推舟,下葬之时,沈
前辈作为师父,也是在场的见证人之一。我猜,楼主拖不住她几天。想必你也知
道,此人偏激狠辣不择手段,她若来了,会死的绝不止是仇隋、董剑鸣那几人而
已。」

  云盼情双手颤动着捏紧了衣角,道:「不如……还是……」

  慕容极摇了摇头,叹道:「还是等等的好。绝望之后的希望,总好过希望之
后的绝望。」

  云盼情咬牙道:「好,我再听你一次。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要是聂大哥武功
来不及恢复,风狼前辈一到镇上,你就得和我一起去找她。」

  慕容极点头道:「那是自然,楼主也不愿见到这镇上发生什么轰动武林的惨
案。要知道,江南一共还没平静几年。」

  云盼情转身走向屋门,苦笑道:「我只希望,她到时不要把我一剑杀掉。」

  慕容极看着她垮下双肩的瘦削背影,扬声道:「放心,她会知道,这是为了
谁好。」

  闩好外间屋门,有些神不守舍的云盼情回身才发现田芊芊并未进去里面,仍
坐在桌边,见她进来,突然笑道:「真是奇怪,这趟你和慕容极回来,好像多了
不少小秘密呢。」

  云盼情心绪已经平复许多,微微一笑,道:「你都说是小秘密了,自然不值
一提。」

  田芊芊也笑了起来,柔声道:「不值一提再好不过。如意楼这次没调多少一
流高手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被绊住了,我还以为,他们想靠聂大哥做些什
么呢。」

  云盼情勉强笑道:「聂大哥武功能不能恢复还是未知之数,芊芊姐你也想得
太多了。」

  「有理。」田芊芊点了点头,将披风拢的紧了一些,道,「盼情妹子,我知
道,你多半心里还存着聂大哥的武功不恢复也好的念头,可你最好也想清楚,若
是当真绝了报仇的念头,一时之间,他还能剩下些什么?」

  「他还有……」云盼情楞了一下,顿住话头,低头道,「你说的对,是我…
…太天真了。」

  田芊芊偏开头,轻轻摆了摆手,道:「去吧。聂大哥就拜托你了。要是有什
么不对,你叫一声,我就进去帮你。」

  云盼情点了点头,握住了里屋的门把。

  田芊芊仍不忘调笑道:「对了,可记得叫名字,光是叫唤,我可不知道该不
该进去。」

  顿时想到此前田芊芊在屋内娇柔婉转的酥软吟哦,云盼情脸颊涨得通红,连
忙胡乱点了点头,开门走了进去。

  按玉总管的交代,聂阳正努力平心静气,保持心头一片澄明,不论欲望如何
游走,也要既不推动,也不压制,只为将神智留待最需要的那一刻。

  因此他耳力虽佳,却没去听门外的种种声音。

  云盼情半掩屋门,纤白手指紧紧捏着门框,怔怔的看向聂阳紧闭的双眼,愣
了会儿神,才轻轻走了过去。

  她脚上穿的仍是丫鬟的碎花布鞋,底子又薄又软,走起路来无声无息,一直
到她在床边侧身坐下,压出吱嘎一声轻响,聂阳才身子一颤,睁开眼来。

  「盼情?」聂阳大惊失色,涨红的面颊霎时去了三分血晕,「你来做什么?
芊芊呢?」

  云盼情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望着自己并拢的双膝,小声道:「要引出你的九
转功,没有足够的内力不成。芊芊姐……她留在外面休息。我独个进来了。」

  「走!」聂阳毫不犹豫便开口斥道,「我不用你帮忙。芊芊不行的话,可以
再找别人。」

  云盼情怕他情绪波动过激,连忙伸手抚着他的胸口,柔声道:「聂大哥,哪
里还有别人?莫非要去求玉总管么?再说……我……就不成么?」

  看着她红了大半的脖颈,聂阳捏紧了拳头,道:「这时候……不行。我……
和月儿的关系早已乱七八糟,若说还有谁能让我当作妹妹看待,那就是你。我绝
不让你为我冒这个险。」

  「那你甘心就这么放弃么?」云盼情用掌心细细体味着聂阳胸膛的肌肉起伏,
头一次在两人间出现的亲昵气氛让她莫名的心慌意乱,「不再想恢复武功,不再
想报仇,找一个远离江湖恩怨的地方,隐姓埋名,做一个寻常百姓?」

  「这怎么可能。」聂阳的喘息急促了几分,云盼情的手掌肌肤虽细,皮下却
有着隐隐的硬块,想来是老茧的残余,这样的掌心抚摸上来,比起温软滑腻的红
酥手反而别有一番滋味,他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道,「我不可能放过他们。这
世上,也没有远离江湖的地方。」

  「聂大哥,」云盼情察觉到他的躲避,缓缓收回了手掌,放在自己襟扣上,
缓缓道,「你知道,我打心眼里不想你一门心思只记得报仇,这和小姐说过的你
不一样。我希望你能过上平和简单的生活,除了没有小姐,其余的,都和小姐曾
经梦想的一样。我没想过那生活里有没有我,但如果有我,我心里会觉得快活。
也许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可若真到了最好的时机,你未必会肯要我,对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颗颗解开了领口,敞开的粗布衫子下,露出牙白色的朴
素兜衣,她身子还稍有些稚嫩,兜衣下的胸脯只是略略鼓起,好似裹了两只幼鸽。

  聂阳把目光艰难的从她胸前挪开,喘息道:「你不必为了你的小姐做这么多。
我已经娶了别人,和南宫家的婚约,早不作数。你……你这就走吧,回去你师父
师伯身边,将来我了却了一切事端,若还有命在,一定去找你……找你好生道谢。」

  云盼情站起身,将外衣从身后解下,道:「你不必找我,这之后,只要我武
功还在,就一定会好好的跟着你,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在你见到南宫楼主之
前,你赶也赶不走我。」

  为何这时提起了南宫楼主?疑惑一闪而过,聂阳索性翻了个身,将脸朝向里
面,把盖在腰上的被单径直扯到胸前,道:「你还是快些出去,这里的熏香是芊
芊准备的,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云盼情双手抱在胸前,背后系带已经揭开,牙白绸布仅靠她的胳膊,才继续
护在胸前,她已是面红耳赤,神情除了紧张,倒也还有几分喜悦,她咬了咬唇,
虽然心中极为不愿,但还是小声道:「聂大哥,月儿姐姐的仇,你也不管了么?
仇隋就要重振天风,龙十九一命尚存便不可不防,董剑鸣已濒临疯狂不知会做出
什么,这些事,你都不想理会了么?」

  聂阳霍然回身,怒道:「我只是不想害了……」

  那一个你字并没说出口来,只因在他视线转向云盼情的那一刻,这稚气仍存
双目却已满含坚定的少女,恰恰松开了双臂。

  无处牵挂的绸布径直落地,裙腰之上,再无一丝遮蔽。

  白皙的肌肤泛着羞涩的红霞,而在这动人的晕红衬托下,浮现的白色疤痕显
得更加瞩目,浅浅的脐窝旁,便有一道细长的旧疤,多半是练剑所致。

  这腰身比起同年纪的寻常少女紧致柔韧的多,肚脐旁的伤疤上下,便是若隐
若现的腹部肌肉,那里的紧绷足以表现心底的紧张。随着略显急促的呼吸,肋骨
的印痕间或浮现,托着上方半熟的青果。

  那双嫩乳不堪一握,好似一对倒扣在胸前的白瓷深碟,玉坡靠近顶端之处,
淡淡显出一轮铜钱大小的樱红,在中央拢簇成苞,聚成两颗小巧嫩红的奶头。

  视线所及,羞意焚身,平展的肌肤上骤然泛起一片细小疙瘩,那扁软乳蕾,
也跟着颤微微挺翘成尖。

  锁骨延展的尽头,并非是浑圆雪白的香肩,而是蕴含着力道的紧实肌肉,自
臂膀直到指尖,曲线起伏,每一条肌肉的纹理,都凝结着苦练的痕迹。

  没有一丝余赘,这赤裸的上身充满了动人的弹性,触目尽是透着力量的美感,
种种微小瑕疵点缀在上,昭示着拼命刻苦练武的那段时光所留下的印记。

  「就因为你不想害我,我才是最合适的人,不是么?」云盼情坐回床边,颤
抖的双手不去抬护胸前,反而近乎刻意的挡住了肚腹上的疤痕,「按玉总管所说,
你要在九转功激发到最关键的时候强行压下,我只盼你真的舍不得我,否则我苦
练的这些年,就都成了过眼云烟。」

  「我就是没把握,才……」他望着她半侧裸背,肩胛突起,脊骨一线凹下,
显得劲瘦有力,着实没料到,这平日看起来好似半大娃娃的女孩,脱下衣衫后,
竟会露出这样一副野豹般的胴体。

  「可我信你。」她轻轻一笑,屈膝将脚抬在床边,垂手一勾,将布鞋脱下,
褪去袜子,与鞋子小心搁在一起,「你一定不舍得看我武功全废,对么?」

  聂阳一眼看到她纤巧柔润的赤足,足跟踏着床边,轻轻舒展着修长足趾,趾
甲未着花汁,仍显得莹粉光洁,即便练功所至跖骨略宽,也还是一双可以令人爱
不释手的玉足。他连忙将视线挪到一边地上,道:「可我一直……」

  他正要说一直把你当作妹妹看待,却转念想到,他货真价实的妹妹,不也一
样与他阴阳合欢,颠鸾倒凤么?即便血脉亲缘被昭告天下,直到听闻死讯之前,
他却都仍未死心,反而还存着将来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与月儿不要后代,相依
为命的暗念。

  「果然……是我长的单薄粗陋,又被破了面相,被聂大哥你嫌弃了么?」云
盼情抬手除去发间木簪,一头乌瀑倾泻而下,盖住她肩后的细碎伤疤,她话中口
气虽是调笑,却又仿佛带着几分认真。

  就像是骨子里隐藏许久的自嫌自恶,趁机悄悄透出了头。

  他调整了一下气息,终于还是伸出胳膊,握住了她冰凉汗湿的小手,「不会,
这世上,还没人有资格嫌弃你。是我……自惭形秽罢了。」

  乌溜溜的眼珠仿佛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勇气,与他的视线对在一起,「我也嫌
自己,你也嫌自己,这么说,不也……不也刚好凑一对么。」

  「嗯。那便……凑一对吧。」他轻轻应了一声,坐起从背后搂住了她,隔着
顺滑的发丝,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急促的心跳,渐渐响应着契合了节律。

  「这内功,到……真有几分古怪。」那股细密吸力源源不断从贴合处传来,
纵使云盼情仍是无知处子,却也感觉到肌肤酥麻,痒丝丝的感觉在心尖盘绕,加
上浓厚男子气息将她包裹其中,不禁略觉耳热目眩。

  「你先把内力运到会阴周围聚齐,不要被凝玉功牵扯进去。这功夫现在变得
邪门得很,我也摸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既已开始,也就没有再踌躇的必要,
他低头在她耳边叮嘱,双手轻轻搂住她的腰肢,在侧面轻柔抚摸。

  掌心也有吸力隐隐投入,腰侧本就怕痒,云盼情忍不住身子一扭,倒抽了口
气,紧张道:「好痒。」转念想到还有任务在身,并非寻常男女情事,只得强压
下心头惶恐,努力放松下来,倚在他身上道,「聂大哥,我……我可什么都不懂,
全靠你了。」

  她刚将一身功力聚往腹下,聂阳便拨开她的发丝,吻上后颈。舌尖所触,热
滑酸痒,好似一只小虫,从被亲过的肌肤下钻入,飞快爬向心窝。

  虽不是脂粉堆里的老手,聂阳倒也能猜到该如何消解女子心底的隐约自卑,
他口唇自云盼情耳垂缓缓滑过,跟着一点点吻上她面颊,一寸寸反复亲吮那道细
长红疤。云盼情初时还挣扎一下,后来也就面色绯红,轻轻摇摆着脸颊,任他品
尝那道细痕,口中想说什么,却只是半启唇瓣,什么也没说出来。

  托田芊芊的福,聂阳内息虽乱,欲火却消减不少,刻意平心静气之下,仍有
足够耐心慢慢引导。亲密接触至如斯境地,此前那点心障早已不复存在,心中打
定了主意,将来只要不死,哪怕是提头去见谢楼主兄妹,聂家家门,也一定要添
上云盼情这个名字。

  有了这份笃定,他下手也再无犹疑,知道若是多想,恐怕会走火入魔前功尽
弃,便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云盼情的半裸娇躯上。

  身边诸女之中,最关心他的便是云盼情,即使心底已被激烈的负面情绪所充
斥,聂阳仍尽力抖擞精神,拿出百倍温柔,一点点卸去处子本能的紧张心防。

  这份想要回报的心意,于他也是头一次如此强烈,关心则乱,连带着抚摸亲
吻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笨拙,手掌在她腰腹徘徊良久,仍不敢贸然抚上胸前的娇软
俏乳。

  云盼情虽然未经世事,倒也不是一窍不通,被他抚弄亲吻的浑身火热,骨酥
筋麻,双腿不自觉地便夹在一起,轻轻交错摩擦,心里大觉羞耻,但仍没忘了正
事,只是脆生生的声音变得酥软娇媚,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聂大哥,你……
你可别忘了,一共、一共就四个时辰。」

  时间充裕的很,不过这倒提醒了聂阳,他有些太过小心,这样磨磨蹭蹭的过
了头,反倒会让女子不知所措,他稍稍感受了一下经脉中的内息,知道并未有异
后,深深吸了口气,一手托过云盼情的下巴,从她肩上探过头去,一口吻住了她
红润欲滴的樱唇。

  「唔……唔唔……」三分惶恐,三分迷茫,混着四分喜悦的鼻音从紧紧贴合
的唇间流泻出来,恍惚间想到一些往事,云盼情身子一颤,眼角略见湿润,水盈
盈的双眼,不自觉便紧紧闭了起来。

  聂阳也闭上双目,将思绪尽量放空,口唇一阵磨蹭,便将舌头伸了过去,稍
一用力,那柔嫩唇瓣就轻轻开启,任他探入其中,寻到嫩滑丁香,一口吸住,吮
吻不休。

  虽然云盼情平常大多时候都显得较为镇定,可初次与男子唇舌纠缠,天大的
定力也阻挡不住脑海中那一片轰然,舌尖两相碰触,上勾下舔,吻得她热血逆流,
头晕目眩,腰臀一软,险些从床边滑溜下去,连忙双手一反,抓住了聂阳腰侧。

  男子肌肉的硬实混着炽热的温度钻入掌心,背上被那吸力弄得愈发酸麻,她
口中轻轻呻吟出声,足尖点地,把娇小玲珑的身子往他怀中送了一送。

  聂阳顺势将她搂得更紧,半是觉得时机已到,半是不再安于仅仅抚弄那柔韧
纤腰,温热大掌向上一挪,一把罩住了她一边微凸玉乳,将小巧嫩鸽拢进指间,
掌心贴住嫣红翘尖儿,款款转动揉搓。

  「嗯唔……唔啊……」一线翘麻自乳蕾直钻心房,云盼情情不自禁微仰螓首,
一口呵气牵着低叫飞出唇畔,这声音虽不如田芊芊那么酥媚可人,却也能听的出
满口春意盎然,她一张本就涨红的粉面登时羞成了一块红绸,扭身将小脸埋入聂
阳肩窝,怎么也不肯抬头。

  聂阳顺水推舟,手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抱到床上,两根手指轻捻乳蒂同时,
低头顺着她颈窝细细亲吻,舌尖轻柔上舔,慢慢勾住耳垂,前后拨弄几下,将那
小巧肉珠夹进唇间,仔细吮含。

  云盼情习武多年,只知道耳根翳风穴为手足少阳之交,可头一次知道,这里
被人亲吻舔过,竟是如此舒服,舌尖在那附近一擦,便是一股畅快麻痒流遍全身,
不多时,便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犹如四月春水,在她丹田下方缓缓漾开。

  她多少也懵懂了解一些何谓男女交合,此刻觉得周身阵阵发软,心窝乱如猫
挠,生怕一时分神岔了气息,忍不住开口道:「聂大哥……你、你还没准备好么?
你……你亲的我好痒。胸……胸口也好涨。」

  「难受么?」他低喘着问道,将她缓缓放倒在床上,俯身望着她,手掌自乳
尖撤下,徘徊在她裙腰上方。

  云盼情有些心虚的扭开头,不与他对视,往床里稍微挪了挪,强笑道:「不
难受,就是刚才那片地方湿漉漉的。」

  那一片浸润的尽是田芊芊的琼浆玉露,聂阳不禁皱了皱眉,将她又往里抱了
抱,半侧着压在她身畔,手指一扯,拉开了裙腰束带,道:「盼情,这是最后的
机会了。你现在后悔,我绝无二话。至于武功,你就当作是我的命数好了。」

  她扭头瞄他一眼,那眼中的确不仅是对恢复武功的期待,还有男子对女子急
切的渴望,她抿了抿略有些干涩的薄唇,轻声笑道:「聂大哥,你……这算是想
悔婚么?」

  不必再说些什么我若负你天诛地灭之类的蠢话,聂阳满怀感激的看着她,低
下头,吻上她并非完美无暇却依旧娇美诱人的粉嫩裸躯。

  「呃……嗯嗯……嗯!嗯唔……」温热的嘴唇噙住娇小的奶头,轻轻啃咬一
番后,竟又往下而去,云盼情不禁抬起颈背,低头往下望去,看着他一口一口亲
着她紧绷平坦的肚腹,舌尖一吐,探入肚脐之中,钻的她酸痒无比,忍不住打了
个热腾腾的古怪哆嗦。

  双手将裙边向下卷去,聂阳吻过肚脐的口唇并不停歇,追着褪下的裙腰一路
滑下。

  云盼情心中一惊,连忙将双腿夹紧,讶然道:「那……那是……」

  话音未落,他已吻上了瘦削双股夹在中央的那丛稀薄芳草。

  云盼情身量娇小,大腿不见一丝丰腴,臀肉也极为紧凑,反倒衬得股心蜜丘
饱满隆起,只不过嫩裂紧闭,乌毛稀疏,还是朵并未完全绽放的含苞春蕊,蕊芯
藏于蜜缝之中,仅露出一线嫣红。

  这颗青果儿,倒当真是能激起男子心底埋藏的粗劣邪气。

  聂阳定了定神,张口吻过她股内肌肤,白皙皮肤下的肌肉已经绷得死紧,舌
尖滑过,筋络便一阵战栗。

  「这……这也是……准备么?」云盼情娇喘愈发急促,心慌意乱的望着聂阳
唇舌在自己股间嬉戏,腹中暖洋洋的感觉愈发明显,一股股流淌到蜜户上方寸许
之处。

  聂阳只是点了点头,身子伏的更低,双手握着她纤巧赤足,骤然往上一抬。

  她不敢逆他力道,连忙跟着屈膝提臀,不觉便成了双股大开的羞人姿势,她
心里一慌,哎呀叫了一声,双手本能就要去掩住胯下。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聂阳口唇近在咫尺,岂会让她双手抢先,
引颈一凑,他唇舌便已紧紧覆在她丰隆蜜丘之上。

  这怕是云盼情身上最为柔软娇嫩之处,双股一张,连带着抱合花瓣也微微打
开,内里的嫣红嫩沟略含春露,晶莹诱人,他舌尖先是贴住沟底,稍稍探了下紧
缩嫩涡,跟着整条舌头贴了上去,一路舔过整条裂隙,双唇轻轻落在红豆大小的
敏感蜜核周遭,舌尖顺势便是一阵拨弄。

  「嗯嗯……啊、聂……大哥……别……啊啊……」云盼情微微摇头,双手按
着聂阳汗津津的前额,想要把他推开,却怎么也不舍得用力,嘴里说了声别,紧
俏的嫩臀却不由自主的往上挺了数寸。

  聂阳松开她的双足,转而捧住她微微悬空的臀肉,好似捧着一颗滚圆粉桃,
放在自己嘴前,灵巧的舌头插在细嫩果肉之间,不停地上下滑动。

  他舔得极为认真,也极有耐心,不管云盼情怎么娇声催促,婉转哀求,他只
是牢牢抓住那小巧臀丘,在各处要害横拨纵舔。

  即便不是赵雨净那般媚骨天生,如此口舌侵袭也不是寻常少女禁受的住,云
盼情咬唇强忍片刻,终究还是抵受不住,细软尖亢的娇呼一声,一腔初蜜尽数流
入聂阳口中。

  他意犹未尽的将她腿根的汗腻细细舔净,这才将挂在她足踝上的衬裙脱到一
边,挺身覆了上来。

  仍沉浸在初尝女子极乐的悠长余韵之中,云盼情双眸如雾,水盈盈的望着聂
阳,颤声道:「还……还没到时候么?」

  「嗯,我这就来了。」聂阳点了点头,双手撑在她腋下,屈膝一架,将她汗
滑嫩臀抬起,还沾染着未干蜜露的高昂阳根往前一伸,轻轻抵在已润泽滑泞的红
嫩蛤口。

  云盼情不敢再看自己胯下,昂头闭目,挺起的酥胸随着娇喘急促起伏,搭在
聂阳肩头的双脚,足趾也紧张的根根蜷起,让酥红足心皱起层层波纹。

  向前一推腰,菇头便感觉到颇为强劲的阻力,尽管有黏滑津蜜辅佐,仍顶的
他尖儿上发痛,他皱了皱眉,垂眼看去,云盼情一双细长粉腿虽屈膝分开被他架
在肩头,反折过来几乎触到了自己胸乳,可大腿肌肉却紧硬如铁,好似正在出尽
全身力气蹬着什么千斤重物,别说腿根的大筋抻的外突出来,就连那平坦小腹,
也突起了一块块的印痕。

  「盼情,不要这么紧张,放松些,不要使劲。」他柔声说道,腰胯稍稍向后
退开,低头轻吻着她昂起的下巴,「不然会痛的厉害。」

  云盼情点了点头,气息散乱道:「不……不碍事,我,我练武练得总是伤这
儿伤那儿,痛而已,忍……忍得住。」

  看她身子仍是紧如弓弦,显然已是处子本能作祟,无法自控,他微微摇头,
只得跪坐而起,双手叉住她膝窝,往两侧一推,登时雪股开分,玉门微敞,他再
度将阳根凑上,用力一送,就听一声闷哼,总算挤进去小半个头儿。

  那狭小嫩眼儿饱胀欲裂,云盼情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来,她早有心理准备,
即便痛的额上出汗,也只是双拳紧握放在身侧,说什么也不肯挪动半分。

  她这么一僵,身子更显紧绷,到了此时,聂阳硬闯也是可以,只是心中怜惜,
不由得耐住性子,俯身轻柔的抚摸着她汗津津的肌肤,进去的小半个头儿微微前
后进出,一点点往里开凿。

  「聂、聂大哥……进来了么?感觉……好涨……」云盼情蹙眉咬了口唇瓣,
泪盈盈的看着他,仍不忘催促道,「你、你可要快些,过了时机,就糟糕了。」

  他倒也想快些,可云盼情的蜜户不知是幼嫩所致还是天生如此,层层肌肉缩
的奇紧无比,明明已有满腔爱液浸润,向里顶入一分,都好似在凿开一块毫无缝
隙的嫩肉一般,这样硬闯,必定让她痛不欲生,多半还会血流如注,大受损伤。

  他只好抚慰道:「这事急不得,不然伤了身子,后患无穷。你尽力放松一些,
呃唔……」

  云盼情这时候格外听话,一听他说尽力放松,便深深做了一次吐息,肚腹起
伏间,那紧缩腔肉抱着夹在其中的龟首便是销魂一吮,吸得他腰后发麻,连句尾
都脱成了一声轻哼。

  大抵是发现这深吸缓吐的法子能让胀痛稍减,云盼情接二连三做了出来,若
不是担心聚起的内息会散,只怕要连打坐行功的呼吸之法也要用上。

  聂阳不去扰她,而是顺着腰肢一路抚下,最后轻轻按住了嫩裂顶上那颗半熟
红豆,指肚一搓,已将上头薄薄那层软皮推开,跟着一按,又将那外皮压了回来,
推上压下连环动作,弄得她肚子一颤,啊呀低叫一声,蕊穴之中又添了一股新露。

  「别、别……聂大哥,那边胀痛的很,你……你一弄,又开始酸了……」云
盼情唯恐那边再出什么差池,耽误了时机,一觉得那里情不自禁想要使劲,便忍
不住扭动纤腰想要躲开,也不管是不是舒服。

  「你别想那么多,身子想怎样,就让它怎样,别刻意用力就好。」聂阳知道
凝玉功的那股吸力极为有用,索性将大半个手掌盖在蜜核周遭,轻柔转动。

  不久前才被他唇舌玩弄送上云端一次,此刻虽有胀痛抵消,她也禁受不了多
久,才不过一盏茶功夫,胀痛之处就酸麻难忍,小腹深处一阵淋漓,呜的娇哼一
声浅浅泄了一次。

  聂阳感觉得十分清楚,菇头周遭嫩肉骤然吸紧,随着一股清浆涌出缓缓松弛
下来,他不敢犹豫,趁着这转瞬即逝的良机,双手一搂她肩头,压在她娇小胴体
上便是一挺。

  「嘶……嗯嗯——」云盼情脸色霎时一片雪白,倒吸一口凉气,跟着眉心紧
蹙拧成一团,洁白整齐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俏挺的鼻尖上登时冒出一片汗珠。

  她知道痛,可没想到是这么个痛法。

  有个师姐自从来了月事,每到那时候便痛的几乎无力下床,直到请华沐贞帮
忙洗了一遍经脉才算罢休。她那时候帮忙照顾,师姐一身武功仍疼的脸色发白满
身大汗,她问,师姐就说疼的好像肚子里戳了一把刀,专找肠子肚一通乱搅。

  她总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没被刀剑伤着过,还觉得师姐小题大做。

  这时候她可算知道,真不是什么痛,都能说忍就忍过去。双腿间真的好像插
了把刀子进来,涨的好像马上就要裂开,若不是刚刚才舒畅的浑身发麻,说什么
也非要惨叫一声不可。

  聂阳也没想到那蕊心仍是如此紧致,扯得他外皮一阵剧痛,险些就此软了,
前功尽弃,也不敢移动半分,只是在她身子里面放着。

  男子的痛劲过的终究快些,他这才发觉,云盼情这丰隆媚丘看似稚嫩,内里
却藏着一条销魂蜜径!

  入口嫩肌强韧如筋,圈成数道关卡,阳根初入,龟首敏锐之处必定会被一道
道刮过,好似数张小口层层吸吮上来。而层叠玉门之内,娇嫩穴壁弹性十足,更
有数道柔筋纵贯其上,深达蕊心,犹如数根细软修长却十分有力的手指,一曲一
伸,把玉茎往深处拽去。尽头那团肥美花心,在那数道柔筋牵扯之下仿佛活物,
菇头顶在上面,恍如一条滑嫩小舌卷成一团,包着最顶的尖儿蠕动不断,加上玉
门锁勒阳根,血液充胀之下,酸痒加倍钻心。

  这蜜径三段构造浑然一体,阳根进入有三种不同销魂,外拉时另有别样新鲜
滋味,抽出到后棱为玉门所抱之时,更是吸吮倍增,任谁也不舍得就此退到外面,
只有再度深深耸入。

  聂阳不由自主缓缓抽送十下有余,就被这美妙花径缠绕的销魂彻骨,一阵阵
软麻聚在棒根,若不是先前在田芊芊身上春风数度,只怕还真忍耐不住。

  这绝妙蜜户让男子转瞬沉醉,却让初经人事的云盼情格外辛苦,年纪尚轻便
处子破瓜本就极疼,她那红嫩阴门又生的如此狭小,聂阳最初动的那几下,简直
像是一把钝刀往缩拢嫩肉上一通胡砍。

  那里本就阴津四溢,落红初血也没添多少润滑,滴滴落在臀下床单,徒染出
数点孤梅。

  聂阳看她蹙眉苦忍,心中一阵难过,放开她颤动双腿,俯身将她紧紧抱住,
只靠臀胯起伏浅浅进出,同时凑在她耳边,往她最为敏感的耳珠周遭不住亲吻。

  那销魂美穴即便男子动作不大也依旧令人快感如潮,聂阳动作转轻之后,云
盼情剧痛大减,苍白的小脸这才重新浮现羞人红晕。

  被他这么紧紧抱住,肌肤相贴密密实实,那无处不在的隐约吸力再度奏功,
顷刻便让她通体软酥,一双小脚不自觉便缠到他背后,结实弹手的大腿从两侧紧
紧夹着他的腰杆。

  「唔……呜啊……聂、聂大哥,我……痛的没那么厉害了。你……你还没好
么?」异样的酸痒从柔嫩的花心不断传出,渐渐洗去了滞胀裂痛,云盼情颤声开
口,催促道,「你快些,我……我那里越来越酸,心里头一阵阵发软,啊、啊啊
……别、别坏了事。」

  被特意叮嘱过不要去控制那九转邪功,聂阳又如何快些,他其实也略有些心
急,云盼情的蜜穴天赋异禀,比赵雨净那仿佛无数舌尖环绕其中的绝美牝户仍略
胜一筹,说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宝物都不为过,只要过上一刻,他必定忍耐不住阳
精尽泄。

  这却是他有所不知,江湖淫贼数百年间口耳相传,历来便有百舌、困龙、春
竹、藏珠、情螺、羊肠、媚柳、绵箫、娇耳、玉兰的销魂十景之称,用以形容女
子结构特异足以吸精榨髓的天赐牝户。

  赵雨净媚骨天生,也不过堪堪沾了个百舌的边儿,怎比得上聂阳眼前这货真
价实的困龙小径。

  云盼情也不懂自己那处的厉害,但分明觉得聂阳的动作越来越缓,越来越浅,
身子里一阵空落,心中更是着慌,连忙又道:「聂大哥,我不痛了,你、你快些
吧。求你了。」

  她哪知道聂阳已不是心疼她裂痛难忍,而是自身骑虎难下欲快不敢,还道是
方才自己惶恐太过吓到了他,轻轻扭了扭腰发觉确实已经不太疼痛,索性双脚一
勾,按在他臀后便是一压。

  聂阳此刻丝毫不敢运用真力,哪里抵得过云盼情的腿脚劲道,一勾之下,本
来瑟瑟缩缩退到膣口的阳根滋溜尽根而入,畅快淋漓的戳在绵软花心中央。

  云盼情也被这一下撞的腿根发软,口中不自觉地叫了一声,那六分迷蒙四分
春情的面孔登时脱去八分稚气,平添一抹娇柔妩媚。

  半是因为急着想要引出幽冥九转功的最后残孽,半是因为穴心子被那样一磨
一顶着实舒服的整条脊梁骨都一阵发酥,她娇喘吁吁的搂紧聂阳,仗着娇小体型
之便,就这么半挂在他身上,不住提臀摆腰,自下方逆套上来。

  聂阳本就近乎强弩之末,被她这反戈一击,精关松动险些一泄如注,偏偏此
刻不能运功相助,只有连忙闭起双眼,一门心思去想些枯燥无味的心法口诀,好
略略缓解胯下一浪浪袭来的无穷愉悦。

  无奈云盼情身体强健,浑不似寻常女子几次情潮便泄的酥软无力,明明动的
自身又丢了一股阴津出来,仍能纤腰柳折,嫩臀急耸。

  聂阳咬紧牙关,也不过多撑了半刻功夫,便腰后酸沉,一阵阵元阳急匆匆涌
到根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还要压制,必定会气血逆流,他只得双臂一撑,
在云盼情娇婉惊呼中突的狂抽猛送起来。

  心思被浓稠如蜜的喜悦冲的七零八落,云盼情仍不忘记肩上的责任,一边呻
吟着迎凑向他昂扬巨物,一边把真气往会阴处又强行催了两遍。运功所致心意集
中,蜜穴中的快活成倍涌进心头,她呜的一声掩住小口,堵住羞人的叫唤,弓腰
绷腿,直奔巅峰而去。

  高潮中的寻常蜜户都会格外美妙,更不要说云盼情股间的「困龙」,聂阳只
觉阳物根上一紧,被数重嫩环死死圈住,纵筋一起用力,抓着棒身拖向丰软花心,
触底那团嫩蕊被纵筋拉扯,一口含住了涨至极限的尖头,蜜出如浆,尽数洒在火
热龟首。

  聂阳一声低哑粗喘,阳精尽出,偏偏在这个时候,丝丝寒气游走而出,轻轻
搔在蠕动穴壁之上,冷热交杂,激在酥软花心,让云盼情也美得一个哆嗦,乘着
余韵又去了一遭。

  她舒服的连气也平不下来,仍捧着聂阳脸颊急道:「刚才……刚才是不是?
那……那凉嗖嗖的一阵,是、是不是来了?」

  聂阳喘了几口大气,闭目凝神,苦笑着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九转功。」

  「那、那怎么……怎么没有感觉到我的功力……有什么变化?」云盼情乌黑
的眸子盈满疑惑,焦急问道,跟着平静了少许的嫩穴才感觉到一丝异样,「咦?
怎么……粘糊糊的,聂大哥,怎么了?怎么……还没开始?」

  聂阳略显尴尬的俯下身去,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解释一番。云盼情这才恍然大
悟,啊呀叫了一声,咬唇道:「那还要等多久?能不能……快些?」

  阳根被那宝穴一阵阵嘬吸,爽快非常,聂阳索性也不拔出,就那么放在云盼
情体内,扯过一旁被单擦了擦两人身上汗水,开口指点。

  最疼的时候过去,剩下那些余痛云盼情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一想到自己舒服
的浑身发麻,却没把正事办了,就觉得心头有愧,一听聂阳说出如何把等候的时
间缩短,立刻便依言而为,把柔软小口轻轻印在他粗壮脖颈,细细亲吻下去。

  娇躯玲珑在此时倒是颇为方便,云盼情伸展蜷曲,两瓣樱唇轻易便亲到他胸
前大半地方,腹下的紧缩玉门虽也跟着挪动不停,却始终用力含着那根棒儿,不
曾有片刻脱出。

  田芊芊用的熏香聂阳本就吸入许多,九转功又已蠢蠢欲动,待到云盼情搂着
他胸侧,认认真真地轻轻吸吮他敏锐乳头之时,那根半软阳具终于热血渐聚,慢
慢胀了起来。

  先感觉到的自然是身子里头又被撑开的云盼情,她低低一声闷哼,还道是亲
吮乳头这一下有了效果,就不再去管其他地方,只是将小脸埋在聂阳胸前,一口
口舔来吮去,舔的他黝黑乳晕上香津横流,反过来一滴滴落上她下巴。

  须臾,聂阳雄风重振,他试着动了动腰,阳根周遭略觉翘麻,才一抽送,就
被那几道纵筋攥的龟首欲酥,玉茎底下那条主脉酸美无比,忍不住啊的喘息出声。

  云盼情看他动的颇慢,又喘的大声,还道他连番交欢体力不足,轻声道:
「聂大哥,你要累了,就先歇会儿。换我来就是。」

  聂阳不好明说是她身子太过销魂,只好委婉道:「不累,不过若是快了,就
耐不住多久。」

  云盼情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嗯了一声,乖乖的抿住嘴唇不再开口,默默享
受着略微的刺痛之中,坚硬如铁的一根棒儿在嫩肉里来回磨弄的快活。

  终于,九转邪功再度探头探脑的放出了丝丝凉气,聂阳虽无法自控,但心思
放在那边,这次察觉颇早,他连忙凝神静气,努力把意识从云盼情的柔滑蜜穴中
抽离,保持澄明心境,道:「盼情,要来了,你小心些,若有不对,就把我蹬开。」

  凉丝搔着花心,身上被聂阳那隐约吸力蹭的酥麻难忍,云盼情一身白皙肌肤
罩满红霞,小巧酥胸剧烈起伏,纤腰一边上拱,口中一边勉强答道:「嗯,我、
我知道。你……你也留神……嗯!唔啊啊……」

  百余下轻柔抽送,反而给云盼情带来另一种绝美滋味,她忘了还有田芊芊在
隔壁候着,凉气骤然凝成一束贯入酥胀花心之时,她一声似泣非泣的尖亢长吟,
足趾齐展,丰隆蜜丘一阵抽动,蜜液琼浆汹涌而出,聚在一旁的内息被猛然一扯,
也往那边迅速流去。

  聂阳正被那紧缩嫩涡吮的尾骨翘软险些出精,骤然察觉一股醇厚阴元汩汩流
入,心中一个激灵,连忙往手足三阴经中运了运力。只觉督脉之中猛然一阵针刺
剧痛,瞬间便被玉若嫣的手法封死。

  可采吸的那种绝顶满足实在是令人难以割舍,更不要说云盼情的一身内力对
此刻的九转邪功来说是个无可比拟的诱惑,聂阳视线落在云盼情酡红俏脸上,刹
那间竟有些恍惚。

  不过这恍惚也仅仅是弹指之间而已,云盼情娇脆悦耳的呻吟传入耳中,对他
丝毫没有防备,他猛一咬牙,也顾不得强行控制容易走火入魔,忍着经脉剧痛,
硬生生断开了九转功的那道真气。

  阴寒内劲顿时反震上来,他小腹如遭重锤,闷哼一声往后倒去,阳根噗的一
声退了出来。

  云盼情正在恍如飞天的愉悦之境,突然下体一空,这才发觉情形已变,呀的
惊叫一声翻身坐起,正要去看聂阳,恰赶上他胯下阳根失去钳制,骤然喷发,一
道浊白浓浆劈面飞来,躲避不及,尽数淋在脸上。

  她随手一抹,也懒得理会那淡淡腥气,急道:「聂大哥,怎么样,你……你
还好么?」

  聂阳面色苍白,勉强点了点头道:「还好,那九转功……回不去了。」

  九转功的确被封住了所有退路,凝玉功的浑厚内息毫不客气的将那点残存内
力卷入漩涡之中,大肆碾压,不但如此,连玉若嫣封住他督脉的那股真气也一并
扯入,三方斗在一起,虽说一时间让他经脉欲断剧痛难忍,但看那两股真气衰败
的速度,平复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云盼情看他确实不像走火入魔,这才放下心来,摸过枕上蒙的布巾,轻轻擦
着脸上的污渍,松了口气道:「你不必管我,赶紧保持心头空明,要是难过得很,
就快告诉我。」

  聂阳点了点头,不再作声,盘膝闭目,入定冥想。

  云盼情缓缓往后坐在自己足跟之上,扯过被单掩住赤裸娇躯,心头百感交集,
愣愣的一会儿望向聂阳健硕的胸膛,一会儿望向那根犹带血丝的软垂命根,耳边
不自觉响起当年与小姐嬉笑欢闹时的字字句句。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叫你嫁人,一定叫你生生世世陪在我身边。」

  「羞我,羞我,将来你也得叠被铺床,看我怎么羞你。」

  唉……她在心底悄悄叹了一声,暗道,我仍愿为你叠被铺床,可偏偏……却
只剩了我自己。

  心中略觉黯然,她视线稍稍垂下,再抬起时,却霎时盈满极为惊讶之色,颤
动的指尖指着聂阳,惊叫道:「聂、聂大哥,你……你怎么会……」

  田芊芊一直在外偷听,听到聂阳说出还好,本已放下心来,此刻听到云盼情
惊叫声中满是恐惧害怕,顿时心中一紧,连忙冲进屋门,一眼望去,瞠目结舌,
竟吓的说不出话。

  床上的聂阳依旧紧闭双目,盘膝入定,姿态没有丝毫变化。

  可他周身的皮肤,却变得莹白如玉,面目之上和胸前大片,竟隐约变得好似
透明,根根血脉肌肉纹理清晰可见,隔着眼皮,竟仿佛能看到他垂下的眼瞳!

