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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AV女优】作者:肖日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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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早早地离开了培训基地,因为她的妈妈又托人为她介绍对象了。真是烦
死了。在她自己的心中,觉得自己还很小,很乐意享受这种无人干扰的安宁。但
上人不知怎么想的,整天催逼她找一个男人。自己是不漂亮,但至于嫁不出去吗?

  这不,下午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叫她下班早一点走,又安排去相亲了。

  在虹口体育场,她上了地铁,只不过这个地铁是悬在空中,像拦腰切过城市
的腹地,扑目所见,都是城市破败不堪的背面。

  这次妈妈也与时俱进,玩起了时尚,让小兔在地铁上去赴约。这倒颇合小兔
的心思。没有一个女孩在心中不怀着一点浪漫的渴望,那种按步就班的见面,是
小兔十分厌倦的,但尝试一下在地铁中的「闪约」,倒别有一番风味。近来上海
风行地铁里的约会,大体上让一群女孩乘上地铁,依次在预定的站点下站,与等
候在那里的男士面对面地交谈,时间到,再乘上地铁到下一站。那种把机遇给予
速度的感觉,十分符合城市的风格,可谓是地道的速配。虽然小兔也觉得这种配
对,简直把人当成了一种机械的动物,但城市嘛,讲究的是速度,心理上还算能
够承受。

  大概妈妈受到这样的启发,也设计了让小兔到地铁约会的方案。小兔心情里
充满着一种颤栗般的兴奋,倒不是又要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了,倒是她觉得货真
价实地去体验一下景随物移、人随地换的奇特感受了。

  因为兴奋的缘故,她从办公室的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带了一阵小跑,脚步也
不由自主地走出了韵律。正巧这时莎比不紧不慢地上楼来,老远就冲着小兔说: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小兔吐了一下舌头,歪着头说:「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的事,我就知道啥事。」莎比走上台阶,回过头,朝她挤了眼睛。

  小兔在这一瞥中,觉得莎比的神情有一些异样,莎比好像心事重重似的,与
她搭讪的时候,明显地精力不集中,但小兔只是一闪念,并没有往心里去。

  她乘车到中山公园站换乘了二号线,相比之下,深入地下的地铁线显得局促
而神秘,窄小的空间里,更容易让人发浪漫之幽情。

  听妈妈的吩咐,小兔买了一份报纸《外滩画报》拿在手里,这是约会的接头
暗号。按常规的假设,手里拿着一份这本画报的人,可能性是比较小的,不至于
在约会地点发生误会。约会的地点定在陆家嘴,也就是东方明珠那儿,这是城市
的中心,便于各个方向的人流汇集在这里。在人民公园那儿下站的人很多,地铁
里顿时要疏阔了许多。小兔捏着厚实实的《画报》,抓着横杆,望着玻璃上的反
光,考量着自己,心思胡乱地飞荡,也没有在意身边有人在挨挨畅畅。

  「小姐,报纸能借我看看吗?」一个男人几乎贴着她的头发边,低沉地向她
说道。

  小兔扭头看了看他,他个子与她差不多高,很瘦,脸色很黑,朝她说话的时
候,带着一种怯生生懦弱的表情,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怕被别人听了去。他身上
散发着一种惊弓之鸟的气息,令小兔心中狐疑。

  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她难以对他作出判断,只是情不自禁地把手中的画报提
起来,伸向他,那男人飞快地把她的画报抢了过去,人倚在栏杆上,双手展开画
报,急速地翻动着。为了让他有自由翻动的空间,小兔不得不挺直了腰杆,免得
让画报的纸页碰到她身体的阻碍。

         作者:qq811-2521:45

  我愿在星空下等待,等到一颗星星被我感动,为我划破夜空的寂静,载满我
的心愿,落在你熟睡的枕边砸死你!

            11-30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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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一站河南路那儿,上上下下的人很多,毕竟这里对应着上面的南京路
嘛。那个男人突然把画报举起,遮住了自己,好像他在躲藏着什么危险似的。

  小兔本来心平气和的心境完全被他破坏了,其实一张鸡肋一般的街头小报,
根本不值一提,但这毕竟是她今晚约会的标志性招牌啊,小兔恨不得离开这个鬼
鬼祟祟的男人远一点,但是,她又无法直接从这个男人手里索要回自己的画报。

  很快,地铁到了陆家嘴,小兔的终点站到了。那个男人一直用这份报纸遮住
整个的脸,小兔掉转头来,准备向他索要报了,可是,却见那个男人把自己遮得
更深了,在报纸的边缘地带,他露出他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什么。

  小兔吓了一跳,刚刚准备好的话,止住了嘴边。那男人视线的焦点,并没有
停留在她的身上,小兔也自信自己没有那个魅力,值得男人如此注视。那个男人
的视线,明确地落在她的身后,小兔被他的神秘气息裹胁着,或者说是威逼着,
慢慢地掉转过身子,朝那个男人注视的方向看去。她看到的是乱七八糟的人的背
影,并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地铁到站后开始减速,小兔鼓足勇气,准备向那个男人要自己的报纸了,但
是,门一打开,那个男人便箭一般地飞出去了,他逆着那些上车的人流,拨弄着
拥护的人群,扑向前面的彼岸。在那个男人前面,突然也有一个男人飞快地加速,
一眨眼间,便消失在上行的台阶上。借了小兔画报的男人,也随之而去。

  小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苦笑了一下,也许老天也不让她来相亲了,这
样也好,省得那种繁琐的见面。

  小兔在地铁站台上,无聊地踱着步。地铁开走后,站上人一下子空寂了,但
很快又开始积蓄着人流,小兔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没有人向她走拢来,也没
有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她失去了手里的约会的信物,这使得她混合于川流不息
的人群中的任何一员,不会有人关注她啦。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坐了足足十五分钟,不断有人上来下去,但是,
却与她没有关系。