  乳硬助性:第一百零二章

                (一)

  云盼情面上腾起一片红云,忙道:「我……我不是怕这个。是……哎呀,要、
要不是……不成,我不成的。」

  田芊芊心思极为敏锐,她早看出云盼情平常行为有异,也不与她们同上茅厕,
不由狐疑道:「莫非……你其实是从暹罗来的?」

                (二)

  「我……我怕我忍不住……会……」云盼情面色愈发焦急,险些便说出口来,
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摇头道,「会尿床。」

  田芊芊登时松了口气,笑道:「不碍的,聂大哥挺喜欢这一口。」

                (三)

  她反手关好房门,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退进院中等着的慕容极身前,道:「什
么事?是你们楼主那边有消息了么?」

  慕容极轻轻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是问你,朝廷最近在担忧人口问题,
按户免费发了不少鱼鳔,你要不要?」

                (四)

  慕容极抬头看了看低垂夜幕,轻声道:「真希望九转功被废掉后,聂兄的武
功能够恢复。他的时间可不多了。」

  「什么?莫非……聂大哥得了什么绝症?」

  「你双眼放光做什么……都说让你少看些高丽戏了!」

                (五)

  闩好外间屋门,有些神不守舍的云盼情回身才发现田芊芊并未进去里面,仍
坐在桌边,见她进来,突然笑道:「真是奇怪,这趟你和慕容极回来,好像多了
不少小秘密呢。」

  云盼情心绪已经平复许多,微微一笑,唱道:「我有许多的秘密,就不告诉
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喂……暴露年龄了。」

                (六)

  云盼情点了点头,握住了里屋的门把。

  田芊芊仍不忘调笑道:「对了,可记得叫名字,光是叫唤,我可不知道该不
该进去。」

  半个时辰后。

  「名字!名字!名字!」

  「……」

                (七)

  看着她红了大半的脖颈,聂阳捏紧了拳头,道:「这时候……不行。我……
和月儿的关系早已乱七八糟,若说还有谁能让我当作妹妹看待,那就是你。我绝
不让你为我冒这个险。」

  「聂大哥,那里的被子被撑起来了呢……」

  第103章:游仙杳渺

  聂阳只是用了些冥想探功的基础法子,远不到心无旁骛的境地,云盼情一声
惊叫,他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幽冥九转功在他身上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复杂的心绪充盈在心头,
让他一时未及反应。直到田芊芊也一声惊呼冲了过来,他才发觉情形不对,连忙
敛神凝思,呼出探寻经脉情况的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目,看到面前二女惊慌失
措的神情,不禁奇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劲么?」

  云盼情一直目不转睛望着他,看他身上那半透肌肤晃眼间转为平常,待到聂
阳眼皮抬起开口询问,便再也看不出半点异样,只是原本颇有男子气概的肤色,
好似平添了几分白皙。

  已有了肌肤之亲,哪里还会在意什么男女之防,云盼情立刻挺身探上前去,
伸手抚上聂阳胸膛,来来回回摸了两遍,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呆立在窗边的田芊
芊,颤声道:「芊芊姐,刚才……刚才莫非……是我眼花?」

  田芊芊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也看到了。聂大哥身上的皮肤,
刚才千真万确变得有几分透明。那血脉筋络的走势,分明看的清清楚楚。」

  聂阳心中一惊,连忙低头看了看赤裸上身,跟着又抬手仔细四处摸捏一番,
可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反而是皮肤纹理比平时更加紧致细腻,连几处伤疤也好像
略略小了一些。

  云盼情刚才那一挺动的大了,下体创口扯动,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捂住腿心
跪坐回去,那娇嫩蜜丘经了一番云雨,此刻略略肿起,更似个出笼馒头一样丰隆
软腴,她只好稍稍分开双膝,免得磨蹭腿根,口中担忧道:「聂大哥,你先看看,
那九转功……是不是消灭干净了?」

  刚才就已经草草探查过一遍,只是担心走火入魔,不敢强行运劲,此刻心中
有了几分底气,聂阳略一迟疑,依着幽冥九转功的口诀催动一番,经脉之中没有
丝毫回应,唯有那深不可测的凝玉漩涡依旧在不知疲倦的旋转。

  他点了点头,神态并无太多喜悦,道:「清理干净了。只要我不再运用心法,
此后,那门功夫就和我再无干系了。」

  田芊芊还在思索方才的异象,问道:「聂大哥,你现在能运功么?」

  聂阳皱了皱眉,道:「我对凝玉功一窍不通,连打坐调息弥补真气损耗都无
能为力,更不要说运用内功提高修为了。这一身精纯内息,还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田芊芊摇头道:「不,我不是让你用内功心法。而是用幽冥掌或是影返,不
需要内功辅佐,只是单纯用基础的运劲法门。你试试看。」

  幽冥掌是脱胎自玄门正宗的内家功夫,影返也和外家修为几乎没有关系,若
无内功辅佐这两门功夫便都和花拳绣腿没什么分别,此前他也试过直接在招式中
带上体内的凝玉真气,无奈实在太不相合,最后才不得不铤而走险用九转功强行
催动,导致如今的悲惨局面。

  不过一来田芊芊极少无的放矢,而来他九转功已废,能勉强动手的途径也唯
有此法而已,横竖试试,总没有什么损失。

  他静心凝神,只当九转功已经运起,意念到处,左臂一抬,一掌斜斜推出,
直指床边空地。

  一股阴寒彻骨的内息顺着他意念所至直冲掌心,就听咔嚓一响,数尺外的木
凳咕噜噜连转了十几个圈子,飞入另一头的桌底,一块碎角被劈空掌力打的飞起,
凌空转了两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才一触到地面,那一小块木头便喀的一声碎成数瓣,向四周弹开。

  这一招幽冥掌,竟比他先前用九转功全力催动的时候还要可怕!

  而更可怕的还不止如此,这一次,他自己也亲眼看到了,随着掌力外吐,那
短短一瞬之间,他的左掌自肘以下,恍如化成了上好的千年温玉,最外层近乎透
明,肌肉纹路,血脉青筋,全都清晰可辨。

  他连忙收摄心神,试着用上调息打坐的基础功法,想要看看能不能运用上刚
才贸然出现的那股真气。

  一无所获。

  他体内的内力,依旧无法成为他的内功。

  「这……这倒底怎么回事?」聂阳心中惊疑不定,望着自己翻开掌心,怔怔
道,「我、我怎么完全摸不到头脑。」

  云盼情拉过被单盖在身上护住私密之处,望了一眼田芊芊,思忖道:「会不
会……因为聂大哥的真气积蓄的十分雄厚,经过凝玉功转化之后,已经超出了凝
玉功本身能炼至的极限,所以……所以突破了瓶颈,转成了凝玉宫的本源?」

  田芊芊双眼一亮,立刻接道:「而凝玉功的本源必定是一门极为厉害的内功,
说不定,就像无相神功一样,不管是阴性阳性,什么武功都能任意催使,且都能
发挥出十成功力。」

  聂阳仍是眉心紧锁,在掌中暗运了一遍影返劲力,才看着一闪而过的透明之
处道:「这必定不是无相神功。不过……好象这门内功的确极为厉害,如果我所
料不差,应该是所有的阴性武功都可以与它相合。连影返也能发挥十成威力。幽
冥九转功那么霸道,也没能做到如此地步。只是……我怎么从没听过有这么一门
心法?」

  云盼情出身名门见识较广,苦思冥想一番,仍迷茫道:「阴性内功可是极难
融会贯通,阴阳调和的顶级内功,好比无相神功那样的内功我倒是听过几个,至
阴内功仍能做到如此境地的,我只听说过万凰宫的涅磐心经。」她顿了一顿,又
接道,「可涅磐心经极为难练,对资质天赋又挑剔的不输阴阳隔心决,听我师伯
说,就连万凰宫内,修炼有成的也不过两只手就能数清。」

  「你确定那不是阴阳调和的绝顶内功么?」田芊芊忍不住追问道。

  聂阳摇了摇头,答道:「绝不是。若是阴阳调和的真气,影返的威力应该会
比幽冥掌更能发挥。而实际恰恰相反。这门内功性属玄阴,这一点绝无疑问。」

  云盼情满面迷茫,道:「可凝玉功只是略微偏阴而已。本源内功怎么会处于
阴极。」

  田芊芊苦笑道:「看来这事,光靠咱们三个脑袋已经想不出什么结果了。」

  云盼情立刻转身跳下床来,胯下还有些残痛,让她稍稍打了个趔趄,跟着她
弯腰拾起衣服,匆匆穿在身上道:「芊芊姐,你和聂大哥赶紧收拾一下,我去叫
人过来。再晚些,多半大家就睡了。」

  她匆匆向外走去,走的慌了,落下只鞋在后头,又连忙单脚蹦回来勾上,一
边扯着鞋跟套上雪白玲珑的足跟,一边连蹦带跳出了屋门。

  田芊芊也懒得去换什么衣服,索性把披风一解,上床钻进了铺开的被单下,
望着聂阳看向云盼情背影的视线,笑道:「聂大哥,将来你要是偏宠她,我可要
和董诗诗连成一气才行了。」

  聂阳一怔,这才讪讪转会视线,道:「怎么,你不去穿戴一下么?」

  田芊芊摇头倦懒道:「不了,时辰不早,你们在这儿谈完,我就睡下了。怎
么?不想我在这儿?」

  聂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柔声道:「怎么会,你也累的不轻,一会儿说完正
事,你便好好休息吧。」

  田芊芊甜甜一笑,倒头枕在他肩上,轻轻出了口气,低声道:「聂大哥,你
还有我们。我们都在。你可……千万不许寻短见呐……」

  聂阳心头一颤,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并未答话,起身套上一身衣服,掐
灭了床头熏香,坐在床边,怔怔望着那被他打到桌下的木凳,和地上那几块碎片。

  似乎是对他这回应有些担忧,田芊芊犹豫片刻,低声道:「聂大哥,有些话
……云妹子不在,我……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聂阳转头看向她,皱眉道:「什么事?」

  她略觉踌躇,但思忖一番后,还是低声道:「云妹子和慕容极有事瞒着咱们。
我猜……兴许不是什么坏事。」

  聂阳眼底顿时燃起一丝希望,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田芊芊觉得话说至此已经过于冒险,只得咬牙道:「详情我并不知道。只是
猜测。不过之前为月儿装殓时,我曾无意听到过他们在说,那件事要真是办成才
能让你知道。听他们的口气,那件事到底如何,他们此刻也拿不准。那件事对你
一定格外重要,我听云妹子反复叮嘱,一定要看好你,让你绝不能在那之前寻了
短见。」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聂大哥,不管你心底多么难过,也许,到了那时,
会有纾解的良方也说不定。我全无武功,没办法学云妹子寸步不离看守着你,只
能求你答应我,决不要做出让我们这些可怜女子伤心难过的事。好么?」

  这话其实与田芊芊的本性相去甚远,只是她掐准了聂阳的性子,知道这么一
股脑把这些女子的责任都丢到他肩上,他反而才不易轻生,将来万一他大仇得报,
怎么也得记得,还有这些牵绊挂在他的身上。

  聂阳苦涩一笑,哑声道:「放心吧,即便我大仇得报,这次欠了如意楼天大
的人情,下半生尽力去还都未必能清偿的了。哪里还有……还有机会早早去见月
儿。」他垂下视线,盯着微微颤动的指尖,道,「只可怜月儿……她一向耐不住
寂寞,在下面等不到我,想必……会哭出来吧。」

  田芊芊秀眉轻蹙,正想再开口劝他两句,却见云盼情又匆匆跑了回来,手上
的木簪这时都还没别好在头上,举着胳膊急道:「聂大哥,他们都在偏厅等你过
去。田爷来了。」

  聂阳回头看了田芊芊一眼,田芊芊摇了摇头,显然不愿和爹见面,反而顺手
拉高被子,躺下道:「你回来我要还没睡着,有什么结果告诉我便是。」

  聂阳也不勉强,跟在云盼情身后离开里屋,带上房门快步过去。

  路上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盼情,你……」他本想问你有什么事瞒着,可不
知为何,想到云盼情即便是欢好之时也强忍着不与他长久对视的逃避神情,心底
隐约觉得真要问出口,未必就能纾解他此刻心中的悲愤,便转而道,「你的内力,
有没有什么大碍?」

  云盼情低声答道:「没什么,修为毫无损伤,只是被你抱着的时候,让凝玉
功牵走了不少真气,调息上一时半刻,也就好了。」刚才急着救人,她也顾不上
矜持太多,此刻事情已过,说到被他抱着,回想起方才的纵情放浪,登时羞红了
大半脸颊,连看也不敢看他。

  院子并不太大,转眼就到了偏厅门外,他们才一走近,就听到赵阳的声音从
里面中气十足的传了出来,看来内伤并不重。

  「我刚才就说了,七姐要来,你们爱谁去劝就谁去劝,我决计不去。就算我
没伤在身,也决不去。慕容兄弟,你让我再去和宋牛鼻子外带净空贼秃大战三百
回合都行,七姐真来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上一代狼魂情谊坚实亲密,大都按入门排行兄妹相称,云盼情虽然听不出来,
聂阳却心知肚明,不禁一惊,低声道:「沈前辈要来?她……怎么知道的?」

  云盼情这才想起聂阳还不知道此事,连忙顿住脚步轻声讲给他听。

  同时里面也响起了慕容极略带无奈的声音,疲惫道:「光我和云姑娘去,只
怕根本找不到她的人。」

  云盼情眉心拧成一团,低声问道:「聂大哥,沈离秋不是月儿姐姐的师父么?
为何……你们一个个提起她来都好似要见到鬼一样?」

  聂阳揉了揉额角,道:「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沈前辈要是来了,这里……
只怕就不是腥风血雨这么简单了。狼魂中唯一一个杀起人来既不择手段又百无禁
忌的,就是她。当年要不是月儿体质孱弱不适合师从他人,师父也不会让月儿拜
在她门下。」

  两人交谈并未刻意掩饰,厅门被听到的田义斌从里面推开,他探头打量了一
眼,故作随口问道:「芊芊睡下了么?」

  云盼情嗯了一声,陪着聂阳一起走进屋去。

  里面的人一见他来,齐齐止住话头,显然不愿多说沈离秋的事情免得让他再
多想起月儿的事。

  玉若嫣坐在最里,神态颇为疲倦,好似已经许久不曾休息,俊美的杏眼可以
清楚地看到细密的血丝,眼下卧蚕也好似有些浮肿,看到聂阳进来,她最先开口
道:「你来的正好。田爷到了已经有一阵子。楼里的消息也恰好到了,但很不巧,
凝玉庄长久以来过于低调,那凝玉功在双修采补的内功中也并不出挑,根本没有
与它本源内功相关的任何资料。只能猜测,要么他们的本源内功失传已久,要么,
就是他们改动的太过厉害,让人根本看不出蛛丝马迹。」

  田义斌叹了口气,象是对聂阳武功无从使用一事极为担忧,慕青莲并不在他
身边,想来仍在仇隋那里,他看着聂阳,沉声道:「我能想起的,和凝玉庄有关
的只是那门彩石心经。当初有人觉得那门内功用来培养内力速度极快,想尽办法
盗出了口诀,结果却发现那心法练出的修为几乎没有半点用处,反倒要靠双修的
功法二次凝练,而且瓶颈来得极快,最后害的那人内功大损,五六年才缓过来。」

  一听到这里并没有人知道凝玉功的本源究竟为何种心法,聂阳的心顿时沉了
下去。

  这时玉若嫣开口道:「刚才云姑娘急匆匆过来,说你废掉了九转功后,身上
出现异象,是怎么回事?」

  聂阳只有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屋中诸人听罢都是满面狐疑,田义斌迟疑道:「无法运用内功,不能调息、
疗伤、冲穴、逼毒,真气却能将武功的效用发挥到十成,这的确是顶级内功才可
能办到的事。数百年前有个以灌功输气转移修为的方法交接掌门之位的古怪门派,
靠的就是本门绝顶内功完全可以先收下一身浑厚功力,再去修习心法口诀,不会
耽误。可那门内功虽有驻颜养生的功效,却也不会有……你说的那种特异之象。」

  聂阳点头道:「我知道,你说的那是无相神功。无相神功举世无双,任何武
功不分阴阳都可催动至少九成。那绝不是我体内这至阴至寒的功力。」

  赵阳一直用颇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聂阳,此刻突然站起走到他身边,道:
「来,让我们亲眼看看那异象。也许……我能猜到那是什么。」

  狼魂昔年神出鬼没游走八方,大多见识极为广博,田义斌不清楚的情形下,
倒真是只有赵阳是唯一的可能。他盯着聂阳,沉声道:「当初询问如意楼的时候,
你要是就已经表现过这种异象,他们兴许已经传来了答案。」

  聂阳没什么必须隐瞒,当即凝神聚力,轻轻一掌推出。他无法调息,内功并
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自行恢复,体内真气用一分则少一分,因此不愿多作无谓损耗,
只出了一成掌力。

  掌风拂动间,他右掌五指又是一霎间变得近乎透明,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慕容极更是低低抽了口气,只有云盼情已经见过两次,显得较为镇定。

  玉若嫣托着下巴,目光闪动,轻声道:「莫非……」看来她也想起了什么,
只是不敢确认。

  赵阳行事则直接许多,口中道:「你站稳了,不要动,也不要躲。」聂阳还
没点头,他已呼的一掌推了过来,掌风汹汹势不可挡。

  聂阳没想到他会骤然出手,但心知这位前辈十分可靠,便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将胸膛一挺,亮在赵阳掌力之前。

  云盼情的惊呼声中,赵阳这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聂阳胸前,就见他眉头一皱,
立刻抽回手掌,一块巴掌型的布片带着焦灼边沿飘飘坠落,露出里面莹白如玉的
紧绷胸膛。

  那白玉之色转眼化为平常,中掌之处只留下一个衣衫破口,并没有半点伤痕。

  看聂阳面色,也不似受了内伤。云盼情这才放下心来,屈指成爪的右手重又
垂下。

  赵阳抬手望着自己掌心,目光闪动,片刻后,他长长出了口气,开口道:
「我已想不到别的可能。这……是明玉功。」

  田义斌与慕容极登时面色微变,玉若嫣也奇道:「赵前辈,明玉功不是只有
女子可以修习么?」

  赵阳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这内功性阴至此,男子修习一来进境极慢,
二来有反噬之忧,恐怕正因如此,才会被大刀阔斧的改成凝玉功这种让人根本认
不出来的二流货色。凝玉庄立派至今,都没有出过一个绝顶高手,也难怪大家根
本想不到这上头。」

  聂阳听得一头雾水,云盼情也是满面迷茫,忍不住问道:「明玉功?那……
是什么武功?厉害得很么?秘笈好不好找?」

  慕容极望了一眼玉若嫣,见她点了点头,才看向坐在一起的两人,道:「数
百年前,江湖上曾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怕势力,其门下尽是女子,比起如今统
霸西域的万凰宫也绝不逊色半分。那两位宫主惊才绝艳,一手移花接玉神乎其技,
年纪轻轻便身负八重独门内功,名声一度盖过了当时的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那
独门内功,便是明玉功。」他微微一笑,看着聂阳道,「根据传言,她们另一种
独门功夫移花接玉,倒是和你的影返有几分神似。」

  赵阳沉声道:「相传明玉功到了第九重境界,内功自成旋涡,运功之时肌肤
莹白如玉,渐化透明。这种恍若神鬼传说的流言,我若不是今天亲眼见到,亲手
尝试,只会当作无稽之谈。决不肯信。」

  玉若嫣插言问道:「赵前辈,你方才那一掌,试出了么?这明玉功,当真如
此神奇?」

  赵阳点了点头,道:「我出掌之时已尽力凝而不发,几乎没有几分多余劲道。
可就是多余的那些真气,一点不剩的被吸了过去。」

  「那就是了,」玉若嫣沉吟道,「九成九,正是第九重的明玉功。多半是此
前聂阳体内积蓄的功力已足够浑厚,经由九转邪功强取豪夺,凝玉功一番融炼,
恰巧突破了凝玉功的封顶,化为了本源明玉功的玄阴内息。」

  云盼情登时面露喜色,道:「那就是说,凝玉庄应该就有这明玉功的秘笈?」

  哪知道玉若嫣摇了摇头,道:「若真有完整秘笈,凝玉庄那么多女子,必定
会有人尝试修炼,明玉功就算只练到四重、五重,也绝非凝玉功这种二流内功可
比。依我看,凝玉庄的先人当年拿到的,很可能只是明玉功的残页。聂阳这种误
打误撞又有霸道的采补功夫辅佐的情形,本就是万中无一。」

  田义斌皱眉道:「这么说,明玉功早已失传百年,聂阳这一身功力,岂不是
与毫无内功也没什么分别?这股内力再强,他也有用完的时候。」

  赵阳却摇了摇头,道:「若是别的内功,遇上这种情形,就的确只能坐吃山
空。既然是明玉功,就不需有这个顾虑。这门内功一到九重,便会在经脉中形成
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旋转的真气漩涡,与他接触时只要使力稍过,外泄和余耗的部
分,就会被他吸为己用,填补空虚。」

  高手相争,尤其是性命相搏之际,又有谁会每一招运用的内力都恰到好处,
不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又有谁能做到真气收放自如没有半分外泄。

  如此看来,只要不能把聂阳迅速击败,他的内力便可以说是源源不绝,越斗
越勇。

  他体内积蓄的真气已经将近百年功力,不能提升修为这种弊端,对他而言简
直不足挂齿。疗伤逼毒之类的小事,更是不值一提。

  直到此刻,聂阳才真正露出了喜悦的目光,而暗藏在那目光下的,是深不见
底的阵阵杀气。

  云盼情担忧的望了慕容极一眼,忍不住扯了扯聂阳衣袖,柔声道:「聂大哥,
这门功夫再怎么厉害,你也先熟悉一下再说。可千万不要太过心急才好。」

  聂阳安抚的摸了摸她的手背,不再提及明玉功,转而问道:「玉总管,可有
董剑鸣的消息?」

  云盼情神色微变,焦急的目光登时投向慕容极,嫩红樱唇微微打开,一副欲
言又止的模样。

  慕容极眉心紧锁,接过话茬道:「聂兄,我们一直在查。不过董剑鸣在江湖
上不算有名,咱们手上也没有画像,找起来极不容易。」

  「那仇隋呢?龙十九也杳无音讯么?」尽管已经尽力克制,聂阳询问的语声
仍有些微颤抖,显然已迫不及待,要为妹妹报仇雪恨。

  玉若嫣平静道:「仇隋依旧是两批人陪着那个副统领围山,按兵不动。至于
龙十九,我想,她很可能已经离开了这里。右臂已断的人,很难再做什么伪装易
容,在如今的顺峰镇上,她这样全无武功的人,再多的自保功夫,也保不住她的
命。」

  聂阳强压下心中的急切,问道:「那么,咱们就这样无所事事的等在这边么?
仇隋不是已经在催促行动了,可到现在,咱们连他的目的都没搞清楚,那到底要
如何防范才是?」

  玉若嫣淡淡道:「按兵不动,就是最好的防范。江南真正平静下来还不足一
年,任何惹是生非的举动,都要慎重考量。」

  胸中一股滞涩淤塞喉间,聂阳怒道:「难道就这样看着仇隋大摇大摆在咱们
眼皮底下算计得手么?」

  玉若嫣低垂眼帘,反问道:「你知道他想算计什么?」

  聂阳一怔,只有摇了摇头。

  玉若嫣也不嘲讽,仍是云淡风轻的口气,道:「连他要算计什么也没有头绪,
从何下手?」

  「有顾不可留下的血字!他的目标……」聂阳一时也不能确定那血字究竟说
了什么,话到半途反倒噎进了喉咙。

  玉若嫣却接道:「那血字的确极为重要,我已连同我的判断一起送到楼内。
针对所有的可能性,我们都已作了部署。」

  田义斌苦笑道:「比如让我穿的这一身天蚕软甲。从我学艺有成,就没把自
己护得这么严实过,那一天一粒的解毒丸苦的要死不算,还不能饮酒太多,真是
要命。」

  聂阳疑惑道:「那字迹可能是杀仁庄庄主的开头?」

  玉若嫣摆了摆手,道:「可能性并不大,至多不到一成。但田爷的安危干系
极大,不可冒险。那天在聂宅一战之后,我们就已经劝田爷不要再参与围山行动。
只可惜田爷不答应。」

  田义斌摆手道:「慕兄弟还卷在里头,我怎么可以独自个置身事外。放心,
我的骨头虽然老了,可逃起命来,绝不含糊。」

  聂阳双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心中闪过千百个算计,不论哪个,只要有能让
仇隋挫败的可能,他都愿意尽力去试。

  仇隋已经得意了太久,实在太久。

  「游仙峰。」他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这三个字,跟着道,「仇隋的图谋,
绕来绕去也离不开游仙峰这块地方,鬼煞、六百万两税银的线索和被他引来的北
严侯府的高手,最终指向的,不都是游仙峰上我聂家的墓园么?」

  玉若嫣点了点头,道:「这话不错。」

  聂阳双颊抽动,缓缓道:「我今晚就上游仙峰去。不管有什么埋伏陷阱,我
都要好好看看。就算那里真的有天罗地网,我也要给他闹个天翻地覆!绝不让他
顺心如意。」

  慕容极眉头一皱还没开口,云盼情已经急道:「不成,你武功才刚可用,根
本都还没有练习熟悉,那地方危机四伏,就算要去,缓两天也不迟啊。」

  慕容极点头附和道:「聂兄,欲速则不达,沉不住气被仇隋反将一军的情形,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小心谨慎一些,总没有坏处。」

  聂阳咬牙道:「在他心中,我已是走火入魔的废人一个,龙十九逃走后一定
与他见过,他一定已经知道,我的武功现下连个近在眼前无力还击的龙十九都诛
杀不掉,就算回复,也起码要十天半月不止。恐怕就是为此,他才催着北严侯府
的高手尽快下手,急于实现他的计划。这如意算盘,我非给他打碎不可!」

  云盼情眼看他神色坚定,只好婉转道:「仇隋的确不知道你如今的情况,可
你要是去闯山,那边围得水泄不通,你从哪里上去,都免不了被人看到,一旦识
破,谁知道仇隋又会玩出什么花样。」

  聂阳摸着脸颊,沉声道:「简单改扮一下就是,至于上山的路,有田爷和慕
兄帮忙,后山那断崖,就是最合适的路径。」

  旁人还想再劝,玉若嫣却已开口道:「也好,游仙峰上的布置咱们的确还一
无所知,你上去搅乱一下,的确不是坏事。那就有劳田爷帮忙了。」这行动她虽
同意,可听她语气,并未打算派人帮忙。

  田义斌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聂阳,最后只好叹了口气,道:「那你千万小心,
我和慕兄弟在下面候着,要是遇上紧急情况,不要硬撑赶紧发讯号给我。那边的
假藤还留着几根,不过对方在山上倒油引火烧过一次,未必结实。要多加注意。」

  聂阳点了点头,知道午夜便要换岗,当即起身道:「我这就去准备。劳烦玉
总管帮我准备把剑。」

  云盼情也跟着长身而起,毫不犹豫开口道:「两把。我去取我的柳叶飞刀,
过会儿来拿。」

  聂阳当即扭头道:「不行,你不能去。你……你行动不便,还是在这里歇着
吧。」

  站在那里双腿并未像以往那样紧并笔直,而是微微岔开,好似腿根夹了什么
东西一样,云盼情这样子谁也看得出来缘由所在,玉若嫣也道:「云姑娘,你现
今的状况,轻功步法必定会受影响,还是歇过今晚的好。」

  云盼情却斩钉截铁道:「不行,他要是非去不可,我就也非去不可。」语气
真是丝毫没有转圜余地。

  慕容极缓缓站起,轻叹道:「盼情,不如这样,你在这里休息,我陪聂兄走
这一趟。如何?」

  云盼情面色稍显柔和,正要点头,却仿佛想起什么一样犹豫了一下,跟着摇
头道:「不,还是我去。你在这里等着吧,别错过了消息。」

  她故意把消息两个字咬的极重,慕容极略微一怔,便苦笑道:「我倒忘了。
好吧,那你千万小心,遇事不要强求,能平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聂阳眼见无法劝动,也只好作罢,不过有云盼情跟在身边,他多少也有些安
心,仿佛心底也隐约觉得,若是真让他一人杀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几乎压抑不住的蠢动杀意,除了云盼情,还真再没谁可以帮他克制。

  田芊芊还未睡下,听聂阳一说,只好又起身下床,回自己的卧房找来工具,
帮他和云盼情匆匆打理一下模样,她本以为今夜能和聂阳同床共枕,结果他又要
匆匆出去,眉眼间不禁有些失望。

  转眼亥时已至,田义斌领着他们二人,离开这藏身之处,往游仙峰快步走去。

  玉若嫣选的这处地方离游仙峰极远,那边当真出了什么事端,这边绝来不及
赶过去。聂阳早先就在怀疑这其中的用意,此刻心中更是不解,隐隐觉得,这位
玉总管,仿佛并不太看重仇隋这次布下的大局,只是担心江南风波再起,才率人
看守着顺峰镇周遭。

  为了不暴露藏身之地,他们三人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循着一些已被长草淹没
的荒僻小径,绕开了镇上,兜至游仙峰的后山。

  比起上次聂阳过来的时候,这边并没什么变化,但才到了远远能看到断崖的
地方,田义斌编举手让他们两人停下了步子,低声道:「已经要到包围的位置,
你们在这里藏好等着,我先去找慕兄一起做完交接,到时候等我信号。」

  两人点了点头,依言藏身在乱蓬蓬的野草灌木之后,只从缝隙中露出眼睛,
小心观察周围情形。

  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围山的诸位江湖好手和那些身负武功的侯府护卫并没有
隐匿身形,不仅大剌剌交叉巡视,还唯恐别人看不到一样四下插着北严侯的蛟纹
青旗。

  比起江湖伏击,更似是行军打仗围困敌兵。

  又捱了小半个时辰,在这区域来回巡防的两支小队终于换了面孔,看来昼夜
两班已经交替完毕。

  不多时,田义斌远远走了过来,身背重剑的慕青莲闭目跟在他身后。

  聂阳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精神略显不振的云盼情肩头,与她一起钻了出去。

  慕青莲头一次听说明玉功这种古怪武功,求着聂阳在他眼前表演了一次,之
后带他们往断崖去的路上,不住啧啧称奇。

  田义斌他们二人负责的,正是通往断崖的正道,依田义斌所说,围山的头一
天,程统领就已经开始布置陷阱,山前山后的各处通道,很多看似安全的地方,
与巡防部下可能找看不到的死角,全被安置妥当。前天,便有一个不知是否鬼煞
的蒙面人死在山前草坡的陷马坑中,被竹矛穿了个血肉模糊。

  为了防止内鬼,陷阱的布置这些江湖高手并不知道具体位置,只有官兵衙役
参与其中,参与者也仅知道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可谓是谨小慎微。

  但断崖后的藤蔓被浇油焚烧的那晚,几个高手在一个侯府头目的带领下前去
查探了一番,慕青莲就在其中,那路径,他牢牢记在心里。

  沿着慕青莲记下的路径七折八绕,躲过了两支巡防小队,一行四人总算是到
了黑漆漆的山下。

  陡峭断壁依旧笔直难攀,先前垂下藤蔓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几道黑印,在模
糊月光下看不到尽头情形。

  「藤蔓烧毁后,藏在里面的钢丝也被收走,想从鬼煞的路上去已经难如登天。」
田义斌望着崖壁上光秃秃的几道,道,「不过两边那些货真价实的老藤,到都还
在。」

  慕青莲低声道:「聂兄弟,那些藤条不知多少年了,攀爬时候一定要万分小
心。」

  云盼情抬头望着上面,忐忑道:「不如让我先上吧,我身子轻,到上面我找
找看有没有绳子。」

  聂阳扯住一根刺手青藤,用力扽了两下,沙沙一阵轻响,到并未断裂,他把
两根并到一处,合为一股,又找到两根并好,左右分开抓住,双手一撑,将脚下
离地。

  见藤条并无不妥,他缓缓将两边四根合拢抱住,双足踏着崖壁,猿猴般向上
爬去。

  云盼情不敢加重,另寻了三根刺藤,带好金丝手套,纵身一窜,已经攀高丈
余。两人飞快上行,转眼就攀上过半。

  慕青莲与田义斌见他们安然无恙,这才循着原路退了回去,远远看着山上,
静静观望。

  尽管听上去并无异样,在崖顶聂阳仍稳住身形,扒在边缘凝神听了一会儿,
才小心翼翼的翻身上去,确认周遭无人,才把云盼情也拉了上来。

  这断崖并不算低,两人在崖边空旷处歇了一会儿,稍微平顺了一下气息,同
时观察了一下周遭。

  崖边的空地不过是尺余宽的扁长硬石,石缝稀稀拉拉长着杂草,剩下的藤条
横在上面盘根错节,好似一条条垂死青蟒。空地边的山林,长草灌木中还留着烧
出的几道空隙,可见之前伪装成藤蔓的绳索就绑在这些树上。

  树根周围散落着几个小巧铜铃,多半是之前接在索末,方便下面的人向上面
报讯。

  既然是一条上山下山的路,此前这里应该有人值守才对,聂阳心下生疑,并
没早早进入林中,而是小心的沿着林边用剑鞘拨弄草丛仔细探查。

  云盼情知晓他的心思,抢先一步探了过去,把他扯在身后,压低声音道:
「聂大哥,让我来,你没办法逼毒,小心被人暗算。」

  聂阳一皱眉头,抢在她身边,低声道:「别说傻话,鬼煞的毒物要是中了,
哪里还有逼毒的机会。」

  两人手脚都极为迅速,几句话间,已经把靠近断崖边缘的地方大致看了一遍。

  虽说月光朦胧四处都十分昏暗,但还是让他们找到了那处藏身之所。

  那是个并不算浅的长坑,看大小里面刚好能容纳一人,之前有人监视崖边的
时候,应该就是趴在这里面,身上用草垫一盖,只露出两只眼睛。

  不过此刻那层草毯掀在一边,聂阳蹲下去按了按坑中的泥土,皱眉道:「奇
怪,这坑里……至少上次下雨之前就已经没人了。」

  云盼情狐疑的抚摸着树干上留下的捆绑痕迹,也道:「的确,看这印子,上
面的东西解下来至少也有三五天了。」

  两人颇为不解,但为了提防陷阱,还是把附近可疑之处都重新检查了一遍,
除了找到几处已经干透的便溺草窝,再没什么人踪。

  「奇怪,这里怎么说也是游仙峰的后门,怎么会丝毫没有防备?」聂阳百思
不得其解,喃喃自语道。

  云盼情也不明所以,起身纵上枝头,仗着黑衣便利,隐在枝叶之间四下张望
一圈,跟着顺着树干轻轻滑下,低声道:「聂大哥,这里的确有古怪,那边的墓
园按说应该是他们看护的地方,可……除了那间守灵木屋,四下连一丝灯火也看
不到。」

  「人呢?」聂阳满腹疑窦,与云盼情找了一处贴近山壁的草坡,迂回向墓园
那边摸去。

  路上的山壁草坡能清楚地看到几处先前设下的机关,但被雨水冲刷,都已露
了出来,曝在两人眼前,至少已有数日无人维护看管。

  靠近墓场所在,聂阳也看得清清楚楚,诺大的空旷地界,唯有小道尽头那间
木屋亮着微光,木屋周围留着几顶帐篷,但东到西歪显然已经没人在内。坟间空
地残余着数堆炭灰,看上去有旧有新,不过最新的至少也有两三天未曾动过。

  这几天晚上,这里竟没有明火么?

  聂阳在墓园边止住步子,拉着云盼情蹲下身形,拣起一块石头,屈指一弹,
石块径直飞向墓园另一头的林地,啪的一声打在一颗纤细小树上。

  枝叶晃动两下,几只惊鸟夜啼而起,扑棱棱飞得远了。

  聂阳静静等了片刻,仍不见一个人影,那木屋中的灯火晃了两下,倒是能隐
约看到里面还有人在。

  「不对劲,鬼煞……的人都去哪儿了?」心底感到一阵浓重不安,聂阳低声
问道。

  云盼情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到真是难猜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莫非他们转移到其他地方伏击了么?」聂阳思忖
片刻,扯了扯云盼情衣袖,先是顺着原路绕离了墓园,接着从陡峭山坡借横生树
干攀下,转到前方的盘山通路上。

  他与月儿一起来过这边,对地形较为熟悉,轻轻松松便找到了当初上山时曾
经跃下一个刺客的那个石壁顶端,爬上那边往下看去,墓园入口的林外情形一览
无余。

  还记得那些刺客都隐藏的十分诡秘,聂阳一直小心翼翼,哪知道徒费了不少
功夫,在这边却也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索性带着云盼情循着山道往山下找去,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几乎找到了
山前的包围线处,仍是一无所获。

  再往外找,就会碰上仇隋率领的夜岗人手,聂阳只得原路折返。

  这次路上到叫他发现了一些怪异之处,上次遇袭的地方,似乎又发生了不止
一场打斗,而最近的一次,显然就在这两日间,只是天色昏暗,下坡的时候看不
真切,上来的时候才看到了暗沉沉的反光。

  蹲下身子用手指蹭了蹭,聂阳眉心微皱,道:「上面没多少泥灰,看起来像
是今早或是昨晚的血迹。莫非……有人硬闯?」

  云盼情站直身子留意着四周情形,谨慎道:「按说不该,这四周围的水泄不
通,要想偷偷上来,都得像咱们这样找人帮忙,山前看管的更严,从这条道,不
应该有人上山。」

  聂阳沉吟片刻,带着云盼情重新返回墓园入口外侧,凝神观察一阵,那灯火
依旧亮着,除此之外,还是见不到其他人踪。他迟疑片刻,道:「你在这里等着,
我过去看看,那屋子也许有人。」

  云盼情立刻把他拉住,摇了摇头,道:「山上要真的只剩下那屋子有人,可
是件大事,咱们还是先去发个信号,叫田爷和慕青莲也上来,咱们再一起行动吧。」

  聂阳知道她说的有理,只好压下冲动,与她小心翼翼的绕过墓园,那边的屋
子似乎有人声传来,听起来好似是个女子,他耳力较强,忍不住道:「好像是花
可衣。不行,我要去看一眼。」

  云盼情死死拉住他,急道:「她又跑不下山去,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走,
跟我先去发讯号叫人。」

  聂阳默然片刻,才恨恨点了点头,接着摸向后山断崖。

  已经探查过的路径自然不必太过小心,这次路上两人都加快了步子。不多久,
就已经到了上来时的地方。

  依照约定,聂阳从怀中掏出哨箭交给云盼情,她将内力运足,抬手一甩,哨
箭直飞而出,到了数十丈外,才发出一声尖锐哨响,足以让下面几十丈方圆之内
听得清清楚楚。

  「聂大哥,别心急,等一等田爷上来,咱们和他好好商议一下。鬼煞的动向
实在太过诡异,不可不防。」云盼情怕他心焦,拉过他汗湿手掌放在一双柔荑之
间,轻轻摩挲。

  聂阳点了点头,抬掌在她头顶摸了两下。其实九转功消失之后,被明玉功接
管的经脉早已天翻地覆,此前的种种郁燥,包括间或失控的情欲,都已彻底好转,
现下心底的急切,纯粹是因为无法消解月儿的死讯带来的冲击。

  他们两人却都没料到,这一等,竟然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怎么……还没有人上来?」云盼情第八次趴在崖边向下望了一阵之后,口
气中终于忍不住带了些许埋怨,和无法言明的不安。

  聂阳也觉得不太对劲,向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远处似乎
还是有身影在巡防。

  「奇怪,明明约好的。怎么既没有回音,也不见人上来。」云盼情担忧的拣
起一块石头,从断崖丢了下去。

  聂阳皱眉道:「可能情况有变,我下去看一眼。」

  云盼情正要阻止,转念一想这样等在上面的确于心不安,便点头道:「好,
我跟你一道下去。」

  聂阳嗯了一声,选了一根粗藤,小心的顺到崖边,用力扽了扽. 出乎意料的
是,这一扽,那根粗藤竟然从崖边断裂开来!聂阳心中一惊,已经探出的一只脚
连忙收了回来,侧眼望见云盼情有些心急的抓着两根老藤便向下滑去,登时惊出
一身冷汗,双脚一蹬飞身扑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两根藤也在崖边的位置齐齐断裂,云盼情惊呼一声,双手上扬,
恰好攀住聂阳伸来的双手。

  把她拉上之后,聂阳擦了把额上冷汗,犹有余悸道:「这……这到底怎么回
事?」

  云盼情抚着胸口,俏脸煞白,半晌才平顺下来,起身跑去另一边,连连挥手
扯动。一根根刺藤应手而断,竟没一根留下。

  「是谁干的?这会是谁?」云盼情失声惊道,望着顺着崖壁滑落下去的断藤,
显然失了方寸。

  聂阳举着断头,和一节断在手上的藤条,思忖道:「这人能用内力把藤条一
直震断到崖顶,内功显然已臻化境,以他的本事,想要让这些藤条半途断裂也非
难事。」

  云盼情渐渐镇定下来,犹疑道:「你是说,这人只是想把咱们困在山上?而
不是要咱们的命?」

  聂阳站直身子,将断藤抛下山崖,低声道:「也许,这人是不想咱们下去。
山上的一切,不能让下面的人知道。」

  云盼情立刻道:「那更不能遂了他的心意,咱们从前面下山。」

  聂阳摇头道:「那人必定是围山的一员,又怎么会想不到前面的路。说不定
咱们一下山,就被当作鬼煞灭口了。」

  云盼情愤愤顿了顿足,焦急道:「咱们这趟已经这么秘密,怎么还会走了风
声。」

  聂阳若有所思,只是道:「只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

  「既然事已至此,咱们就去看看,那墓园里究竟留下了什么人。」他只踌躇
了一下,便咬牙道,「兴许能找出,咱们被困在山上的缘由。」

  又一次走上同样的路径,地上的长草已经被两人踏出了印痕。

  守灵木屋的窗口依然亮着,灯火闪动,反而更加明亮了几分,想来有人特地
添了灯油。

  聂阳与云盼情对视一眼,心知这墓园中可能仍陷阱重重,便左右分开用剑鞘
开路,从两侧分头绕了过去。

  离那木屋近了,才听出屋中还有一个男子正在粗拙的喘息,声音满含痛苦,
聂阳对云盼情使了个眼色,猫腰逼近窗边,侧头避过窗棂垂下的数根细长银丝,
慢慢把头抬到窗台角落,往里看去。

  云盼情握紧剑柄,闪身蹲到聂阳身后,帮他护卫。

  在昏暗处呆了太久,一看到明亮灯火,还觉得有些晃眼,他眯起眼睛适应了
一下,才看清屋内情形。

  总是做些溜窗窥视的事,他早已对什么情景都处变不惊,但第一眼落入视线
的两人,仍叫他略有些料想不到。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艳花底纹布料,样貌酷似吴服的装束,用宽大腰带束起的
衣襟大大敞开,露着一片雪白胸膛,肌肤莹润玉泽,酥胸丰隆饱满,是个二十岁
上下的年轻女子,一头乌发盘隆三山,用数根簪子别稳,显得脖颈格外修长,粉
白动人。她面孔侧向斜里,看不清五官如何,但一眼望去,绝不是本该在山上的
花可衣。

  但这时屋里传出一句慵懒询问,「还没说么?」却正是花可衣的声音,想来
应是在内间卧室休息。

  让聂阳没料想到的,正是屋内被五花大绑的那个男人。

  那男子一身官差皂服早已破的不成样子,露出的紧实肌肉布满细长伤痕,鲜
血淋漓。

  从不离身的腰刀此刻被拿在那吴服女子的手里,她甩手将刀鞘抽了过去,啪
的一声将他脸抽到一边,正歪向窗户这面。

  这一下看的清清楚楚,决计不会认错。

  这不知何时被俘的男子,赫然便是刘悝!

  乳硬助性:第一百零三章

                (一)

  聂阳只是用了些冥想探功的基础法子,远不到心无旁骛的境地,云盼情一声
惊叫,他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

  只是这叫声颇为好听,他忍不住还想多听几次。

                (二)

  云盼情一直目不转睛望着他,看他身上那半透肌肤晃眼间转为平常,待到聂
阳眼皮抬起开口询问,便再也看不出半点异样,只是原本颇有男子气概的肤色,
好似平添了几分白皙。

  已有了肌肤之亲,哪里还会在意什么男女之防,云盼情立刻挺身探上前去,
伸手抚上聂阳胸膛,来来回回摸了两遍,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呆立在窗边的田芊
芊,颤声道:「芊芊姐,咱们要发财了!」

  半年后,云田美容护肤中心正式开业。

                (三)

  一股阴寒彻骨的内息顺着他意念所至直冲掌心,就听咔嚓一响,数尺外的木
凳咕噜噜连转了十几个圈子,飞入另一头的桌底,一块碎角被劈空掌力打的飞起,
凌空转了两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才一触到地面,那一小块木头便喀的一声碎成数瓣,向四周弹开,端端正正
的摆出一个「靠」字。

                (四)

  「这……这倒底怎么回事?」聂阳心中惊疑不定,望着自己翻开掌心,怔怔
道,「我、我怎么完全摸不到头脑。」

  云盼情闻言一惊,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手放在头顶,松了口气道:
「净吓人,这不是摸得到么。」

                (五)

  她略觉踌躇,但思忖一番后,还是低声道:「云妹子和慕容极有事瞒着咱们。
我猜……兴许不是什么坏事。」

  聂阳眼底顿时燃起一丝希望,追问道:「是我绿了他还是他绿了我?」

  「聂大哥……你该少看些江湖传奇了。」

                (六)

  掌风拂动间,他右掌五指又是一霎间变得近乎透明,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慕容极更是低低抽了口气,只有云盼情已经见过两次,显得较为镇定。

  玉若嫣托着下巴,目光闪动,轻声道:「莫非……」看来她也想起了什么,
只是不敢确认。

  赵阳行事则直接许多,抬头便问:「谁把X光机带来了?」

                (七)

  田义斌与慕容极登时面色微变,玉若嫣也奇道:「赵前辈,明玉功不是只有
女子可以修习么?」

  赵阳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聂阳!你瞒的我们好苦啊!」

  「哈啊?」

                (八)

  这一下看的清清楚楚,决计不会认错。

  这不知何时被俘的男子,赫然便是刘悝!

  「等等,刘悝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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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暗香如故

  刘悝不过是个小镇捕头,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聂阳满心不解,眼见刘悝
身上并没什么要命的伤痕,便压下当即出手的冲动,静静窥探。

  「说真的,我们,都差不多,走了。你,不说话,只会,死得很慢。何苦,
又是。」那艳装女子口齿并不伶俐,甚至称得上怪异,好似并非中土人士。

  联想到此前鬼煞出手的那两个蒙面杀手所持的长刀,形似唐刀而刃阔身长,
显然源自东瀛。

  这还是聂阳第一次见到中原以外的女子,看她一双赤脚不着罗袜,踏在一双
厚齿木屐上,实在不像是身负武功的模样,那一身好似吴服的行头也极为不便行
动,真动起手来,跨步迈腿都颇为受限。

  莫非还有好手埋伏在附近?聂阳微微皱眉,无论如何也不敢贸然相信山上只
剩下两个没有武功的女人看着一个俘虏,他扭身轻轻拍了拍云盼晴肩侧,比了个
手势,叫她绕去后面看看。

  云盼情点了点头,贴着墙根灵猫般闪身绕去。

  屋内,刘悝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带血唾沫,哑声道:「我说了,我要来把你们
这般目无王法的恶徒擒拿归案,只恨一时大意,着了你们的道儿。要杀要剐,别
废话了。」

  擒拿归案?聂阳一怔,也不知他这位表兄这话是敷衍搪塞还是发自本心,想
到当日刘悝怒斥赵阳的情景,这偷闯鬼山的事情,倒真像他的所为。

  这些江湖人士一天不离开,顺峰镇一日不得安宁,而让这些人离开最直接的
法子,就是解决掉这桩税银大案。

  真不知这小镇上的一个捕头,从何而来的信心,想自己来办这导致鹰横天都
命丧黄泉的大案。

  果然屋内的那女人也不相信,冷笑一声,刀鞘又是重重一击,顶在刘悝胃口,
生硬道:「玩玩,才留着你,杀你,以为不敢么我?」

  看这一下,还真是没什么武功的迹象,聂阳无声无息的扣了一块石头在手,
跟着才想起自己的内功并不能运转如意,只好又讪讪放下,将身形舒展,随时准
备破窗出手。

  「要杀就杀!」刘悝怒喝道,「大丈夫终有一死!我只恨,最后竟死在你这
种被人丢弃的无耻婊子手上!」

  内室屋门吱嘎打开,花可衣从里面懒洋洋的踱了出来,面色嫣红衣襟蓬松,
也不知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勾当,她水汪汪的眼睛一勾,扭动腰肢走到刘悝身边,
一声温软柔腻的轻笑,按下了那扶桑女子抬起的腰刀,道:「官差小哥,你一直
口口声声说要把我们擒拿归案,可不知道我们两个被人遗弃的弱女子,犯了什么
王法呢?」

  刘悝冷哼一声,圆圆的脸上满是不屑,「这山上墓园周遭数里,都是聂家的
田产。我就算不追究你们与六百万两税银大案的干系,你们私占他人房屋,还想
抵赖不成?」

  花可衣咯咯娇笑一阵,抚着刘悝结实胸膛,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道:
「官差小哥,你上来时候不也见了,我们两个女人家,明明是被那几个恶徒抓到
山上,天天过的生不如死,就算私闯了聂家的地头,也是他们几个犯下的罪案,
与民女何干?再说……」她眼珠溜溜一转,叹了口气,道,「你上来不分青红皂
白,就把他们几个杀了,官差小哥,你倒是说说看,私占他人房屋,是不是就该
死罪啊?我不懂王法,还请小哥指点一二。」

  刘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沉默半晌,才勉强道:「他们几个布下陷阱袭击官
差,死有余辜。我出手过重,时候自然会直接向州丞请罪。到时不论充军还是流
放,我都认了。」

  「哪儿能,官差小哥这么尽忠职守,我要是青天大老爷,最多就舍得杖责三
十,还不能打坏了小哥的屁股。」花可衣吃吃笑着在他臀后拧了一把,问道,
「小哥你上来抓人,可人都被你杀了,算上里屋那个,也不过三个马前小卒,该
怎么办呢?」

  刘悝眯起双目,道:「绑缚官差不是什么重罪,我替你们瞒下便是。要是你
们肯随我下山,把这山上的情形一五一十解释清楚,将功抵过,我保你们绝不会
有牢狱之灾。」

  旁边那东瀛女子不耐道:「花桑,和他废话做甚,杀吧。」

  花可衣抬手夺下腰刀,将抽了一半的刀身插回刀鞘,笑道:「你真相信他孤
身一人闯上山来就是为了破案?我才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傻子。他武功虽然不错,
可也没到可以不把你们鬼煞放在眼里的地步,我一定得问出来,他到底还有多少
后援。」

  那女子气鼓鼓的一扭身坐在木床上,不再言语。

  花可衣巧笑倩兮的望着刘悝,柔声道:「我也不勉强你说,小哥你一看就是
硬气的人,姐姐我一看到硬气的人,就美得浑身发软,官差小哥,你看见姐姐,
是不是心里头更硬气了?」

  听她声音变得低柔妩媚,还搀上了悦耳诱人的短促娇喘,聂阳大惑不解,刘
悝也是怒气略消,面上一片迷茫。

  哪知道她酥红玉手向下一抄,竟直接扯开了刘悝裤裆边的那条破口,五指一
拢,将里面那条肉虫揪了出来,她顺势往刘悝身上一靠,丰软酥胸结结实实压了
过去,随着她纤长手指娴熟蠕动,那腴美乳峰也在他胸前上下磨蹭,「官差小哥,
你怎么该硬气的地方,还这么软趴趴的呢?」

  刘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纵使遍体鳞伤,被她柔滑玉指这么一番玩弄,那
根阳物还是颤巍巍涨了起来,急得他满脸通红,怒道:「你……你这淫妇,好不
要脸!」

  口中虽叫骂不休,胯下的小兄弟却还是不受控制昂起了头,花可衣一看阳根
已经完全就位,一声轻笑,从腕上解下一根红绳,垂手一缠,结结实实的捆在了
根部。

  这一勒,勒的那肉菇涨的发紫,棒身周遭的血脉暴凸而起,几欲破开。

  花可衣满意一笑,返身坐到桌边,手托面颊望着他道:「官差小哥,你猜猜
看,是你的嘴巴挺得久,还是你的鸡巴挺得久呢?」明明是粗俗不堪的词,到她
嘴里却偏偏颇为好听也无比寻常。

  习武之人怎会不知,血行不畅的后果,便是僵死腐烂,用这种法子变成太监,
再怎么胆大的男人,也会心惊胆战。

  刘悝脸色有些发白,强压下心中怒气,苦笑道:「亏我还以为你要用美人计,
正打算半推半就等尝了甜头就招,你却来了这么一出。」

  花可衣屈起手指,垂眼瞥向自己指甲,懒懒道:「你再说得慢些,你这辈子,
就没中美人计的本钱了。」

  聂阳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表哥就此绝后,而且看着问话的趋势,应该听
不到花可衣说走嘴什么,还不如擒下他们反过来审问一番。

  既已决定,他毫不迟疑扬手便是一推,掌力劈空砸向不远处的门框外侧。

  那咔嚓一声响起同时,他纵身破窗而入,双足在窗台一蹬,放过花可衣直取
那吴服女子。

  果然如他所料,那女子并非全无武功,只是与内功武学大相径庭,更近似于
纯粹的外家功法。他双掌才一欺近,那女子已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反手毒蛇般
刺出。

  刀刃碧绿透蓝,绝不适合空手去夺,聂阳掌缘凌空一侧,险险错开刀锋,斜
斩那女子手腕。

  花可衣内功尽丧,却并非动弹不得,她反应也算极快,破窗之声入耳,她便
瞬间抬臀拧腰,抄起凳子劈面砸了过来。

  但聂阳虚劈门框那一掌并非毫无效果,两个女子出手之前,都忍不住往门口
那边偏了偏头。

  高手相争,这一霎便已足够。更何况这两个女人都已算不上一流高手。

  凳子根本没有沾到聂阳的衣角,而是擦过他身边,正砸在刘悝腋下。

  凳子还未落地,一切就已结束。

  聂阳没法点穴,但制服对手的方法有很多,他一掌切伤吴服女子腕脉,短刀
撒手落下,紧接着右掌横斩花可衣脖颈,左掌顺势不停,直接掐住了那女子柔嫩
喉头,紧紧捏住。

  花可衣闷哼一声软软晕倒,吴服女子却颇为硬气,不顾脖颈要害仍在聂阳手
中,飞身屈膝顶向他胯下。

  即便是数月之前的聂阳,这种攻击也绝无可能奏效,他掌心内劲一吐,玄寒
真气已化作幽冥掌力透入喉头,那女子闷哼一声,一丝血线从唇角垂下,顶至半
空的膝盖软软垂了回去。

  他随手把那女子丢到一边,任她软瘫在地,返身走到刘悝身前,抬手一抹,
撤掉了脸上伪装。

  刘悝面上的戒备顿时一松,长出了口气道:「竟然是你,大表弟。」

  聂阳皱了皱眉,拔剑出鞘,剑尖一抖,寒光闪过胯下,那根勒着刘悝命根的
红绳顿时断开,剑光连闪,跟着斩断刘悝手脚束缚,他这才问道:「你怎么在这
儿?」

  刘悝手忙脚乱的把衣裤整理妥当,却没回答,反问道:「大表弟,我听说你
不是已经走火入魔了么?这么快就没事了?」他突然想到什么,抬手一指内室,
道,「里面还有一个好手!」

  话音刚落,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刘悝所说的那个好手出现在两人面前。

  只不过,是以一个像虾子一样蜷成一团的古怪姿势,趴在地上滚了进来。

  云盼情愤愤走了进来,撩起衣摆死命擦着手上戴的金丝手套,怒道:「什么
好手,就是个不知所谓的下流疯子。」

  千头万绪都要问起,聂阳在心底计较了一下先后,拔剑架在滚进来的那男人
脖子上,抬头看向刘悝,道:「我的事说来话长,总之现在行动暂且无碍。刘兄,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刘悝叹了口气,一脚踢出把地上的男人踢晕,跟着在花可衣和那吴服女子身
上如法炮制,之后才道:「其实我也没有隐瞒什么,对他们说的也是实话,我的
确是上来查案的。如果走运,最好能抓几个舌头下去,好好问问。」

  他面色微变,走到窗边向外看了一眼,有些神不守舍道:「此刻我也不知道
还有谁可信。大表弟,一夜之间你家流言四起,说的可几乎都是坏话,我想,你
跟他们应该不是一头的吧?」

  聂阳听出他口气中的犹疑不定,与云盼情交换了一个眼色,道:「我不知道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如果是仇隋那一伙,那么,我与他们不共戴天。」

  刘悝沉默片刻,缓缓走到聂阳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关于表
妹的事,我心里也很难过。我不知道你和天风剑派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我也不
清楚我怀疑的那些人是不是和你说的仇隋有关。既然咱们都在这山上,」他又叹
了口气,道,「可以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指了指地上晕过去的那个男人,道,「游仙峰不知道让多少高手尸骨无存,
按常理,像这样的家伙,起码也得有大几十人,对么?」

  聂阳还不知道这男人功夫如何,只有看向云盼情,云盼情略一思索,点了点
头道:「不过要是还有真正的高手,就可以节省许多人数。就算鬼煞擅长的是毒
和暗器,没有顶级高手坐镇,这山上还是极难守住。」

  刘悝道:「那你们上来的时候,见到什么真正的高手了么?」

  聂阳摇了摇头,云盼情也满面疑惑的晃了晃脑袋。

  刘悝道:「这里的确应该藏满了鬼煞的高手,可你们上来的时候没看到,我
上来的时候,也只是碰到了几个和这家伙一样的鬼祟杀手。要不是我被那个女人
骗了一时大意,山上剩下的这几个杂碎,我自己就能全部解决,说不定,还能带
下去活口问话。」

  他略一停顿,肃容道:「那,本该在这里的人呢?」

  聂阳上来前完全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只得道:「我们也不清楚。如果知
道是这样的情形,我们根本不必上来。另外,你在怀疑些什么人?」

  刘悝面现踌躇,显然觉得无凭无据有些话不能乱说。

  聂阳又道:「游仙峰上已经是这么一副怪状,有什么怀疑说出来,多少能帮
些忙。」

  刘悝垂下视线,望着地上昏迷的三人,道:「山下包围埋伏的那些人里,我
怀疑有内鬼,而且,不止一个。」

  聂阳略略一怔,道:「程统领不是也知道么,不然他又何必小心翼翼的提防
这些武林高手。」

  哪知道刘悝摇了摇头,道:「那些人鱼龙混杂,一个个藐视王法,我本就信
不过。我说的是,程大人带来的那些内府高手。」

  二人这才面色微变,云盼情忍不住问道:「这判断,你有几成把握?」

  刘悝环视一圈,沉声道:「我原本只有三成把握,因为在往水源里投毒的那
次,有两人的神情让我隐约觉得不对,之后特别留意了两天,发现他们的形迹的
确十分可疑。我不敢贸然向程大人报告,后来偷听他们说话,只听清了山上两个
字,我就想上山来看看。哪知道……」他颇为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皱眉道,
「路上的陷阱机关多了许多,埋伏的人却只剩下零星几个,诺大的墓园,只剩下
六个人看守。」

  聂阳惊觉道:「你是说,山上的鬼煞,已经偷偷摸摸撤走了?接应的,就是
程统领的部下?」

  刘悝点了点头,咬牙道:「我猜,这行动绝不是从水源被下毒才开始,而是
从围山的那天起,就已经在逐步进行。」

  云盼情失声道:「那山下那些人,岂不是在白费功夫?」

  刘悝目光闪动,缓缓道:「绝不是。他们真正打算的,恐怕就是如今的情形。
程大人对这些江湖高手全无信赖,只怕也是内鬼刻意引导所致。此前游仙峰被引
上去死掉的官差衙役,连同那些江湖人,多半也只是为了让侯府这批人手不敢强
攻。」

  「这是为何?」聂阳不解道,「他们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把所有目标都引
到这座山上么?莫非还有什么时机并未成熟?」

  刘悝苦笑道:「我原本想不出,可你刚才说到仇隋,我倒是隐约有了点头绪。」
他望着聂阳,犹豫道,「这次聂家的变故太过突然,若说没人在背后操纵,我绝
对不信。而这变故之后,一切都开始加快,所以……」

  聂阳皱眉道:「你是说,是为了我?」

  刘悝点头道:「我只是这么猜测,毕竟,一直刻意延缓行动进度的那只黑手,
恰恰就在聂家丑闻遍传天下之后突然撒开,甚至开始推动,我不信这是巧合。」

  心里又平白多了一团乱麻,聂阳微微摇头,问道:「他就不怕来的不是程统
领这种稳健将领,而是激进……」他骤然想起鹰横天的死状,这才想到,若是鹰
横天在此,只怕早已率人杀上山来,难道……

  刘悝从怀中摸出一锭元宝,摇头道:「就算来的是猛张飞,先不说鬼煞在的
时候这里有多么难攻,就算是攻下来,也只是被人白白摆弄一道。」他话音未落,
三指运力一捏,手中那元宝啪啦一声碎裂开来,竟是泥土中裹了一块黑沉沉的铅
疙瘩,「事情紧急,我也顾不得辱没先人,这墓园里差不多被我刨了一遍,那些
带着官印的税银,就被埋在聂家的这些祖坟里头,只不过,十锭元宝里,你都找
不出一锭真的。」

  聂阳口中一阵苦涩,仇隋龙十九这二人,果然早已留好了后路,即便这次失
败,税银也只是追回了做饵的那些,只要天道想,随时都可以在另一处秘密所在
重新流出线索,想要引来的人,只怕依旧会趋之若鹜。

  「等等……」聂阳心中骤然一颤,喃喃道,「他们如此计划,显然是做好了
一次不成卷土重来的准备。可……可这些江湖高手又不是傻子,即便还有人上当,
也不会是同一批。可见……可见被引来的江湖高手,根本不是天道的目标,田爷
也绝对不是。」

  云盼情和刘悝心思都转的极快,转眼就一起明白过来,刘悝面色霎时变得惨
白,颤声道:「侯爷府的人。他们……他们是要杀侯府来的高手!」

  杀侯府……顾不可留下的血字顿时闪过眼前,总算变得清晰无比,聂阳紧握
拳头,道:「不行,咱们得下山报讯。先让程统领知道,绝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云盼情看他们这就要出门,连忙道:「这三人怎么办?」

  刘悝抬手扯下墙上之前栓他的绳子,给他们俩一人丢了一根,「捆上,先丢
在这儿。这会儿顾不上他们。」

  一出屋门,刘悝看他们往山前迈步,连忙叫住他们道:「别走那边,咱们去
后山,断崖那边有些老藤,从那里滑下去。前面人多,咱们三个人容易暴露行踪。」

  不知道谁是内鬼的情况下,接近程定的确需要暂时保密。可后山断崖已是绝
境,聂阳只得回身解释一番,说明了那边的情况。

  刘悝面色凝重,难得的不见一丝戏谑之色,咬牙道:「你们上来的事,知道
的人这么少,竟然还走了口风。看来咱们的确一刻也耽搁不得。」

  「没错,对手知道有人上山,若是担心计划泄露,此时最有可能的,就是向
程统领下手,好让仇隋暂时接过指挥权。」聂阳匆匆说道,与云盼晴一前一后把
受伤的刘悝护在中间,「咱们耽搁不起了。」

  刘悝紧握腰刀,道:「程大人负责昼间调度,换岗之后,会在不远处就近休
息。那都是用来埋伏的隐秘地点,也不会燃起灯火,就算对方想动手,也没有那
么容易。」

  聂阳并不回头,只是小心的一边维持着步履速度,一边道:「若是内鬼知道
程统领的藏身之处呢?」

  刘悝皱眉道:「程大人这次已经足够小心,每个供休息的埋伏地点都只对上
层单线保密,若是程大人出了什么差池,要么是对方武功高强到侯府一众高手也
拦他不住,要么是程大人的心腹中就有内鬼。不过要真是那样,程大人早就已经
死了。」

  「你不就知道他的藏身之处。」云盼情在他身后不解道。

  刘悝点头道:「这镇上对游仙峰周遭地形最熟的就是我,程大人认为最可靠
的也是我,镇上所有捕快的讯息,都由我一人向他汇报。若非如此,我也没那么
容易自己偷偷摸上山来。」

  说话间已经走出墓园来到坡道,聂阳不忍去看自家祖坟被刨的一片狼藉,头
也不回问道:「刘兄,咱们只能从山前下去,你有没有什么能避过别人耳目的路
线?」

  刘悝嗯了一声,但语气颇不情愿,「我原本不想再走那条路,可惜……唉。」

  一直到山脚之前,聂阳都没明白刘悝为何唉声叹气。直到刘悝让他们等在原
地,自己握着腰刀窜入林中,片刻后,冒出头来,向他们招了招手,他们跟着进
去,看到地上倒着三个皂服官差,掩饰身形的草披掀在一旁,这才明白刘悝心里
是对自己的公门兄弟过意不去。

  而且,这三人一旦醒来,就是事情暴露之时,聂阳他们也的确没有多少时间
磨蹭。

  刘悝在前引路,倒真是闭着眼也不会走错,轻轻松松便躲过了数道交叉哨卡,
和三拨巡防高手。

  不过毕竟夜岗山前是由仇隋亲自负责,他们三个也都格外小心,走走停停,
等到穿过封锁线后,已是晨曦之前最为黑暗之刻,月色将息,枝繁叶茂,林中几
乎伸手不见五指,聂阳和云盼情紧紧跟着刘悝,仍数度险些失了方向,幸亏云盼
情练出的夜眼此刻极为好用,绵软小手牵着聂阳大掌,一步也不敢踏错。

  侯府的那些高手若是藏身在这种地方,的确极难从中直接找到程定,而要将
这些人无声无息的一并杀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聂阳总算稍微放下心来,靠着过人耳力仔细分辨,果然已经能隐约听到轻微
绵长的呼吸之声。

  林中自然也有暗哨,只不过程定既然授意刘悝直接上报讯息,自然会留出供
他出入的通道。

  按刘悝的说法,这通道仅他一人知道,除他之外,就算是夜眼如枭,也休想
察觉所有埋伏。

  而且此处的暗哨一日一变,位置错乱诡异,就连程定本人,也不可能标出所
有位置。以聂阳的耳力,又在刘悝带领的唯一通途上,也仅能察觉附近有人醒着,
具体位置则无从判断。

  这里理应万无一失,可不知为何,聂阳离目的地越近,心底就越觉得不安。

  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就在心头盘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不等他仔细思索出来结果,刘悝已经停下了脚步,小心的从怀中掏出一个
火折,用手掌挡住,轻轻吹燃。

  微弱的光线下,一个黑沉沉的帐篷矗立在面前,放眼望去,林间错落着许多
一般模样的营帐轮廓,就算打着火炬,想要找到程定在哪里,也非得一个个撩开
看看才行。

  刘悝把火折交给聂阳,让他小心掩住,莫要让光芒透远,转身从营帐门缝间
伸进手去,掏出一根细绳,小心翼翼的系在门外的一个小巧铜环上,轻轻扯了扯
确认纹丝不动,这才撩开帐门,接过火折躬身钻了进去。

  里面不过能容三人横躺,空间并不大,云盼情低声道:「聂大哥,你进去,
我能看到东西,让我守在外面。」

  聂阳点了点头,正要钻入,就听刘悝在里面几位短促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跟
着他返身钻了出来,面色铁青,连手上的火折也忘了掩住,双目之中满是惊骇。

  聂阳心头一沉,低声问道:「怎么了?程统领他……莫非?」

  刘悝的手掌都有些微微颤抖,他将火折递给聂阳,极为用力,才克制住不让
声音变得太大,「你……你进去记得屏住气息,里面的味道,像是有毒。」

  聂阳本想全钻进去,结果却被云盼情从后面扯住,只让他探进了半个身子,
举起火折一望,倒真是看得清清楚楚。

  程定端端正正的躺在中央,面上一片漆黑,口鼻之中尽是污血,一个小小圆
筒落在他的身边,帐篷内充满了淡淡的檀香味。

  聂阳仔细往对面看了一眼,才发现帐篷后破了一个三尺长的口子,像是被什
么锐器斩开,似乎是为了散去毒气,好不伤及他人。

  「混帐,被那内鬼抢先了一步。」聂阳咬牙暗骂,却怎么也想不出对手究竟
是如何找到程定所在,并躲开了帐篷口的机关。

  毒气既然已散,他也不急着出去,将火折吹得亮些,仔细打量着周遭,这一
看,才发现帐边有一线浅痕,尽头的油布,似乎被谁动过。

  莫非这圆筒竟是从地下直接塞进来的?可不打开帐篷,要如何知道里面是谁?
还是说……其他帐篷的人都已经遭了毒手?

  不对,聂阳盯着那圆筒,这做工极为精细,可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玩意,若
要他猜,多半是龙十九的杰作,想必不会有很多存世。

  「难道程大人的心腹中也有内鬼?」刘悝的声音依旧微微颤抖,显然他猜测
的事正在极大地动摇他的信心。

  若是一个组织在次高层级都已被人渗透,那在指挥者殒命之后,其余人的命
运显然不会有半点乐观。

  聂阳面色凝重的退了出来,犹疑道:「那……倒也未必。」

  云盼情觉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没开口询问,就听到一声尖利的破风锐
响。

  三人齐齐四散躲开,就见那飞来的暗器精准无比的打中了刘悝系在帐门外的
那条细绳,细绳断裂,铜环摇晃,一阵清脆铃声响亮无比的传了出去。

  「糟!」刘悝面色大变,飞身纵了出去,顺势在聂阳肩上拽了一把,急道,
「快走!不然百口莫辩!」

  聂阳本想逆着暗器来势追去,但一听周遭已传来众人起身之声,一旦解释不
清当真就是一场血战,只得拉住云盼情的手跟着刘悝一起窜出。

  虽有明玉功的浑厚真气做底,但真到轻功身法比拼速度的时候,聂阳还是比
不上云盼情步履敏捷,没出十丈,就已变成被她拉着扯向前方。

  后方林中转眼就已经火光闪动照亮大片,伴着几声呼喝,数十道身影四散追
出。

  只不过聂阳他们三人脚下本就更快,又因为刘悝见机迅捷先行一步,趁着天
色未明,几个起落便把追兵远远甩在了后面。

  虽说逃离了危机,可程定之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无转圜余地,最晚到
了正午交接之时,仇隋便能夺回大半主导在手,到时不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恣
意妄为。

  此刻,至少仇隋的其中一个目的已经清楚地被聂阳了解,那就是设法除掉这
次几乎倾巢出动的侯府高手。如果镇上集结的这些江湖高手全是天道中人的话,
程定已死,正是决一死战的良机。

  可按如意楼估算,仇隋集合的高手绝没有这个数目,至多不过占到人数三成,
即便加上天风剑派所有弟子,也不及四成,就算程定殒命,不靠些别的手段,拼
杀起来,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刘悝一边引路,带着二人往刘府迂回,一边低声提醒道:「你别忘了,还有
那些偷偷从山上溜下来的鬼煞。加上这些专业刺客,侯爷手下这批精兵猛将,只
怕是有来无回。」

  「莫非玉总管早看出天道这次的目标是北严侯府麾下众人,才索性袖手旁观?」
聂阳喃喃自语,心底颇受冲击,诚然,玉若嫣并非狼魂直系,曾为官府中人更不
会有江湖内外界限分明互不干扰的想法,以她此刻南三堂总管的身份,观望天道
高手与侯府精英鏖战无疑是最佳选择,如意楼没有多少高手聚集过来,想必南宫
楼主也是默许了的。

  若不是有他聂阳牵涉其中,只怕如意楼只会围在外围不会有任何多余动作。

  云盼情与他想法近似,神情略显黯然,但还是强打精神微笑着握住他手掌,
柔声道:「聂大哥,这其中还有很多事咱们并不知情,先不要急着下结论。好么?」

  离家近了,刘悝的神情也轻松了少许,笑道:「咱们一整夜都没得休息,我
这更是弄得一身血糊糊的,还是先空空脑子,到我家里,你们休息休息,我好好
包扎包扎,顺便,我家也有个人想见你,大表弟。」

  聂阳正在苦思冥想,骤然中断,不免怔了一怔,反倒是云盼情先问出来:
「谁?」

  刘悝的笑容难得的盈满了温柔的暖意,他故意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
不就是我那一回家就听说聂家家丑远扬急得寝食难安的娘亲。」

  这说的,自然就是刘家三奶奶,聂琴。

  刘家老太爷四代单传,每一辈妻妾成群,却偏偏都只能剩下一个儿子,到了
刘老太爷这代,家里五房小妾一位正室,仍是夭折了两女一男后,才由侧室聂琴
那争气的肚皮生下了唯一的男丁。

  母凭子贵,刘夫人积郁成疾撒手人寰之后,刘家上下人尽皆知,外当家的仍
是刘老太爷,内当家的,却已是这位三奶奶聂琴。

  全家大半都已搬至附近的郡城别院,只有三奶奶舍不得儿子在这边受苦,身
子不适仍匆匆赶了回来。

  哪知道还没进家,聂家的那些秘闻便已传进她耳中,街知巷闻。

  于是回家换洗皂衣的刘悝,又被娘亲委派了额外任务,带聂阳来见她。

  幸好今日巧遇在一起,否则刘悝就算从游仙峰上逃下来,也不知道该从哪儿
找起。

  聂阳心中一片黯然,他亲人本就不多,知道月儿死讯之后,身边血脉相近的
亲属,便已一个不剩,这位堂姑,反倒显得格外亲近。只不过上次两人见面的时
候,聂阳身上的裤子,还敞着裤裆。

  心想有些事情可能聂琴知道,一进刘家后门,聂阳便要刘悝引见,也不管天
色刚亮人都未起,刘悝只好苦笑道:「大表弟,我知道你也心急,我那娘亲也很
心急,可……你总得让我换件没这么多破洞的衣服吧?」

  云盼情心知要见聂家长辈,此刻身份不同,自然不可能还有置身事外的心态,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夜行黑衣,布靴上满是泥土,忙扯住聂阳衣角,不安道:
「聂大哥,咱们……咱们也好歹换一身衣服吧。」

  一回头望见她紧张到有些发僵的微红面庞,聂阳登时明白了她的心思,只好
压下心里的急切,点了点头,道:「刘兄,那麻烦你找两套合适的衣服。别叫我
们这副样子吓到了姑姑。」

  刘悝一边将他们带往客房,一边苦笑道:「我要是不包扎好伤口,让她看见
几处,恐怕房顶都会被掀了。你们等我,我去去就来。」

  毕竟是府内实际意义上的男主人,刘悝很快就弄来了两套干净衣服,聂阳身
形与他相若,拿的就是他难得一穿的朴素私服,云盼情身量娇小,刘家女眷找不
到合身衣物,只有从丫鬟那边临时借了一套,挽起一小段裤管,勉强倒也能穿。

  他们两人匆匆收拾一番,看起来总算整洁爽利许多,刘悝包扎的也颇快,换
了一身备用差服,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临去前,云盼情左思右想,还是把佩剑留在了房中,金丝手套也摘了下来,
颇为忐忑的又对着镜子整了整发鬓,才跟了上去。

  刘悝回家,又通知说带来了聂阳,聂琴哪里还睡得住,等他们三人进门的时
候,这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太师椅上,刘悝上前附耳说了两
句,她那和聂清漪颇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登时便涌起了水光。

  聂阳他们过去坐在聂琴身边凳子上,她擦着眼泪哀叹了几句老天无眼红颜薄
命,这次回来竟没缘分见上月儿一眼,刘悝唯恐勾到聂阳伤处,连忙用几句闲话
带开。

  「阿阳,这是你的媳妇么?」似乎是也发觉了话头惹得聂阳伤心,聂琴抹着
眼角,转脸看着云盼情,小声问道。

  云盼情脸上一红,登时有些不知所措,求救一样的扯了扯聂阳衣角。要说起
来,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将来也免不了进他聂家偏房,只不过即便是侧门入
轿,纳妾也总要有个婚礼,此时她这情形放在江湖上可以算是不拘小节,最多惹
来一些闲话,要说给聂琴听,伤风败俗倒是小事,少不得要给这长辈留下个品行
不端的印象。

  她兀自着急,手上一暖,却是被聂阳握在掌中牵了起来。他毫不迟疑便道:
「这是内子,聂云氏。」

  聂琴当即破涕为笑,喜滋滋的从聂阳手中抢过云盼晴的手掌,道:「模样可
真不错,就是身子有些单薄,看着年纪也轻了些。阿阳,咱们聂家人丁单薄,到
你这辈,可要努力才行。你啊,别总是和你爹娘一样跑江湖打打杀杀的,看看你
内人,穿的这么破落,像什么话。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就早点安顿下来吧,聂
家的家业,等那群混账东西滚蛋了,我帮你好好整顿一下,保管够你一家子吃穿
住用。唉,云丫头,外面那些传言都是胡扯,你别往心里去,早点给聂家生个胖
娃娃,谁敢欺负你,你来找姑姑,姑姑给你出头。你今天就别走了,晚会儿我带
你去转转布庄,做身像样的衣服,顺峰镇上,老聂家的人,怎么也不能如此寒酸
……」

  眼见她絮絮叨叨就要转去家长里短,聂阳连忙打断道:「姑姑,你刚才说,
外面那些传言都是胡扯?」

  聂琴扭脸看着他,道:「当然,街头巷尾那些贩夫走卒只会信口胡扯,别人
难道比自小在你们家串来串去的我还清楚么?」

  聂阳手中登时出了一层细汗,他探过头去,认真问道:「姑姑,这些事对我
极为重要,你一定要仔仔细细的讲给我听。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假的,
原本该是什么。」

  虽说此刻有月儿死讯激励,无论什么事实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杀心,兄妹乱伦、
窃用剑招的事早已传开,聂家的名望也绝无挽救可能,但他始终觉得,应该听到
一个清楚明白的答案。

  聂琴显然也知道此刻聂阳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她挥了挥手,让刘愧起身离开,
两个丫头也跟着走了出去,屋中只留下了她眼中的聂阳夫妇,这才开口道:「南
姑娘要是活到今天,见到儿子讨了个这么俊俏的媳妇,一定开心的很。她原本,
就是个很容易开心,也很容易伤心的女人。」

  她眼角的纹路变深了几分,道:「我不知道聂家当年下人的闺女在那里讲了
什么,但她那痴呆老爹,总不会比我更清楚那时的事。聂老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两
人,可不是我那清漪妹妹,而是南姑娘和我。」

  聂阳双眼圆睁,不解道:「是……是您?」

  聂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命不好,爹娘都去的早,几乎可以算是寄养在
你家。我知道,这些年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知道当年的事情的人,好像不知不
觉越来越少。我那时候用的还是小名,你们家的人喊我,都叫二丫头。南姑娘有
次还取笑我,说她有个亲人叫二石头,我不嫌他小,大可以凑成一对。唉……宅
子里还有个丫鬟也叫二丫头,我出嫁后,她就进了婶婶的房,几年前,那个二丫
头不知怎么,就掉进井里淹死了。」

  她说这话时,口气中有着淡淡的庆幸,显然这个不懂武功也没走过一天江湖
的女人,却对发生了什么事心知肚明。

  「这一桩,他们倒是一点也没有传错。」聂琴沉默片刻,开口道,「你的确
是我堂哥和南姑娘的亲生儿子,假作寄养的主意,还是我和婶婶一起商量出的。
当时也没想别的,就是……就是不忍心看南姑娘的骨血托在别人家里。」她握紧
云盼情的手掌,叹道,「阿阳,回头你带着妻子,跟我上游仙峰上,给你娘拜祭
一下吧。」

  虽然有千头万绪想要仔细询问,但一番思潮涌动,聂阳最先问出口的,还是
在心底不知盘旋过多少次的那句:「我娘,到底是怎样的人?」他对当日听到的
话格外不甘,略一迟疑,还是补问道,「她真是因为我爹始乱终弃才被逼死的么?」

  似乎仍对外界的流言蜚语愤愤不平,聂琴抬手摸了摸聂阳头顶,略带怒气道:
「你不要听外面那些人胡言乱语,我和南姑娘情同姐妹,你爹对她虽然谈不上有
情有义,也绝没有始乱终弃的心思。事实上,为了把南姑娘收为侧室,你爹当初
和几个族叔族伯闹了不止一场,最后还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说到此处,聂琴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道:「想来还没人对你说,你娘究竟是
个怎样的人。」

  「婶婶当年对我说过不少事,南姑娘对我也极少隐瞒什么,叔叔去的早,你
家当年那些事情,只怕你爹和姑姑,都未必有我这么清楚。」聂琴视线低垂,回
忆道,「你娘并不是他们嘴里说的丫鬟。真论起出身,只怕咱们家谁也及不上她。」

  聂阳早已隐约猜到自己母亲与仇隋多半是亲生姐弟,方才堂姑说到二石头,
更印证了他的想法,可他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涉及了什么出身。

  「南姑娘姓嬴,外祖家系是前朝重臣一脉。她闺名望南,是她娘所起,因为
一心想要再生一个男丁。可惜身子骨不好,废了近十年功夫将养,才勉强生下南
姑娘的弟弟二石头,当晚便见了大红,香消玉殒。」

  「他们一家,都是入情极深近乎偏执的性子,她爹赢北周,就是为了她娘,
才费尽心思钻研剑法,只为有朝一日能胜过四大世家,叫他们身败名裂。」四大
世家昔年朝野更迭之时,皆是武林中支持本朝圣祖一脉,还得到了御赐金牌,会
有此仇怨,也属必然,「她娘去世后,她爹心力交瘁,仍拼着最后一丝精气,想
要再试试能否赢过南宫家,结果到了咱们家中,才与我叔叔试战一场,就因悲痛
过度,油尽灯枯而死。」

  「南姑娘那时年纪尚小,一直觉得,是咱们聂家害的她寄人篱下,姐弟分离。
为此还和婶婶起过几次冲突,直到一起生活久了,才渐渐消去了敌意。可之后…
…她却偷偷喜欢上了你爹。」聂琴说到此处,眼中浮现出鲜明的痛楚神情,略作
停顿,才接着道,「她也是动情之后便不惜一切的性子,偷偷告诉我她喜欢你爹
后没过多久,就将烟雨剑中的绝招,浮生若尘,默写出来,交给了你爹。」

  「那……我爹,他是什么想法?」一知道聂清远并非始乱终弃,聂阳心中莫
名落下一块大石。

  「堂兄……他并不喜欢南姑娘。」聂琴缓缓道,「可他收下了剑招,心里总
觉得理应回报你娘些什么。后来受伤回来,南姑娘对他悉心照料,两人也就……
有了你。事后看来,这真是个可怕的错误。」

  「你爹为人有些优柔寡断,他认识堂嫂之后,稍作试探,就发现堂嫂性情激
烈,并不愿意他纳妾,而且,堂兄曾问过要是家中曾有定下亲的女子,她会如何,
堂嫂并没直接回答,只是说相信堂兄能处理好。否则,便一刀两断。」

  「你爹起初不愿接受,偷偷回家一趟,向长辈提出把南姑娘收为侧室的事,
只可惜,就连一直颇为疼惜南姑娘的婶婶,也没有赞成。南姑娘最后一次找我谈
心,有句话足足说了三四遍,她说:」原来我忘掉的那些,其实都去了他们的心
里『。「聂琴看着聂阳,眼里又浮现无法克制的水光,」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么?