  小兔对那个抢了她画报的男人,不知是恨不是高兴,但是,她一个人坐在长
椅子,倒觉得那个男人是帮了她一个忙,让她名正言顺地逃掉了一次尴尬的相亲
之旅。

  大约过了半小时时间,小兔站起身,走到台阶处,准备上到地面去,既然来
到这里,就随便闲逛一下吧。

  她刚要踏上上行的台阶,那个刚才抢了她报纸的男人,便从上面急速地跑下
来,向她打招呼,「你好,不好意思,刚才拿了你的报纸,还给你。」

  那个男人脸上汗湿湿的,可以想见他刚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追逐运动,小兔
冷冷地说:「不用了,现在我不需要这份报纸了。」

  「不管你要不要,还给你。」那男人乐呵呵地说道。

  「我说了不要了。」

  「不会吧,这么短的时间,这份报纸就失效了?」那个男人故作惊讶地说道。

  「难道还要我解释理由吗?」小兔瞟了一下他,不想惹他。

  「嫌我弄脏了报纸?那我赔你一份新的?」

  「你怎么赔啊?」小兔看他很悠闲的样子,倒生出几份好奇。

  「到服务区给你买一份新报纸啊。」

  「你不知道有的东西,过了那个时间就没有用了吗?」

  「有这样的东西?过了半小时就没有用了?」

  「当然有了。」小兔说道。

  「你举一个例。」

  「这个例子就是我。」小兔发现自己很有耐心。

  「呵呵,这倒也是。我今天才知道报纸的失效期如此之短。实在对不起。」

  那男人说道,「那这份报纸就给我了?」

  「我说不要了,随你处置吧。」

  「我可以留下你的号码吗?」那个男人突兀地说道。

  「没必要。」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同意我保留你的号码吗?」

  「你保留在哪里啊?」

  「保留在我脑子里啊。」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的号码吧。」小兔戒备地说道。

  「我只问你同意不同意我保留,没向你要号码啊。」那个男人说道。

  「你知道我的号码?」小兔吃惊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删掉了。」那个男人和蔼地笑道。

  「多少?」小兔问道。

  「—* —……)%%% —)* ((。」

  「你?你怎么知道的?」小兔已经跑到了台阶的尽头,那男人追随着他,也
跟了上来。

            11-30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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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狐疑地看着他。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那男人宽厚地笑笑,伴随着小兔的步伐,慢慢地
往外走。

  「凡是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的。」小兔脱品而出。

  「你真有意思。」他朝小兔看了一看。「你当我坏人就是坏人吧。」

  「你干嘛要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好人会去偷别人的电话号码吗?」小兔扭头
看着他。「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知道你的号码就是坏人啊?你还记得在车厢里打过电话吧?」

  「你,你,你偷看我的电话?」小兔气恼地说道。

  「其实,我只是想把你的电话记下来,好把这本报纸还给你。」他挥着画报
说道。

  「可是你下车的时候怎么不给我?」

  「我不是去追人了嘛。」

  「你干嘛要追他?」小兔的好奇心上来,忍不住问道。

  「一点个人私怨,解决了。」他轻松地喘了一口气,目光岔向了远处,小兔
觉得他在回避着她。

  「你追上他了?」

  「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把他怎么了?」小兔觉得他现在空手回来,实在有一些奇怪。

  「能把他怎样。解决了呗。」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什么叫解决了?」

  「解决就是没事了,事情结束了。」

  「不想说就算了。」小兔抽脚就走。

  「你看看你有东西丢了没有?」

  「除了那本画报,我没丢啥。」小兔甩过来一句话。

  「你再找找。」

  小兔自忖身上没有重要物品,不想再与这个男人纠缠了,便没有吭声,向出
口走去。

  「你的手机在不在了?」那男人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小兔手伸进自己的口袋,不由叫了起来,「你是一个小偷。」

  「轻声点。」那男人伸出手来,捂着自己的嘴,做出示范。「有我这么文质
彬彬的小偷吗?」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小兔的手机,向她摆了摆。

  「那我的手机怎么到你手里了?」小兔回首,从他的手里抢过自己的手机。

  「要不是我追上去,你的手机倒真是在小偷手里了。」他诡谲地朝她笑了笑。

  「你——」小兔一时迷惑在他的身份面前。

  「当然,我也不是专门为你去追回手机了。只是顺手之劳罢了。」他轻描淡
写地说道。

  「你追的那个人,就是小偷?」

  「可以这么说吧。」

  「他怎么拿到我的手机的?」

  「你接过电话之后,手机放进了口袋,他从你身边擦身过去,就在那时候,
他摸走了你的手机。」

  「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了,小偷还偷什么啊?」他嘴角边浮现着一种轻微的嘲弄,但小兔
却觉得自己被讥讽得恰到好处。

  「我真的好笨噢。」小兔感叹道。

  「也不是你笨了,只是平常大家都不习惯对别人设防。」他善解人意地说道。

  「不过,你对我倒是很防备。」

  「我以为你是坏人嘛。」小兔对他的怨气不告而别了。

  「现在也不能证明我不是坏人啊。」

  「察其言,观其行,你刚才都说了自己不是坏人,还想改口啊。」

  「我说的话,你就相信?」

  「好了,好了,我就不相信你一次吧,」小兔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机,「
难怪你知道我的号码,要不是在你手里,谅你也无法知道我的号码。」

  「我也不是神。」

  「你够神的了。谢谢侬。」小兔朝他灿然一笑,虽然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笑容
没有多少魅力,但是她发觉自己还是暗中希望自己的笑容可以算着对他的最理想
的奖励。

  「没啥。那你让我留着你的号码了?」

  「行。结识你很高兴。」小兔心里乐滋滋的。

  与那个男人分手之后,小兔觉得今天的奇遇真的是不枉此行。走出地铁口,
已经天色昏暗,扑面而来的,是像满天星斗似的灯光。既然来到外滩了,那就到
处闲逛一下吧,等逛累了,回家应差。