  聂阳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她忘记了的,旁人却并不相信的,那样东西,
叫做仇恨。

  「他们说的最后那段,倒是没有说错。」聂琴丰润的面庞染上一丝恐惧,低
声道,「南姑娘知道你爹黯然离去之后,心如死灰,将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写下
了一些什么东西,转天交给了常来找她玩的那个小孩,之后不久,便穿着自己亲
手缝制的大红嫁衣,悬梁自尽了……先发现的那个孩子,我猜,可能就是她自小
被送到别人家的那个弟弟,赢二石头。」

  「您没见过那个孩子?」聂阳压下心头酸楚,追问道。其实他心里也清楚,
在聂琴眼中聂清远不算始乱终弃,可这件事换成旁人来看,怎么也谈不上有情有
义。

  「没有,传闻他是现下天风剑派的掌门,威风得很,也好,这样……南姑娘
在天有灵,也足以告慰了。」聂琴对南姑娘以外的事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只是道,
「南姑娘去世那天,我恰好没有在家。」

  聂阳盯着她的眼睛,知道堂姑并没有说实话,她那天一定也在,而且,一定
看到了那孩子做了什么,只是她不忍说,宁愿扯了这样一个谎。

  「外头的传言实在是乌七八糟,竟然还有人说你和亲生妹妹坐下了苟且之事。
要不是我急着回家,在驿站里就要打破他的头。」聂琴也不愿多谈南姑娘的死,
转而说起了另一条流言,「他们……他们明知道月儿已经不在了,死无对证无从
辩驳,便泼了这么一盆脏水上来,简直可恨!」

  云盼情连忙握住聂阳手掌,柔声道:「姑姑,江湖人心险恶,这些闲言碎语,
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的好。」

  她脆生生的一句姑姑叫的聂琴心花怒放,眼角的细纹都微微上扬,连声道:
「就是就是,阿阳有这么乖巧听话的媳妇,月儿也肯定为你们高兴。那帮造谣生
事的,今后必定不得好死,下拔舌地狱。」

  高兴?不管身边有了什么女子,月儿都绝不会有半点高兴的,聂阳满心苦涩,
却无从开口,只有默默低下头,想着还有什么该问。

  他还没想出,云盼情已在旁问道:「姑姑,有件事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聂
大哥的亲姑姑那时也在家里,她和……和娘的关系如何?」

  若是聂清漪和赢望南并没什么直接干系,那……当日她独自去找仇隋,就根
本无法解释。

  聂琴略显踌躇,犹豫着望了聂阳一眼,道:「这两人起初关系还好,只是…
…清漪一直疑心南姑娘在伺机报仇,从未真正相信过她,后来有些事上,对她也
处处刁难。南姑娘临去前那天晚上,清漪气势汹汹的来训斥了她一顿,我被赶出
屋子,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过后问起,南姑娘也只是默默垂泪,不肯告诉我。」

  聂琴分明被这回忆刺痛,不愿再多提及,摇了摇头,道:「当年的事,你们
还有什么不明白,就再来问我,不要轻信外头的流言蜚语。我听悝儿说你们忙了
一晚,先去休息吧,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这时辰,我该去佛堂诵经了。」

  云盼情立刻起身扶着聂琴站起,道:「姑姑,我送您过去。」

  「哎,」聂琴安慰的微笑起来,摸着云盼情的手背,瞥了一眼聂阳腰间的长
剑,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低声道,「你也多劝劝阿阳,早点丢下那些打打杀杀
的事情,安安分分的过平常日子吧。」

  云盼情一边柔声应承,一边陪着她走了出去。聂阳留在后头,静静平顺了一
下纷杂心绪,缓步踱向门口。

  他早已隐约猜到仇隋的姐姐就是他的生母,尽管如此,听到亲人真正印证,
仍免不了受到一些冲击,若不是月儿死讯夯实了他心底的杀意,此刻多半会有几
分动摇。

  甥舅之间,只有一人可以活在世上,在这纷争无数的江湖上,也并不是什么
稀奇的事情。

  不是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踏出了门槛。

  屋外晨光正好,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这正是适合撑开窗棂,好好卧床
休息的时候。

  可随着一阵急促脚步,刘悝几乎是小跑着匆匆赶来,一看四周并无他人,径
直走到聂阳身边道:「没时间歇脚了,我刚才出门找人,正碰上你们的人在四处
找你,那人不信我,幸亏田爷就在附近。去叫上云姑娘,咱们走。」

  一时来不及细问,聂阳只好匆匆跑去叫上认真守在佛堂门口的云盼情,让她
带上佩剑一同去到后门。

  果然,田义斌正等在那里,浓眉紧锁,黝黑的面庞上满是肃杀之气。

  满腹疑窦需要让田爷解释清楚,聂阳快步走到田义斌身边,正要开口,满肚
子的问题却又憋回了肚子里。

  只因他从田爷的衣袖那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好似檀香一样的味
道。

  乳硬助性:第一百零四章

                (一)

  这还是聂阳第一次完整见到中原以外的女子,以前看的都有马赛克,极为不
爽。

                (二)

  内室屋门吱嘎打开,花可衣从里面懒洋洋的踱了出来,面色嫣红衣襟蓬松,
也不知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勾当,她水汪汪的眼睛一勾,扭动腰肢走到刘悝身边,
一声温软柔腻的轻笑,按下了那扶桑女子抬起的腰刀,道:「官差小哥,你一直
口口声声说要把我们擒拿归案,可不知道我们两个被人遗弃的弱女子,犯了什么
王法呢?」

  刘悝冷哼一声,道:「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

  「……」

  「抱歉,最近富二代官少爷演得有点多,串词了。你知道,这种角色需求量
大啊,哪个片场每天都得死上百十个的,我们这些群演,最喜欢这种龙套了……」

                (三)

  旁边那东瀛女子不耐道:「花生,和他废话做甚,杀吧。」

  「闭嘴,夏洛克。」

                (四)

  刘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纵使遍体鳞伤,被她柔滑玉指这么一番玩弄,那
根阳物还是颤巍巍涨了起来,急得他满脸通红,怒道:「你……你这淫妇,好不
要脸!」

  口中虽叫骂不休,胯下的小兄弟却还是不受控制昂起了头,花可衣一看阳根
已经完全就位,一声轻笑,道:「哟,还是个蹭得累。」

                (五)

  刘悝面上的戒备顿时一松,长出了口气道:「竟然是你,大弟弟。」

  聂阳皱了皱眉,拔剑出鞘,剑尖一抖,寒光闪过胯下,刘悝命根顿时断开…


                (六)

  他略一停顿,肃容道:「那,本该在这里的人呢?」

  「据说他们忘了买门票,被景点保安赶下山去了。」

                (七)

  刘悝抬手扯下墙上之前栓他的绳子,给他们俩一人丢了一根,「捆上,先丢
在这儿。这会儿顾不上他们。」

  几分钟后。

  「大表弟,没空绑龟甲缚了,随便捆一下好吗?」

                (八)

  聂阳心中一片黯然,他亲人本就不多,知道月儿死讯之后,身边血脉相近的
亲属,便已一个不剩,这位堂姑,反倒显得格外亲近。只不过上次两人见面的时
候,聂阳身上的裤子,还敞着裤裆。

  「什么,你对我娘干了什么!」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第105章:驱虎吞狼

  嗅到那檀香味道的当然不只是聂阳,刘悝也在一靠近时便闻到了与程定帐中
一模一样的香气,眼中霎时便尽是戒备,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立刻扶在腰刀之上。

  聂阳与刘悝互望一眼,心中转过同一个念头。

  莫非是他?

  北严侯府的座上宾客,收容无数奸邪之徒改过自新的仁庄庄主,经历天道几
次三番阴谋仍安然无恙的田义斌,难不成其实早已是天道的秘密门徒?天道此次
行动,有一个地位高于仇隋龙十九的巡查至今尚未露出蛛丝马迹,以田义斌的声
望地位,真要入了天道,自然配的上这个位置。

  千头万绪尚未理清,云盼情已经急急迎了过去,她并未进过程定帐内,自然
闻不出田义斌身上的檀香残味有何异常,径自问道:「田爷,出什么事了么?」

  田义斌面色极为凝重,沉声道:「仇隋召集了全部人手,与北严侯府的高手
聚集一处,准备今日强攻。程大人昨夜不幸身故,恐怕,已没人能阻止他们。我
赶来找你们,就是想问问,山上究竟是什么情况?」

  聂阳本要开口,却想到身边有个更适合问话的专业人士,便向刘悝使了个眼
色,刘悝点了点头,横移两步,不着痕迹的将云盼情从田义斌身边隔开,反问道:
「田爷,您怎么知道我们已经下山回来了?」

  田义斌道:「我和慕兄弟赶去程大人那边的时候,正好遇到那三个衙役,其
中有一个你没打正地方,装昏放你过去而已,他说从山上下来三个人,领路的是
你,那跟着的还能是别人么?程大人遇刺在先,仇隋召集众人在后,如此要紧关
头,我当然只能先信他们的话,通知玉总管后就过来找你们几个。」

  「田爷,」刘悝抱着手肘,腰刀夹在腋下,皱眉问道,「我们下山原本不用
走那条路的,谁知道断崖那里的老藤被人弄断了。我听大表弟说,山后是您在放
风,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云盼情也疑惑道:「是啊田爷,我们放出哨箭,怎么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田义斌黑黝黝的脸上现出奇异的惭愧之色,他叹了口气,道:「唉,我这把
老骨头,是愈发不中用了。不过我还是得说,这次的对头实在厉害,我和慕兄弟
两人全神贯注戒备,竟都没发觉是如何着了道。一人挨了一下,都被打晕过去。
我猜可能出手的是个熟人,不然,我和慕兄弟的脑袋,只怕已经搬家了。」

  田义斌虽极少在人前显露武功,但光是当初从薛怜刀下抢出手下一条性命那
一招,就足以显示修为精深登峰造极,再加上一个方圆数十丈内无所不知的怪物
慕青莲,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靠偷袭将他们两人一起击倒。

  看他们三人面上都显出些许狐疑,田义斌浓眉紧锁,急道:「我知道昨晚的
事情诡异的很,我至今也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你们若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
你们随我赶去和慕容极他们汇合,山上的情形,到时候告诉他们总可以了吧?」

  聂阳也知道此事的确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保持住戒心,该做的事还是不能
耽误,便一拍刘悝肩头,向田义斌点了点头,与云盼情跟在后面,随他快步出镇。

  刚到镇外,就迎面碰上步履匆匆的慕容极,看他神情也知道,带来的绝不是
什么好消息。

  昨夜让聂阳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鬼煞去向,总算是有了答案。

  东南西北六镇二郡,均出现了来历不明的黑衣杀手,那班人既不夺财也不劫
色,而是专找些钱庄镖局、马市药铺之类与江湖门派关系颇密的寻常百姓下手,
纵使有各处的江湖游侠各派门人出手相救,天亮前那短短半个时辰,仍葬送了近
百条人命。

  原本就没有调集过来的如意楼弟子更是分身乏术,在玉总管的指示下,反而
从顺峰镇这边调走了不少人手。

  这显而易见的调虎离山,却押死了如意楼的根本所在,纵使会错失此次坐收
渔翁之利的机会,他们也不得不去。

  幸好从一早玉总管就并未将周遭人手抽调太多,这一次奇袭造成的损伤,绝
对远不如谋划者的预期。

  为了不给聂阳他们公开山上情形的机会,仇隋一定已经在进行最后的推动,
聂阳也顾不得去与赵阳玉若嫣他们汇合,径直往游仙峰奔去。

  不管仇隋目的是什么,一旦冲突发生,混战一片的情形下,绝不可能还有多
少人护在他身旁。

  聂阳知道,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也许,也是最后一个机会。

  一旦此战结束,仇隋功成身退稳坐天风剑派掌门大位,聂阳一个声名狼藉的
江湖小辈,几乎无机可乘。

  身上奔流的内息寒冷的令人发抖,胸口那一团烈火却跳动的四肢发热,小心
的与田义斌保持着距离,聂阳全神贯注的移动身形,紧紧咬住了牙根。

  西行不足十里的地方,众人遇到了等在那里的慕青莲,他双目依旧紧闭,面
色显得极为苍白,那柄无锋阔剑斜斜背在背后。

  田义斌抢上两步,问道:「慕兄弟,现下怎么样了?」

  慕青莲摇了摇头,叹道:「他们过去已经大半个时辰,虽然你我未到,恐怕
也不会影响大局。」他转向聂阳,问道,「聂兄弟,山上此刻是什么情况?大家
就要攻山,现在赶去送信,应该还来得及。」

  聂阳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田义斌,道:「山上没人,鬼煞……早已逃的干
干净净。只留下一堆陷阱,等着山下的人上去送死。藏匿税银的消息,也是假的,
除了做诱饵的那些银子,其余都是一个大子不值的假货。」

  除了刘悝和云盼情,其余人都吃了一惊,慕容极恍然大悟,道:「看来四下
惹出麻烦的那些杀手,就是他们。」

  聂阳一直凝神望着田义斌和慕青莲,似乎想要从中发现些什么,慕青莲微微
皱眉,道:「山上若是陷阱,那事不宜迟,咱们得赶快赶去,希望来得及阻止他
们。」

  这些中按说轻功最弱的就是刘悝,可他常年公门办案,小巧腾挪也许并不擅
长,长程追击却是家常便饭,众人一起展开轻功全力疾奔之下,他倒也并未落后
几丈,的确绝非寻常捕快可比。

  到了山前,却又出了岔子,集合的地方并不在上山的路上,仅在岔口处观望,
根本分不清那些人究竟是还在山下集合的营地,还是已经跟着仇隋傻傻冲上山去。

  事态紧急,没时间犹豫不决,慕青莲从怀中摸出一支哨箭,丢给慕容极道:
「咱们兵分两路,我和田爷轻功好些,走山上这边,应该能够追上。你们往营地
那边走,顺着那条林间小道,六里之外便是。哪边发现了,就给个讯号。」

  慕容极点了点头,接住哨箭便走。

  聂阳却留在原地,开口道:「刘兄,营地那边你说话比较可信,就拜托你了。
田爷他们对山上情况不熟,我给他们带路。」

  刘悝知道聂阳另有心思,便点了点头,一拱手道:「多加小心。」

  云盼情倒真是言出必践,说了不会离开聂阳身边片刻,就真的紧紧跟住,聂
阳连对她使了几个眼色让她跟着慕容极他们,她只当没有看见,反而把脸扭向一
边。

  最后上山的,便成了他们四人。

  聂阳心中有事,故意落在后面,云盼情虽不明所以,但看得出来气氛有异,
也乖乖跟在另两人身后,偶尔听聂阳低低说上一句,惹得秀眉紧锁,几乎拧成一
团。

  而领在前头的两人,倒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身后聂阳的狐疑视线,只是大步上
行。

  盘山小径走起来颇为费力,绕行良久之后,也只是高了几丈,这四人轻功都
不算差,本可施展轻功攀山穿林而上,只是一想到之后多半还有一场辛苦厮杀,
便不舍得将内力浪费在此处。

  上至半途,田义斌放缓脚步,沉声道:「慕兄,这山道不像有数百人刚刚走
过,我猜,他们应该还未出发吧?」

  聂阳轻轻一扯云盼情,两人早早站定,他左右望了一眼,山道平缓坡势不陡,
比先前开阔许多,不至于没有闪躲空间,口中道:「不错,看样子,他们都还在
山下,咱们这就折回去吧。」

  慕青莲也停下步子,转身侧耳,道:「我确实感觉不到太多人,但我总觉得,
山上一定有人,这附近的坡地里也有人。只是他们都不肯现身,我也猜不出他们
要干什么。」

  田义斌捏紧双拳,抬眼望着晨曦,朗声道:「既然猜不出,就不要猜,咱们
直接取近道下山,从这边下去,离营地反到近得多。」

  即使慕青莲口气略微有些没有把握,但这里的几人都知道此人感知敏锐可称
天下一绝,闭眼盲行都能胜过无数耳聪目明之人,田义斌这一句,显然是要激出
藏身暗处的伏兵。

  但并没有人出现。

  笼着一层薄雾轻纱的山林,静谧如醉。

  看那两人返过身来,聂阳突然拔出了腰间长剑,冷冷道:「你当真肯让我们
下去么?」

  田义斌一怔,停在原地,慕青莲也只好跟着顿足不前,柔声道:「聂兄弟,
这种时候,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聂阳将剑锋抬起,平指那人,道:「慕容极是如意楼的门人,刘悝人微言轻,
单单这两人,未必能控制场面,取信于人。但若是我们都到了那里……」

  话说至此,远远的薄雾之中,骤然传来了尖利悠长的哨响。

  在下面。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哨箭飞起的方向。

  但慕青莲没有,他没有睁眼,也没有扭头。

  可并不是没有任何动作,他背上那把沉甸甸的阔剑,无声无息的落在了他的
手上,无声无息的斩向田义斌的后颈。

  聂阳与云盼晴回过头来的时候,田义斌的人已倒下。

  「抱歉,也许有些不自量力,但这最后关头,我不能让你们坏了大事。」慕
青莲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对面的两人都能感到,一股沉重的杀气正在从他的身上
涌现、弥漫。

  那杀气不属于名动江湖的佛剑,而是属于当年那杀人无算的天才刺客。

  「你昨夜,也是这样击倒田爷的吧?」聂阳的口气并未有太多惊讶,也并未
有太多讥诮。

  慕青莲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早上三五年,这种事恐怕谁也
无法做到,只能说,他毕竟已经老了。」

  聂阳冷笑道:「为何不杀了他?事已至此,他对你还有用处?」

  慕青莲又叹了口气,道:「我与他是多年好友,怎会向他下手。再说,我早
已立誓不再杀人。即使生死关头,也从未违背。」

  聂阳斜踏一步,挡在云盼情身前,讥诮道:「是么,那程统领的死,也与你
无关咯?」

  慕青莲微睁双目,望着聂阳,淡淡道:「我知道此次出手破绽极多,尤其是
假作和田爷一起遇袭,更是不易令人相信。我本想略作嫁祸,稍微混淆一下视线,
不料你倒颇为能忍,竟一直未向田爷出手。」

  聂阳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田义斌,道:「因为我已学会一件很重要的事,很
多时候,出手之前,最好能多想一想。」

  慕青莲并不掩饰自己拖延时间的目的,他稍稍向后退开半步,手中阔剑斜指
田义斌后脑,道:「哦,愿闻其详。」

  「田爷的内功是至刚至阳一脉,后山断崖的藤条,却只有至阴至柔的内劲才
能做到。若是田爷将身份保密至今,没理由在这种时候假手他人。」聂阳也好似
在等待什么,并未急着动手,而是缓缓说道,「此为其一。」

  「程统领的布置极为安全,加上你嫁祸导致先入为主,让我先前的确以为田
爷因与北严侯素来交好,借此之便探出了那边的虚实。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程
统领安排的人手每日都在变化,我要上山的事纯属突发之举,根本来不及打探详
情。」聂阳盯着慕青莲道,「但这所谓的安全,只不过是因为我们都要靠眼睛找
人而产生的一个死角。若是遇上你这种单凭呼吸便能判断附近人手位置,轻微响
动便能感觉来人身份的奇才,那黑漆漆的密林,和平坦宽敞的大街也没什么分别。
此为其二。」

  「你们两人守御山下,号称双双遇袭,可凭你的感知本事,纵使没有田爷在
侧,也绝没人能暗算得了你。」聂阳转开视线,又看向田义斌,道,「两人之中,
一个绝不会受人暗算,那么,在两人都遇袭的情况下,哪个人在作假,好像并不
难猜。此为其三。」

  慕青莲唇角微勾,淡淡道:「果然,仓促行动的代价,便是这无尽的麻烦。」

  聂阳眉心微皱,不解道:「慕兄,你此前的确帮了我们不少,我不明白,你
究竟要做什么?」

  慕青莲又一次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们若是继续寻找仇隋的罪
证,来证明他的真实身份,我依然会全心全意帮你们。即使和如意楼合作,我也
毫不介意。对我来说,天道正统,绝不是某些人争权夺利,消灭异己的工具。」

  「你……就是那个天道巡查?」云盼情默默听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语气
中颇有几分不信。

  慕青莲默然片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对仇隋与龙十九这两支分舵早
已心存怀疑,只可惜,我亲自派去调查的人,不仅没有查出任何结果,反而接二
连三的折在莫名之处。恰好顺峰镇的行动也算是颇为要紧,值得出动一位巡查。
我自然主动请缨,亲自赶来。」

  「看来那一夜你主动迎战白继羽,也是不愿折损你们天道一位好手么?」既
然身份揭破,聂阳的语气也便没了丝毫客气。

  慕青莲并不否认,只是略带遗憾道:「那少年是个极为优秀的苗子,只可惜
……他与天道间隙已存,再无挽救之法。不论此次行动结果如何,我的调查与怀
疑,都已上报给尊主,希望这次,上面不会再让我们这些为天道而来的人失望。」

  「你们处心积虑将北严侯府的高手引至这里设法诛杀,究竟为了什么?杀掉
这些为国为民的朝廷栋梁,也算是天理正道?」聂阳握着剑柄的手掌已捏得发白,
但他仍再等,仿佛就是为了听慕青莲一个回答。

  慕青莲的脸色更加苍白,好似聂阳的质问,触及了他心中某个不愿面对的地
方,他并没回答,而是向后退了一步,手中阔长剑锋垂的更低。

  「田爷一直把你当作至交好友,你就不觉得对不住他么?」云盼情脆生生的
问道,娇怯怯的声音却隐含着克制不住的怒气。

  「将来若还有机会,我自会向他负荆请罪。话已至此,动手吧,今日此时此
地,我绝不会让你二人顺顺利利的下山。」慕青莲长吸口气,黑沉沉的剑锋重又
抬起,散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想,你现在就可以去找荆条了。」叹息一样的声音,从本该昏倒在地的
人口中传出。田义斌慢慢站了起来,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还是说,
你我先较量一场,之后再谈谢罪的事?」

  慕青莲又退后两步,面上倒并不显得如何惊讶,只是淡淡道:「果然,你也
已在防备着我了。」

  田义斌握了握拳,面上泛起一丝并无笑意的微笑,道:「我只是老了,并不
是傻了。慕兄弟,我只是不愿相信,程大人会是你杀的。」

  慕青莲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并非推卸责任,程定的位置,是我找到的,
赶走聂阳他们的那枚暗器也是我发的。不过把那东西塞进帐内毒死程定,并为我
准备嫁祸道具的,是龙十九。」

  田义斌的那丝笑容终于隐去,他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双眼已蒙上一层莹
润光泽,脚下的软底布靴,竟无声无息的陷入地面寸许,他也不回头,背对着聂
阳道:「你们两个下山去吧。这边不用你们帮忙。」

  聂阳与云盼情对望一眼,齐齐向山坡那边奔去。

  他们二人纵身跃起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坚硬如铁的拳头重重砸在厚重剑身上
的闷响。

  慕青莲此前说山坡上还另有他人埋伏,虽说不知真假,聂阳还是宁可信其有,
拉着云盼情专找些开阔地带落脚,让她捡了几块石头每次落地之前发出试探地面,
力求稳妥。

  沿着山路绕道去发出哨箭的地方少说也有十几里要走,但如此纵跃下山,相
当于两处之间取了直线,路程顿时短了数倍。尽管一路小心试探,仍只费了一刻
功夫,就到了发讯地点附近。

  慕容极就守在一条黄泥小路旁边,但在他身边的却不是刘悝,而是白发白须、
白眉下垂的宋贤。

  先是心中一紧,待到离得近了,聂阳才发现宋贤坐在石头上的姿态极为委顿,
胡子上星星点点尽是血迹,一双眼睛也有些混浊无神。

  不敢靠得太近,聂阳站定在数步之外,用眼神向慕容极询问。

  慕容极轻轻叹了口气,道:「咱们……还是来晚了。」

  宋贤咳嗽两声,用手接了一捧污血,勉强站了起来,向慕容极略一颔首,道:
「慕容少侠,这次算是我欠了你们南宫楼主一个人情,我已遣人带我的佩剑回去
传话,他日以银芙蓉为证,我与膝下弟子必将奉上贵派所需的任何代价,若无他
事,我就先行一步了。净空和尚这笔账,我武当定会找少林算个明白。」

  慕容极微微一笑,拱手道:「宋前辈多多保重,晚辈恕不远送。」

  宋贤抚着胸口,蹒跚离去。听他口气,这内伤多半是拜净空大师所赐。

  看他走远,慕容极才敛去笑容,道:「刘悝不听我劝,非要赶去帮忙,咱们
边走边说。快。」

  慕容极说的颇快,顷刻便已把了解的事情尽数告知。虽说是从逃出来的伤者
口中东拼西凑而成,但光听那远处隐隐做响的兵刃之声,就知道所言不虚。

  慕容极与刘悝刚赶到方才的地方,就迎面遇上了几个一身是伤的江湖武人,
刘悝随身带着金疮药,一边帮他们治伤,一边问了问那边的情形。

  果不其然,被集合到一起的这些人,已分成江湖侯府两拨,正斗的你死我活。

  原本一切都并未有什么异常,可等待仇掌门安排好强攻游仙峰的计划,带着
几人离开之后,突然就出现了极为诡异的变故。

  先是程统领的几名心腹冷不丁倒下,跟着就是几名侯府高手怒斥这边的武林
人士有人暗下杀手,有几人上前分辨,还没说上两句,就被侯府那边人群中飞出
的几枚暗器打伤,两边互相指责,也不知是否有人从中挑唆,转眼就打得不可收
拾。

  受伤的那几人都是身处边缘,本就觉得事情有异,一看乱战开始,便互相掩
护逃了出来,与另外十几个觉得情形不对的人合流一处。

  他们本想查证一下究竟是什么人在捣鬼,但没想到此前跟着仇隋离开的那几
人这时却折了回来。

  当时诸人之中以宋贤声望最高,他便匆匆上前向那几人解释乱象,想让他们
前去帮忙。

  那几人先是满口答应,谁知道宋贤才一回头,就被净空大师一招金刚伏魔拳
打在后心,重伤飞出。

  除了净空大师,剩下几人也都是平时寡言少语手底下却极为硬实的高手,逃
出这些人眼见形势不对,为了保命,也只得强行杀了过去。

  最后若不是宋贤强提一口真气飞身过来拦下几招杀手,根本不可能有人活着
离开。

  宋贤原本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只是他命不该绝,净空大师正要加入战局与
人合力将他击毙之时,那支哨箭窜天而起。

  狙杀诸人的那几名高手面色微变,不再去管宋贤死活,一起赶往营地那边。

  看来,他们唯恐有人扰乱计划,才匆匆赶去,作为鹬蚌相争后的渔翁现身。

  「难怪仇隋也没有带来多少人手,他从一开始,就存的是这驱虎吞狼的念头。」
聂阳看到路面几具尸体印证了那些人的说法,咬牙道,「不论那批人活到最后,
最终剩下的,也一定是天道的人。」

  难怪玉总管不肯直接插手,在不清楚谁是天道门人的情况下,如意楼弟子的
出现,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如隔岸观火,任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到了最后,再
向剩下的天道出手便是。

  但聂阳却按捺不住。

  明知仇隋此刻并不在那儿,他还是忍不住带着云盼情和慕容极冲了过去。

  说是不愿仇隋谋划成功也好,救人于危难之中的热血作祟也罢,总之在这一
刻,他还是选了先去阻止天道。

  慕容极似乎并不认同,毕竟不论如意楼还是狼魂,都乐于见到这些武林中人
弱肉强食争斗不休,为了所谓的江湖恩怨血溅五步。

  也许杜远冉在世,会做出更符合影狼身份的选择,但此时此刻,聂阳与云盼
情的心情,出奇的一致。

  这事关数百条人命的阴谋,怎能让它就这样轻易得逞。

  只可惜,正如慕容极所说,他们,的确还是来晚了。

  也许聂阳打乱了仇隋的步调,迫使他匆忙行动,让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缜密。

  可如果他们的目标就是侯府这群高手的性命的话,此刻,至少已经实现了七
成。

  拒马隔开的那片开阔谷地,泥土都已被鲜血浸成了触目惊心的褐色。颤动的
草叶间,破损的帐篷后,断肢残躯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些已经毙命,有些则
仍在鬼门关口挣扎着呻吟。

  混战中幸存下来的人,还能站着的不过只有二三十人,而剩下的这二三十人,
显然已经恍然大悟,正背脊相靠围成一圈,抵御着外围敌人的攻击。

  而外围敌人中,除了那些在聂宅见过的熟面孔外,还有几个穿着官府服饰的
好手,不断出手往与他们着装一致的人身上招呼。

  他们人数虽少,却几乎无伤在身,不仅有净空大师这样的一流高手掠阵,那
几个平日令人无甚印象的好手功夫却都不在赵万钧、鲁英虹等人之下,激斗起来,
反倒将人多的这边压制的叫苦连天。

  鲁英虹披头散发,腰侧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她却不管不顾,疯虎
一般连连出拳,逼得焦枯竹不敢欺近,只是仗着身法诡异勉强躲避。

  赵万钧面色苍白如纸,每一掌击出,唇角都涌出一股血泉,单敬诚对上这样
的敌手,自然不肯正面硬碰,招招拆解都是一触即收,只等寻到机会,让身边伺
机出手的痴儿一拳将其拿下。

  除这几人之外,聂阳认得清楚的人里,天风剑派没有一人在场,林鹤鸣也不
知所踪,其余在聂宅有一面之缘的人们,倒有十之七八已经倒在地上。

  净空大师双臂翻飞,金刚伏魔拳运足十成功力,撑得僧袍衣袖蓬松鼓起,三
五招间,就一拳轰在一名侯府高手胸前,震得他筋骨尽碎,叫也没叫出一声便烂
泥般倒下。这老和尚平日里看上去慈眉善目,此刻当真出手却是又快又狠,那人
才刚倒下,他衣角飘动,已踏到鲁英虹身侧,一拳击出,却被旁边另一名使刀汉
子拼力挡下。

  此时三人已到不足二十丈外,云盼情娇叱一声,玉手疾扬,三把柳叶飞刀激
射而出,直取净空大师后心。慕容极斜踏北斗,双臂一振,阴柔内劲鼓荡而出,
七星引天掌蓄势待发。聂阳更是二话不说,长剑平指剑气急吐,远远纵身而起,
一剑刺向离他最近的那个敌手。

  此时战场上剩下的无一庸手,净空大师不闪不避,真气猛然外放,一身僧袍
陡然鼓起,三把飞刀戳在袍布之上,毫发无伤,他紧接着一拳平平推出,逼的对
面汉子横刀一封,当的一声震得对手虎口开裂,痛哼一声踉跄后退。

  他本想借势回身迎战,不料那汉子身后一声暴喝,刘悝翻身跃出,腰刀出鞘,
迎面直劈净空肩头。

  这一刀远比方才那汉子凌厉,老和尚也被迫后退半步,左臂虚兜一弧,金刚
伏魔拳呼的一声封住刘悝落地之处。

  这两招之间,云盼情已紧随飞刀而至,长剑龙吟出鞘,化作一片森寒清风,
吹向净空颈后。

  这和尚内功的确深不可测,如此刚猛的金刚伏魔拳竟说收便收,袍袖逆拂,
左足后撤,双拳一分,两股排山倒海的拳劲汹涌而出,逼得云盼情顿足拧身,刘
悝也刀式偏斜,踉跄摔开。

  这时就听一声惨叫,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赵万钧被单敬诚一拳荡开掌风,蓄势
已久的痴儿左拳势若雷霆强行轰入,一老一少配合极为默契,从两侧同时击中赵
万钧肋下。

  即使身后两人连忙出手相撑,赵万钧仍被打得斜飞丈余,一口喷出满天红雾,
倒地不起。

  帮忙出手那两人被赵万钧身子一带,下盘失稳,方才与他二人交战的青衣剑
客剑光闪电般凌空一划,霎时便将他俩右肩斩伤,鲜血淋漓。

  单敬诚眼中精光一闪,低喝声中双拳出手,要把那两人立毙拳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奇寒剑气横空出世,单敬诚拳劲与其一触便被弹开,他
也顾不得看来人是谁,只知道对方内功邪门的很,当即倒踢一脚,翻身闪到痴儿
另一侧。

  痴儿呆呆一笑,左拳一摆劈面砸向来人面门,当真是快如闪电力震山河。

  若是已经苦战至今的旁人,这一拳当真是极为要命。

  只可惜来的是满腔愤恨无处发泄的聂阳,痴儿本就是当初参与围攻的人员之
一,在他眼中,无疑就是害了月儿的帮凶,这一拳攻来,他压根不想闪避,长剑
横斩逼开在旁单敬诚,左拳一抬迎上。

  只是痴儿这一拳实在太快,聂阳不可能后发同至,双拳凌空一错,未能对击
半空,而是同时击中对方身躯。

  痴儿的一拳正中聂阳左肩,聂阳的左拳也正中了痴儿腋下。

  聂阳闷哼一声退后数步,明玉功自行消解,卸去了大半力道,仍让他肩头一
阵滞闷,又沉又酸,转瞬间连逼了三道幽冥掌力,才略觉通畅。

  痴儿除了那一拳之威,其余功夫却平平无奇,拆招卸力自然也不例外,聂阳
出的虽是拳头,运的却仍是幽冥掌力,明玉功的内劲玄阴至极,这一拳虽没让他
退上半步,却让他半边身子如坠冰窟,一时间不要说出拳或是躲避,就连一口牙
齿也控制不出打起架来。

  旁人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两名侯府高手向自己对手那边虚晃一招,转剑刺向
痴儿后心。

  单敬诚本要向聂阳追击,余光瞥见痴儿有难,怪叫一声扭身出拳挡下,哪知
道那二人本就存了拼死一击的心思,竟丝毫不留后手,他双拳齐出也未能格开,
电光火石间,就见他灵猴般一闪一拦,血光飞溅,两把长剑从他腹中对穿而过。

  他血淋淋的双手死死捏住剑锋,哑声道:「痴儿,走!回去……找你爹爹!
呜——」

  那两人训练有素,岂会被他一双肉掌抓死,剑锋一转一拧,已搅得单敬诚肠
穿肚烂,掌筋寸断。

  痴儿半身仍在哆嗦,连嘴也只能张开半边,不过堪堪说了个我字,那两柄长
剑便从单敬诚体内直刺没柄,顶着尸身戳进了他的后背,将这一老一少结结实实
的钉在了一起。

  那两人还未及拔剑,突觉颈间一凉,却是方才那青衣剑客一招逼退三人,反
手一剑断了这二人的脖子。

  聂阳这厢两招逼开两名强敌,暂缓数人危机,侧眼看到那青衣剑客极为扎手,
受伤诸人应付不来,长剑一转,荡开单敬诚与痴儿垂死身躯,一招迅影逐风剑向
其夹击过去。

  那边云盼情发觉净空大师功力深不可测只怕比仇隋还要难以对付,与刘悝左
右夹击仍讨不到半点好处,所幸两人兵器对上一双肉拳总归是占了些许便宜,倒
也不至于迅速落败。可十招一过,她清风十三式依旧变化无穷,刘悝那边的朴实
刀法却已捉襟见肘,刀花一转,已使出不久前才用过一招简单变化。

  云盼情暗道不好,连忙长剑斜引,攻向净空必救,不料老和尚仗着内功深厚,
竟错身上前,重施故伎,一身僧袍鼓胀如球,她一剑刺入,运力十足,明明刺中
了对手肋下,却好似扎在一张抹满蜡油的老牛皮上,剑尖竟无处着力,斜斜滑开。

  刘悝刀招被破,纵然应变急速,横刀护胸,仍被净空半途变招,一拳砸在刀
身,力透于后,腰刀啪的一声断成数片,刘悝也禁受不住,一口淤血逆流腥咸满
口,一声闷哼向后飞去。

  净空大师旋即双掌一错,以凌虚无痕的净莲台手抓向云盼情的清风十三式。

  大开大合的金刚伏魔拳云盼情尚可仰仗剑法精妙勉力抵御,一换上这招数飘
渺无痕,真气凌空打穴的净莲台手,顿时倍感吃力,又少了刘悝从旁分担,不由
得步步后退,额上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你这十恶不赦的贼秃!」眼看云盼情就要被逼迫的招架不住时,就听一声
中气十足的怒喝,却是鲁英虹飞身而至,一掌劈向净空后心。

  慕容极先前杀入阵中,用的尽是游走骚扰的打法,七星引天掌所到之处,与
内圈被困众人分进合击,顷刻便逼退数人,焦枯竹硬接一掌,被震的口角溢血,
不敢上前,鲁英虹趁机脱困,满腔怒气尽数冲着净空大师而去。其中缘由,倒是
不得而知。

  前来围杀的这些人本就是听到哨箭唯恐有变才贸然出手,与剩下众人交手未
必便是十拿九稳,骤然杀出聂阳三人,又都武功不弱,局势登时大受影响。

  净空大师似乎是在场天道门人的领袖,他隐约觉得势头不妙,连变三招退后
两步,趁着云盼情剑锋尚未追来,骤然仰天一声长啸,竟是登峰造极的如来正声
狮子吼。

  云盼情首当其冲,闷哼一声连连退出十七八步,才稳住身形,一口浊气吐了
出去。

  鲁英虹本就伤重,离得也只比云盼情远上半步,被这一震之下,伤口鲜血狂
喷,摇摇欲坠,却硬是戳在原地,死死站住,半步也不肯后退。

  旁人离得说远也远不过几十丈外,这运足内力的佛门狮吼,受了外伤的还好,
有内伤在身的则纷纷禁受不住,经脉再度受创。

  只是这狮子吼威力虽盛,却不分敌我,那青衣剑客剑法虽精,内力却平平无
奇,一震之下剑招错乱,被丝毫不受影响的聂阳反手一剑刺入肋下。

  云盼情稳住身形,见净空大师长吸口气,竟又要再出狮吼,当下也顾不得内
息不稳,甩手射出两把飞刀,一前一后急取双目喉头。

  净空甩袖将飞刀拂开,云盼情离得尚远,难以阻止他再次发难,可他正要凝
息运功,已经奄奄一息的鲁英虹却飞身扑了上来,目眦欲裂,竟张嘴便往和尚的
光头上咬了过去。

  这等泼妇打法,净空岂会放在眼里,他后撤半步,金刚伏魔拳刚猛挥出,咔
嚓嚓连声轻响,鲁英虹胸骨尽断,断线纸鸢般飞出十丈有余,有死无生。

  这豁命一堵,总算争取到一霎功夫,云盼情抖擞精神催动十成功力,清风十
三式招招进逼,剑气纵横,只盼能拖延他片刻。

  聂阳得以脱身,立刻飞奔赶至,一剑刺向净空。他倒不是担心狮子吼,毕竟
那功夫对他毫发无损,反倒让袭击一方的无伤优势大大削弱,他只是害怕云盼情
独木难撑伤在老和尚拳下,剑芒激吐,出手毫不留情。

  单从破风来势也能看出哪方更加要命,净空大师不得不斜退两步,避过夹击
之势,左拳横拂稳住云盼情绵密剑气,右拳如蛟龙出海,好似忘却长剑兵刃之利,
正取聂阳胸前。

  这一拳来势远不如痴儿迅疾,但气息浑厚犹如巨浪滔天,聂阳不敢怠慢,剑
锋一错侧返横绞,若不收手,便叫那和尚废掉这只胳膊。

  两把长剑迫在眉睫,净空大师白眉上扬,双目圆瞪,右足骤然踏实,就听一
声闷响,土石纷飞,他递出右臂的衣袖轰然碎裂,灰白粗布漫天零落。

  聂阳的剑刃刚刚碰到净空手臂,那威猛无比的拳头便已砸在他剑锷旁侧,蓄
满阴寒剑气的剑锋才拖出一道血口,就一声脆响,断成十余小段,崩飞四散。

  聂阳右臂一阵酸麻,但仗着明玉功奇效,内息不衰反盛,他顺势出掌,两截
断剑激射而出,左右飞向净空双目。

  云盼情也唯恐聂阳有失,剑势只是一缓,便强行突入,清风剑法笼罩之下,
净空的斜侧身躯尽是破绽。

  不料这和尚一圈击断聂阳长剑之后,竟面露讶色,向后急退数步,反倒让两
人的反击齐齐扑了个空。

  「你……你学了什么妖术?」净空大师连出数拳拉开与两人距离,高声喝道,
「还是从哪里学了什么失传已久的邪门功夫?聂施主,习武一道,绝无捷径可言,
你这样夺人内力误入歧途,小心将来后患无穷!」

  也不知这和尚把明玉功的吸力错认为了吸星大法还是北冥神功,聂阳也懒得
解释,凝起幽冥掌力上前抢攻。

  净空一边向后急退,一边运气检查自身,察觉修为并未有损,这才白眉微展,
眼底忧色渐去,停步一拳迎上。

  拳掌连交数招,净空面色愈发凝重,聂阳也暗暗感到不妙。

  老和尚发觉余力会被对方吸走,而幽冥掌招数朴实无华,想要靠金刚伏魔拳
迅速击败绝无可能,长此以往此消彼长,他年齿已高体力不继,胜算只会越来越
小。

  聂阳也发觉对手应变极速,一查知明玉功厉害,便立刻凝神敛气,宁肯牺牲
拳威,被他掌风压制,也不肯让他吸走过多内息。

  云盼情在后方暗暗着急,连变三次身形,想要从旁帮忙,可净空既然甘于守
势,步法又稳重老练,岂会被她从旁夹击,轻而易举便以聂阳为屏障隔开她的剑
招。

  另一边情形则更加糟糕,净空大师狮子吼后,被围攻的人中倒下了一半还多,
站着的人武功也都伤上加伤大打折扣,围攻的诸人虽也受了内伤,但却并不妨碍
行动,慕容极受伤较轻,本想游走帮忙,却被焦枯竹带着三人围攻逼出战局,转
眼身上便多了几处外伤。

  而更糟的是,净空大师那一招狮子吼,竟不仅是为了伤人。

  几个蒙头蒙面的黑衣人,远远飞奔过来,看手中的阔刃唐刀,显然是鬼煞部
下的东瀛死士。

  这几人就算暗杀本领花样百出,武功却不足为惧,而在他们身后跟着的两人,
则一看便知道极为扎手。

  其中一人瘦瘦高高,目光阴沉,两柄短刀斜插腰侧,前面几人在他身前隐隐
成阵,怕是鬼煞中的什么重要人物,光看脚下那形若鬼魅的轻功,也知道武功绝
不会弱。

  而另一个不愿与他们为伍,足足拉开七八丈距离一起赶来的,却是面无表情
的东方漠!