  坐在黄浦江边看灯火,不知不觉地消磨了时间。突然,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进
来。小兔一个激灵,难道刚刚那个要了号码的人,这么快就给她打电话了?她在
心里发觉,其实她一直在期待着一个陌生电话的来临,而现在她才明白,她要等
的电话,正是刚才那个与她短暂碰撞的男人——或者叫男孩吧。

            11-30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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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小兔的心「格登」一下,似乎蹦到嘴边,不让她开口了。

  「你是小兔吗?」对方说道。

  谁知道她的小名啊?小兔觉得很奇怪,她可以肯定,电话里的人不是她期待
的那个男人,不再重复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电话里吵杂了一会,那个声音说道:「我是……小穆。我们在一起吃过饭的。」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找我有事吗?」小兔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很奇怪,
在她的印象中,与小穆他们吃饭,还是很久以前的时候,似乎那时候正是春夏之
交的光景,当时也没有记得把电话留给他啊。

  「你看到了小全了吗?」穆岩在电话里问道。

  「你是说全姐?看到了,我下班的时候,看到她上楼去的。」

  「怪事了,我拨她的电话不通,打到培训班,也没有人。」

  「不会没事吧。我下午看她好好的。」

  「行,那我再找她住处的电话吧。」小穆说完之后,挂断了电话。

  小兔印象中,觉得莎比与小穆的关系有一点不寻常,刚才从穆岩对莎比的那
种焦急的关注中,倒颇能应证两个人非同一般的关系的。

  由这两个人的关系,也联想到自己,看他们那种一刻不能离开的热乎劲,小
兔只是觉得有一点累的慌。想想刚才自己的那种短瞬间生成的一点企盼,倒让自
己患上了轻微的魂不守舍症,可见,情这种东西,不涉入也罢,心无牵挂,散漫
自由,倒是一种难得的生存状态。

  就说小穆吧,才多久没有见到莎比啊,就打电话来问了,想想都是好笑。但
听人家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乎乎疯疯癫癫的,自己还不知道,恨不得要把自
己心中的柔情蜜意公开给天下所有的人看,就像外滩的情人墙吧,其实什么地方
不能亲嘴啊,非要跑到大庭广众之下,杵在人面前表面肌肤接触,其实那用意还
不是要显摆情人的那种隐秘的快乐吗?

  小兔眼睛坚持着撇开到处触目所见的卿卿我我的情人们,内心里实在有一些
支撑不住了。一会儿觉得一个人自在,一会儿又觉得有一个人陪着也不错,那一
个陪自己的人是什么样呢?小兔在脑海里转了转,还真的没有几个她能入目的男
人。当然,她自己不靓,自然没有男人围绕着她转,也失去了让女人感动的机缘。

  翻来覆去地惦量着,倒是觉得刚才在地铁里碰到的那个男人挺有趣的,与她
说了那么多的话,也没有一个厌烦的意思。

  想到这里,小兔赶紧收住心思,茫茫大上海,在地铁里偶遇的一个男人,也
许一辈子不可能再次遇到第二次了。胡思乱想,只会白白地耗费心神。

  小兔疾速地跑起来,仿佛要抛开刚才心里的杂七杂八的思想似的。回到家的
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

  小穆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他说,莎比到现在都没有电话回音,家里也没有
人。

  小兔心里也不免有一点紧张起来。她打电话给了钱盛肿,钱盛肿最近身体欠
佳,根本没有上班,他也说没有见到莎比。小兔又依次给她认为有可能见到莎比
的人,都打了电话,但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她。

  小兔在电话里告诉了小穆的情况,小穆说告诉她,下午莎比晚上约他送一台
电脑到她那儿去的,他人等在莎比的家门口,就是不见她回来,所以才打电话四
处寻找的。

            11-30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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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开始紧张起来,最后与小穆约好,一起回到培训点去看一看。

  小兔无暇应付妈妈的盘问,托称班上有事情,匆匆地出来了。她打的径直奔
向位于虹口区的培训班,从徐家汇一路向北,穿过了半个城市,来到学校的时候,
门口空无一人,显然小穆还没有到。

  小兔用钥匙开了培训中心的边门,整个培训中心里看不见一点灯光,估计里
面已经没有人了。她拨通了小穆的电话,想知道他的方位,电话还没有接通,只
见一辆车子的灯光扑了过来,紧接着小穆从走里探了出来。

  「小穆?到了?」小兔向他招呼道。

  「嗯。有人吗?」小穆急匆匆地说道。

  「好像没人了,黑灯瞎火的,看不出有人啊。」

  「真是奇怪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用钥匙开了门,这门是合着的,平时都是这样,谁最后一个走,把门带
上就行了。」

  「这么说,小全不在这里?」穆岩失望地说道。

  「你看楼上黑洞洞的,不会有人吧。」小兔看着暗影中的办公楼,觉得寒从
心生。

  「这个人真是奇怪了,到底上哪去了?」小穆焦灼地踱着步。

  小兔也拿不出主意来,静默了一会,她说道:「去看看全姐车子在不在?」

  小穆认同了她的建议,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两个人也没有别的选择余
地。

  小兔指点着,带小穆走到停放机动车辆的车棚,转过一个楼角,看到了大车
棚里,发出一丝寒涩涩的光亮,蹲着一个厚实的物体。两个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走近了,看清那光亮正是轿车车身的反光。

  「看,是全姐的车子。」小兔轻声地叫道。「她还没有走啊。」

  「是她的车,真是怪了,人上哪去了?」小穆绕着车子,摸着车身,低声沉
吟着说。

  小兔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整个培训点沉沦在暗夜中,上海高空外泄过来
的光亮,使天亮并不阴暗,因此,这座培训点,就像是掉在一个黑暗的陷阱里似
的,越是眼前,越是黑暗的最低点。她忍不住向小穆的身边靠了靠,慌里慌张之
间,与正向后退身的小穆撞到一起。

  「妈呀……」小兔吓得惊叫起来。

  「小兔,你会说她在哪里?」小穆镇静地说道。

  「我,我,要是知道倒好了。」小兔战战兢兢地说道。「难道她还从楼上没
有下来?要是她在楼上,楼上的灯应该亮着啊。」小兔越想越怕,声音也越来越
细。

  「楼上是她的办公室吗?」穆岩仰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楼上窗户,问道。

  「是的,她的会计室在二楼,没有灯啊,一点灯都没有。」小兔喃喃自语。

  穆岩没有吱声,慢慢地向车棚外面走去,小兔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要上去找吗?」

  「不知道她在不在上面呢?按道理,她不应该在那儿啊。」小穆似乎自言自
语,一边向办公楼走去。

  小兔只好跟着他的步伐,走了过去。

  到了办公楼下面,小兔开了灯,楼梯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小穆未加犹豫跨
了上去,小兔紧紧地追随着他。

  转了一个弯,接近二楼楼层的时候,突然一声细细的碰撞声,从二楼的阳台
上传了出来。小兔不自觉地抓住了穆岩的衣袖。

  小穆三步并两步地走上了二楼走廊,脱开了小兔的手。小兔觉得揪着另一个
男人的衣服,未免不雅,脸上有一些发烫,赶快走到墙边,把走廊上的灯打开了,
小穆停下来,问她:「哪一个是小全的办公室。」

  「那边……」小兔指着一个挂着财会室牌子的办公室说道。

  这时,那个轻微的撞击声,继续从前面传过来,小兔努力把自己藏掖在小穆
的后面,她似乎觉得那个撞击声,随时会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向她扑来。

  「别去……」小兔牙齿似乎在叩击着。

  小穆又定了定,对小兔说道:「不要怕,没什么鬼不鬼的。」说着,蹑手蹑
脚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摸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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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走到莎比的会计室门前,小声地说道:「就是这间。」

  小穆问道:「她的办公室?」

  「嗯。」小兔轻声地答应着。

  小穆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门向里转悠开去,小穆伸出手去,按到
墙壁上,碰到了灯的开关,顿时,屋里一边通明。在适应了屋子里突然亮起来的
片刻眩晕后,呈现在两个人眼前的,却是空无一人。

  声音显然不是发自这里。

  小穆在屋子里慢慢地挪动着,明亮的光线下的物体,都像不是真实的,隐藏
着一个说不清的谜底。有时候,寂静的明亮,包藏着祸心,隐含着陷阱,潜蕴着
威胁。

  小兔望着屋子里熟悉的景物,说道:「门怎么也没有锁了?全姐人上哪去了?

  会不会在柜子里。」此语一出,她自己倒吓了一跳,屋子里摆放的几个柜子,
空间非常有限,如果说一个人可以被纳入到柜子里,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
经五马分尸了。

  穆岩受小兔话的启发,轻轻地拉开了没有上锁的柜子门,黑乎乎的缝隙越来
越大,就像动物园里的河马拉大了的嘴巴,小兔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但是,没
有看到任何异样的东西,整个柜子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可能藏有一个人
在里边的。

  小兔的眼睛从柜子上移开,移到了办公桌边靠墙脚的一只保险箱,她不由大
声地叫起来,「保险柜的门敞开住呢。」

  穆岩挪开椅子,果然,保险柜的铁门大敞四开,就像折了一只手的怪物,把
铁门支愣出来,小兔伏在小穆的身后,可以清晰地看到,柜子里空无一物。小兔
不由叫道:「里面的东西被人抢了。」

  小穆冷静地看了看,问道:「这里面小全放了什么东西在内吗?」

  「这我倒不清楚了,不过,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小全姐究竟在哪里啊?

  你快出来啊。」小兔焦急地几乎要发出哭声了。

  「到别的地方找找。」穆岩折转身,向门口走去,小兔紧紧地跟着。

  正在这时候,外面的某一个地方,突然又发出了刚才上楼梯时听到的「咚咚」

  声,小兔吓得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成,只好牢牢地紧盯着穆岩。

  穆岩顺着走廊继续向里面走去,隔壁就是大办公室,声音显然是从里面传出
来的。

  小穆轻轻地推开门,里面的「咚咚」声突然清晰地贴靠在耳边。穆岩急迫地
伸手去按电灯开关,正在双手胡乱地摸索之际,脚底下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绊
了一下,身体失衡,向前倒去。他的两手本能地护卫着自己,蜷缩在自己的胸前,
碰到了一张办公桌的边角,握住了木头边,才使自己半跪着稳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跟在后边的小兔打开了电灯,眼前顿时一亮,小穆抚着桌角,
保持着平衡,在黑暗中突然转亮的地上,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倾斜地横放着,
两脚胡乱地骚动着,刚才的咚咚声,显然就是她的双脚叩击地面发出的。

  小兔看清这个被绑的人时,不由惊愕地叫了起来:「全姐……」。

  这个人正是他们一直在找的莎比。

  她头发倾洒在脸上,遮掩了她的脸。椅子横倒在地上,把她也顺带着撂倒了,
显然她经过了一番挣扎,把椅子搞翻了,她坐到地面上,努力地在地面上挪动着,
企图移向办公室的大门。她的嘴里塞着一根布条,紧紧地勒住,扣在脑后,她发
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唔唔声地无法发出。

  小穆看清倒下去没有危险,索兴趴到地下,叫道:「小全。」小兔赶快跑到
莎比的身边,拉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小穆着蹲着站起来,说:「别慌,
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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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岩绕到莎比的身后,把她后脑勺上的绳子解下来,慢慢放松,然后,从前
面扯下塞在她嘴里的布条,上面沾满了口水。莎比释放掉嘴里的布条,嘴唇终于
抿合在一起,伸出舌头,舔着干焦的嘴唇。