  云盼情面色一凛,几步踏在来人与聂阳之间,聂阳侧目瞥见,脚下一错拧腰
闪身到她身边,幽冥掌力劈空打向净空,口中道:「退过去,别被夹击!」拽着
她向慕容极那边奔去。

  净空大师并未追击,显然方才一战对他损耗颇大,再怎么全心凝力,还是被
明玉功削弱不少,不得不临战闭目调息,恢复功力。

  围攻的人也只剩下不足十个,一见强援已到,纷纷躲开聂阳锋芒,退迎向同
伴后援。

  慕容极得了喘息之机,扭头一望,地下伤员无数,还能站着的已经不多,看
那摇摇欲坠的模样,随时都可能倒下,不禁苦笑道:「看来好像只能靠咱们三个
了。」

  「谁说的,我还没死。」刘悝从地上爬起,顶开压着他的一个伤者,踉跄着
走了过来,笑道,「只要没死,就还能抓人。」

  那瘦高鬼煞远远道:「聂阳,上次在山上你不敢进你自家的墓园,这次换我
来找你了。这次雇主可没说不许要你的命,你准备好进鬼门关了么?」

  聂阳低声交代道:「你们两个拦住东方漠,尽量拖延,其余杂碎,我尽量想
办法解决。」说罢,他大步踏出,内力到处,掌心寒如玄冰,向着鬼煞那几人走
了过去。

  那鬼煞冷笑道:「去,完成任务。」

  领先的几名黑衣人闻言立刻四下散开,绕向受伤倒地的那些人。慕容极和云
盼情面色微变,正想帮忙,东方漠飞身跃起,凌空下击,断风掌气势汹汹,二人
不得不出剑出掌,格挡锋芒。

  聂阳略一分神,眼前一花,那瘦高身影竟已鬼魅般闪至身前,也不去拔腰间
短刀,五指成爪直取他肩头关节。

  这分筋错骨的爪功比起鹰横天都略逊一筹,聂阳此刻自然不在话下,左掌横
切护在肩前,右掌反斩那人肋下。

  那人沉臂一挡,面色微变,口中轻轻咦了一声,身子一扭顺着聂阳掌风滴溜
溜转开,双手一抹已把短刀抄在手中,冷笑道:「难怪恢复的这么快,原来学了
这么古怪的功夫。好,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寸短寸险,这一双短刀刀刃不过手掌长短,刀背微弯,刀柄握在手中被尽数
挡住,挥臂出招之时,好似拳头上生出一对锋利刀刃,扑面斩来。

  这种短兵刃的武功收势极快,招数极难用老,聂阳之后十余招幽冥掌,都只
能将那人逼到变招回避,偏不与他相击。

  若有长剑在手,情形到还好些,空手对上短刀,不免处处掣肘,聂阳凝神望
去,对方短刀上还泛着幽幽蓝光,若被割上一刀,必然九死一生。

  云盼情见状,娇叱一声侧移数步,喊了一声接剑,便将手中兵器丢了过去,
自己转而使出烟雨抚花手,与慕容极左右招架东方漠的雄浑掌力。

  他们斗成一团,只剩下刘悝护着满地伤者,包围过来的鬼煞走卒也并未把明
显已经受伤的刘悝放在眼里,只分出一人过去。

  刘悝笑得极为勉强,手中刚捡起的单刀也有些拿捏不住,他上前一声大喝,
刀锋竖劈,发出了最后一击。

  走来的那人眼里泛起了讥诮的笑意,仿佛嗜血的山猫,得意的望着爪边垂死
的小鸡。

  但那笑意并没持续多久。

  一颗石子突然从旁边的林中射来,来势迅疾竟无丝毫破风之声,啪的一声打
在那人肋下穴道之上,不光凝住了他眼中的笑意,也钉住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动
作。

  他惊慌失措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刘悝向他头上斩下的那一刀。

  那就是他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一件事。

  另外几人立刻站定,警惕的望向那颗石子飞来的方向。刘悝也有些不敢相信
的看了一眼自己刀下被劈开脑袋的尸体,扭头望了过去。

  从林中一步步走出来的那人,看的却是东方漠——暗赤乱发半长不短,阔肩
虎背气势逼人,正是内伤新愈本应和玉总管一道作壁上观的赵阳。

  赵阳一脚踢出,数块石子疾飞而出,四散射向那几个黑衣鬼煞,旋即脚下一
踏,人在石后箭一般纵去。

  东方漠一声清啸,断风掌推出一道三叠掌力,硬生生将慕容极和云盼情左右
逼开,屈膝一蹬,带着凌厉掌劲截向赵阳半途。

  「好!今日便和你打个痛快!」赵阳一声怒喝,硬生生顿住身形,一拳迎向
东方漠,叫道,「这家伙是我的,你们闪开!」

  云盼情本想帮忙,听赵阳一喊,立刻转而冲向那几名黑衣鬼煞。

  慕容极却站在原地,远远望着正自调息的净空大师,袖中一震,落下一枚飞
镖在掌,见聂阳与那鬼煞头目渐渐偏开不再阻碍,扬手一镖打了过去。

  这一镖去势颇缓,但悄无声息听不到丝毫破风之声。净空和尚正凝神闭目,
即便护体真气厉害,至少也能让他乱了心思,不至于那么快恢复功力。

  哪知道镖才出手,一旁林中竟又飞身窜出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女子,身段健
美苗条,唯有腰间略微鼓起,显然收纳了长鞭或软剑在内,她一声娇喝:「大师
小心!」修长双腿足不点地,电光火石间飞身而至,竟比那飞镖还快上几分,也
没见她手掌如何动作,一道匹练剑光凌空一闪,那飞镖整整齐齐从中裂成两片,
堪堪落在净空身前。

  那黑衣与鬼煞诸人一模一样,连衣角绣的血红骷髅也并无二致,净空大师微
睁双目,心中登时一宽,袍袖一拂,沉声道:「有劳了。」

  那黑衣女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这里交给我们,仇舵主在山上恭候大师
法驾。请速移步。」

  这满地死尸的炼狱之景本就让净空大师心乱如麻,占据既然已近尾声,又有
强援来临,他也的确不愿久留,微微颔首,低声颂了句佛号,转身便走。

  聂阳不甘心眼睁睁看着仇隋最得力的助力之一就这么大摇大摆离去,刷刷抢
出三剑,可那鬼煞头目一味游走,本就不与他正面相抗,两把短刀织出一面无形
盾牌,若不大耗真气强行破入,根本逼不出能让他安然撤开的空隙。

  偏偏他此刻最珍惜的,就是真气。

  不过下一刻,聂阳眼中的不甘,就全化作了惊愕。

  因为他看到了漫天如雪的剑光。

  净空大师转身,迈步,他抬起的脚还没有放下,森冷的剑风,就从他背后吹
起。

  断命冰风,寒天吹雪!

  那一刹那,净空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他鼓起护身真气,运上十方禅院镇门
神功九曜袈裟,足下一蹬向前急纵。

  但如千年玄冰般寒冷彻骨的剑锋,已如影随形死死的钉上了他的肉躯。

  红梅落土,片片纷飞。

  净空跃起,落下,再跃起,落下,那修长的黑影始终贴在他的身后,那连骨
髓都能冻结的剑气,没有哪怕一瞬离开过他的身体。

  垂死野兽一样的嘶吼,从净空和尚的口中长啸而出,他双拳一振,想要强行
转身,拼着挨上致命一剑,也要出手还击。

  可那声长啸戛然而止,他的身子转到一半,便软软倒了下去。

  倒下的皮囊鲜血淋漓,而且,已没了头颅。

  那颗光秃秃的脑袋,被一只秀气的手捏住耳朵,提在了手里。

  那只手的主人提着人头转过身来,另一手抬起,轻轻扯下了面上的黑巾。

  那是个很温柔很秀气的女人,尽管眼角的纹路让她看起来不再年轻,却仍能
让英勇的少年醉倒在她温柔的笑容下。

  如果不是手里还在滴血的那颗人头,任谁都会觉得,这一定是个贤良淑德相
夫教子的乖顺妇人,那水盈盈的双目隐隐带着一丝委屈,令人禁不住由心底升起
一股怜惜之情。

  东方漠的脸色霎时变得非常难看,就连赵阳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怪异。

  两招倾力而出的断风掌,硬生生把赵阳逼退半步,靠这半步之机,东方漠豁
着被赵阳一掌劈在背后的风险,纵身跃出,几个起落,便飞快的消失在山林之中。

  鬼煞的那个头目撤刀向后退开,扭头看向那个女人,有些不安的招了招手。

  剩下几个黑衣人迅速回防到他身边,手里捏满了暗器。

  焦枯竹等人盯着净空大师的尸身,一时竟还没回过神,不敢相信这边的顶梁
高手竟死在了这种偷袭之下。

  但显然那个女人并不打算偷袭剩下的这些人,她丢下手里的脑袋,迈着碎步
走向那些人,手里的软剑轻轻的摇晃着,血流向剑尖,一滴一滴坠下。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亲切,像个催促儿女回家的母亲,「看在我不成器的徒
儿份上,乖乖受死的人,我可以让他死的稍微快些。」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一句讥嘲的玩笑。

  她说要杀的人,已没有一个还活在世上。哪怕头次失手,她也会日日夜夜穷
追不舍,用尽花招不择手段,直到,那人真正堕入地狱为止。

  她就是沈离秋。

  聂月儿的师父,风狼,沈离秋。

  乳硬助性:第一百零五章

                (一)

  嗅到那檀香味道的当然不只是聂阳,刘悝也在一靠近时便闻到了与程定帐中
一模一样的香气,眼中霎时便尽是戒备,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立刻扶在腰刀之上。

  聂阳与刘悝互望一眼,心中转过同一个念头。

  莫非是最近流行的古龙水?

                (二)

  慕青莲摇了摇头,叹道:「他们过去已经大半个时辰,虽然你我未到,恐怕
也不会影响大局。」他转向聂阳,问道,「聂兄弟,山上此刻是什么情况?大家
就要攻山,现在赶去送信,应该还来得及。」

  聂阳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田义斌,道:「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呢,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聂阳,卒。

                (三)

  云盼情倒真是言出必践,说了不会离开聂阳身边片刻,就真的紧紧跟住,聂
阳连对她使了几个眼色让她先从茅厕出去,她只当没有看见,反而掏出一张宣纸
照着他画了起来。

                (四)

  那杀气不属于名动江湖的佛剑,而是属于当年那杀人无算的天才刺客,里昂。

  「This is from Mathilda。」

                (五)

  「将来若还有机会,我自会向他负荆请罪。话已至此,动手吧,今日此时此
地,我绝不会让你二人顺顺利利的下山。」慕青莲长吸口气,黑沉沉的剑锋重又
抬起,散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想,你还是带块肥皂的好。」田义斌叹了口气,淫笑着站了起来。

                (六)

  只可惜,正如慕容极所说,他们,的确还是来晚了。

  游仙峰景点午休关门了。

                (七)

  净空大师似乎是在场天道门人的领袖,他隐约觉得势头不妙,连变三招退后
两步,趁着云盼情剑锋尚未追来,骤然仰天一声长啸,竟唱了一曲《法海你不懂
爱》。

  瞬间,众人皆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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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善恶追人

  一看来人身份,天道残余的部属大多心中一惊,有几个甚至情不自禁后退了
半步。

  鬼煞与狼魂素来没有干戈,那几个东瀛死士更不认得退隐江湖多年的沈离秋,
反倒看她相貌柔美,眼底漏出丝丝淫光。

  唯一一个反而斗志更盛的,却是已受了不轻内伤的焦枯竹。

  也不知是否把对薛怜的满腔恨意迁怒在同为狼魂女子的沈离秋身上,他一声
怪叫,干瘦身躯拔地而起,十根乌黑指甲弹出数点劲风,一把便抓向沈离秋喉头。

  鬼煞那几人自然不会讲什么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立刻分散包抄,十余枚形
似流星镖的暗器脱手而出。那头目也不敢怠慢,两把短刀斜持两侧,身形变幻闪
在众人之后奔袭过去。

  聂阳面色微变,立时就要上前帮忙,但余光瞥见赵阳双手抱肘毫无动手之意,
眉心微皱对他摇了摇头,只得顿住步子,停在十余丈外。

  这种程度的飞镖怎可能伤的到沈离秋,她随手一晃,软剑如鞭凌空一卷,那
些飞镖尽数倒飞回去,反倒将冲在最前的焦枯竹逼得手忙脚乱,双爪连抓,断了
两根指甲才将这些暗器全部接下。

  「焦枯竹,你放着好好的大夫不做,又想来寻我家薛侄女的晦气么?」沈离
秋软语问道,秀足轻点,一闪便已到了焦枯竹身前,「不如我来行行好,送你早
点下去,见你那些杏林盟的狐朋狗友如何?」

  焦枯竹身形未稳,惊出一身冷汗,所幸鬼煞众人已经杀到,心中略有了几分
底气,怒喝道:「薛怜的帮手都得死!」一爪挥出,豁命般往沈离秋脸上招呼过
去。

  看着面前扇形围拢的众人,沈离秋冷哼一声,左掌一扬,一颗圆球分毫不差
的落入焦枯竹掌中。

  蓄满真气的搜魂手一触即发,啪的一声将那圆球抓的粉碎。

  就听嘭的一声闷响,一蓬白色的粉末瞬间爆裂开来,弥漫成伸手不见五指的
浓白雾障,有两人不及闭眼,只觉眼中霎时灼痛如烧,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任何
东西。

  不过他们两个也不必觉得孤单。

  下一刻,一道清冷的剑光闪电般从白烟中划出,瞬间便斩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除了应变急速向后跳开的那个头目,包括焦枯竹在内的众人只一招便尽数做
了瞎子。

  软剑一甩一荡,劲风将烟雾吹散,沈离秋悠然从那些双手乱舞几乎自相残杀
起来的瞎子中走过,错肩而过之时,剑光骤然连闪,只听数声凄厉惨嚎一并响起,
啪嗒啪嗒几声轻响,所有瞎子的手臂,尽皆齐肩而断,落在地上。

  她抬起剑柄,屈指轻轻一弹,猩红血浆甩在地上,平添数朵暗梅。杏目斜勾,
她温柔一笑,向着那头目道:「刚才还来势汹汹的,怎么这会儿反倒不敢过来了?」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这轻柔询问竟显得格外瘆人,就连不远处站着的聂阳,
也觉得一股寒气从脊骨飞速上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那鬼煞头目向后退了两步,咬牙道:「这……这单生意,我不做了!我就是
个拿钱办事的杀手,和你们无怨无仇,今天我认了这个栽,回去以后禀告鬼王,
整个鬼煞绝不敢再寻你们狼魂的晦气,如何?」

  当年七星战三狼一役他不是没有听过,鬼王也叮嘱过不要接太勉强的任务,
可这次初期的行动实在太顺,让他有些盲目的自信起来,甚至觉得当年七星门本
就没有什么真功夫,才会一败涂地无力东山再起。

  而此刻,他的信心已经濒临崩溃,心底本能的感到危险,仿佛只要一步踏错,
今日就会凄惨无比的死在这里。

  他多少知道一些狼魂与天道的恩怨,看沈离秋并未回答,试探着又往后退了
两步,哑声道:「你若肯放我,我……我便把这件事的幕后主谋指认出来。他…
…他就在此处!」

  此话一出,聂阳心中顿时一惊,他本以为仇隋或龙十九必定是买来鬼煞这支
人马的幕后指使,可那两人此时俱不在此,难道……还有什么人被遗漏过去了么?

  沈离秋神情未变,款款上前两步,柔声道:「哦?你说的是谁?」

  那头目擦了擦额上冷汗,猛然抬手一指,大声道:「就是他!」

  那手指指着的,赫然竟是慕容极!

  这一根手指指出,那头目紧接着便转过身去,蓄足内劲的左腿全力一蹬,身
形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乌光激射而出,他甚至不敢扭头去看一眼自己的小伎俩
是否奏效,右足凌空踏下,几乎跺裂了厚重泥土,把身躯用尽全力抛了出去。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他百忙之中从怀中摸出一把暗器,甩手往后丢去,光
是上面淬炼的剧毒,也足够将追击者拦下一瞬。

  尽管二十瞬方为一弹指,但在真正的高手之间,一瞬便足以让人死上二十次。

  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左足再将落地之时,双手一拍,将腰间的两把短刀
也往后射了出去。

  他头一次如此想逃,即使知道沈离秋的武功比起赵阳并不会强上太多,恐惧
仍无法控制的爬满了他的心墙,狰狞的蠕动。

  他知道那并不是杀气,作为杀手,他自信这双认人的眼绝对比常人敏锐不止
数倍,那女人身上流露出的,是只有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人才会有的气质,兴许
她杀过的人,比他见过的都多……

  左脚踏在了地上,所有的真气尽数涌向膝弯,准备把他再度抛出,这一纵,
他就可以进入旁边的山林之中,那充满阴暗角落的地方,才是最适合他发挥的场
地。

  但不知为何,膝盖传来一阵细碎的凉意,他的身体被抛了起来,却大不如他
预计的那么远。

  他呆呆地低下头,看向刚才跳起的地方。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的左脚,连着他的小腿,安静的留在了他刚才踏出的深
邃足印上。

  「啊啊啊——!」骨节这才传来钻心的剧痛,他嘶嚎着倒在地上,想要用右
脚撑起身体,可大腿才一使劲,就感到整条腿骤然轻了许多。

  他的另一条小腿,就这样滑稽的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条无力的弧线,垃
圾一样摔在烂泥里。

  而那个温柔的笑着的女人,就站在他的身边,侧面,极近的地方。

  好似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那儿一样。

  「对了,我刚才没有看,你现在方便再说一遍,你打算指的是谁么?」沈离
秋的笑容愈发温柔,但她手上的软剑,却毒蛇一样的缠在那鬼煞头目的右肩。

  「我……我……」脑中一团混乱,连方才的谎言也忘得干干净净,结结巴巴
连说了两个我字,他才嚎哭一样的叫道,「我是骗你的,我……我道歉……我道
歉!」

  「知道么,」沈离秋淡淡道,「说谎这种事,会害你下拔舌地狱的。」她的
手轻轻一提,软剑迎风抖直。

  那头目连忙捂住自己的右肩,为了得以保全的右臂欣喜的张开了嘴,但没人
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森冷的剑光一闪,他的舌头就从嘴里跳了出来,像条血红的虫子,抽搐着落
在了地上。

  血的咸味霎时流了满口,他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舌头,浑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

  而那舌头,就是他最后看到的一样东西。

  就像把最后一根发簪别入女儿如云的秀发,沈离秋缓缓抬起手,轻轻挥了一
下,那头目盈满泪水的双眼,就随着一声惨叫,变成了一对血淋林的窟窿。

  除了那些翻滚惨叫的废人,天道还剩下七人站在这里。

  不久前的气势荡然无存,甚至已经有两人的膝盖在轻轻地哆嗦。

  没有人嘲笑他们,剩下的五人,也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手中的兵器没
有因颤抖而掉在地上。

  这根本不是杀人。

  如果只看她的动作和神态,你甚至会以为她是在案板前,为自己心爱的儿女
准备喷香扑鼻的家常小菜,剖开的鱼肚、切断的鸡脖、剁碎的青菜、拍扁的蒜瓣
——那一地的断肢、碎裂的眼球和猩红的血,在她眼中和这些材料好似也没什么
分别。

  「我说了,乖乖受死的人,我会给他一个痛快。」象是在责怪晚归的顽童,
沈离秋轻叹着说道,一步步走向剩下的七人。

  地上的废人仍在惨嚎,先前就受了些伤的焦枯竹,则已连惨叫的力气都已失
去,双肩的断口,喷溅的血衰弱成流,身上唯一还在动弹的,就是那双偶尔抽动
一下的腿。

  即便那样,要等真正断气,恐怕也还要小半个时辰,若是血脉收缩渐渐止血,
疼上大半天再死,也不无可能。

  而更糟的,却是死不成。

  七人中的一个年轻刀客突然大叫了起来,疯子一样丢掉了手里的兵器,一把
扯开了胸前的衣襟,迈开大步跑向了沈离秋。

  看他的眼神,他毫无疑问已经彻底崩溃。

  沈离秋的轻声细语,仿佛带着地狱深处附着的妖邪之力,就这样轻易地撕碎
了这年轻人的精神。

  「好,你算头一个。」沈离秋莞尔一笑,素手微扬,寒光一闪而逝。

  那赤着胸膛的年轻人摇摇晃晃的从她身边跑过,一路跑远,一直跑到近十丈
外,一蓬血花才冲天而起,顶飞了他带着奇妙神情的头颅。

  有七分不敢相信的惊愕,和三分莫名其妙的解脱。

  聂阳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久前还充满战意试图围杀目标的天道高
手们,竟突然失去了斗志。

  有两人的裤裆,都已湿透。

  也许是心中最后一丝不甘,让那六人没有坐以待毙,他们展开阵势,尽管连
剑尖都在颤抖,仍围攻上去,做了最后的挣扎。

  但看他们出手的模样,只怕是连真正功夫的三成也不曾发挥出来。

  而月儿使出的寒天吹雪,只怕还不到沈离秋的三成。

  胜负实在太过简单。

  新鲜的六个瞎子,与他们四散落下的手臂一起倒在地上的同时,沈离秋的身
影,已站定在聂阳面前。

  她的手轻轻一抖,寒光闪闪的软剑便以奇妙的韵律颤动起来,鲜红的血珠列
队从剑尖跃下,一滴滴渗进黄土。

  她并没收剑回腰,而是用和方才一样温柔的口气轻声问道:「聂阳,我那不
成器的徒儿,偷偷溜出来,可是为了找你?」

  聂阳忍着心中的刺痛,垂下头,毕恭毕敬的答道:「是。」

  「那她找到了么?」

  「找到了。」

  「她总对我说,她哥哥自小就疼她,处处护着她,我教她稍微严些,她就哭
着喊着要找你,既然她找到你了,你是不是该好好护着她?」

  「是。」

  聂阳最后一个是字才说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竟是沈离秋的左掌结结实
实的给了他一记耳光,紧接着反手抽了回来,啪啪连响,竟正正反反扇了他十几
巴掌。

  双颊热如火烧,聂阳既不敢躲,也不敢护,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一动
不动的捱着。

  云盼情先是情不自禁上前半步,跟着又觉得不妥,只好紧咬下唇站在原地,
聂阳多挨一记耳光,她细细的眉毛便蹙紧一分。

  「我才不管你们是真兄妹还是假兄妹,她不管不顾奔着你去了,就是天塌地
陷,你也得顶天立地把她护在当间。」沈离秋杏目圆瞪,自出现后,第一次疾言
厉色的说道,「可你呢?一个破仇报来报去报不出头绪,我好端端活蹦乱跳的徒
儿,再让我见到就成了那副样子,流言蜚语传的满天下人尽皆知,既没了人,又
没了名声,我告诉你,要不是小杜没有别的传人,我今天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聂阳无话可说,只是静静地低着头,紧紧咬住了牙。

  沈离秋抬手指了一圈,怒道:「这群垃圾,整日在江湖逞勇斗狠,那群杂碎,
拿人银子护院看宅,这种货色值得救么?你放着仇人不管,来这里显摆你的侠义
心肠?你瞪大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看,地上躺着的哪个手上没有过几条人命,哪
个是真正该保护的平民百姓?他们既然敢钻进这弱肉强食的臭酱缸,被人宰了就
是活该!」

  云盼情口唇颤动,心中极不认同,刘悝也面带怒色,两人都欲开口,却被慕
容极摆手拦下,只听他低声说道:「不想和那些人一样躺下等死,就别开口。」

  两人都有些不信,侧目看向赵阳,赵阳却神情异样的点了点头,用更低的声
音道:「官府狗腿和江湖人,七姐杀起来绝不会有半分手软。」

  沈离秋离得虽远,耳朵却颇为好使,双目冷冷往这边一扫,口中语调却霎时
转柔,问候般道:「这是清风烟雨楼的小妹子么?心疼情郎了是不是?」

  聂阳双肩一紧,连忙横踏半步挡在沈离秋面前,道:「盼情一直帮我保护月
儿,绝对是尽心尽力。」

  沈离秋轻轻哼了一声,手臂微微一颤,软剑一闪没入腰间皮鞘,消失不见。
她抬手将聂阳拨到一边,大步走了过去,眼中盯着的,却是赵阳。

  「七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这还是旁边几人第一次听到赵阳用这种
口气说话,三分尊敬,两分怀念,剩下一半,竟像是有些害怕。

  沈离秋点了点头,微笑道:「老九,上次宫奇辉惹了一屁股麻烦,你可还记
得是谁帮他收拾的?」

  赵阳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道:「全赖七姐帮忙,感激不尽。」

  「我那劣徒被人盯上的时候,好像你也在镇上,对么?」就像谈天一样,沈
离秋随口问道。

  赵阳浓眉一皱,立刻道:「七姐,我那天去帮忙了,只不过……我被东方漠
缠住,最后还受了内伤。要不是仁庄田爷出手,恐怕连我也要折在里头。」

  「小十一这是失心疯了么?连话也不敢跟我说上半句,就兔子一样窜的没了
影子。」沈离秋收起笑容,淡淡道,「咱们狼魂不是没见过叛徒,按说,这种事
该交给三姐或是四哥,长幼有序,我不该越俎代庖。只不过……」

  她扭头看了一眼聂阳,接道:「我答应了小星,给小杜的徒弟一点时间。免
得他没办法亲手报仇抱憾终生。这时间我不打算订得太久,不如这样,」她说着
把面巾重新拉起,轻轻活动了一下双肩,带着一丝令人心寒的笑意道,「我这就
去杀东方漠,割了他的脑袋扔进猪圈,等猪吃完我就回来,到时候聂阳还没下手
杀掉的人,就全由我亲手送他们上路。」

  赵阳连忙伸手道:「七姐!东方漠真发起狠来,就连三姐也要忌惮几分。再
说,这……这事颇为要紧,三姐和四哥都还不知情,你直接动手,是不是……」

  沈离秋一把将他拍开,道:「你休想,让四哥知道,可就便宜了东方漠。他
变成这样,根本不配死的那么痛快。」

  赵阳心知这位七姐不是听人劝的性子,只好无奈闭嘴,东方漠毕竟和他们有
多年交情,昔年为了凌绝世本就做出过两次出格举动,这次也算事出有因,而且
……他始终觉得隐隐有些蹊跷,只是毫无头绪,一时无从想起。

  沈离秋回头扫了一眼她亲手造就的十几个垂死废人,朗声道:「你们这些人,
该救谁就赶紧去救谁,该杀谁就赶紧去动手,我只有一条,你们给我牢牢记清楚,
我废掉的那几个杂碎,谁也不准去管,要是谁想大发慈悲或是给他们个痛快了断
的,就好生祈求,这辈子以后都不要被我逮到。」

  她话音未落,纤腰一拧,人已闪至数丈之外,远远送来一句温柔叮嘱:「对
了,记得托人带个话给凌绝世,叫她不必等东方家的休书了,寡妇改嫁,天经地
义。」

  一直看着那修长的黑影消失在林木之间,众人才有了一种恍然回神的感觉,
云盼情这才发觉自己的拳头竟一直捏的死紧,连指节都有些麻木,连忙撒开,掌
心的汗水中,都被掐出了几个暗红的指甲印。

  赵阳苦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慕容极的肩膀,道:「知道么,我宁可跟四哥
喝场酒,也不愿意跟七姐说句话。」

  慕容极挤出一个微笑,调侃道:「我哪个都不愿意。」

  云盼情看聂阳一直低着头默然不语,连忙小跑过去,歪头看向他的脸,柔声
道:「聂大哥,你……没事吧?」

  聂阳缓缓抬起头,眼中尽是令人心悸的阴森杀气,他把长剑随便别在腰间,
自语般道:「沈前辈说得没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为何要在这种地方
耽搁功夫?」

  他猛然回身,大步走到被围攻受伤不起的众人身边,沉声问道:「谁知道仇
隋去哪儿了?」

  无论如何,聂阳也算是他们半个救命恩人,而且之后也要靠他的同伴请人施
救,立刻便有几个声音参差不齐的答话。

  「他上山去了。」

  「仇掌门上山了。」

  「仇隋往山上去了。」

  聂阳转身便走,这次倒是走的毫不犹豫。

  这里有赵阳慕容极刘悝三人,天道本就不多的精锐也已被彻底击溃,这里多
半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云盼情略一踌躇,匆匆过去与慕容极低声交谈了两句,颇
为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连忙追上聂阳,顺手从地上捡了把剑。

  「山上的银子是假的,仇隋这时候上山做什么?」云盼情越走越觉得气氛有
些不对,走出数里之后,左思右想,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聂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其实一直都没清楚过。我
……也不打算再去想了。我以前最大的错误,就是想得太多。」

  明明是极为消极的话语,可云盼情听他的口气却平平淡淡,好似真的了解了
什么,也有了什么觉悟一样。

  「我知道,这种时候,最不该向你说的,就是这些。可……可我还是觉得,
你找仇隋报仇的事情,真的不应该……再考虑考虑么?他毕竟是……」云盼情犹
豫再三,还是把最后的舅舅二字吞了下去,转而道,「……为了帮自己最爱的姐
姐报仇不是么。」

  「他没错。我父亲若还活着,今天我知道了母亲含恨而终的事情,也许我也
会忍不住做些什么。」聂阳脚下的步伐愈发稳定,呼吸也渐渐平顺下来,先前眼
中还有的一丝紧张,彻底的消失不见,「他替我报了一份仇,剩下的几份,便再
也不能靠别人了。」

  「他……这次也许会杀你。」云盼情咬了咬牙,道,「他想通过你使聂家失
去的,已经都做到了,他唯一不杀你的理由,就只剩个血脉亲缘,我……我很不
放心。」

  「他真动了杀心,反倒不是什么坏事。」聂阳捏了捏拳头,淡淡道,「他杀
我的那一刹那,我杀他的机会就能提高到四成。」

  云盼情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白,颤声问道:「那你……现在有几成把握?」

  「两成。也许……还是过于乐观了。」聂阳侧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盼
情,若是我害你们做了寡妇,就当是我欠下的,希望下辈子有机会,能加倍还给
你们。」

  云盼情迎着他的视线,勉强挤出个微笑,轻声道:「不会有事的,从小别人
就说我有旺夫命。若是旺不了你,我一定去砸了他们的摊子。」

  聂阳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视线一侧,却发现远处的陡坡上,竟
倒着两具尸体。

  想必是用轻功上山的人遭了埋伏,就是不知道死在那里的,是挖坑的还是跳
坑的。

  本打算从缓一点的山坡攀爬上去,既然看到了尸体,免不得要过去看上一眼,
云盼情内力虽大有损耗,沈离秋出现后却也趁机调息恢复了七七八八,聂阳的消
耗反倒更多一些,不过应付这种山坡,仍是绰绰有余。

  离得近了,看身上衣着打扮和腰间佩剑,倒毙的两人应该是天风剑派的年轻
弟子,从在聂宅的模糊印象判断,这应该是仇隋一系,多半也是天道门人。

  如此看来,死的应该是设伏一方。

  两人俯身查看了一下,死了两个,却只剩下一把剑,两具尸体又都有剑创在
身,显然是被人夺剑在先,单看剑伤,出手的人剑法圆转平滑,应该是以柔克刚
的路子,只是内力似乎有些不稳,伤口深浅不一,本可一招致命的地方,后力不
继不得不多出几招。

  「你猜是谁?」云盼情有些担心的抬眼看了看山上,问道。

  聂阳站直身子,望着枝叶间斑驳的阳光,低声道:「我只希望,别是宋贤。」

  从这段山坡爬上去后,离墓园还有一段路程,聂阳和云盼情不约而同的放缓
了脚程,开始留意四周任何细微的动静。

  「不该这么安静的……」聂阳皱了皱眉,有些担心的看向下山那边的路。

  听到他这么说,云盼情明显的松了口气,轻声道:「担心的话,就去看看吧。」

  聂阳略一踌躇,点了点头,转而往山下走去。

  下了段路,就是田义斌与慕青莲交手的地方,转过一处凸岩,远远就看到一
个高大的身躯靠在山壁上,低头站着。

  是田义斌,看他身躯微微晃动,呼吸虽仍有些急促,却不像受了重伤。

  聂阳吁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田义斌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过来,一见是他俩,咧嘴露出了一个颇有些勉
强的微笑,问道:「下面怎么样了?」

  聂阳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云盼情在旁道:「还是去的晚了一些,最后……
只救下不足三十人。侯爷府上来的那些高手,还只剩下两个。」

  田义斌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哈哈一笑,拍了拍聂阳肩膀,道:「你们若
是不去,这二十多人肯定没命不算,天道那群狗日的杂种还能逍遥快活全身而退,
对不对?那不就结了,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若是每件事都做到十分才值
得高兴一下,那活着不也太辛苦了么?你们救下二十多条人命,这就是造了一百
四五十级浮屠,还苦着一张脸做什么,起码,也该笑笑不是?」

  云盼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聂阳则开口问道:「慕青莲呢?田爷,你怎么
样?有没有受伤?」

  田义斌抬手拍了拍宽阔的胸膛,笑道:「受了点小伤,不足挂齿,家里的小
老婆撒泼吃醋,丢梳子砸一下也比这重些。你们该干什么就放手去干,不用管我。」

  光是看他靠墙站着的模样,也知道受伤虽然不重,却绝不是安然无恙,但聂
阳知道他心思,也就不再废话,追问道:「结果如何?他人呢?」

  田义斌默然片刻,才道:「他不能杀我,我不会杀他,能有什么结果。不过
他本想上山,最后输了半招,就把剑丢到山下,人也走了。」他又沉默一会儿,
突然咧嘴一笑,道,「其实我知道,那半招是他让我的。我认识他这些年,还是
第一次见他全力出手,我要是年轻个五岁,就不必他故意让我,只是多半要和他
打上三天三夜。这慕兄弟,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江山代有人才出,老了,终究
还是老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田义斌挺直腰杆,道:「你们来了,我也就安心了,山上
的人,就靠你们了。我这种老家伙,还是下去帮忙救人吧。」

  聂阳本想安慰他两句,可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云盼情对着他略显落寞的背
影,脆生生道:「田爷,您可一点都不老。我师伯常说,心老的人,才是真的老
了。」

  田义斌一怔,哈哈笑了起来,他扭头摆了摆手,朗声道:「我这心啊,老得
快年轻的也快,你和芊芊的喜酒,一杯就能让我年轻一年。」

  云盼情面色微红,道:「我和芊芊姐,一定亲手为您敬上一杯。」

  「她若不肯呢?」田义斌停住步子,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俩。

  云盼情还没开口,聂阳已抢在前面道:「田爷,我若有命等到那天,您只要
小心别喝太多就好。」

  田义斌不再犹豫,大步向山下走去,转身时朗声笑道:「好,就为了那天的
酒,你要是敢死在山上,我下地府也要把你揪回来。」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聂阳立刻返身上行,这次路上并无什么阻碍,昨天半夜
还走过一遍,青天白日之下,自然更无阻碍。

  墓园那边还关着三个俘虏,其中有个不知道对仇隋有几分要紧的花可衣,既
然仇隋已经上山,有可能会过去救人。

  聂阳领在云盼情身前,缓缓摸到林边,探头张望一下,墓园中却安静的出奇,
只是已经被掘开的那些泥土,好像又被谁翻找了一遍,让本就已经一片狼藉的坟
冢更加不堪入目,不少白骨都横陈与杂草之间,看的聂阳心中一阵刺痛。

  先是静静看了一阵,墓园中并没什么藏身之处,八成没有别人,按说仇隋带
着几个天风弟子,不至于也不容易埋伏在外面,聂阳拔出长剑,猫腰走向那间木
屋。

  停在三步左右的距离之外,他蹲下身,凝神听着屋中的动静,那木屋墙壁并
不算厚,里面的动静应该是清清楚楚,可听了足足一盏茶功夫,却连声呼吸也没
有听到。

  他向云盼情打了个手势,自己挪到窗边,让她在门口蓄势待发。

  不过只往里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不必再做任何准备。

  他径直走回门前,推开房门,持剑护住两侧空门,缓缓走了进去。

  那一男一女两个鬼煞走卒就倒在屋内。花可衣却已踪影全无。

  那个男的就死在原处,出手的人显然懒得费心,随手一剑刺透了他的喉咙,
让他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活活挣死在地上。

  而那女的就没这么好运,手脚上的绳索倒是被割开,四仰八叉像匹白羊一样
仰天搁在桌上,那件鲜艳的吴服被从中割开,床单般铺在桌上。

  当然,这白羊,也已是一匹死羊。

  她身上并没有致命外伤,只是双肩双膝四处,被外面墓园随手找来的棺板木
钉硬生生钉穿,将她端端正正钉成一个大字。

  看那灰败干枯的肤色和一片狼藉的牝户,不消说,八成又是脱阴而亡。

  聂阳的脸色渐渐变的有些难看,愤恨的火星开始在眸中闪动。云盼情一直留
意着他的神态,连忙从旁边木床上抽来被单,兜头罩在女尸身上,低声道:「聂
大哥,咱们四下看看吧。」

  聂阳捏了捏拳头,点了点头。

  「会不会……是仇隋?」云盼情迟疑片刻,一边推门看了看里屋情形,一边
低声问道。

  聂阳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过去,「他……应该已经不屑对这种女人出手。」

  「那……就是他了?」云盼情似乎颇为不愿,说的极为勉强。

  也许她心底还有些介怀董家姐妹的心情,才会到了这时,还抱着一线侥幸希
冀。

  聂阳嗯了一声,把视线投向由内向外推开的窗户,大步走了过去,「这里有
血迹。」

  看窗棂转轴处有明显裂痕,可见应是有人从这里破窗而出,聂阳又四下打量
一番,才看到四周斑斑点点落着不少血迹,堆着的杂物上还有几道兵器砍出的痕
迹,多半有人曾在这里交手。

  「走,跟着看看。」聂阳轻轻唤了一句,先一步纵身从窗中钻出。

  小心落地之后,倒没发现什么埋伏或是陷阱,只有一串断断续续的血迹远远
延伸到陡峭石壁之下。

  他一步步跟去,辨认了一下方向,受伤的人像是往后山断崖那边逃了过去。

  「要不要过去?」云盼情贴住石壁,有些担忧的问道。

  聂阳直起身子,并未回答,而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剑柄,大步顺着血迹的
方向走了过去。

  如果路的尽头就是董剑鸣,那他宁肯先放下仇隋在一旁。

  他没有亲眼见到月儿最后的模样,但仅仅是从慕容极的只言片语得到的讯息,
所想象的画面,就已足够让他的心好似被一柄钝刀蘸着盐水缓缓割开、剁碎。

  越走越快,当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交击声时,他忍不住飞身跃起,在石
壁上借力一蹬,身形如穿云野鹤,迅捷轻巧的落在声响附近。

  云盼情轻功更好,自然不会落在后面,她一见聂阳展开身法,也紧随其后飞
纵过来,她身形娇小玲珑,于这山林之中腾挪辗转远胜聂阳,落地之时,反而后
发先至,比他还先到了几步。

  她先一步看到了董剑鸣。

  也先一步看到了奄奄一息,靠在树上随时可能倒下的宋贤。

  宋贤的白眉白须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身上道袍也数处开裂,被伤口染出一
片暗褐。

  内伤外伤加在一起,就算宋贤有真武大帝附体,也斗不过面前满面煞气毫发
无伤的董剑鸣,两人长剑凌空弧线相交,又是叮的一声黏在一起,董剑鸣顺势一
引,内劲外放,又是一剑哧的一声划过宋贤左臂,掀开一条血淋林的皮肉。

  云盼情大惊失色,怒道:「董剑鸣!你疯了么!那是你师父!」

  董剑鸣侧头一瞥,刷刷两剑逼出两股阴寒真气,宋贤身形一震,连背后树干
也凭靠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斜身摔在地上。

  「云姑娘,你对我姐姐多有照顾,我领你的情,绝不向你动手。至于其他人,
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董剑鸣缓缓转过身来,一双阴狠黑眸死死锁住云盼情身后
的聂阳,「来啊!你杀我父亲,淫辱我两位姐姐,我知道你在找我,我就在这儿,
来啊!姓聂的!」

  聂阳按住云盼情肩头,将她推到一边,上前一步,一望见董剑鸣,满腔愤恨
立时上涌,只觉耳中一阵细微蜂鸣,胸中奔腾真气仿佛感应到他的杀意,阴寒漩
涡旋流更急,一时间面上肌肤莹润如玉,又变的近乎透明。

  「月儿……与你无怨无仇,你……你为何……」聂阳缓缓抬起长剑,一句理
所当然的询问,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完整。

  云盼情神情微变,可张了张嘴,却不得不将想说的话吞回肚中。

  董剑鸣哈哈狂笑,手中长剑一扬,劲风汹涌,竟在地上拖出一条狭长裂隙,
枯叶纷飞四散,大声道:「我只恨那两人来得太快,白费了我之前一番功夫!」
他的语调骤然转轻,唇角勾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缓缓接道,「我的好姐夫,你知
道么,你的好妹妹痛的要死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喊你哟。我断了她的筋,破了她
的气,她都只是喊你,可我要玩她的时候,她就开始求饶了,她求饶了,向我求
饶了,哈哈哈哈……」

  随着董剑鸣的话转为疯狂的大笑,聂阳目眦欲裂,双足连踏霎时上前,剑光
一转横切董剑鸣颈侧。

  董剑鸣赤目一瞪,面目一片狰狞,剑尖一兜,太极柔劲斜布身前,当的一声
反手接下,脚下逆踏八卦,绵密剑气瞬间便充斥在身周尺余。

  聂阳此时胸中犹如火烧,聂家剑法早被抛到脑后,迅影逐风剑招招进逼只攻
不守,阴冷真气在剑尖虚凝三寸寒芒,狂风骤雨般攻向董剑鸣周身各处要害。

  董剑鸣心绪疯狂,出手却极为冷静,一招如封似闭退入守势,太极光弧层叠
绵延,虽然步步后退,却没有给聂阳半分可乘之机。

  只不过,他却没想到聂阳此刻的内功,正是天下守强攻弱武学的天然克星。

  有明玉功在身,聂阳根本不需顾虑多耗真气,攻势如江浪层叠,无休无止,
而对方剑招上的反抗之力一触便被吸去几分,源源不绝的补益循环。

  董剑鸣连退数十步,高架低挡一百五十余剑,被震得手臂酸麻几乎就要拿捏
不住,可聂阳仍是剑气纵横不见丝毫衰竭,眼中登时流露几分迷茫。

  虽然不懂明玉功的奇效,董剑鸣却也感觉得到真气流向有异,只是他应变平
平,心智又极为狂乱,直到递出的守御剑招突然有些力不从心,才真正明白其中
必有蹊跷。

  可聂阳剑锋仍在狂攻不止,眼前几乎处处闪动着要命的寒光,他不仅不能收
招另寻他法,反而不得不催动更多内力灌注剑刃构成守御阵线。

  最多不出百招,他必败无疑。

  云盼情远远看的心头愈发焦灼,忍不住高声道:「董剑鸣!你爹根本没死,
不过是为了躲避龙十九才与董凡设法假死逃脱,你姐姐和聂大哥是拜过天地的夫
妻,你凭什么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要报仇!」

  董剑鸣又被逼的后退两步,怒道:「呸!你被聂阳迷了心窍,自然事事向着
他!若是信你,我就是疯子!」

  云盼情气的跺了跺脚,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才好,董浩然在龙江上那场爆炸之
后便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董清清确实是文君新寡便成了聂阳的枕席之伴,并且无
名无份,真要细究起来,根本没有凭据来消除董剑鸣心头愤恨。

  可即便董剑鸣的愤恨能解释清楚,聂阳的又要如何?