  「全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兔撩开莎比脸上下垂下来的头发,用手托
着她的下巴,揉动着她的肌肤。

  「小全,再忍一下,我给你解开绳子。」穆岩寻找着打着椅子上的绳子扣,
一边说道。

  莎比呼呼地喘着气,眼睛里留下的眼泪与嘴里渗水的口水混和在一起,沾染
着她的头发,几乎说不出话来。小兔掏出自己的手帕,揩去莎比脸上的湿漉漉渗
下的液体。

  「我……我……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莎比断断续续地说道,显然她仍是
惊魂未定。

  「是穆岩打电话找我,哪里想到你还会在这里?全姐,这究竟是怎么了?」

  小兔看着莎比一塌糊涂的脸,这张脸,无论如何看不出曾经有过的光艳可人。

  「有人抢了……保险柜……」莎比脸上闪现出难以怯除的恐怖,仿佛那个歹
徒还藏在自己的眼前。

  「什么时候抢的?」小兔焦急地问道。

  「小兔,帮一下忙,把小全扶一下。」穆岩解开了莎比身上的绳索一端,但
是绳子缠绕在身上纵横交错,一时半会,还真的难以理清乱麻一般的绳子走向。

  小兔赶紧扶起莎比的身体,让穆岩把身子从莎比的身下汇过来,一层一层地
展开蛟筋一般纠缠在身上的绳子,在莎比的膀臂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印,在
她的洁白的肌肤上凸了起来。小兔一直羡慕莎比的象牙白的皮肤,看到那一道道
被勒出来的红印,不由骂道:「哪一个小赤佬,下手怎么这么恨啊。用得着捆的
这么紧吗?」

  「小兔,你能抱一下小全吗?」穆岩没有闲心搭讪小兔,向她命令道。

  小兔听从穆岩的指挥,把莎比抱了起来,剩余下的绳子被连扯带拉地解开了,
留下了一个可以抽身而出的圈套,穆岩与小兔一起,把莎比从地上搀扶起来。

  莎比几乎难以自持,站立不稳,小兔急忙拎来了一把椅子,放在莎比的身下,
让莎比坐了下来,莎比额头的黑发哗地一声又覆盖下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穆岩拉住莎比的肩膀,问道:「能不能走路?先走两步看看。」

  莎比由小兔扶着,在原地动弹了一下,然后又坐到椅子上。小兔气愤地说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是谁这么大胆到这里抢东西啊。」

  莎比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对小兔说道:「小兔,你到我的办公室里去看一
看,保险柜有没有动?」

  「我们刚才就从那里来的。保险柜门开着,里面有没有钱啊什么的。」小兔
说道。

  「你看到保险柜门开着?」莎比仰起头,额前的头发散向两边,她的眼睛肿
得像水蜜桃。

  「是啊,保险柜里什么也没有?小穆,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

  「你柜子里有没有钱?」穆岩低沉地问道。

  「那可怎么好?里面放着几万块钱呢。」莎比哀泣地说道。

  「究竟有几万元?」小穆追问道。

  「共计五万多元,钱盛肿一直说要进货,所以就放在保险柜里,一直没有存
银行。这可怎么好?钱盛肿要是知道了,怎么交待啊。」莎比说到这里,又止不
住地流下眼泪来。

  「你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人把你捆起来的?」穆岩问道。

  「没有看到清楚,他们都蒙着脸,好像有三四个人,……是四个人。」莎比
吃力地回忆着说道。

  「你今天怎么走的这么迟了?」穆岩忍不住又问道。

  「都怪我今天想把开学以来的帐务理一下,走迟了一步。当时也是考虑到那
一阵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子太多,我想躲过那个峰头的,哪里想到,突然来了
一帮人,看不清面孔,就这样把我扭着……」莎比越说越觉得浑身发寒,几乎说
不下去。

  小兔赶忙抚摸着莎比的肩膀,为她揉搓着,让她安静下来,「那现在怎么办
啊?要不要去报案?」

  莎比抬起头来,看着穆岩,「你说能不能报?」

  「这个?老钱听说警察,魂都要飞掉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干的是什么职
业。」小穆沉吟道,「肯定不能报警,要是警察介入了,钱主任这一套地下产业
就得玩完了,我们也得跟着受连累了。」

  「是啊,是不能报案,那现在怎么办?那一帮坏蛋有没有走啊?」小兔问道。

  「事情发生多长时间了?」小穆问莎比。

  「我记得下班不久吧,估计在七点多种的时候。」莎比想了想,说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将近十一点了,那帮坏蛋说不定都离开上海了。」

  小穆判断着。

  「那钱就追不回来了?全姐怎么办啊?」小兔问道。

  「能怎么办?钱倒是小事,小全人没有受伤,就是万幸了。」穆岩说道,「
现在关键是要把这里的事情尽快地告诉钱主任,看他怎么处理。但我可以肯定,
钱主任肯定是不会报案的。」

  「这倒也是。」小兔说道,「那我打电话给钱盛肿。」

            11-3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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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拨通了电话,钱盛肿罗罗索索问了半天,听说保险箱里的五万元不翼而
飞,他焦急异常,小兔明显地感觉到,他更关心的是钱的得失,倒一点没有过问
莎比的情况。小兔倒没有觉得意外,一钱如命,是钱盛肿的习惯。

  小兔在走廊上,耐心细致地回答了钱盛肿迫不及待的问题,但答案显然不能
满足钱盛肿,特别是小兔请示是否报案的时候,钱盛肿在电话里几乎是吼了起来,
「侬哪根神经搭错了?不能乱搞八搞,姑奶奶,这个事哪能报案?」