  那要命的讯息至今也没有传来,她总不能为了董剑鸣此刻的一条生路,就去
搏那个飘渺的令人绝望的可能性。

  就在她心中这一番挣扎之间,交手的两人又起了变化。

  董剑鸣剑路骤然一缩,将守御的圈子收的更紧,以至于双膝之下近乎弃守,
全靠步法退让躲避下三路的剑招。聂阳也不管他是后力不继还是另有所图,清啸
一声长剑斜引旋身连斩。

  董剑鸣欲闪不得,万不得已双手一并握在一处,弓身退步运足真力硬挡。

  当的一响,董剑鸣虎口开裂,紧接着又是一剑斩来,又是清脆一声,震得他
臂筋奇酸彻骨,未及反应,第三剑已夺命而来,他撤开左手,右臂硬挡,长剑终
于把握不住,当的一声斜飞出去。

  但他等的就是此刻,回撤左手一振衣袖,一枚晶亮器物随之落进掌中,他手
指一捏,一道乌光闪电般无声无息射出,打向近在咫尺的聂阳面门。

  这是他从龙影香那里夺来的逆鳞,他练习过不知多少次,为的就是武功不敌
的情形下,发出的搏命一击。

  这种距离下,龙十九的独门暗器,江湖上几乎没人能够躲开。

  聂阳也不能。

  但他竟根本没有去躲,原本捏着剑诀护在胸前的左手刹那间向上提起,五指
握拳将那根细针凌空挡下。

  董剑鸣心中一喜,那针上的麻药厉害无比,聂阳竟然用肉躯接下,只要眨眼
的功夫,就会像根木头一样倒下,任他宰割。

  他一定不会让聂阳死的太痛快,他要断了聂阳的手脚,用他做人质绑来那些
女人,那些对聂阳无比重要的女人,除了姐姐们,他都要一个个在聂阳眼前凌虐
杀死!

  一个都不放过!

  狞笑浮现在他的唇角,然后,僵硬的凝固。

  聂阳斩出的下一剑本就已到半途,此时突然凌空一转,左掌下击,红光乍现,
一根血淋林的食指啪嗒掉在地上。

  那根细针,就钉在那根手指上。

  董剑鸣霎时呆住,聂阳就像是早已提防着逆鳞,并早早想好了这自舍残肢的
可怕手段。

  他呆的时间并不长,但已足够让冰凉的剑锋架在他的脖子上。

  面颊上的肌肉不住的跳动,董剑鸣狠狠瞪着聂阳,眼中疯狂仍在,只是方才
的气势已经削去了不止半截。

  聂阳也不止血,就那样缓缓举起了断了一指的左手,淡淡道:「算上手掌,
我还能接四枚逆鳞。你还有几枚?」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姐姐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毁了董家!你
毁了我们全家!」董剑鸣嘶哑的咆哮起来,双腿一撑就要顶着剑锋强行站起。

  「你以为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么?」聂阳一字字说道。

  他说了十二个字,手上也跟着出了十二剑。

  十二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顿时出现在董剑鸣周身,右腕那一剑深可见骨,筋络
尽断,让他再也拿不起剑,胯下那一剑更是等同去势,将阳物齐根砍断,剩下十
剑却堪堪避过了要命之处,只是找他腋下肋侧之类极为吃痛的地方砍下。

  惨号声中,董剑鸣滚倒在泥土枯叶之上,白净的面孔因痛楚和愤恨而扭曲。

  云盼情面色愈发焦急,心中藏着的秘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看董剑鸣的样子,
应该再也无力祸害他人,可他的命,万一不应该丢在这里呢?她咬了咬牙,摸出
一把柳叶飞刀在手,说不得,便只好动手了。

  但转念想到脱阴而亡的那些女子……纤细的手指捏紧了飞刀,却颤抖着发不
出去。

  而聂阳,已举起了剑。

  就因为聂月儿的死讯,此刻聂阳心中的恨意,只怕是对董剑鸣才更多些。

  眼中的杀气凝缩一处,聂阳默默在心中道了句,月儿,哥哥这就为你报仇,
雷霆万钧的一剑,跟着斩下。

  当得一声,原本对准了董剑鸣脖子的剑锋,转而砍在他右腿上,正中胫骨。

  那黑沉沉飞来撞开了聂阳剑刃的,竟是一把摩挲到发亮的刀鞘。

  宋贤早已晕厥过去,而且,那老人用的并不是刀,即便是,他此刻也绝不会
出手救这名大逆不道的劣徒。

  会出手救董剑鸣的人并不多,加上这把刀鞘,来人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

  聂阳缓缓回身,向着林中道:「白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继羽从斑驳的林影中迈了出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地上翻滚的董剑鸣,道:
「聂兄,你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我再不出来要人,要怎么向小香交代?」

  他的手上握着刀,那把灰蒙蒙仿佛带着死气的刀。

  当他握着刀的时候,任何人都应该仔细考虑他说的每一句话。

  聂阳的眉心骤然锁紧,「你要杀他?」

  「不然呢?」白继羽讥诮的笑道,「我就算性好龙阳,也看不上这种蠢材。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献祭小香的在天之灵。」

  聂阳向旁侧挪开两步缓缓将剑横在胸前,一字字道:「我若是不给呢?」

  「江湖的事,该如何解决,不是很明显么?」白继羽缓缓走来,他的刀垂在
身侧,握刀的手稳如磐石,「你赢,我走,我赢,他就是我的。」

  「你当真只是为了亲手杀他?」聂阳看着白继羽面上跃跃欲试的神情,冷笑
道。

  白继羽微微一笑,盯着他莹润如玉的异常肌肤,道:「你只当是如此就好。
正好你学了新功夫,不打算让我见识见识么?」

  仇隋此刻就在山上,聂阳也隐约猜到了他此刻正在哪里。这正是他最不愿和
白继羽这样难缠的对手交手的时候。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隐约有些期待。

  涌动的明玉功,仿佛让他的人也有些些许的改变。

  他缓缓举起剑,向着白继羽走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一步步缩短。

  聂阳的剑尖距离白继羽还有三尺的时候,两人一起停了下来。

  本以为聂阳会更晚停下,白继羽微微一笑,道:「看来聂兄的武功,果然大
有进境。」

  聂阳的呼吸变得悠长持久,与白继羽这样的敌人交手,一星半点的错误就足
以致命,他随着吐息的节律一字字道:「别废话,来吧。」

  「好。」

  这个字还没完整的钻入聂阳的耳孔,灰蒙蒙的刀光便已铺满了他的视野。

  天地人魔,无所不杀!

  聂阳脚下一跺,狼影幻踪全力施为,手中长剑一抖,星光如瀑,以攻代守。

  白继羽显然早已在暗中观察聂阳,知道他身上内功诡异,刀锋并不硬碰,斜
斜一划变招,刀光拖出一条诡异弧线,寒气眨眼间便透过了聂阳腋下衣衫。

  早已料到白继羽不会与他刀剑相击,聂阳早早便侧身闪向另一侧,剑锋横斩,
终究还是使出了练习最久的聂家剑法。

  白继羽掌中魔刀早已过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刀气一转,地字二式连环进击,
不足十个变化之间,就把远称不上精妙的聂家剑法逼至穷途末路。

  纵然心中极为不愿,聂阳仍不得不使出那招已被揭穿于江湖之中的「聂家」
杀招,剑尖全力格开白继羽杀气逼人的刀锋之后,立刻抖化为星星点点的寒光,
内劲贯通腕筋,剑光轰然爆散,明玉功催动之下这一招浮生若尘,犹如星夜光幕,
裹胁着初冬凛冽寒风,劈面压迫过来。

  「好!」白继羽一声暴喝,刀光分闪,刀式由地转魔,一时杀气大盛恍若有
形有质。

  此前聂阳的浮生若尘仍能被他的刀找到死眼所在,而如今聂阳的同样一招,
单是今非昔比已不足形容。

  白继羽索性也放弃惯用的返朴归真刀招强行破入的法子,刀锋一转天魔乱舞,
竟也化出无穷虚式。

  弹指之间,虚皆化实。

  金铁交击之声分毫不曾响起,这令云盼情看的浑然忘我的一战,便已如开始
时一般迅速的结束。

  浮生若尘,烟雨阵阵。

  那在仇隋手下顿悟出的后招的确威力惊人,以聂阳腕上天赋异禀,凝气刺出
的霎那之间,简直是势不可挡。

  白继羽的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中,最危险的仍是人字二式的夺命一刀。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最危险的一刀,却也最难以捉摸。

  若是生死之战,此刻两人都已倒下。

  但他们都并非真的动了杀心。

  他们的兵器,也都停在了不可寸进之处。

  聂阳的剑尖已触到了白继羽胸前的肌肤,白继羽的刀锋,也已贴住了聂阳肋
下的皮肉。

  云盼情的手指,几乎已把掌中的飞刀捏碎。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惊
叫出来。

  可紧接着,她还是惊慌的抽了一口凉气。

  收回刀剑的那两人,也都发现了原因所在。

  本该在树下的泥土上像垂死野兽等待猎人一样的董剑鸣,竟然不见了。

  云盼情站在通往墓园的路径,董剑鸣绝不会逃向那边。

  白继羽毫不犹豫的弯腰窜出,百忙之中还不忘抄起落在地上的刀鞘。

  云盼情也迅速赶至聂阳身边,一道追了过去。

  离这里最近的出路,无疑就是已成绝路的后山断崖。

  除非董剑鸣突然生出一对肉翅,否则绝无可能从这边逃脱。

  而他也的确就在那里,用长剑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背对着陡峭断崖,带着
满脸的鲜血,狞笑着看向追来的三人。

  「你们不是都想杀我报仇么?做梦!你们谁也做不到!姓白的,到了下面,
我还是不会放过那姓龙的婊子!还有聂月儿,她要是也在下面,我就把上次没做
成的一并补足!有本事的,就一起到地府再杀个痛快!哈哈哈哈……」

  疯狂的大笑声中,董剑鸣双臂一张,向后躺了下去。

  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容,就这样消失在聂阳面前。

  乳硬助性:第一百零六章

                (一)

  一看来人身份,天道残余的部属大多心中一惊,有几个甚至情不自禁后退了
半步。

  「竟然是Justin Bieber!」

                (二)

  这种程度的飞镖怎可能伤的到沈离秋,她随手一晃,软剑如鞭凌空一卷,那
些飞镖尽数钉在她身上……

  「草……失手了。」

                (三)

  沈离秋神情未变,款款上前两步,柔声道:「哦?你说的是谁?」

  那头目擦了擦额上冷汗,猛然抬手一指,大声道:「就是他!」

  那手指指着的,赫然竟是片场卖盒饭的!

  活该领便当。

                (四)

  七人中的一个年轻刀客突然大叫了起来,疯子一样丢掉了手里的兵器,一把
扯开了胸前的衣襟,扭着屁股跑向了沈离秋。

  「呀,竟是个奇行种?」

                (五)

  聂阳最后一个是字才说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竟是沈离秋的左掌结结实
实的给了他一记耳光,紧接着反手抽了回来,啪啪连响,竟正正反反扇了他十几
巴掌。

  双颊热如火烧,聂阳既不躲,也不护,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下面竟然
硬了。

                (六)

  无论如何,聂阳也算是他们半个救命恩人,而且之后也要靠他的同伴请人施
救,立刻便有几个声音参差不齐的答话。

  「他往东去了。」

  「仇掌门去北面了。」

  「仇隋去南面了。」

  「……都给我杀了。」

                (七)

  聂阳本想安慰他两句,可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云盼情对着他略显落寞的背
影,脆生生道:「田爷,您可一点都不老。我师伯常说,心老的人,才是真的老
了。」

  田义斌一怔,哈哈笑了起来,他扭头摆了摆手,朗声道:「三十岁的人,六
十岁的心脏,六十岁的人,三十岁的心脏……」

  「停!这么冷门的广告就别吐槽了好么……」

                (八)

  随着董剑鸣的话转为疯狂的大笑,聂阳目眦欲裂,双足连踏霎时上前,剑光
一转横切颈侧,自刎而死。

  「嗯……看来这里还真不能精简啊。」

                (九)

  疯狂的大笑声中,董剑鸣双臂一张,向后躺了下去。

  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容,就这样消失在聂阳面前。

  「知道跳崖最怕什么么?」

  「最怕没水?」

  「最怕自以为是主角……」

  第107章:蔹蔓于域

  「聂大哥,你……这是在找什么?」一路跟着聂阳到了山下,渐渐走入荒僻
无人的长草陡坡,云盼情不禁有些纳闷,看他左顾右盼,不时停下来思索片刻,
仿佛在绞尽脑汁回想模糊的记忆。

  白继羽去后山确认董剑鸣的尸体,顺便把垂死的宋贤带去找人救治。

  身边没了别人,又见到聂阳举止有些反常,云盼情心里也有些慌张,见他不
答,又问道:「你不是说知道仇隋在哪儿么?为何又下山来了?」

  聂阳挥剑砍掉阻碍视线的枝丫,随口答道:「我知道他在哪儿,但我不知道
从山上去那里该怎么走。我只能来这里找,你容我好好想想。」

  从山边小径拐入荒坡已经走出半里有余,虽说他拐弯时的选择极为坚定应该
是确认了什么,可到了这儿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云盼情心中隐隐不安,
小心的持剑护在了他斜后方位,提防着四周目力不及的暗处随时可能出现的埋伏。

  「找到了!」聂阳低呼一声,飞快的斩断面前纵横交错的灌木,大步往一处
陡坡走去。

  云盼情随在他身后,一眼望去,却只看到一片被雨水冲刷下来的山泥中露出
一块淡青色的条石一角。

  聂阳找的就是这几块天长日久划落山脚的青石山阶,以他此刻的功夫,不需
这些石阶也可以轻易攀上山去,他抬眼向上望去,影影绰绰的茂密枝叶间,还能
看到几块未被泥土完全掩盖的石阶,可见这方向绝没有错。

  左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剑鞘,他身形一矮,踏着松软山泥向上爬去。

  每高一点,模糊的记忆便清晰几分。

  老夫人温暖干燥的手掌,只有在这条陡峭山道上,才会变得冰凉潮湿。

  来过的不止是他,还有那个姐姐一样温柔的陪伴着他的女孩,那一次,她默
默的流泪良久,一直紧紧地抱着他那时还很瘦弱的身躯,想是要把身上的温度都
借给他一样。

  之后,她就拿出了手帕,为不知所措的他擦去了湿润的眼角、额头。一如既
往。

  那座坟冢朴素到近乎简陋,墓碑上一片光滑,没有一字,只有风雨留下的粗
粝痕迹。

  每一次,老夫人都会在坟前跪上很久,一直到露湿裙衫,心神倦惫,才静静
的带着他离开。

  他还记得,每一次离开,他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莫名的,眼眶便有些
发酸。

  不曾想,时光流逝,他记忆中未被掩埋的,竟只剩下那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的青石台阶。

  真是可笑。

  可笑!

  「聂大哥,你……没事吧?」有些担忧的呼唤从聂阳身后传来,云盼情提气
抢到他身侧,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聂阳口中一片苦涩,他拉起云盼情的滑嫩柔荑,在掌中握了一握,哑声道:
「这上面,南宫盼去过。按理,你也该去。可上面着实危险,我心底,其实不愿
意你去,我宁肯你在这里静静等我。」

  云盼情微微一笑,反握住他的手掌,柔声道:「你知道,我一定不肯呆在这
儿的。既然小姐去过,我就更非去不可。仇隋……也在那儿么?」

  聂阳点了点头,道:「他若不在那儿,我想,以后恐怕我也再难找到他了。」

  「这是为何?」云盼情略觉不解,歪头问道。

  「不知道,我只是这样感觉罢了。」聂阳淡淡答道,脚下加力,向上攀的更
快。

  幼时精力充沛,即便费力攀山也不觉长久,此刻匆匆上行,才发觉原来这陡
坡山阶通往的地方,竟比山腰墓园足足高出一半有余。

  直到接近山头,坡地骤然平缓,倚着陡峭山峰现出一块曲折狭长的空地,石
阶才算到了尽头。

  他知道,转过那斜延峰顶犹如利刃割天的山岩之后,就能看到他要找的地方。

  但他的脚步却顿在了石阶尽头。

  他知道仇隋的身边跟着几个心腹,也许还有更多的天风弟子。

  可他没想到,他竟看到了顺风镇上所有的天风弟子。

  包括林鹤鸣。

  这位天风剑派的副掌门,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那山岩石缝里歪脖探出的
一颗老树,垂下了一条麻绳,麻绳深深地陷入了林鹤鸣的脖颈,将他扭曲的面孔
勒成阴森可怖的青紫颜色。

  其余的弟子也没有一个活着。

  应该是又一场以偷袭开始的激战。

  远处多半是通往山腰墓园的一条隐秘小径道口之处,倒着三名被搠透了后心
的弟子。

  从那里过来,四周树干布满剑痕,一个个遍体鳞伤的天风弟子倒在地上,血
染山石。

  尸体一路铺至被勒死吊起的林鹤鸣脚下,而那最后倒下的两人,竟也是被从
后心一剑致命。

  他草草点了一遍,除了仇隋,天风剑派残剩下的弟子,显然一个也没有剩下。

  这个多年前经仇家两代努力才名望中兴的六大剑派之一,至此可以算是灰飞
烟灭。

  仇隋死后,就连半点残渣也不会剩下。

  莫非,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聂阳轻轻晃了晃头,不愿再想下去,脸颊上还在热辣辣的痛,这已足以提醒
他,他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云盼情颇为吃惊,但她知道聂阳也不可能知道内情,就没有多问废话,只是
小心的防范这些死尸中可能会有的假死埋伏,乌溜溜的眼珠不住在每一具尸身上
打转。

  山岩边的长草已被小心的踏平,背阴的软泥上还留着清楚的靴印。

  聂阳低头看了看,从足印上迈了过去,绕到了后面。

  后方的开阔平地并不算大,呈水滴型凸在岩壁之外,杂草丛生,边缘长着不
少歪脖老树,颤巍巍伸出崖边,聂阳侧头看了看,从这里掉下去,就会直坠山底,
连借力之处也休想找到。

  靠近山壁一侧的背阴处,约莫一丈方圆的地方,被青石仔细铺紧压实,只有
缝隙里冒出几茎草芽,青石中央,便是竖着一块无字孤碑的黄土坟冢。

  坟冢后数尺外铺开了一块素白床单,仇隋就盘腿坐在上面,左膝边摆着一把
酒壶,两个酒盅。右膝紧贴地面。他的外袍敞开大半前襟,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配合面上的闲逸懒散,到真如夏日纳凉的富贾子弟。

  两杯酒,自然不会是一个人。

  花可衣就躺在他身边,螓首枕在膝上,丰腴娇美的身躯好似并未穿着衣物,
只用一件展开的吴服盖住,下面露出一双嫩白赤足,顶上亮着两片玉润雪肩。

  看她面上红潮未退,媚眼如丝,竟好似才刚刚云雨一番,再看她懒洋洋半侧
躺着,身上却没一处使力,犹如被抽去了一身的骨头,只剩下一滩酥软香肌。

  看样子,这位天女门曾经的高徒,终究还是为了情爱舍弃了苦修多年的天灵
诀,一身内功,尽数交给了身边的男子。

  仇隋并未抬眼,仿佛聂阳刻意踏重的脚步没传进他耳中似的,他端起酒壶,
往酒盅里缓缓倒了一杯,送到花可衣唇边。

  花可衣微微张口,却无力抬头,仇隋往里一送,她才抿进嘴里,微微一笑,
咽了下去。

  「在下倒没想到,你竟然能上来的这么快。」仇隋用拇指帮花可衣轻轻抚去
唇上的酒滴,微笑道,「看样子,应该是又杀出了什么程咬金。那么,是南宫星
大驾亲临,还是沈离秋大开杀戒?亦或是,他们两人一同到了?」

  聂阳沉默片刻,道:「是沈前辈到了。」

  「那真糟,看来净空和尚是没命回嵩山了。」仇隋笑容突然一僵,皱了皱眉,
喃喃道,「来的是沈离秋,为何先上来的会是你?莫非……」

  聂阳走近两步,手掌松了一松,跟着紧紧握住剑柄,道:「她去追东方漠,
暂时不在这边。」

  仇隋眉心越拧越深,仿佛沈离秋没有先上山来,对他而言意味着一件极为不
祥的事情,但他思忖片刻,还是展眉一笑,道:「罢了,就算真是那样,也是我
一时大意,怪不得别人。」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颇有几分遗憾之意,聂阳完全不懂,也不想去问,只是极
为缓慢的抬脚放下,一步步迈过去,口中道:「你等得本就是我。」

  仇隋整了整衣襟,将花可衣轻轻放下,双足一挺站了起来,反手拔出插在背
后土地上的长剑,抖落上面的残泥污血,淡淡道:「自以为是。我在这里的时候,
从不等任何人。」

  聂阳盯着他持剑右手,道:「哦?」

  仇隋侧目望着身边不远处的那块墓碑,微笑道:「有净空、慕青莲两人在下
面掠阵,按在下的计算,即使有强援突至,他们也能帮我谋来片刻清闲。可惜世
事难如人意,先是林鹤鸣好死不死想要趁机发难,跟着你又早早窜了上来,这一
壶美酒,都不能叫我安静喝完。」

  聂阳道:「外面死的那些,好像不全是林鹤鸣的人吧?」

  仇隋淡淡道:「有什么区别,天风剑派那些百足不僵的小虫,在下本就没打
算叫他们活着离开顺风镇。」他顿了一顿,望了花可衣一眼,微笑道,「聂家的
一切,我已亲手毁掉,仇家的一切,自然也到了毁于一旦的时候。」

  「为了花可衣?」手心已经开始出汗,聂阳深吸了口气,用掌心感受着剑柄
缠进的绸布上湿润的感觉。

  仇隋没有回答,而是略带讥诮的笑道:「你今日倒颇沉得住气。怎么,知道
你我的关系之后,不忍心下手了么?还是说……」他的口气骤然变得低沉阴森,
「你见到这座坟墓,知道你父母他们其实都是罪有应得,连出手也没了底气?」

  聂阳微微摇了摇头,道:「我等的起。山下已经没有你的帮手,时间过去越
久,你就越难离开这座山。即使我杀不了你,你也插翅难飞。」

  仇隋轻哼一声,弯腰端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呵的吁了口气,道:「你总
算变得有点样子了。早知道有如此神效,在下一早就该豁出去刺杀聂月儿。」

  听到月儿的名字,聂阳的瞳孔猛然收缩,但他仍是缓缓地迈着步子,并未有
半点要出手的迹象。

  「你还在犹豫什么?担心杀错人么?」仇隋冷笑道,「不如小生来帮你一把。」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文尔雅,略带一点迂腐,听起来就像一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小生就是邢碎影,就是赢隋,有些时候,还是赵玉笛。」

  「还是仇隋?」

  「不,」仇隋笑道,「今日之后,江湖不会再有仇隋。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仇
隋。天风剑派的新晋掌门,已在执意报仇的影狼错认之下,枉死在游仙峰。从这
山上下去之后,小生便只是个与江湖无关的本分商人。」

  「你以为会那么容易么?」

  「并不太难。」仇隋盯着聂阳有些木然的面孔,淡淡道,「只要多想想你身
上属于那无耻之徒的一半血脉即可。」

  聂阳点了点头,道:「很好。等我做完该做的事,你就可以出手了。」

  「向你的云姑娘交待后事么?」仇隋口中讥诮说道,脚下却向后退了两步,
一副已猜到他意欲何为的模样。

  聂阳停下步子,斜迈两步,站定在那座孤坟之前,他抖了抖前襟,直挺挺的
跪了下去,向着并无一字的石碑,端端正正的磕了九个响头,抬起的时候,额头
已能见到一片模糊的血迹。

  云盼情面色微变,唯恐仇隋趁机出手,连忙纵身落在墓碑另一侧,随时准备
动手。

  聂阳抬手向下压了一压,干涩道:「盼情,无论如何,你也不许出手。即使
我死在这里,也是我咎由自取。你一定要保住性命,替我照顾好她们。」

  云盼情咬了咬唇,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向后退开两步,将视线转到花可衣
身上,留意着是否会从旁偷袭。不过她的手并未从剑柄上挪开半分,也根本没去
看适合逃走的路线。

  聂阳挺直身子,走近仇隋几步,突然矮身长长一拜,半晌才抬起身来,道:
「虽说恩怨是非并不那么清楚,但你终究是帮我报了母仇。动手之前,我让你三
招。」

  仇隋双目微眯,微笑道:「怎么让法?」

  聂阳双足半开,沉声道:「不守不攻,躲你三剑,或是不闪不避,接你三掌。
由你选吧。」

  仇隋先是一怔,跟着轻笑一声,道:「你功力才不过刚刚复原,接小生三掌?
你莫非听到妹妹死的太惨,得了失心疯么?」

  「怎么?你不敢选?」聂阳盯着他的脸,冷冷道。

  仇隋笑容一敛,缓缓道:「你左手食指新断,只不过草草勒住,与小生对掌,
简直是让了一只手出来,如此大的破绽,你也敢这么直接卖给小生?」他口中说
着,长剑缓缓举起。

  「你选三剑?」聂阳呛的一声收剑回鞘,双膝微弯,显然已准备全力施展身
法躲避。

  仇隋略一犹豫,突然耍了一个剑花,将剑插回地上,蓦然踏上两步,双掌平
平一推,道:「第一掌!」

  这幽冥掌力胸涌如潮森寒如雪,的确并未手下留情,若是先前的聂阳,出掌
硬接一次,只怕就已分出胜负。

  但他此刻等的,本就是仇隋运足真力的掌力。

  先前所耗,能否得以补足均在此一举,他左足后撤,双掌一翻迎上。

  两股玄阴真气随着四掌相交正面相击,聂阳闷哼一声,双臂霎时半透如玉,
左掌血凝未久的残存指根被真气一激,陡然向上喷出一股血箭。

  「怎么?第二掌呢?」聂阳抚胸后退,只觉双耳嗡嗡作响,但经脉中充盈无
比,显然得了不少好处,当即便微微一笑,强撑说道。

  仇隋面色微变,并未再次出手,反而后退两步,略一思索,唇角微勾,道:
「原来如此,你竟得了这么一身邪门功夫。难怪在山下折腾这许久,还一副神采
奕奕的模样。」

  「还有两掌,你打还是不打?」聂阳冷笑道,「你若不打,我便只当已经清
了。」

  「哼,你本也没觉得欠小生什么,你想要的真气已经骗到,这两掌小生却不
能白白浪费。」仇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双掌一推又是同样一招打来。

  聂阳此刻经脉大振,自然不肯再冒着受内伤的风险留手去换真气注入,这次
一招迎上,却连颈侧肌肤都现出蛛网般的血脉印痕。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踏足之处土石飞溅,竟齐齐沉下数寸,四只手掌一合即
分,两人身形后仰,各自向后退去,聂阳多退了一步,这才稳住身形。

  「真没想到,竟然是移花宫主的旷世绝学。」仇隋深深吸了口气,一字字道,
「你的运气,果然总是能出乎小生的意料。」

  「这不是运气。是你的报应。」聂阳咬牙道,「第三掌,你还敢么?」

  「哈哈哈……」仇隋纵声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那宽松外袍竟逆着山风
猎猎舞动,他笑声渐止,朗声道,「小生不过上了你一个小当而已,你当真以为,
因缘际会捡来一个元宝,就能自以为家财万贯了么?第三掌,给小生好好接着!」

  末字出口,他左手未动,右掌呼的一声推出,劲风霎时劈面而来。

  聂阳不敢怠慢,受伤左掌垫在右掌之后,全力迎上。

  相击之前,两人刹那间手臂均是微微一晃,一起做出想要变招的架势。

  但他们却都没有真的变招,两股雄浑阴寒的掌力,在两人那一串极为相似的
变化之后,依旧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

  澎湃巨力瞬间将两人抛向远处,仇隋双足一点,凌空倒翻了三个筋斗,仍踉
跄了两步才站定在地。

  而聂阳一瞬间只觉经脉饱胀欲裂,径直向后飞出数丈,脚下连顿两次仍没止
住身形,不得不强运真气一个侧翻,重重刷在地上,就地打了个滚,才狼狈站起。

  这一掌果然才是仇隋的真正实力,聂阳刚一站稳,就觉浑身一阵酸痛,四肢
骨节恍若散架,险些重又跪倒。

  仇隋冷笑道:「三掌已过,你不再欠小生什么。杀父之仇,弑妹之恨,一并
放马过来吧。」

  「好!」聂阳低喝一声,斜掠而起,双足在山壁一踏,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如天外游龙直取仇隋喉头。

  仇隋侧身一闪,反手抄起兵器,顺势一招「贯虹式」反撩而起,扫开聂阳追
击而至的锐利剑气。

  他似乎担心无力动弹的花可衣被聂阳刻意卷入战局,出手同时足尖一挑,将
花可衣远远送出,那丰腴娇躯好似被一双无形手臂托在下面,稳稳落在云盼情面
前。这一手内功,当真是惊世骇俗。

  聂阳连出三剑,冷笑道:「好强横的内力,不知道你身后跟着那些冤魂,会
作何感想。」

  「物尽其用,她们自然只会满心感激。」仇隋随口应答,一招「散雾式」化
去攻势,剑光一闪,「破云式」径直反刺聂阳肋下。

  「看来你黄泉路上到绝不会寂寞,她们必定会好生『谢你』一番。」聂阳反
手拆招,见对方剑势突转,脚下一错滑向一边,迅影逐风剑连划数道剑气,封住
身前空门。

  「反正她们还要等上几十年,小生才不在乎。」仇隋微微一笑,「扫叶式」
抢攻聂阳下盘,出剑狠辣已隐隐带上一股摄人杀气。

  聂阳更是早已杀意上涌,方才听他提到月儿之时就已双目映红,此刻不怒反
笑,跃起一剑反削仇隋头冠,道:「送不下去你,我就下去向她们亲自说声抱歉。」

  仇隋哈哈一笑,「扬雪式」连消带打,转眼便与聂阳拆了七招,天风剑法论
起招式巧妙与迅影逐风剑不过是旗鼓相当,他又要避免过多交击被聂阳吸去真气,
一时间到也难以找到突破之处,但口气仍旧悠闲至极,「肯来趟江湖这滩混水的
女人,只怕前脚刚死,后脚便抱着牛头马面的大腿哭求转世投胎去了,你要下去,
不妨对你的好妹妹说声抱歉,就说你这哥哥无能,害她死得一塌糊涂。」

  聂阳终究恨意更盛,登时便有些按捺不住,手中迅影逐风剑使得更加凌厉,
阴寒剑气几乎凝化成刃,口中怒道:「今日杀不死你,的确便是我无能!」

  仇隋看他怒极之时仍是一套迅影逐风剑抢攻不休,一声冷笑,「展旗」、
「落雁」、「断木」、「平山」四式一气呵成连环进击,剑锋直透聂阳急攻中漏
出的细小破绽,嗤的一声便在他腿侧留下一道血口,「怎么,放着绝招不用,非
要拿这套你学到顶天也不过二流的剑法来与小声拼命么?」

  「这是你们赢家的剑法,我还要问你为何不用呢?」聂阳咬紧牙关,剑招混
杂上影返的牵引内劲,才勉强格开仇隋随即而来的「横江式」。

  仇隋武功确实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明玉功从他身上得来的补益越来越少,
斗到百招,纵横剑气尽是聂阳所发,他全仗剑招精妙以巧敌力竟仍不落下风,几
次剑脊被影返力道黏住,都靠着经验丰富逆向一拖堪堪避过。

  「这剑法怎么说也和小生姐姐的死脱不开干系,不到情非得已,小生自然不
愿去用。对付你,小生也没必要用。」转眼又在聂阳左臂留下两道剑创,仇隋气
定神闲缓缓说道,他足下步法精纯,此刻全力施为,聂阳的迅影逐风剑根本难以
沾到他的衣角。

  而天风剑派中的三大杀招「驱凤」「乘龙」「裂天」三式,仇隋一次都还没
有用过,仅靠十五式首尾相衔,便封住了周身所有破绽,犹有余暇反击。

  聂阳心知仅靠迅影逐风剑已不能再有寸进,如此消耗真气对他极为不利,虽
说心中不愿,但还是不得不拧身一晃,变招成聂家剑法,一剑刺出,使出那招浮
生若尘。

  「来的好!」仇隋一声低喝,也跟着变换剑招,一招「乘龙式」凝力刺出,
转瞬便化作一模一样的浮生若尘。

  霎时间繁星如雨,无数虚晃剑芒凌空交击,两道身影均被剑光掩盖,周遭草
叶离地而起,卷碎成无形细末。

  云盼情眉心紧锁,不得不拖着花可衣向后退了两步,避免被剑气波及。

  可那墓碑却是扎根于地动弹不得,起初剑气仍在掌控之中,剧斗二人到都不
约而同将其逼开,但随着这招浮生若尘催动的越发激烈,两人腕力均已提至极限,
撩出的剑招再也称不上精准,噗噗数声连响,那厚重青石上顿时便浮现数点发白
印痕。

  这声音一出,漫天剑光同时消失不见,聂阳仇隋齐齐退开数步,同时向那墓
碑瞥了一眼。

  「去崖边吧。」仇隋侧步向远离墓碑的地方挪去,聂阳抹了抹额上汗水,也
跟着远离坟冢。

  浮生若尘出招尽是虚化剑气,刚才一番激斗聂阳几乎没有补充半点真气,大
耗内力的情形下,连面色都有些苍白。

  幸好仇隋为了提防明玉功的神效,除了出招真气损耗,心神也消耗极大,气
色并不比聂阳好上多少。

  在崖边站定,山风拂面,两人都清醒几分,剑锋一摆同时抢上,再度斗在一
起。

  聂阳仍是自小练熟的聂家剑法,而仇隋一见聂家剑法的剑招,「裂天式」凌
空一变,化作一门细密绵长的陌生剑法。

  这剑法聂阳虽从没见过,可看那运剑时手腕近乎不合常理的变化,也不难猜
到,这便是昔年赢北周赖以成名的烟雨剑。

  聂家剑法比这种需要异常天赋才能修习的剑法自然远远不如,纯比招式不出
二十招便要败下阵来。

  只是聂阳占了明玉功的便宜,仇隋斩刺挡格,都要尽力逼开与他剑锋相交,
烟雨剑又不是以快见长,一时间反倒不如天风剑法那时更占优势。

  花可衣看他们离开墓碑远了,挣开云盼情的手掌,踉跄走到墓旁,也不管披
着的吴服衣不蔽体,弯腰捡起倒在地上的酒壶,凄然一笑,仰头灌了大半下去。

  云盼情不明所以,但还是以防万一,悄无声息的跟到了花可衣身后。

  但她之后便只是扶着墓碑,静静的看着那两人在崖边生死相搏,一行清泪从
眼角流下,滴在墓石上,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水印。

  仇隋的烟雨剑出手之时还有些生涩,百余招后,剑招渐渐熟悉,编织出的剑
网也愈发细密,令人窒息的横亘在聂阳面前,绵绵压迫过去。

  聂阳先是靠聂家剑法试了几招,眼见并无成效,索性长剑斜划凝力硬劈过去。

  仇隋眉头微皱,撤剑一让,被聂阳破开一线空隙,剑网功亏一篑。

  「到头来,竟让你这走运得来的内功弄得束手束脚,还真是天意弄人。」仇
隋难得的流露出些许焦躁,烟雨剑抢攻数招,隐约有些乱了方寸。

  「这全赖你为我四处设计,我少上你和龙十九一次恶当,也得不来这身明玉
功。」担心这是仇隋的诱敌之计,聂阳并未冒进,反而被他提醒,主动将剑势后
缩,见招拆招。守势之下,主动双剑交击更加容易,抢攻一方想要避开明玉功的
效力,攻势必定大大折扣。

  这如意算盘打得并不算差,哪知道仇隋面色一寒,长剑一抖,浮生若尘刚一
暴起,便凝化成后招烟雨阵阵,向着聂阳胸前不管不顾直刺而来。

  这算是烟雨剑中最快的一招,胸前都已感到剑气及体的尖锐刺痛,聂阳回剑
一横,十成影返倾力而出,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仇隋剑刃牢牢黏住。

  仇隋面色微变,运力一挣,聂阳顺势一引,双剑依旧紧紧相贴。

  若是运力,便会被明玉功吸去不少真气,若不运力,便等于将兵器拱手相让,
而犹豫不决,就只会被聂阳的影返一步步带向崖边。

  仇隋丝毫没有犹豫,右腕一沉一甩,一股强猛真气涌上剑柄,竟将手中长剑
向着悬崖峭壁抛了出去!