  「没有报,没有人报案。」小兔不得不向他连连解释。

  「你们什么都不要动,我马上赶过来。」钱盛肿在电话里命令道。也许是小
兔提到的报案,让钱盛肿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决定从电话线的那一端来到现场。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钱盛肿才赶了过来,送他过来的是他的侄儿。一上来,
就在莎比的会计室里左看右看,然后又跑到大办公室里,察看莎比被捆绑的现场,
嘴里一边唠唠叨叨,「他奶奶的,抢钱做到老子头上了,小赤佬,哪一天让我逮
着,我不踩死伊,我不姓钱。……小全,过来,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一个
大活人,就被那帮小赤佬给修理了?你那么迟还不走,想干嘛?你不是自己等人
家抢你吗?」

  莎比两手捂着脸,又依依呀呀地哭起来,「格个事体,吾哪能晓得呀……」

  钱盛肿注目了她一会,实在无奈女人的眼泪,看到小穆呆在一旁一言不发,
便招手说道:「小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找到小全的?」

  小穆告诉钱盛肿说,他今天把莎比需要的一台电脑送去,在她家的门口等了
许久,没有等到人,后来就和小兔找到学校里来。小穆送电脑的事,钱盛肿是知
道的。那一天,莎比向钱盛肿提出要一台电脑,可以上网查查信息,钱盛肿也同
意了,是他亲口向小穆提出的。莎比也是通过这样的办法,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小
穆把电脑送去,避免暗地里搬电脑带来的麻烦。钱盛肿听了穆岩的解释,点了点
头,在脑子里,大致汇出了抢劫的整个过程。

  小穆然后把刚才莎比复述出来的情况,告诉了钱盛肿,大致情况是,莎比想
错过下班高峰期,一直呆在办公室里,后来突然来了一帮蒙面人,有四个人,一
进来就把莎比给扭住了,逼她交出保险箱的钥匙,莎比闭口不说,那帮蒙面人不
费什么事就从莎比的坤包里找到了一串钥匙,很多就找到了保险箱的钥匙,然后
把莎比扭到隔壁的大办公室里,把她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留下一人看住她,另
外三人在莎比的财务室里翻检东西。没多久,那三个人出来招呼了同伴,然后这
四个人关掉屋内的电灯,扬长而去。莎比被关在黑暗的办公室里,又惊又吓,但
却无可奈何,想发出声音,嘴里却塞着布条,想动弹,却被绑得如树桩子似的。

  她不甘心在这里忍受漫漫长夜,拼命地摇动着捆绑在身上的椅子,不慎椅子
滑倒,整个人背负着椅子摔在地上,只好伏在地板上,用脚捶击地面,以发出「
咚咚」

  的求救信息,这就是穆岩与小兔上楼梯时听到的那几声「咚咚」的声音。

  钱盛肿听明了事情的原委,却想不出一个好主意,又重新跑到会计室里,对
着保险箱左看右看,莎比的钥匙还挂在保险上,可以看出,那帮歹徒没有费吹灰
之力,便打开了保险箱门,把里面在的钱一扫而空。事实是很明显的。

  钱盛肿把保险柜的门翻来覆去地打开又关上,仿佛在这种开合之间还有什么
玄机存在似的,小兔看着他肆无忌惮地摸着保险柜的铁门,悄声地说道:「钱主
任,你这样摸来摸去,不是把自己的手印都印在门上了吗?还怎么分得清哪一个
是歹徒的,哪一个是你的?」

  「我留在上怎么了?你以为会有人来调查手印啊?你脑瓜咋就不开窍?我都
跟你说了,这事不能报警。吃一个哑巴亏吧,他奶奶的,我操你祖宗。」钱盛肿
又骂骂咧咧起来。

  正当钱盛肿像绿头苍蝇游来荡去,唯有吵吵嚷嚷发泄心中怒气的时候,突然
侄儿小钱走过来说,「婶婶来了。」

  钱盛肿听说老婆来了,不由一愣。

            11-3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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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盛肿老婆的脚步声,实际上就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听这声音,可以
想见其人,端庄、宁静而又有威慑力量。自从发明了高跟鞋,女人的威严有一半
可以借助于这种撞击声而先声夺人。钱盛肿本来显得相当的浮躁,但是在咚咚的
脚步声里,他开始露出臣服而诚惶诚恐的本色。

  钱盛肿几乎是迎到门口,迎接妻子的到来。在众人期待而令人窒息的气息中,
钱夫人谢有芳出现在大家面前。

  谢有芳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旗袍,头发是梳得油光水亮,盘在头上,整洁而干
练。特殊的衣服,衬托着曲线玲珑的身材。但是,她的脸上有一种霸气,一种逼
人的气息,这一种女人,似乎没有背地的温柔,她身上洋溢着的一种女人直截了
当的荡涤一切的气息,钱夫人恰恰具备了这种气质。钱盛肿在她的面前,就像一
个不谙世事的小小孩,噤若寒蝉。

  「你怎么赶过来的?」钱盛肿开口问道。

  谢有芳并没有看着钱盛肿,而是冷疑地从大家的脸上扫了过去,过了片刻,
她才说道:「小全呢?小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显然比钱盛肿处事更得体,但是在她的缓慢的语调上,却有一股洞若观火
的深沉。

  小兔赶快说,莎比在那边办公室里呢。

  谢有芳根本不看会计室里的作案现场,说道:「快,让我看看小全。」

  她来到了大会议室,一把拉住莎比的手,像搀着一个小孩似的,轻轻地抚摸
着莎比的手臂,「看看,这手的血印,勒的这么深,小全,你受苦了,全是为了
老钱那么一点钱,就伤成这样。」

  莎比打了一个寒噤,仿佛谢有芳的手上带刺似的。谢有芳蹲下来,搂着莎比
的背,「别害怕,小全,只要人没有大碍就好。」然后,她站起来,望着钱盛肿,
「被抢去了多少钱?」

  「五万块,都是收的学生学费,一直准备进货的,也没有存入银行,这次他
妈的可损失得惨了。」钱盛肿的用意,是夸大损失,让老婆找不到抱怨他的机会。

  「就五万元值得你这样吗?」谢有芳冷冰冰地瞥了一眼钱盛肿,移开目光,
「与这么一点钱相比,人是最重要的,幸好小全没有受伤,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了。我早就说过,你们这儿哪里能另外开一个帐户?你们这里根本不能经手钱的
事情。钱丢了是小事,命搭上去,就是得不偿失的事了。」

  谢有芳的话是显而易见的,就是钱盛肿根本没有能力管住钱的事情。钱盛肿
一时没有话可讲。他现在倒担心,她如果依此事为由头,剥夺了他的经济大权,
那么他的好日子也就宣告终结了。应该说,她对他的经济与财力控制得并不紧,
这一点自由,是钱盛肿可以与他的狐朋狗友交际与玩乐的一点资本,然而,她现
在的语气里,却饱含着对他的不信任。

  谢有芳离开莎比,两手操着,像一个大堂经理从容地发话,「你们的帐务是
该要清理清理了,老钱,你这块帐上还有多少钱?我看,这样分散管理不是一个
办法,还是要统起来管理。」

  「这个……不应该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发生第
二次了吧。」钱盛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最怕的就是老婆把他的全部财权收
去。「以后小全注意一下,钱呢还是要存入银行,保险柜里是不能搁钱的。」

  「你们的事,不是我想问,可是碰到这些人命关天的事情,能不叫人着急吗?」

  谢有芳用沉缓的没有感情的声调,说道,「我不能看着你们提着脑袋做事情。
大家这么辛苦不就是挣一点钱吗?如果拿命挣钱,趁早收拾摊子,息火。这一块
也不要做了。老钱这个人,你是拉拉虎虎,什么都当玩意仗,我就知道你迟早要
出问题,你看,这也算是给你敲了一个警钟。这次是保险柜被抢,下次还说不定
发生什么事呢。」

  「下一次?不会有下一次了。」钱盛肿辩解道。

  「你能打保票?你连小全的命,你都保不了,还在这里打保票。」谢有芳冷
冷地说道。「这个事情就到这里,深更半夜的,也不是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大
家赶快回去休息吧。」

  钱夫人是打的过来的,她吩咐小钱把莎比送回去,她与钱盛肿打的回家去。

  小穆与小兔则分别打的离开了培训班。

  此时,已是这座城市是迷蒙的子夜时分了。整座城市被笼罩在烟霭一样的暗
红色的灯光里,不知为什么,城市之光,总给人一种像血一样鲜红的色彩,它可
能给人温暖,也能给人一种无法深入进去的暧昧。

            11-3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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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丝丝在培训班上好久都没有见到莎比了。

  最近一段时期,班上又请来了一个中年接近老年的妇女,姓童,当年曾经辅
导过莎比所在的文化宫的学员们。随着教程的深入,莎比可能觉得自己无力胜任
教师一职吧,所以,就把退休在家的童老师请来了。

  童老师个子不高,像上海的老年妇女一样,身材明显发福,接近于薄油筒,
但是,她一旦表演起动作来,却富有动感,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她表演不起来了,
但一招一式比划起来,却很有韵味,每天上课,她都像带着一帮孩子游戏似的,
学员们倒感到颇有收益。她不严厉,但是她的声调一高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特
别的威慑,所以,学员们似乎玩得挺欢,但内在里对她又有一种敬畏的情绪在里
面。培训班渐渐地走上了正规的渠道。

  柳丝丝很喜欢上这样的课,她觉得自己爱上了表演了。

  也许是师承同样的教学的体系吧,童老师上课的时候,基本上把莎比当初教
学的基本原则说了一遍。这也许是演艺生涯的入门规律。

  童老师讲,要当演员,要有两个「无」,一个是无耻,二个是无我。

  「无耻」,就是抛弃掉各种戒律与教条,包括各种成见与理念的约束,在演
员的字典里,没有什么耻辱的概念(上文说过,这也是多年来,演员被称为戏子
而遭人鄙视的真正原因。并非戏子日子不好过,或者天生低贱。在中国的文化体
系里,戏子的这种先天性特点,是与中国人所信奉的「信义道德」背道而驰的。

  这也算是演员的先天性的职业损害吧。但是,如果这种损害与这种职业的丰
厚利益相权而无足轻重的话,那么演员,仍是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业)。

  「无我」,就是不存在一个自我,当演员,要抛弃掉自我,把自己还原成一
张白纸,然后在自己身上塑造别人的角色。

  童老师的和善亲切,使她这两个初听颇为刺耳「两无」,倒颇使人信服似的。

  她接手莎比的教学进程,一来就检测学员们放松与控制能力,她让男生女生
们时而像佛像般凝重地端坐着,时而像小狗一般在地下打滚吠叫,借以训练学员
的塑造能力。课堂上的气氛是快乐而富有趣味的。

  接下来,童老师很注重培养学员们对动作的想象力训练。就像写作是一种对
语言的想象一样,表演实际上是把自己作为笔,扭动着自己所形体来抒发自己的
想象。

  经过「无耻+ 无我」这种戒律漂白后的学员,才能具有想象力,才能绘就一
幅演绎的图景,用自己肉体,制造出别人的形象。

  柳丝丝一直与谢北桦暗中较轻,在她的眼中,谢北桦太突出了。她的身上,
带有一种天生的演艺的气质,在很短的时间内,童老师也发现了谢北桦独特的表
演天赋。

  柳丝丝的内心里有一种好强的冲动。她羡慕谢北桦的那种天生气质,那种独
特表演想象能力,但她不嫉妒,她觉得谢北桦能做好的事情,自己也完全能做到。

  谢北桦带有一种冰冷的清高,她的笑容都是浅尝辄止的,她会和女孩们说笑,
但是谁都可以感受到她的那种内敛与冷静。

  她匆匆赶来上课,然后匆匆地离开,很少与班上的女孩们有什么搭讪。

  女孩多的地方,矛盾也多。女孩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世故,所以,在相互接
触中,恃强、自私、贪小便宜、爱虚荣,搞得学员之间内部派系林立,矛盾百出。