  这一抛劲道极大,聂阳全力黏在剑上,霎时间就要被带飞出去,不得不急忙
撤劲撒手,眼睁睁看着两柄长剑闪耀着寒光坠入百丈深渊,消失不见。

  聂阳身形刚一稳住,阴寒掌风已从身侧汹涌而来,两人的幽冥掌出于同源,
但论起精熟程度则是仇隋远远胜出,这一掌后劲无穷几乎要把聂阳逼出崖边。

  心中一凛,聂阳被迫兵行险招,狼影幻踪全力施展,脚下平平一滑,折腰后
倾,双足贴着崖边一绕,大半个身子在崖外晃了一圈,才堪堪闪过那一掌。

  拳掌相搏不比刀剑相击,稍有不慎就会被逼迫腾挪,聂阳掌法略逊,自然不
肯再与仇隋在崖边动手,乘势就地一翻,将战局引回坟冢附近。

  掌风不至于波及墓碑,仇隋也紧随而至,两人再无顾忌,四只手掌带起阴风
阵阵,转眼便过了七十余招。

  幽冥掌本就是不已招式见长的内家掌法,即便是破冥道人亲临,也不可能避
免掌力相交便分出胜负,仇隋纵然一招一式均占上风,却被聂阳一掌掌勉力拦下,
步步后退仍未显出丝毫败象。

  虽未见败象,聂阳心中却是愈发惊奇,内家掌力相搏拼的就是修为高低,除
非身法远胜对手,否则没有半点取巧可能,两人一掌掌交手至今已过百招,以明
玉功的奇效本就是战局越久后继越强,仗着自身可以有些许补充不断拉大内力差
距。

  可如今聂阳在不断得到补益的情形下依旧感到渐渐吃力,仇隋的掌力却丝毫
不见减弱。

  真不知他到底得了多少江湖女子的一身功力,才造就了这怪物一样深不可测
的修为。

  又是三十余招过去,聂阳已被逼迫到山壁旁侧,双臂经脉也渐渐感到酸麻难
当,更糟的是,随着明玉功真气衰竭,吸取之力也大大减弱,格挡招架之时吸到
的真气也越来越少,如此循环往复,力尽而败似乎便成了唯一可能的结果。

  满腔愤恨瞬间便被那股沮丧激起,聂阳左足猛力踏住身后石壁,一掌破冥通
天中宫直进,反击出手。

  仇隋后撤半步,一模一样的一掌推出,阴寒掌力霎时凝于一处,两相对击。

  明明并无声音传出,那两掌轰于一处之时,云盼情和花可衣却都感觉耳孔一
痛,忍不住抬手捂了一捂。

  第一重劲道拼了个不相上下,第二重劲道反倒是聂阳略胜一筹,到了第三重
劲道发力之时,仇隋已完全落入下风。

  聂阳心中暗喜,正想乘势追击一掌,却发觉仇隋第三重劲道之后,竟又涌来
第四重内劲,破散开的掌力被他用烟雨剑的运力手法重又凝聚一处,化作超出幽
冥掌外的一式全新变化。

  聂阳旧力已竭新力未发,一招破冥通天正在收招之际,被这一重突如其来的
追击打得毫不设防,胸口如遭重锤,本已蓄力待发的左掌连忙转而横拍右臂,饶
是如此,仍已自救不及,足下根基顿失,唔的一声闷哼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
山壁之上,眼前一花,胸中一股热流上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猩红。

  仇隋一招得手立刻闪身欺上,聂阳身子还没离开山壁,仇隋寒气逼人的掌风
已到了胸前存许。

  聂阳沉肘一封,强行接下。

  跟着仇隋一掌快过一掌,接二连三向聂阳轰来。聂阳无处可避,不得不强运
真气背靠山壁一掌掌硬拼,颇为沉重的身体硬是被掌力反激浮在半空。

  对掌的闷响越来越密,到最后近乎连成一线,聂阳挡到最后,已完全失去了
判断反应,纯靠着身体本能一掌一掌接下,左掌断指鲜血激射,陈旧骨伤也被震
得再度发作,掌骨传出细小断裂之声。

  不过如此巨大的真气损耗,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不能持久,聂阳总算熬到那狂
风骤雨略微减缓,连忙踏住石壁旋身一拧,拼着大腿受上一掌,凌空一翻踉跄落
在旁边数尺之外。

  为防追击,聂阳丝毫不敢停滞,左掌一推按在右掌之后,返身护在胸前,准
备再行硬接。

  反正这已是搏命一役,再有什么保留也都是白费,就算是斗到力竭而亡,也
在所不惜。

  不料仇隋竟还停在原地,双掌撑着山壁,垂头弓腰,浑身颤抖不休,也不知
出了什么岔子。

  这种机会聂阳岂肯放过,他单足踏地,又是一招破冥通天打向仇隋腰侧,余
下一足蓄势待发,只等对方应变便立刻展开身法,以防是诱敌陷阱。

  哪知道这一掌打上去,竟好似打在一个装满水的皮球上,反震之力比直接对
掌还要大上一倍,震得聂阳气血翻涌,噔噔连退七八步,仍没稳住身形,颇为狼
狈的摔了一跤,坐在地上。

  这时就见仇隋突然仰头站起,双臂一展,嘶声狂吼起来。那吼声中气十足,
随着一股强劲内力远远送出,回荡在峰峦之间,虽不如净空大师的狮子吼摄人心
魄,却更加响亮悠长。

  一声嘶吼未止,就又是一声高高扬起,声音之中满含痛楚,聂阳这才醒觉,
这并不是什么奇诡功夫,而是真正痛彻心扉的狂呼。

  若是有剑在手,这正是诛杀仇隋的良机,聂阳立刻起身回头,向着云盼情道:
「把剑给我!」

  云盼情应了一声,正要拔剑,花可衣突然回身将她抱住,也不知哪里来的一
股力气,竟让她头两下没能挣开。

  这时喊声骤停,聂阳背后一寒,心中大感不妙,回身一掌击出,却发现飞身
而至的仇隋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从他头上高高越过,一掌劈向花可衣身旁漏出的
云盼情肩头。

  云盼情大惊失色,连忙向后急退。

  花可衣被她一推,向后倒在墓碑旁边,但百忙之中竟然抽出了云盼情的佩剑,
咬牙一甩,远远丢到了山崖之下。

  聂阳连忙飞身抢上,一掌从旁拦截。

  仇隋竟毫无闪躲之意,双手一横硬抓向云盼情脖颈。

  清风烟雨楼的烟雨抚花手本就是小巧擒拿功夫中的翘楚,怎会被他这胡乱一
抓得手,云盼情皓腕一扬,准确无比的拿住仇隋腕脉,运力一捏同时,便要把他
往旁摔开。

  不想仇隋腕脉中真气奔流鼓荡,云盼情十足劲道拿捏上去仍被反震开来,颈
中一痛,已被仇隋五指紧紧捏住,娇小身躯竟被直接提到半空。

  聂阳一掌重重砸在仇隋腰后,结果也是被震得半身发麻,他一看云盼情情势
紧急,强提一口真气又送出两掌。

  仇隋双目赤红一片,脖颈青筋暴起,那两掌打在他身上他也只是身子一晃,
右手向前急探,竟不是向聂阳反击,而是一把扯开了云盼情的上衣前襟。

  鼓囊囊的肚兜转眼暴露人前,云盼情羞怒交加,左足一挑重重踢在仇隋腋下,
纵使他真气鼓荡护体,这一脚正中薄弱之处,也叫他吃痛不轻。

  她顺势一切,掌刀狠狠斩在仇隋手肘,总算让他五指松脱。她也不落地,双
手一拧仇隋手臂,借力一翻,轻巧跃向聂阳身后。

  「往哪儿逃!」仇隋一声狂吼,扭身一把抓向云盼情纤巧脚腕。

  「滚开!」聂阳怒喝道,沉肩挺肘正顶在仇隋下腹。

  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仇隋显然是内力损耗超过了一定程度,导致对体内各
方异种真气的控制失控,一时间心智丧失,大发狂态。

  只是谁也没想到,狂乱中的仇隋,释放出的内力竟是如此可怕。

  这一肘顶在下腹,就算是铁人也要痛的弯一弯腰,仇隋却纹丝不动,反手一
抓便按住聂阳肩头,一推一拨就把他扫开数尺,跟着连追数步,仍是冲着云盼情
而去。

  聂阳心知不妙,九转邪功反噬之下,身负内功的云盼情自然而然成为了第一
目标,他被袭击的顺位,反倒排在了花可衣之后。

  因此一被震开,他便匆匆疾奔两步,凌空又是两掌拦截过去。

  云盼情一边退后一边匆匆绑好衣襟,才刚拉上,就见仇隋已飞身而至,连忙
侧身闪向一旁。哪知道仇隋此刻出手快如猛兽,她闪的已是极快,仍被他牢牢抓
住左臂。

  「放开!」云盼情已被他吓得有些惊慌失措,一声娇叱,左手反折一压,右
掌死死掐住仇隋肘筋。

  手臂传来彻骨剧痛,仇隋一声怒嚎,手臂一摆,竟把云盼情娇小玲珑的身子
直直抛了出去。

  落下之处,竟已出了崖边!

  「聂大哥!」一声惊叫,云盼情直直向下坠去,尽力伸出的双手,离那崖边
却仍有寸许之遥。

  寸许之遥,九天黄泉。

  崖上的世界,瞬间便在她眼前消失。

  她绝望的看向上面,跟着,她就看到了聂阳探出崖外的身体,和那凌空甩下
的一条腰带。

  那布带裹挟了过多内力,缠上她纤细的手臂时,如鞭子一样发出的啪的一声。

  抽的很疼,但她从没疼的如此开心过,毕竟那卷缠上来的布带,刹那便扯住
了她下坠身形。

  她眼见聂阳也只有一只手挂在崖边,连忙乘着荡向崖壁的机会寻到一处凹陷
借力一蹬,轻身上纵,在聂阳后领一抓,翻上悬崖同时将他全力拖了上来。

  短短一天不到就在悬崖外的鬼门关走了两遭,害的云盼情自此落下了畏高的
心结,此后与聂阳共领中原镖局十余年间,凡需翻山越岭的买卖,宁肯让聂阳独
自出镖,也绝不参与,传为江湖笑谈。

  上到崖上,两人都是面色苍白一身大汗,但并未遭仇隋追击。

  抬眼望去,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人掉落这短短片刻,仇隋已经逼到花可衣身前,
单手掐住花可衣脖颈,另一手狂乱撕扯,转眼就将那华美吴服撕碎成片片破布,
露出丰腴柔润的赤裸娇躯。

  云盼情咬了咬唇,低声道:「聂大哥,你一会儿不要出手太重,轻轻打在他
身上,看看不被反震的话,明玉功会不会起效。」

  说罢,她也不等聂阳回答,起身向山壁那边冲去,俯身抄起一块石子弹出,
正打在仇隋后脑,跟着双手一扯,把本就松敞的衣襟重又撕开,露出肚兜之上一
片莹白粉嫩的肌肤,口中大声喊道:「来啊!来我这边!」

  仇隋脖颈一转,甩手丢开花可衣,缓缓迈出两步,跟着飞身扑来。

  云盼情双足一跺,气沉丹田,双臂一分,烟雨抚花手准确无比的捏住仇隋腕
脉,但这次并非运力拨开,而是向自己胸前一扯,让那双张开大掌堪堪悬在她柔
嫩胸膛前不及一寸之处,接着双臂加力,死死向后拖住。

  果然仇隋的注意力立刻便全部灌注在云盼情胸前,一双手臂也拔河一样与她
角力。

  云盼情仗着仇隋腕脉在手,勉强僵持一时。聂阳就趁这个机会,大步赶来,
轻轻一掌拍出,噗的一声印在仇隋后背。

  果然仇隋体内反震之力也随之减弱不少,并且没有把控大半都是过剩余力,
聂阳明玉功真气虽已接近枯竭,那旋转涡流却还仍存着一丝吸力,那股余力犹如
甘霖入沙,瞬间便被吸收的干干净净。

  他精神一震,小心控住力道,就这么一掌掌拍了上去。

  真气越吸越多,明玉功的效果也就越来越强,聂阳出掌也就渐渐放开手脚,
循环往复之下,他体内空虚经脉,竟如枯干河道遭逢倾盆大雨,渐渐盈满。

  此消彼长,仇隋也渐渐承受不住背后越来越重的掌击,但随着狂乱真气被聂
阳消耗,他眼中的狂态也在迅速消失。

  云盼情一直盯着仇隋面上神色变化,一见他目中寒光乍现,连忙惊叫道:
「小心!他醒了!」

  聂阳掌至半途才听到提醒,变招已然不及,只得强催一股真气,将掌力提至
十分,招式一偏劈向仇隋颈后。

  醒过神来的仇隋纵使功力大减,应变却并未迟钝,他双手一分拂开云盼情双
臂,同时身形一矮,双足一蹬向斜后弓身倒飞而出,聂阳气势雄浑的一掌堪堪擦
着他发顶过去,收势在云盼情身前。

  他顺势在云盼情肩上拍了一拍,转身冲出,又与仇隋斗在一处。

  这一次聂阳功力恢复九成有余,仇隋损耗极巨,不出三十招,两股幽冥掌力
就已优劣分明,被聂阳稳稳站住上风。

  不光是内力损耗,仇隋恢复之后,心思仿佛也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事
情,竟有些神不守舍,许多原本可以轻易躲过的招式,都被他错过时机不得不强
行接下,此时他内力远不如前,收放也已不再自如,每次硬接,都叫聂阳的明玉
功大占便宜。

  花可衣在旁静静看着,缓缓站直身子,神色愈发哀戚,泫然欲泣。云盼情发
觉她神情有异,忍不住悄悄绕过激斗二人,站到了花可衣身后。

  方才的一场变故,原本可称渺茫的胜机骤然变得近在眼前,聂阳血脉沸腾,
杀气阵阵涌出,幽冥掌借着杀意加持,掌风更加凌厉,仇隋目中寒光仍盛,脚下
却节节败退,五十招外,已被逼到花可衣身前数尺之处。

  仇隋百忙之中扭头望了花可衣一眼,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护住胸腹要害,
双掌一叠,一招破冥通天平推出去。

  聂阳斗志正盛,又已领教过仇隋先前的手段,当下双足开立,伤重左掌垂在
身侧,右掌一圈全力击出,仍是一招破冥通天。

  同样的幽冥掌,终于导向了不一样的结果。

  三重内劲在第二重时,便已分出胜负。

  后力不继的仇隋,终于第一次败在幽冥掌下,阴寒内劲透骨而入,直透脏腑,
打得他身形犹如破败布偶,飘飞数步,一口污血喷出,萎顿在无字墓碑旁侧,一
时无法起身。

  聂阳毫不犹豫飞身抢上,新仇旧恨全部凝聚在高高举起的右掌之中,忍耐着
经脉中涨裂般的痛楚,他几乎把周身内力全部凝于掌心,狠狠一招劈了下去。

  但这一掌并没打中仇隋。

  那寒如玄冰的千钧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一个丰满柔软的地方。

  那是花可衣洁白高耸的胸膛。

  谁也没想到,这个一直连站都站不稳的女子,这个在江湖上一直以风流放荡
文明的女子,竟然在这一刻,把自己赤裸的身体,竭尽全力抛进了聂阳与仇隋之
间。

  抛进了那祸害了不知多少姓名的仇恨之间。

  心脉一瞬间便被震碎,花可衣丰腴娇躯猛地一颤,唇中噗的喷出一口血箭,
化作漫天红雾,飘散在山风之中。

  云盼情也没想到会有此变故,连忙凑近两步,却已来不及阻止任何事。

  花可衣向后跌坐在仇隋身前,先前还泛着诱人粉晕的肌肤霎时变得苍白如纸,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新月般的唇间却瞬间涌出一片触目鲜红,她险些呛到,咳
了两口,才颤声道:「我……早说过,她……她终究还是会偏心儿子多些,你…
…你偏要在这里和他决生死。」

  仇隋抱起她的头颈,苦笑道:「我怎能想到,最后真疼我的,却是你这个姐
姐……」

  花可衣勉强抬手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摸,道:「其实……这样也好,姐姐死了,
仇家……的一切,就真的彻底消失了。你可以去找十九,与她……一起找个没人
认识你们的地方,做个小生意,再……再生个胖娃娃。记得……记得到了那时,
要让他来我坟前,叫我一声姨娘……」

  仇隋还未接话,聂阳已插言道:「你觉得他还走的了么?」

  花可衣吃吃一笑,口唇间又是一片血沫喷出,她目光有些涣散,但笑容依旧
妩媚动人,「你……你以为你还杀的了他么?」

  聂阳眉心微皱,还没来得及抬手出掌,就觉周身上下一阵麻木,每一条肌肉
都刹那间动弹不得,他勉强侧目看向云盼情,才发现她也一脸惊愕的定在原地,
目光惊慌,显然也不知何时着了道儿。

  花可衣摊开掌心,亮出手中那一片血痕,语调已衰弱不少,「田芊芊既然跟
了你,想必……你也应该听过血鼎散这独门秘药吧?」

  这么一说,田芊芊在闲聊之时倒的确提过她师父龙十九有这么一种秘药,作
为辅助下毒的手段。

  此药本身并无毒性,只是能把几种效力不同的毒药融在自身之中,转变其药
性。

  血鼎散无色无味,服下之后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是会将转变了药性的毒
药封锁在心脉之中。

  心脉中的毒药一旦符合条件,便会在顷刻间将此人周身血液尽数变成毒血,
遇风升腾,周遭数尺之内无人能够幸免,中毒的效果,则取决于当初封入的毒药
种类。

  而需要符合的两个条件,一是生机断绝,人至濒死,二是此前三个时辰内曾
喝过化有纯净血鼎散的药酒,这药酒,同时也是所有血鼎散的解药。

  毫无疑问,花可衣的身上就被下了血鼎散,所带的毒药,应该只是用来麻痹
旁人行动,而解药,自然就是方才他们两个喝下的那壶酒。

  千辛万苦,没想到最后竟又是栽在龙十九手里,聂阳愤恨交加,白净的面庞
都变得赤红如血,只可惜他就算拼尽全身力气,也依旧半点动弹不得。

  「阿隋……」花可衣轻轻唤了一句,偏头在仇隋垂下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软
软道,「我去找『她』了,你莫要想姐姐,好好的过活,几十年后,再下来与我
们团圆。好么?」

  仇隋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抱着花可衣的那双
手,变得格外用力。

  「罢了……你……从来也不听我的……」花可衣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
「只答应我一件,千万……不要把我和『她』葬在一起。姐姐……心里不快活。」

  仇隋将她尸身轻轻放下,踉跄站起,扭头望了一眼偏倒在地的酒壶,苦笑道:
「原来……那血鼎散是用在这时的。阿石……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何顺风镇久别
重逢之后,你竟变了如此之多……」

  「莫非……」他皱眉看了花可衣的尸身一眼,跟着又若有所思的望着聂阳,
思忖片刻,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她早已知道了?」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聂阳,自语般道:「是我咎由自取,做事如此,被她看出
破绽,也是理所当然。」说罢,他长长叹了口气,抚着胸口向山岩那边退去,苦
笑道,「从此以后,你最好只当我已经死了。我保证,决不会再有一个江湖人找
的到我。我该做的……都已做了,该从这世上消失的,也到了彻底消失的时候。」

  「杀不了我,就是我对你最好的报复。拜祭父母的时候,你想起我时的脸色,
我真想好好的看上一眼。」他带着有些狰狞的笑容,盯着聂阳几乎喷出火来的双
眼,缓缓退到了山岩边那一人宽的通路上。

  有龙十九帮忙,仇隋当真铁了心彻底消失的话,江湖上也许真的再也没有人
能找到他。

  这苦苦追逐的心血,仿佛一夜之间就要成为一个笑话。

  一个足以让聂阳后半生不得安宁的,可怕的笑话。

  可他连咬牙的力气也没有,那麻痹的感觉,让他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他只能看着仇隋站在那里,退后一步,就可以从他眼前消失。

  不过,他并没看到那一步。

  他看到的,是仇隋骤然间变得惊愕而扭曲的脸。

  一截沾血的剑尖,从仇隋的心口直挺挺的透过。

  一双枯井一样的黑眸,从仇隋身旁的缝隙出现。

  仇隋勉强扭过了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跟着,他笑了起来,笑得好象一个
初见江南烟雨的懵懂少年。

  如果可以,他似乎还想轻轻的为身后的她撑一把油伞,再柔柔的唤一声她的
名字,孙绝凡。

  血花飞溅,他终于倒下。

  那奇异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脸庞,成为他留给这纷乱江湖的最后一个表情。

  乳硬助性:第一百零七章、最后的絮语

  写到仇隋倒下的那一刻,心里好像放下了一块石头,突然感觉十分轻松。

  其实这和他预定的死法已经差了不知道多少光年的距离,这中间的变动,简
直大到我自己都想不太起来最初的设定是什么的程度。

  只要愿意,我还可以让仇隋在这次的决战后逃掉,死掉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
的花可衣。

  而下一轮的追逐谋划,磨蹭一下,大概又能糊弄个四五十章,再替聂阳搞出
七八个美女倒贴。汁水淋漓娇喘吁吁。

  但,挺没意思的,不是么。

  这个故事已经比预计的长了一倍,没有意外发生的话,下一章,那个比较顺
眼的一百零八这个数字上,如影逐形将正式与大家告别。

  还有很多想说的,等到仔细想过后,一并在后记做个交代好了,如果,有后
记的话。

  最后这两章应该不算压抑,我就不再费心编些花絮中和大家的情绪了。

  没意外的话,下周最终章题目八九不离十是《如意楼主》。某个已经当爹的
小子在后台等客串等了太久,都快要闹情绪了。

  顺便,为了和片头曲情画瓷对应,我应该会尝试再弄个片尾曲。

  真弄成的话,就放在后记之后吧。

  果然……一兴奋起来就啰嗦的有点多了。

  补充最后一句,觉得烂尾的,请把意见保留在自己心里,当作我已经知道了
就好。如此有自知之明的我,其实不需要大家特地提醒的。

  就这样吧,下周见,如果没意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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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如意楼主

  从小到大,聂阳不知在梦中多少次见到过仇人倒下死去的情景。

  每一次,他都会拿着一把染血的剑,带着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尸
体旁默默的流泪。

  多年前那个春天之后,他的人生就被定下了一个注定要追逐良久的目标。而
他从未想过,在这之后,他还应该做什么。

  孙绝凡的心情,与他应该是大同小异吧。

  仇隋倒下的那一刻,那两口枯井一瞬间便闪动出亮晶晶的水光。

  旋即,泪如泉涌。

  没有抽泣,也没有任何痛哭的声音,孙绝凡就那么低着头,安静的流泪。

  聂阳远远的盯着她,眼神中既有不甘,又有无法压抑的羡慕。那一道捆着他
们的锁链,孙绝凡已经将它斩断,而他,此生也再无机会,唯有艰辛的背负着这
股失落,蹒跚前行。

  他望着孙绝凡,孙绝凡却没有看他。

  她整个人都仿佛凝在了空气中,只有眼中的泪不断地流。

  接着,她突然咳嗽了两声,一丝鲜红的血,从她的唇角流了下来。

  她木然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略显吃惊的抬起手,擦了擦口边,又蹭
了蹭鼻下,手心中,立刻就抹上了一片赤红。

  她茫然的抬起头,终于看了聂阳一眼。

  聂阳也清楚地看到,她眼角流下的泪,竟也变成了夺目的猩红。

  她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才刚开口,一团紫黑血浆便哇的一声涌了出
来,霎时间,她眼耳口鼻中流出的血竟也一起变成了如墨般的黑色。

  她挣扎着动了动腿,仿佛宁死也不愿倒在仇隋的尸身上,但她那一步终究没
能迈出去。

  孙绝凡软软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的她,还是倒在了仇隋的怀里,血与血,
混于一处,再也难分彼此。

  不知道呆呆地站了多久,聂阳才勉强推测出了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龙十九早早猜测出了聂阳的身世,她认定仇隋不太可能允许她害死聂阳,也
不知何时才会亲手杀掉聂阳,她捉摸不透已经疯狂了这么多年的仇隋,她能信赖
的,是她自己手上的毒药。

  中了血鼎散的,显然并不只是花可衣。能在仇隋本人并未察觉的情形下下毒
的,天下怕也只有那个龙十九。

  她恐怕以为,仇隋有很大可能会在一切事了之后甘心败在聂阳手上。而在江
湖恩怨之中,败,就意味着死。

  生机断绝之后方才起效的血鼎散,自然成了龙十九给聂阳留下的最佳报复。

  只要聂阳得手,那么,就在仇隋的尸身前,她便要聂阳当场陪葬。

  若杀了仇隋的并非聂阳,喝下药酒的仇隋也能保证在三个时辰内,拉所有杀
他的人共赴黄泉。

  这是否就是真相倒已不再重要,毕竟,得到解脱的是孙绝凡,而不是聂阳。

  他依旧只能麻木的站在这里,让山风把他吹得浑身发冷,满口苦涩。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昏,西山日暮,云盼情轻轻哼了一声,终于从体内
逼出了大半毒物,一口浊液吐在地上,活动起血脉不畅的手脚。

  她知道聂阳的明玉功毫无逼毒的能力,稍稍恢复了一下,便匆匆去墓碑旁边
拿过了那个酒壶,小心翼翼的扳开聂阳嘴唇,先倒了一点出来,却发现送不进牙
关之内,只好红着脸喝下一口含在嘴里,踮起双足唇舌相就,细心哺入他口中。

  这解药见效到快,转眼聂阳周身的僵硬便烟消云散,他微微低头,正看到云
盼情关切的眸子中流露出欣喜的光芒,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涌上心头,让他情不
自禁的紧紧搂住了她,把脸埋入她瘦削的肩头,闭上了双眼。

  下山的时候,两人再次经过了聂家墓园,如同聂家在江湖的声望一样,这里
已是一片狼藉,那些作假的银子毕竟也是线索,官府一声令下,这里便被刨成了
不忍直视的破烂土坑。

  聂阳在墓园边站了很久,直到最后,才轻声道:「我想把娘的坟迁走,以后
……我应该不会再回这座山上了。」

  云盼情轻轻握着他的手掌,柔声道:「嗯,等咱们安定下来,就来接娘。」

  他侧头看了一眼那条隐秘的小径,仇隋和孙绝凡还留在上面。

  他本该把仇隋带下来的,当他还是邢碎影的时候,不知多少江湖女子被其所
害,下场惨不忍睹,那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只怕是将他挫骨扬灰也难解心中之恨。

  但他没有,云盼情劝他,说担心尸体上的毒仍旧有效,他点了点头,没有强
求。

  看着仇隋倒下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仿佛变得空空荡荡的,除了掌心云盼情的
小手,他什么都触摸不到,什么都感受不清,周围的一切,竟变得不够真实。

  好似一切,都只是场梦。

  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赶在夜色浓到掩盖山路之前,他们二人下山回到了镇上。

  玉总管他们藏身的地方,又恢复了平常伪装的模样,如意楼的弟子,和田芊
芊赵雨净那些一起藏在这里的人,都已走的干干净净。

  那个干枯伛偻的门房,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指着镇上道:「聂家,等你。」

  聂家的大宅,的确有人在等着他们。

  不过,仅仅是慕容极自己。

  听云盼晴口齿伶俐的将山上发生的事匆匆讲述一遍后,慕容极也草草交代了
一下这期间发生的其他事情。

  赵阳对东方漠的事情颇有些介怀,动身去见南宫楼主,而赵雨净不知为何,
好似不敢在山下等待仇隋的消息,赵阳对这假侄女也算颇为照顾,便把她也一并
带走。

  如意楼弟子将残局收拾完毕,分出一批护送北严侯府的幸存者北归,余下的,
也都各自回到了该在的地方。

  本想在这里等聂阳回来的田芊芊,最后还是被田义斌带走,这次田芊芊难得
的听话了一次,因为她爹说,不论如何,女儿总要从家里出嫁。

  玉总管接到了新的命令,据说与鬼煞有关,早早便已动身,此地剩余的事务,
都交由慕容极一手打理。

  「不过这里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聂阳带着一丝苦笑,望着聂宅门
内的影壁,轻轻叹了口气。

  慕容极却摇了摇头,面上难得一见的没有半分笑意,「若真如此到好。只可
惜,在下天生便是劳碌命,一刻也不得清闲。沈离秋并没直接去追东方漠。」

  「哦?」聂阳挑了挑眉,到并没太过惊讶,月儿的那位师父,不管做出什么,
都不算出奇。

  「她也不知把那一笔帐迁怒到这镇上的官府身上。」慕容极顿了一顿,叹道,
「这镇上的官衙中,二十七名捕快,四十三名衙役,连带七十六名巡防驻哨的兵
卒,都被她杀得干干净净。只有你那位表兄刘悝,被她刻意放过,饶了一命。」

  「这……刘悝呢?」聂阳心中一凛,连忙问道。

  慕容极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并不难猜。沈离秋的身后,只怕
又多了一个追魂索命的仇家。」

  「不行,我得去找他。」聂阳眉心紧锁,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个难题。

  慕容极苦笑道:「你既不必去,也不能去。」

  「沈离秋说了不杀的人,就算在她面前脱下裤子拉屎,她也绝不会动手,否
则,你那表兄根本活不到追出顺峰镇。」慕容极拍了拍聂阳肩头,接着道,「而
且,你也确实没时间去管刘悝的事。」

  聂阳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身体残存的精力正在渐渐被疲惫蚕食,「还有别
的事么?」

  云盼情倒是双眼一亮,接口问道:「慕容,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慕容极颇为无奈向着云盼情摇了摇头,道:「不是咱们在等的那个。而是个
本该早就告诉聂兄,却怕分了他的心,被我刻意瞒下的消息。」

  「是什么?」

  「其实你们离开孔雀郡不久之后,燕总管就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带大多数高
手离开。」慕容极缓缓道,「为安全起见,留在孔雀郡的聂兄家眷,便由我们擅
自做主,秘密送到了如意楼总舵。」

  聂阳本以为是什么坏消息,一听之下才松了口气道:「送到那边倒不是坏事,
从这里过去,骑马也就不到两天吧。」

  慕容极苦笑道:「若是一个不少,平平安安的都能送到,那自然是件好事。
只可惜出发之前,被柳家庄的人找上门来,以败坏门风为由,硬是带走了柳姑娘。
燕总管一番交涉,他们总算同意以两个月为限,由聂兄亲自上门给个交代。」

  「这……他们怎么会找上来的?」聂阳大感不解,不由问道。

  「依在下猜测,想必是仇隋仇掌门百忙之中去告了一密,至于居心何在,就
实在揣摩不出了,按当时柳家庄来人拿的秘函所说,柳姑娘继续呆在那里恐有性
命之危,里面言之凿凿说柳姑娘未婚先孕倒在其次,这身孕会引来旁人嫉恨,依
那人的性子,说不定会暗中下手杀人。」慕容极叹了口气,谨慎道,「我想,他
指的应该是月儿。」

  「一派胡言。月儿怎会做出那种事情。」聂阳一口否认,可不知为何,连他
自己也觉得心中一阵发虚,「看来,我还非要去一趟柳家庄不可了。月儿……已
经不在,他们这下可没什么好担心了。」

  云盼情看着聂阳脸上挤出的勉强笑容,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一捏,柔声道:
「好歹庄里也都是柳姐姐的长辈,你登门求亲,他们面子上才不至于太难看不是。」

  「另外,还有个坏消息。」好像说了太多不好的消息,慕容极略觉尴尬,抬
手摸了摸鼻子,道,「白继羽特地来知会了一声,悬崖下面并没有找到董剑鸣。
他说应该是龙十九抢先了一步,还说若是你不去找人,就别怪他抢先下手。」

  慕容极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马厩,道:「聂兄,这边已经给你备好了快马。
不管你下一步打算去哪儿,只要你愿意,即刻便可出发。」

  聂阳显得有些踌躇,一时没有开口,反而是云盼情问道:「慕容,武当的宋
前辈现在怎样了?」

  慕容极若有所思的看了聂阳一眼,接着与云盼情对视片刻,才缓缓道:「在
下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哦?」聂阳也有些好奇,追问道,「此话怎讲?」

  慕容极颇不情愿的答道:「就地施救已经来不及,我向玉总管要了一枚『九
死一生』,喂宋贤服下后,可让他九天之内僵硬麻痹,几乎没有呼吸心搏,到第
十天恢复之时,如果有名医施救,兴许能保住性命。」

  云盼情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不再作声。慕容极有些恼怒的
瞥了她一眼,对聂阳道:「聂兄,决定好要怎么做了么?」

  聂阳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跟着疲倦道:「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哦?但说无妨。」

  「我想吃碗热腾腾的卤肉面,再喝上一大坛酒。」他握紧了云盼晴的手,淡
淡道。

  聂宅的下人大都还在,面来得快,酒来的更快。

  云盼情的半碗面还没落肚,聂阳已拍开了第二坛酒。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慕容极低声道:「慕容,我们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她知道,聂阳一定会醉得很厉害。

  不过,即使醉的再厉害,他也已没有沉睡的权利。

  次日晨曦未明,两匹快马就从聂宅门前奔驰而去,一直到马上的背影再看不
见,那两人,也没有一个回头望上一眼。

  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沉落在地上,慕容极微微一笑,关上了大门。

  顺峰镇的一切,仿佛就此结束。

  让云盼情颇有些意外的是,聂阳并没去找被带走的董剑鸣,甚至也没再提过
龙十九的名字,仇隋死后,他的人仿佛被抽走了什么,时常会露出茫然不明的眼
神,望着不知属于什么方向的远处。

  她依旧记着当初说过的话,往柳家庄去的路上,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聂阳
身旁,出同行,食同桌,寝同床,快到柳家庄前,还惹来他难得一见的戏谑道:
「我要是想寻短见,似乎只有茅厕一条路可走了。」

  只是这玩笑显然开的并不太好,此后两天,云盼情连见他如厕都会露出不安
神情。

  为了避免柳家长辈多有指摘,云盼情并不适合跟着他一同进庄拜会,他不得
不郑重其事的与她恳谈了一夜,几次三番保证,会把这条命一直留到阎王发了脾
气为止,她才算稍稍放下心来。

  把云盼情留在客栈后,聂阳孤身一人去了柳家。

  这一去,就是五天。

  从第三天起,云盼情就每日前去柳家庄探听消息,无奈人生地不熟,势单力
孤,连一点风声也打探不到。

  第六天傍晚,她都已经备好了夜行衣和飞天钩,准备夜闯柳家庄的时候,聂
阳总算回来了。

  而且,并不是孤身一人。

  身材丰润了一些,面色也好了许多的柳婷,就跟在他的身边,头上挽了发髻,
斜斜别着一根凤尾银钗,一路走来,纤秀的左手未曾有片刻离开她尚未明显突出
的小腹。

  只是,她盈满柔情的双目,也带着一丝与聂阳类似的迷茫。

  幸好,同样是失却了目标,作为女人,一个孩子能补救的,远比想象中要多。

  本以为这就可以一道赶去如意楼,哪知道聂阳却要在此与她们二人分道扬镳。

  「我答应了柳家庄的庄主,为他们做一件事。作为聘礼,这并不过分。」聂
阳用平淡的口吻说起的时候,神情显得十分安宁。

  也许,能有一个为之努力的方向,对此刻的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只是那件事并不太容易,聂阳这一去,少说也要十天半月,云盼情本想把柳
婷暂时留在柳家庄,哪知道那个目光柔和了许多小妇人,心底却依旧倔强,只是
淡淡道:「我已出嫁,便绝不会再回去,云妹妹,你若不放心表哥,就跟他去吧,
如意楼也不算太远,我自己去那边等你们也就是了。」

  心知柳婷性子本就不易与他人亲近,这机会说什么也不该错过,而且硬跟着
聂阳,反倒两不讨好,云盼情虽不喜算计,却也不是傻瓜一个,只得在心底悄悄
叹了口气,面上微微一笑,拉起柳婷手掌道:「我自然是陪柳姐姐上路,聂大哥
这阵子话也不爱说,跟着他北上,闷也闷死我了。」

  此后的行程,便就此敲定。

  聂阳将随身物件细细整理了一遍,要紧的物事统统给了云盼情,到了收拾贴
身暗袋的时候,心中却突的一个激灵,这才发觉竟在不知何时,丢了一件十分要
紧的东西。

  东方漠经由月儿之手交给他的那枚蜡丸,上面刻着独狼暗记,为防丢失,他
还小心的刻下了自己的姓氏,卷收在了什么地方。

  那……究竟是何时丢了?他苦思冥想一番,无奈到顺峰镇后他实在经历了太
多事情,其中失神失智的时候也有,被人脱得精光的时候也有,真要细细去找,
只怕要把顺峰镇方圆百里一寸寸翻个底朝天才行。

  他只好苦笑一声,等着将来见了南宫楼主,再亲自谢罪好了。就怕那蜡丸真
正要给的是上一代独狼风绝尘,那丢了内里讯息的他,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自怨自艾也于事无补,他只好先托云盼情向楼主提前请罪,他只要一忙完柳
家嘱托,就尽快赶往如意楼,如何弥补,他也都心甘情愿。

  那时,他倒没想到,这一趟,去的着实远比他预料的更久。

  柳家的嘱托到并不太费功夫,聂阳如今身负九重明玉功近百年修为,总算也
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这种靠武力可以解决的旧怨,柳家庄碍于人情不便出手,聂
阳却没有半点顾忌。

  只不过用了十三天,他就成功找到那人,观察半天之后,便出手废了那人武
功,留下一只耳朵托人捎去柳家庄,算是大功告成。

  临别之前,偏巧让他碰上了南宫楼主的师兄叶飘零。

  自从叶飘零师承血狼一事传遍江湖后,这位无行浪子的屁股后面便总是跟着
一大堆麻烦,除了每年陪在燕逐雪身边那两个多月无人敢捋虎须之外,真是偷不
到多久清闲。

  就因为叶飘零的一句话,聂阳在江北又多呆了四十余天。

  他也总算是亲眼见到了,叶飘零经常过的,是怎样精彩又怎样危险的生活。

  也许,抛开了压着他不断前行的巨大包袱之后,江湖对他而言,应该也能一
样精彩吧。

  漫长的岁月往往会因为精彩而变得短暂,四十几天转眼就已过去,叶飘零与
两位新交的红颜知己热情告别一番之后,和聂阳痛痛快快的喝了整整一天。

  一直到坐上了渡江的楼船,聂阳的头仍在隐隐作痛。

  但痛的很畅快。

  许多纠结在内心的苦闷,彷佛随着江风被一扫而空。

  跟着,便是盛夏烈日下的策马疾奔。

  叶飘零告诉他,董清清早已不在江北,聂阳还在顺峰镇的时候,就因南宫楼
主一道密令,托薛怜护送紧急赶去了翼州。

  虽然不知薛怜带她去究竟做了什么,但从结果上看,薛怜不出丰州的誓言,
必定已被破解。

  这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那把令人胆寒的弯刀,重又高悬如月,寒光铺洒,
映出奔狼口中森森白牙。

  董清清既然已经不需挂怀,去最后的目的地之前,他也就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而已。

  先前心绪淤塞,许多事情都浑浑噩噩忽略错过,他这次再回江南,心头已经
清明许多,欠下的,自然不能忘得干干净净。

  顺峰镇依然如故,看来不管多大的变故,也免不得被时间寸寸淹没,平复无
痕。他凭着残存的模糊记忆,穿镇而出,费了一番功夫找到那条山溪,跟着沿溪
而下,去找他这次在顺峰镇上最为对不住的那名女子。

  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们之间拥有的,仅仅是那称不上美好的一段
激情,和可能由此发生的神秘联系。

  从想起那天的事情起,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找到她,可溪边的那间破屋,已经
人去屋空。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

  他用了三天时间在附近的村子详细询问了一遍,才得知有家人匆匆忙忙的搬
走,竟和谁也没有打上一声招呼。而那家人,很可能就是那姑娘的父母兄弟。

  花了些银子,他仔细记下了村里其他几户人家对那家人的形貌描述,小心收
起,留作他日再作找寻的线索。

  毕竟,他已不能在这边耽搁太久。如意楼里,还有很多人在等他。

  聂阳没想到的是,找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楼主,又让他费了好一番功夫。

  在翼州胡乱转了七八天,他才通过狼魂的渠道联系到了正巧就在附近的银狼
邱护花。邱护花与内三堂的一位女舵主极为相熟,如此拐了一个大弯,才把他带
到了南宫星近来所在的一座庄园之外。

  结果到了门口见到慕容极,才知道如意楼早已派人等在渡口迎他,只不过他
踏足江南之前心生感慨,掩饰着行迹混在人群中匆匆离去,恰好错过罢了。

  许久不见,慕容极看上去憔悴了几分,在门前匆匆聊了两句,也没问出什么
缘由,只是互相淡淡问了声平安。

  「这里是楼主的私宅,在下就不陪聂兄一同进去了,进门之后,自有仆人丫
鬟领路,在下有事在身,先行一步,告辞。」慕容极微笑说罢,转身便走。

  聂阳想着他有些闪烁的眼神,心底不禁有些茫然,想到他与云盼情应该还有
事瞒着自己,也不知此行能否得到结果,心绪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心底的猜测,已到了寻求答案的时候。不论是什么结果,他如今也有了接受
的勇气。

  他捏了捏拳,推开朱漆小门,大步走了进去。

  这边是庄园侧门,自然也没有门房随时恭候,兰花夹道的小径弯弯绕绕,通
向院里一座八角凉亭。

  凉亭里有两人正落座闲谈,一个是身形渐显丰腴的柳婷,另一个却是竟仍留
在这里的赵雨净。

  看赵雨净唇角挂着微笑,小心扶着柳婷臂膀的模样,这两人竟好似亲密了许
多。

  见到聂阳大步走来,柳婷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欢喜之色,赵雨净却扭头不去看
他,只是扶着柳婷站起迎了过来。

  原来赵阳本想把赵雨净安置在河东族内,随便托个族侄女的名号,就算是与
他作对成瘾的赵冰,也没话可说。

  无奈她本人却不想去,几次问过,才说不知要做什么,不如去浪迹江湖,看
看各处的风景。

  赵阳哪里肯信,最后索性让她留在如意楼,等聂阳回来如果依然如故,那就
随她去吧。

  结果倒是不用聂阳折返,赵雨净没几日便和柳婷走到了一块,渐渐亲密的好
似闺中好友,连每日午后带柳婷在院中散步的活计,也从董清清那边抢了下来。

  细想也不足为奇,这两人骨子里本就颇为相似,又同是大仇得报茫然失措的
心境,说是同病相怜也不为过。柳婷经历数场变故之后性情变得柔和许多,再加
上赵雨净并未表示过对聂阳倾心,这两人能逐步交好,也不是件坏事。

  又问了几句,他才知道云盼情已经回了清风烟雨楼,让他心下颇有些怅然若
失,不过顾忌面前两人心思,他也没多表现,只是将话题岔到别处。

  与她们聊了片刻之后,聂阳搀着柳婷坐回凉亭,问明了南宫楼主现在何处,
便往另一头的拱门走了过去。

  据说这处庄园曾是南宫家的产业,几经波折后回到南宫星手中,说是私宅,
却也有不少如意楼的好手在附近照看。

  昔年南宫世家身居四大世家之首,族中产业不说富可敌国,也在江湖中算的
上数一数二,这庄园占地广阔,聂阳过了两道院门,才碰到一个端着瓜果匆匆走
过的丫鬟。

  上前表明身份,那丫鬟倒也不怕生,笑嘻嘻的说她正是要送去那边,恰好给
他带路。

  聂阳跟在后面,过了一条池上九曲回廊,绕过一片奇石怪峰,沿着青藤棚架
一路走到尽头,才算是到了那间院子。

  七绕八绕,绕的他头昏脑涨,险些就分不出东南西北,真难为这丫鬟能把位
置记得如此清楚。

  院子里的布置颇为有趣,没有石板铺就的路面,四下皆是柔软整齐的草地,
角落竖着两架秋千,空旷处数着两个木人,旁边用木架搁着一些木制兵器,另一
角有两颗果树,树荫下摆着长凳石桌,看起来就像是供孩童玩耍的地方。

  可南宫星并不在。

  聂阳还没开口发问,那丫鬟就嗤的笑了一声,过去把瓜果放在石桌上,道:
「公子莫慌,小姐方才就磨着楼主要去钓鱼,奴婢猜,楼主应该拗不过小姐,去
挖鱼饵了。多半就在那边院子,奴婢去端壶茶来,公子自个儿去找找吧。」

  聂阳点了点头,依言找了过去。

  那院门后的花坛中,果然正蹲着一个男子,袖子卷到肩头扎起,手里拿着一
把短铲,正专心致志从挖开的泥土中翻找蚯蚓。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正笑嘻嘻的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竹钓竿,红
扑扑的小脸洋溢着一种令人心暖的喜悦。

  那男子并未回头,一边喜滋滋的从泥土里夹出一条蚯蚓放在旁边瓷盘上,一
边笑道:「聂兄,你可真是姗姗来迟啊。我还盘算,你若是再晚些到,我要不要
去叫个稳婆先过来住下,免得柳家妹子到时不便。」

  聂阳径直走了过去,微笑道:「路上耽搁了不少时候,实在抱歉的很。南宫
世兄,这次多蒙如意楼相助,却直到这时才能当面说声多谢,还望世兄不要见怪。」

  「何必那么生分。我们也没做什么。」南宫楼主笑着摆了摆手,挺身站了起
来,将瓷盘上的蚯蚓小心拢好,交给花坛外站着的一名丫鬟,那丫鬟立刻递上一
条湿巾,他擦净双手,轻轻拍了拍那女娃的头顶,柔声道,「梦兰乖,爹爹有朋
友来了,你去找萍姨娘玩,好不好?」

  那女娃乖巧的点了点头,软嫩嫩的嗯了一声,从丫鬟手里接过瓷盘,握着小
钓竿便往另一头走去。

  聂阳这才注意到那边回廊的阴影中还站着一个年轻妇人,穿着一袭素白纱裙,
面容颇为秀雅,只是眉宇间仿佛笼着一层淡淡愁绪,看那女娃过来,红唇方才绽
出一丝微笑,娉娉婷婷迎了上去,一把将女娃包入怀中,满目疼爱倒像是亲生母
亲一般。

  看那一大一小随着丫鬟离去,南宫星这才回过头来。

  聂阳拱了拱手,微笑道:「江北一别,多日未见,没想到你竟留了胡子。」
上次会面,还是一切谋划之初。彼时聂阳心中仍满是愤恨,自然比不上今日谈笑
这么轻松。

  南宫星本是个极为讨喜的娃娃脸,如今唇上多了两撇胡须,看着到成熟稳重
了不少,他呵呵一笑,翘起拇指在胡子上按了一按,道:「有人崇拜昔年一位大
侠崇拜的不得了,非要我也学着留出四条眉毛,害得我这两次出门,平白多了个
显眼标识。回头哄顺了她,我再刮了就是。」

  「想来是怕你总仗着一张可爱面孔哄姑娘吧。」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可以坐下慢慢说话的地方走去。不过还没走出院子,
又有一个年轻女子匆匆走了过来。

  她一身鹅黄纱衣,天青色的扎脚裙裤下露着一双雪白赤足,一双用彩带挂住
脚背的短齿轻屐托在足下,看似行动不便,她走起来却轻盈稳健。她身段高挑苗
条,双腿更是格外修长,裙裤明明颇为宽松,其中仍透出阵阵无法掩饰的奇异活
力,那健美长腿的弹动,在如此遮掩下仍令人口中一阵发干。

  而那张洋溢着灿烂笑容的面孔,更是当得起倾国倾城之称,即便是已看惯了
赵雨净和田芊芊两张精美容颜的聂阳,仍不禁有了刹那的失神。

  那令人心醉的俏脸,一眼望去,竟似一记粉拳,不轻不重的在人心窝上捣了
一把。

  聂阳连忙定了定神,免得失态,毕竟能在南宫星私宅如此随意的女子,只怕
最少也是他的红颜知己。

  那女子径直走到二人面前,先牵过南宫星的手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低声说了
几句,跟着轻轻笑了起来,仿佛淘气孩童做下了什么令父母无可奈何的恶作剧一
般。

  南宫星无奈的笑了笑,冲她点了点头。她登时欢喜的凑上前去,樱唇微翘在
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扭过身来,笑道:「这就是聂公子吧,我和你家的诗诗妹
子颇谈得来呢,我姓苏,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苏姐姐。」

  她口音颇重,说话又快,聂阳怔了一怔,才完全明白过来,望着这女子出尘
仙子般的面目,加上那双极为魅人的美腿,他下意识便道:「江南一苏,勾魂一
舞?」

  那女子啊哟一声笑了起来,双眼弯弯如月,笑得旁人都情不自禁跟着心头一
阵轻松,「是啊,我就是那个苏,苏蝉舞的苏。只不过我现下跳舞只给一个人看,
再不敢勾别人的魂咯。」

  聂阳不禁颇为佩服得望了一眼身边的南宫星,不光是因为面前这位苏姑娘三
年前还位列江湖四绝色之一,更是因为她与江湖的牵扯并不太多,反到与王公贵
胄过往极密,舞技冠绝天下之际,被定南公认作了干女儿,任谁也会觉得,她那
绝世仙容,将来必定归于某个对定南公极为有利的皇族才俊。

  南宫星拍了拍她,笑道:「好了,你来肯定不光是为了找我要东西吧。」

  苏蝉舞抿了抿嘴,秋波一横俏生生瞪了他一眼,道:「北边有事,那两个养
伤的贵客急着要走,正巧听说聂公子已经到了,就要和他见上一面再走,我这不
就赶紧的跑来通知咯。」

  南宫星哦了一声,笑道:「也好,先见他们一面。」

  聂阳虽不明所以,但既然对方专门等着见他再走,想来是熟人才对。

  苏蝉舞本想跟着他们一道,可才走到下一个院子,就被一个年纪大些的秀美
少妇摆手叫去,匆匆离开。

  定南公与北严侯素来不睦,这次北严侯在定南公管辖州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
头,南宫星身边又有如此身份的美娇娘,聂阳心中不免有些生疑。

  四大世家覆灭之后,江湖门派鲜少再参与庙堂之事,一来行事手段天差地远,
二来势力大多不足。而如今以如意楼的声势地位,当真想去影响权臣之争,也并
非无能为力。

  这疑虑他并未考虑太久,因为很快,他就见到了等着他的那两个人。

  那女的浅笑盈盈,眉梢眼角尽是喜悦满足,竟是聂阳以为凶多吉少的魏晨静,
而她亲密挽着的那个男子,更是让他忍不住低叫了一声:「鹰大人,怎么……怎
么是你?」

  鹰横天点了点头,笑道:「不是只有你们江湖人才能借死逃命吧?」

  聂阳并未惊讶太久,一路走来,他已能对很多事处变不惊,死遁更是见怪不
怪。

  只是他并不明白,为何鹰横天没死,却不去救顺峰镇中枉死的数百同僚。

  但他没问出口,也许他和魏晨静新婚燕尔心无旁骛,也许他受伤中毒无法行
动,不论什么理由,此刻都已不再重要。

  鹰横天带着魏晨静找人疗伤,因为信不过孔雀郡的郡衙,便去找了如意楼的
分舵,正因如此,他回客栈的时候,战局已接近尾声,而他安排保护董家姐妹的
心腹,竟被毒杀在客房门外。

  当时屋内已经是一片狼藉,只有两具敌人的尸体,鹰横天只得草草布置了一
下,假作已死,欲图脱身事外,重新调查。

  这也终于解释了,为何屋内房门都已闩上,那被毒死的尸身却仍僵硬的堵在
门外,想来是鹰横天一时情急,来不及考虑周到。

  北边的事,自然来自北严侯府,鹰横天的确不能再耽搁,带着魏晨静一起上
了如意楼备下的马车,临别前,魏晨静将一本册子慎重的交给了聂阳,内里写的
是魏家独门匿踪追迹之法,聂阳问她为何,她只说去问南宫楼主,也不明言。

  送别了那两位,聂阳总算能与南宫星安静坐下,好好谈谈。

  那本册子一看便是新近默写出来,满腹疑窦也是新生的更强一些,与南宫星
闲聊了几句杂事后,他忍不住先问道:「这本东西,魏晨静为何给我?」

  南宫星笑了笑,道:「这是说定的交易,原本是要给如意楼,讨价还价一番,
她只肯答应给你。」

  「交易?」

  「如意楼与江湖人只做交易。你又不是不知。」南宫星抬眼望着正堂挂的两
行草书,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八九不如意事唯如意楼,笑道,「只是这交易
其实算是赔本买卖,若不是让天道大大的吃了一亏,光这本册子,可算是血本无
归。要知道,至少已有两年,如意楼都不曾一次出动这么多好手了。」

  看聂阳一脸疑惑,南宫星缓缓接道:「北三堂精英倾巢而出,我师兄师嫂一
并出手,连我也亲自跑了一趟,燕师嫂和我还挂了彩,若不是保密功夫做的好,
这么一场激斗,只怕三两天就会轰动整个武林。能对得起这等阵仗的,你说会是
谁?」

  「天道?」聂阳心中一凛,道,「可他们不是在顺峰镇……」转念间明白过
来,他惊道,「莫非那些布置到头来也是诱饵?杀侯府高手的目标……只是为了
调虎离山?」

  南宫星点头道:「侯府那些区区护院,怎么可能让天道如此劳师动众。你可
知道,这些年来,在天道引发的诸多事件中,先后牵扯到了些什么人?」

  聂阳摇了摇头,满目茫然。

  南宫星微微一笑,如数家珍道:「镇南王,死了世子,丢了一个心腹玉若嫣。
定南公,左膀右臂先后遇刺,还险些被人诬陷谋朝篡位。安南公,小妾死了三人,
自己身受重伤险些不治,五个儿子,连同世子在内有三人被毒的痴痴傻傻。这还
只是王侯一级,这些事端都隐藏在江湖争斗之中,而且哪一桩都与天道脱不开干
系。这次的事情既有天道牵扯其中,许多线索又都直指北严侯,聂兄,你说,他
们的目的会是什么?」

  聂阳思忖片刻,冷汗登时流了一背,北严侯年纪很轻,世子尚且年幼,若想
动摇根本,自然是向侯爷本人下手,「是北严侯?」

  「不错,」南宫星目光灼灼,道,「鹰大人察觉事态不对,经过若嫣找到了
我,我们三人商议之后,都认定天道的谋划最终的目的,必定是北严侯。北严侯
卫戍边关,刺杀他,比起刺杀其余王侯可要容易得多。侯爷身边的高手大半被税
银案引走,剩下那些之中本就有内奸存在,他一向倚重的仁庄离了田爷群龙无首,
根本帮不上忙。」

  南宫星笑了笑,拍了拍大腿道:「只可惜,我运气一向很好。这一票,终究
还是被我压中。」

  「他们败了?」

  「不错,他们败了。」南宫星摸出一块令牌,笑道,「这一番苦斗,还换了
这么一块牌牌,通行中北六州,我拿着也没什么用,诺,你拿去收下。」

  聂阳拿过令牌,果然与鹰横天的腰牌十分类似,他将令牌放在桌上,不解道:
「这东西给我做什么?」

  南宫星笑道:「因为从今日起,你就是三家合并后的中原镖局的主人。做镖
行生意,有这么一块令牌,绝不是件坏事。」

  龙十九的确一直在打镖局产业的主意,她多半是想为将来与仇隋的生活留一
份基础,而并非是为了天道,因为自从龙十九离开孔雀郡南下之后,那些行动也
半途而废,甚至连被她抓去的许鹏,都偷偷摸摸逃回了天猛镖局。

  如意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盛威、扬远、浩然三家镖局,迅速完成了整
合兼并,并由如意楼注入多名高手,暂且代管着镖局生意,只待聂阳回去接手。

  不过洗翎园的产业却没能抢下,最终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商号盘走,还不知会
有何变化。

  看出聂阳提到镖局时神色有些黯然,南宫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些事
不必担心太多,龙江上那条船炸了没多久,彭欣慈就被人悄无声息的接走。这事,
包括你那下落不明的小舅子,我都已经一并告诉了董家姐妹,到现在已经过去二
十多天,即便有些伤心,也早就过去了。」

  聂阳望着南宫星,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仿佛什么都已做到,也什么都已想到。

  如果是他的话……聂阳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发干到嘴唇,问道:「南宫兄,我
想问问,月儿她……」

  「她死了。死者已矣,你还是节哀的好。」南宫星敛去笑容,正色道,「江
湖长路漫漫,不可总是回首从前,要多着眼将来,才是正经。就像你家当年的那
些往事,真相如何,对你已不是那么重要,这一切,已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今后,
你应该开开心心的做你的总镖头,过一些寻常江湖人该过的日子。」

  聂阳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这就是我应该付给你的报酬?」

  南宫星的眼里又浮现出了温暖的笑意,「是,这就是你该付的报酬。」

  聂阳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试着甩去月儿留在他脑中的
倩影,念及此处,他突然想起了沈离秋,心中一惊,这才啊哟一声,连忙道:
「对了,东方漠。那枚蜡丸的事情,真是抱歉的很。这全是我的疏忽,南宫兄,
如果有什么可以弥补的,你尽管开口,赴汤蹈火,我万死不辞。」

  南宫星摆了摆手,尽管四下并无他人,他仍压低了声音道:「大可不必。他
托你捎来蜡丸,本身就足够告诉我情况了。说真的,此事能如此顺利,聂兄你功
不可没。只是你与凌绝世哪一段露水姻缘,可比我预料的早了许多。」

  「你……预料的?」聂阳着实吃了一惊,不过看南宫星对待此事极为极密,
不由得也降低了嗓音。

  「嗯。」南宫星似乎有些伤感,唇角浮现一丝苦笑,道,「这事不光我知道,
东方师叔,也已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如何成就你们的好事,颇让他头疼,我也想
不出什么好法子。毕竟你们两个若是知道一些内情,难保便会漏了破绽,前功尽
弃。」

  「这事本该继续保密下去,不过我担心你太过多情,跑去接凌绝世,那就大
大不妙了。」南宫星手指轻敲桌面,道,「你若不是机缘巧合学了幽冥九转功,
这事本不该让你卷入太深。」

  聂阳隐约猜到一些,不禁颤声道:「这……难道……都是为了……天道?」

  南宫星面色凝重,望着他道:「我们与天道已经斗了将近十年,虽然互有胜
负,论起损伤,终究还是他们大些。可直到如今,他们的后手依旧层出不穷,而
他们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那位主人,更是连身份都未曾暴露半分。」

  「一点也不清楚么?」聂阳暗暗心惊,看来白继羽所说的事,竟没有半分夸
大。

  「所有的猜测,都建于这些年来天道的所作所为上,毫无疑问,天道此次卷
土重来,决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江湖正道暗地结盟,只为不让狼魂威胁武林秩
序。一次次争斗下来,我们推测,天道幕后那人的身份,不外乎以下几种。」南
宫星缓缓道,「江湖巨恶,封疆之主,前朝余孽,萧墙内府。」

  「无论哪种,想要真正探明都并非易事,」南宫星颇为感叹般道,「幸好,
还有东方师叔这样的人在。」

  「可……沈离秋她……」若真的有这样一层内情,沈离秋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还是说她也知道?」

  「她知道。」南宫星淡淡道,「昔年幽灵山庄一役,陆大侠被剑神捉奸在床,
狼狈逃窜,那性命之忧没有半分作假,只因追杀的人说过,如果追上,他真的会
下手。沈离秋也是如此,她是真的去杀东方漠,也只有如此,才不会被天道怀疑。」

  「不过……」南宫星站起身,依旧是轻轻的拍了拍聂阳的肩头,「这些都和
你没什么关系。你一直都活得太累,也该是你好好轻松一下的时候了。」看聂阳
开口想要说话,他又打断道,「放心,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绝不会同你客
气。中原镖局如果运转顺利,覆盖整个中北六州,甚至与仁庄一起成为北严侯的
臂膀助力,也不是一件难事。你应该懂得,这对我们有多重要。」

  聂阳抬眼望着南宫星,良久之后,才略显沉重的点了点头。

  南宫星笑了起来,他坐回座位,道:「正事就聊到这儿吧。我这里有样东西,
留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我再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聂阳看南宫星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封方夹,跟着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两张薄纸,
递到他手上,他低头一看,尽是些深奥艰涩的口诀,配着两张打坐图谱,疑惑道:
「这是什么?」

  南宫星微笑道:「这是明玉功的残页,我想,整个武林中,大概也只能找到
这么多。我大致看了看,这两页也许不能帮你提升什么修为,但你研习通透之后,
至少可以自行调息恢复真气,运气冲穴也不是全无可能。」

  虽然仅仅是多了两项用处,但有这两页残本在手,至少一切都有了开始的可
能,聂阳心知宝贵,立刻小心接过,收进怀中,问道:「南宫兄,你……要用这
么贵重的东西,和我交易什么?」

  南宫星淡淡道:「一纸婚约。」

  他转脸望着聂阳惊愕的神情,微笑道:「莫要忘了,你本就和南宫家有一纸
婚约。」

  「可是……南宫盼她……」聂阳眉心微皱,毕竟他身边的一众红颜本就不过
堪堪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他实在不想突兀的将其打破。

  「婚约是南宫家与聂家,南宫盼不在,南宫家可还有其他女子。」南宫星笑
吟吟的望着他,语气却极为坚持。

  「我该……怎么跟她们说?」聂阳露出为难的苦笑,反问道。

  南宫星摇了摇头,微笑道:「她们都已知道。而且,你的正妻董氏,也已经
点头,田芊芊那边我已写信过去,云姑娘走前与柳姑娘商量过,她们三人连上我
这位堂妹,可以一并举行婚礼。既是如夫人,一切也不必大操大办,等你回去后
迎来云、田二位姑娘,再择日举行即可。」

  「她们……都同意了?」聂阳有些不信,忍不住追问一句。

  南宫星拍了拍手,道:「你身边都是些通情达理的好姑娘,不信,你就亲口
问问你妻子吧。」

  「小阳子!」显然董诗诗已在外面等了好一阵,一被丫鬟带来,便丝毫不顾
形象的提起裙摆飞奔过来,一头扎在他怀里,还没说话,眼圈就红了大半,蜜润
小手一把拉起他左掌,心疼至极的盯着那截断指,语气登时便有些哽咽,「你的
手……都……都怪我弟弟,将来要是找到他,我……我一定狠狠打他一顿。」

  聂阳搂住娇妻在怀,向南宫星投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也不知这位楼主是如何
对董家姐妹叙说的事情经过。

  南宫星用眼色示意他不要多问,口中笑道:「聂兄,不妨碍你与夫人,我去
外面回廊等你。婚约的事,记得给我一个回话。」

  南宫星出去之后,董诗诗便七嘴八舌问了起来,不过所问之事尽是他离开顺
峰镇后,可见此前的部分,确实已被小心仔细的填补过。

  最后,漫长琐碎的谈话,结束在一个久别重逢的亲吻之中,大概也只有这个
对妇道统统都是临时抱佛脚的董诗诗,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激烈的亲住他的
嘴。

  不过,的确令人心情愉快。

  「诗诗,方才南宫楼主说的婚约的事……」

  聂阳才抽了个空隙想要问起,就又被董诗诗柔软的唇舌堵住,再也说不出话。

  许久之后,董诗诗才面红耳赤的倚在聂阳肩头,软软的缩成一团,道:「小
阳子,南宫姑娘……很可怜的,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他有些讶异的侧头,看着泪眼婆娑的董诗诗用复杂的神情回望着他,还没开
口询问,就被她抬手捂住口唇,颤声道:「什么也别问我,看到她……你自然会
明白。」

  聂阳有些迷茫的跟着董诗诗走到门口,走进回廊。

  南宫星一直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便彬彬有礼的在前面领路,口中微笑道:
「聂兄,见面之前,有些情况,我还是该让你提前知晓的好。」

  「南宫兄但说无妨。」

  「我这位堂妹,原本并不担忧嫁人之事,生的也算花容月貌,只是不久之前,
她外出办事之时,不巧遇上了极为恶毒的歹人。」

  「那人存心让她痛苦。具体的过程,我就不细说了。我只能说,她做为一个
女人,失去了很多。她无法成为孩子的母亲,很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独自行走,她
身上的伤疤,恐怕会吓退大部分男人。实际上,若不是有一枚『九死一生』保她
活着到达这里,又正巧赶上我那华姨娘在此做客,她那条命,是绝捡不回来的。」

  南宫星停下话头,扭头望了聂阳一眼,似是想看他有什么想说。

  他紧紧握着董诗诗的手,眼中已盈满了热泪,他咬了咬牙,颤声问道:「南
宫兄,不知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叫做什么名字。」

  南宫星看着他,面上又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她叫素娥。南宫素娥。」

  前方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董清清带着略显忧伤的微笑,推着一张木轮椅缓
缓走了出来。

  看着轮椅上那张憔悴清秀的面容,聂阳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跟着,他大步走了过去,紧紧抱住了轮椅上纤瘦的身子。

  艳阳垂廊,炽热的金光,将两人渐渐耀为一体,再也没有一丝空隙……

  是年八月,聂阳北归中原镖局,正式接任总镖头一职。

  九月,以次妻之礼迎入田芊芊、云盼情、南宫素娥三女。同月下旬,云盼情
接掌月锦三镖旗之一。

  柳婷与赵雨净共居别院,次年产下一子后,两人一起移居佛堂,与董清清相
伴,此后三人终其一生,除了临盆之际需人照顾的短短数月外,均未再搬回聂府。

  绿儿阴亏甚重,董清清尽心调理仍未能将其养回,和赵雨净、南宫素娥三人,
一直未能留下后嗣。

  此后十余年间,中原镖局蒸蒸日上,一跃成为中北六州不可小觑的江湖势力
之一,直至云盼情诞下次女时遭了血崩,元气大伤不得不金盆洗手,同年又有数
名镖头卷入奇诡事件丢了性命,这才由盛转衰。

  日耀九天,难灭万物之影。

  江湖恩怨,尽逐奔走之形。

               终曲·残韵

  擦了擦额上的细密汗珠,田生支起身子,动了动酸痛的腰,把手上的枯柴小
心翼翼的放在背后。

  对于不到九岁的她来说,不被柴垛压倒瘦小的身躯,已是极为不易。可她还
想再多捡些,她捡的多了,娘就能省些力气,咳得也不会那么难受。

  田生是她的小名,按说,她这样的山村丫头,有个姓,有个奶名,也就够了。
可娘不肯,每次遇到有点墨水的先生,纠缠着非要人家给起个好听的大名。

  不过,直到今天,田生依然没有大名,只有个姓,聂。

  三个耳朵那个聂。

  没有先生肯给田生起名,倒不是因为田生是个不需要大名的山村女娃,而是
因为田生的娘没有成过亲。田生,也从没见过自己的爹。

  她懂事得很早,即使娘从来不肯详说,她也从别人的流言蜚语中大致知道了
一些。

  娘才和人订了亲事,肚子就大了。夫家堵在家门骂了一晌,气死了娘的爷爷。

  田生的外公和舅舅很生气,把娘赶出了家门。挺着肚子的娘,就开始了颠沛
流离的生活。

  帮一家的老爷锄地时,娘生下了她,随口起了个田生的名,便一直叫到了现
在。

  被人骂野种的时候,田生奶声奶气的问过爹的事情。娘只告诉她,她的爹爹
姓聂。叫什么,娘也不知道。那时候,娘还能微笑着跟她说,等她长大了,娘就
带她一起去找爹。

  娘说知道该怎么找,爹当年给娘留了信物,一个用一百两银票仔细裹着的小
小蜡丸,蜡丸上头刻着娘看不懂的小字,和爹的姓氏,娘不敢打开,只是小心收
着。

  要不是小时候的田生哪里都需要用钱,看娘盯着那蜡丸的眼神,恐怕那张一
百两的银票是怎么也不肯花的。

  后来,田生就很少再见到娘笑了。

  娘的身体越来越差,每一次搬家,看上去就衰弱瘦削几分,每次看到娘强撑
着身子维持家里的开支,田生就从心底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

  其实,不必长大也可以赚银子。

  就在今年年初,一个大叔偷偷拽着田生去了林子里没什么去的地方,说只要
她乖乖听话,就给她一吊钱。

  田生高兴的眼睛都亮了,瘦小的脖子几乎被点头晃断。

  田生听那个大叔的话,脱了裤子,脱了裤衩,躺在一大片压倒的草上,那吊
钱被她死死攥在手里。

  大叔趴在她身上,往她屁股中间胡乱撞着,她不懂,就乖乖的躺着。

  之后那大叔气呼呼的挪下去,张开热烘烘的嘴舔她撒尿的地方。她还是不懂,
就是被舔的有些肉酸,有点想尿。

  再然后,娘就出现了,她第一次见娘生那么大的气,眼睛红了,头发也散了,
如果那大叔躲得慢,那一锄头可能就不会砸在树上了。

  那吊钱被娘夺下来,哭喊着扔到了落荒而逃的大叔背上。

  回家后,田生先被痛打了一顿,跟着被娘搂在怀里,听娘嚎啕大哭了一天,
那天晚上,就是娘第一次咳血,咳的粗布床单,染出一大片红。

  她再也不敢想那样赚银子的事,只是老老实实的听娘的话,在离家不远的地
方捡柴。

  但那个地方还是没住下去,没几天,田生家的事情就闹得满村都知道,路过
的女人们眼里全是鄙夷,树下头乘凉的汉子,不老实的眼睛一逮着机会,就往娘
身上滴溜溜的乱转。

  她们只好又一次搬家,又一次动用本就所剩无几的积蓄。

  背着大大的包袱,走着黑漆漆的夜路,田生牵着娘的手,一直走着。她听得
见,娘在哭。

  搬家这么多次,娘叹了无数次的气,只有这一次,一直在不停地哭。

  所以从搬来开始,她就拼命地拾柴,捡牛粪,往大人也不敢去的后山跑,只
为运气好时能摘到的蘑菇。要不是都说再深的地方有吃人的妖怪,她一定连那阴
森潮湿的山谷,也下去探遍。

  早上出门,左眼皮就一直跳,田生挺高兴,想着是不是能找到几株值钱的草
药,多换几个铜板,可转了小半个山头,背后越垒越高的,还是只有柴火而已。

  再绕就到了其他村妇洗衣服的小溪,她不愿过去听人嚼自家的舌根,背后的
东西也确实不能再多,索性转身往家走去。

  为了不与村人碰面,田生没走那条踩出来的羊肠小道,而是放下了卷起的裤
腿,趟着野草灌木隔开几丈远往家走去。

  走了没多久,就听到几个大嗓门远远聊着什么越走越近,应该准备去溪边洗
衣的村妇。

  田生没兴趣听她们乱扯,把肩上的藤条往里拢了拢,反手取下一根木柴开路,
加快了脚步。

  她生下来手腕就比普通孩子灵活许多,娘总担心她是不是关节少了骨头,花
钱请大夫看过,都说没事,才稍微安下心来。平时不觉得方便,这会儿挥起木柴,
倒是格外顺手。

  林间虫鸣鸟语,自然盖不过乡野鄙妇的粗亮嗓门,田生不想听,仍有话音硬
是飘进耳朵里。

  「不用干的这么绝吧?那娘儿俩无依无靠的,还能搬去哪儿啊。她家的丫头
整日连口饭都吃不饱,还累死累活的满山跑,挺不容易的。」

  「那也不能脏了咱们村儿啊。」

  「就是,只不过是让她搬家,又不是要把她浸猪笼,有什么绝的。」

  「要怪就怪她孩子爹,搞大了肚子就连个影子都不见咯,丢她一个妇道人家
拖着娃娃,受人数落不说,还穷的要命,看那病怏怏的模样,保不准下一次就病
死在田头了。」

  「赶紧让她搬吧,死在咱们这儿,忒晦气。」

  「她人其实挺好的……」

  「好个屁,找野男人生了个野种,就是个骚婊子。再让她多待个把月,非把
你家老赵勾到她屁股后头不可。」

  「就是可怜她娘儿俩,唉。」

  「这不赖咱们心肠硬,她要是好好的一家三口搬来,还能有这样的事嘛?」

  「听孩儿爹说,他们说完走的时候,她坐在桌子旁边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明
明想哭,可就是一点眼泪没掉,手上攥着个破蜡丸子,可别是失心疯了吧?」

  「啊哟……那可得赶紧洗完衣服回去把我家的老二老三叫回家,别往她家那
边去了……」

  声音越走越远,渐渐听不清了。可听清的这些,已经足够。

  看来……又要搬家了。田生眨了眨眼,叹了口气,把背上的柴火稳了稳,迈
开了步子。

  心里确实不痛快,但田生不哭,这地方她还没呆多久,没什么感情,而且,
她要是哭,娘看见了会难受。

  她不想看见娘难受,这世上,再没什么比娘重要。

  远远地,田生就看见家里的屋门没关,不知道是不是娘已经开始收拾起了家
什。

  走近了,她突然觉得不对。破破烂烂的篱笆墙里,怎么会这么安静?她的耳
朵一向好使,以现在的距离,屋里头就算只是有人坐着喘气,她也能听到点动静。

  田生战战兢兢的把柴火放在墙角,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向屋门。

  然后,她就看到了她的娘——静静的低着头,双眼突起,微分的嘴唇中,吐
出一截青紫的舌尖。

  屋子很旧,也很破,房梁不知道是不是撑不住一个成年女子的体重,向下陷
了一截,让田生的娘,脚尖离地只有几寸,几寸而已。

  只不过这几寸,却是阴阳相隔的距离。

  田生的目光一寸寸的往下挪,最后停在娘的脚下,那里掉着一颗蜡丸,属于
那个她只知道姓,也从来没见过的爹爹。

  手脚发冷,浑身的血液仿佛被一下子抽空,田生想尖叫,可发抖的下巴根本
打不开嘴,她想转头跑开,却不知道该跑去哪里,该去叫谁帮忙。

  这诺大的人世间,竟找不到除了娘以外的,任何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水光盈满了田生带着几分稚气的眼睛,她咬紧了下唇,抬起黑瘦的胳膊用力
擦了擦,那几分稚气,连着那些眼泪一并消失。

  田生捡起那颗蜡丸,小心的收进怀里。她走到娘的尸身前,伸出细细的胳膊,
想把娘托起来,从那环成一圈的裤带里解放出来。可娘变得比平时生病沉得多,
她折腾出了一身大汗,娘依然悬在房梁上,静静的,一声不吭。

  一个路过的村民可能是好奇屋里的响动,远远隔着篱笆往里看了一眼,跟着
倒抽了一口凉气,尖叫着跑掉。

  片刻后,这间简陋的屋子便被村民们团团围住。

  「天哪,她怎么就想不开了。人活着,比什么不强?」

  「丢下田生这么个孩子,以后她可要怎么活哟。」

  「真是的,有什么不可以好好商量嘛,乡里乡亲的,谁能真把人往死路上逼
么。」

  七嘴八舌的话音中,几个汉子皱着眉上来帮忙放下了尸身。

  胳膊腿都已经僵硬,娘已经死透,成了不会说不会笑不会咳嗽的尸体。田生
呆呆地望着娘,突然觉得身后那些声音无比刺耳。

  他们的同情都是假的,他们早上才来逼娘搬家。

  就因为,娘有她这个野种。

  「滚!你们都滚!我才不用你们假好心!」无边的怨恨化成尖锐的怒吼,她
挥舞着瘦小的胳膊,木棍像把剑,在空中胡乱的挥舞。

  人群骂骂咧咧的散去,被她用木棍打中的那个汉子临走前冲了回来,狠狠地
给了她一脚。

  她被踹的摔倒在地,正躺在娘的身边。

  棍子咕噜噜滚的老远,田生没有去捡,也没有起来,她就那么躺在娘的身边,
和平时在床上一样,转过身,搂住了娘已经发冷的身子。

  日落西山,外面的世界,渐渐被清冷的月光笼罩。

  田生一动不动,她身上黑黝黝的肌肤,竟也有些发青。

  一个极轻的脚步声缓缓走近,踏入屋门。

  田生扭头看了一眼,进来的是个女人,脸被白纱挡住,辨不清相貌如何,但
光看身上的绸缎衣裳,便不是这村子里的人穿的起的。

  那女人的身段苗条修长,走路的姿势也很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少了
一只胳膊,她的右肩下,只有一根空荡荡的袖管。

  田生看了那女人一眼,没问什么,就接着扭过了头,搂住了娘。这人是谁,
本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那女人显然并不这么想,她缓缓走到田生的身边,低头看着田生的娘,轻轻
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没有及时找到你们母女。」

  女人的声音低哑而轻柔,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魅力,和浓厚的亲切感。

  田生这才坐起来,歪着头,看着面纱后那女人似乎布满刀疤的狰狞面孔,心
里不知为何无比平静,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你是谁?」

  「我是你爹的对头。」平平淡淡的七个字,却像七道炸雷,劈在田生的心尖,
连随后的话,她都没怎么仔细去听,「一年前我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你们母女
一直搬家,真是叫我好找。」

  爹?这个一直盘绕在心头的称呼从未如此清晰过,这个害了她娘一生的男人,
头一次在她面前现出了踪迹,却恰恰是在娘死后。

  「我爹……是谁?」田生咬着牙,一字字的问道。娘身上的冰冷,让她此刻
的身体变得火热。

  「你不知道?」那女人略感讶异的反问,跟着轻笑了两声,道,「也对,你
们母女若是知道,也不至于过着这样的日子。你爹一手掌控着中原镖局,家大业
大儿女满堂,前些日子为了家里的如夫人,往龙江修堤出手便捐了一万两银子,
你们找上门去相认,起码也能衣食无虞。」

  田生站起来,脊梁挺得笔直,她握紧拳头,语音丝毫不见稚气,盈满了克制
不住的浓重愤恨,「我只知道,他姓聂。」

  那女人拂了拂裙摆的浮尘,淡淡道:「他是我的仇家,我如今的境况,便是
拜他所赐。我来找你,只是想知道,你和我,是否有站在一条路上的可能。」

  田生的脸颊不断地抽搐,漆黑的眼瞳里,一小簇火苗越跳越大,越跳越旺。

  那女人柔声道:「我和他虽是对头,却也不至于为难你这孤苦伶丁的孩子。
你要是想去寻亲认父,我也帮你。只盼你将来长大成人后,不要忘了你娘今天的
遭遇。」

  「我不去找他。」田生抬起头,坚定地说道,「他不是我爹,他……是害死
我娘的凶手!凶手!该死的凶手!」

  面纱后的双眸变得锐利起来,那女人拉起田生的手,柔声道:「你想为你娘
报仇,对不对?」

  田生重重点了点头,她还不太清楚报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她绝不
想让害她娘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男人好过。

  「你若是下定决心,今晚便跟我走。过后自然会有人来收敛你娘的遗骨。你
先跟我去取一只姓董的畜生,他虽被我藏起来弄得半死不活,但剩下那半条命和
一身功力,将来必定还能帮到你不少。我会亲自教你很多本事,只要你记得此刻
的恨,你就会比任何人都强大。尤其,是你的爹爹。」

  充满魅力的声音仿佛梦境传来的迷咒,把田生眼底的怒火瞬间点燃成烈焰,
接着,又在无穷的恨意中凝结成冰,化成没有温度的两泓深潭。

  她迈开小小的脚,低声道:「好,我跟你走。」

  「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叫我师父。我上一个徒弟,最后成了你爹的小妾,我
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我一定不会的,师父,你能帮我再起一个名字么?」

  「你想姓什么?」

  「三个耳朵,我一个也不想要,师父,我想随你的姓。」

  「呵……你我,果然有缘呢。你师父我姓的是龙。我没了女儿,你没了娘,
以后你我两人,便相依为命吧。」

  「嗯,师父。我以后……就只有师父了。」

  「我的女儿叫影香,影子的影,花香的香。你若是不嫌弃,师父便也这样叫
你好么?」

  「好,师父,我就叫龙影香。今后,我就是师父的女儿。」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牢牢地牵着彼此的手,逆着月光,走向更加黑暗的山林
之中。

  她们的身后,两道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渐渐地,融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善恶追人。

  如影逐形。

  不可得离。

  罪福之事。

  亦皆如是。

               (正文完)

                后记

  想了很多打算要说的话,但到了最后,还是删去了绝大部分。

  坦白说,这部小说,我并没真正感到太过遗憾的地方,令我最为不满的,就
是拖了过长的篇幅。

  很明确的,如影逐形的定位就是一篇外传。一篇和如意楼的故事相关、人物
相关很可能以后还会和本传系列直接相关的外传。

  作为磨练,回头草草看上一遍,多少还是有些长进的。

  这就已足够。

  说是特点也好,毛病也罢,我一直喜好做一种可以叫做留白,也可以叫做管
挖不管埋的「恶行」。当我觉得我已经写出了足够多的东西来轻易导出一个足够
清晰的结果的时候,我就不太喜欢过于直接的写出来。当我觉得一堆线索可以推
测出许多有意思的结论的时候,我也乐于将想象的权利留给看客。

  所以如果在主线上没有出现较大错误的话,我将不会再对这本小说做任何额
外的解释和回答。

  成为过去的就该让他过去,我的视线,已经放在了将来。

  因为乱七八糟的坑欠了太多,加上年中我有一件不能错过的人生大事需要去
忙,如意楼系列推倒重来的第一部《暮霭凝香》应该不会太快开始连载。

  急匆匆的把如影在这个时间点上作结,也是为此。已经到了收尾阶段的小说,
我不想让它突然中断太久。

  和男欢女爱一样,越是到了最后,就越是该一气呵成的时候。

  我会慢慢消化完结这篇小说的快乐,作为继续码字的养分,到时,江湖再见。

  片尾曲附后,其中涉及的是一个我曾想写进《古韵》系列的女子。因为写的
不够情色,其实多少有些不满,不过既然是纯为娱乐,如此也就足矣。

  那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家后会有期。

               丽华已冷

  改词:snow_xefd

  原曲:周杰伦

              后庭花玉树映照

               妖娆了旁人

              蕊含露倾城艳装

               半褪有几分

               花开花落

               残红阵阵

            轻展一圈又一圈的菊轮

              高阁下芳林丽宇

               勾了谁的魂

              痛直奔一袭龙袍

               掩住了玉门

               春华渐浓

               潜龙渐深

            纵马踏花纵你笑满园近臣

                泪纷纷

              御苑里草木深

                我听闻

              那黑发可鉴人

               残破的宫门

              追忆着倾城恨

             枯枝间流淌的是娇吟

                泪纷纷

              御苑里草木深

                我听闻

              祸水仍在你身

               新朝苛刻声

              纠缠那座孤坟

             临春乐余音缭绕我们

              纤腰沉迎入龙幸

               羡煞许多人

              青史上红颜倾国

               下笔都太狠

               丽华已冷

               故国已焚

            而我在问你是否仍情深

              千年前宫闱情重

               却无人当真

              而野史莺歌燕语

               结绮傍临春

               纤腰丰臀

               水眸红唇

            魅惑红尘魅惑我一生痴心

                泪纷纷

              御苑里草木深

                我听闻

              那黑发可鉴人

               残破的宫门

              追忆着倾城恨

             枯枝间流淌的是娇吟

                泪纷纷

              御苑里草木深

                我听闻

              祸水仍在你身

               新朝苛刻声

              纠缠那座孤坟

             临春乐余音缭绕我们

             青溪冢听雨声念前尘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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