  就像平常的搭置训练场地的小布景这些事,总有一些娇纵的女孩,站在一边
发号司令,让别的女孩干那种搬运工的活。连平时训练时的站位,也成为女孩们
争夺的目标,什么前面的人挡住自己了,自己站在后排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总是女孩们叽叽呱呱的主旋律。分抢道具与戏服的时候,更是抢开了,谁都要漂
亮的洋气的衣服。在这当中,谢北桦总是以她的冷傲的气质,慑服了所有的人,
她好像应该占到那一个最好的培训资源似的。

  女孩背后对她不满,对她敬而远之,谢北桦也不在意,她喜欢孓立地显示出
自己的与众不同。

  柳丝丝羡慕她,而不喜欢她。然而,一次想象力训练的课程改变了她的看法。

            11-30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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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里有一个女生叫张晗,看上了一件粉色船形领吊带裙,非要用伊莉莎伯雅
顿沁夏绿茶香水与分到那件衣服的女生交换,那位女生本来答应了她,但张晗穿
了一天戏服后,新鲜劲过去,又把那件衣服还给了原来的那位女生,而且索要自
己送给别人的香水。那位女生不肯把香水还她,张晗就与那个女生对骂起来,一
来二去,逐渐升级,两个女生就在教室里打了起来。

  女人打架以没有章法为主要特点,两个女生尖叫声连连,但却很难有效中伤
对方。

  柳丝丝远远地躲在远处,不想参与此事,她对那个叫张晗的女生很是讨厌,
有这样的一种女人,说话没有一个谱,喜欢在女人堆里,搬弄是非,当初承诺的
时候信誓旦旦,转眼之间,一概不承认,而她自己却毫不羞耻,依然招摇过市。

  这种女人在最初的时候,颇有市场,因为她看上去热情,容易热络人,时间
长了,上过她的当之后,谁都对她敬而远之。

  张晗与那个女生扭打之间,不知怎的,抢手夺脚起来,那瓶香水碰撞落地,
顿时五刀分尸,张晗立刻撒起泼来,把那个女生的戏服一把扯过,本来就是不结
实的戏服,哪里经得起她如此一拉扯,只听哗啦一声,衣服碎成了片片,到处飘
散开来。那个女生一见如此,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蹲在地上,蒙头呜咽。

  就在这时候,谢北桦走进了一帮女生圈中,说道:「犯得着吵么?不就是一
件衣服吗?」她把自己的戏服给了那个女生,然后抽身离开是非圈。

  「你自己不用吗?」一位安慰受伤女生的学员抬头问道。

  「我自己有衣服。」谢北桦冷冷地说道。

  童老师安排的训练课,主要目的是训练学生的想象力,她拎来一个录音机,
插在地板上的插孔里,声音效果不是很好,粗糙的声音,在硕大的教室里产生隆
隆的回声。

  根据录音带的声音,童老师作出提示,吩咐学生做出相应的动作。开始的时
候,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是很优美清越的,童老师让学生作打座态,提示他们感受
宁静致远、超然忘我的态势。

  但是,下面的声音却充满噪杂而恐怖,在童老师的暗示下,学员们感受到这
更像是一个群集中营里的女囚在垂死前的心路历程。

  也许死亡是人类感情最容易得到宣泄的一种途径,所以,演艺表演中总喜欢
选择死亡相关的元素来进行煽情。

  随着录音机里发生肃穆的音乐,一种恐怖的幽灵从宁和的乐符中像毒蛇一样
盘旋而出,童老师让学生们作出送别亲人、孤独承受、感受死亡的种种表情。

  女孩们按照提示,挤在培训室的一角,阴森的音乐,在她们的眼前幻化出了
一幅地狱般的图景。她们投入着自我,把自己放进了那种等待死亡的恐怖氛围。

  突然,响声骤响,女孩们惊恐地睁大双眼,凝视着远方。童老师叫道:「谢
北桦,你来做倒地动作。」

  当谢北桦从人群中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众人的眼里闪过一丝血腥的光亮。

  她穿着一件破旧的红色的衣服,孱弱地贴靠在她的单薄的身体上,把她的修
长的身材淋漓地展现出来。衣服的边缘,已经丝丝缕缕,垂着败絮一样的毛边。

  这件衣服,显然不是班级里准备的,因为谢北桦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别人,她
穿的显然是一件她自带的衣服。

  破烂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正符合她此刻想表达的中弹受伤的情境。

  谢北桦挣扎着冲向前,一手捂着腹部,脸上闪烁着痛苦的表情。她的这种惟
妙惟肖的形体动作,震慑了所有的女孩们。谢北桦身上传达出的丰富的信息,让
所有的女孩都被卷入到一种虚拟的死亡将致的情境中。

            11-30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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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损的录音机里发出炸雷一般的枪击声,谢北桦应声倒地,董老师在边上命
令道:「发挥你们的想象,表现你们的感情。」

  谢北桦绵软地倒伏在地上,仰面朝天,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颤动,犹如真
的在承受着死亡前的那种脱胎换骨的痛苦。

  女孩们按照老师的指示,用力所能及的想象,表达着他们对于死亡的悲悯态
度。

  有的女孩放声恸哭,有了女孩无声地哽咽着,经过了表演学校最初难以减免
掉的笑场后,她们实际上已经有能力放弃掉羞涩的本能。笑场很多情况下,来自
于对表演的抵触。这是学表演遇到的一个首要副效应。

  柳丝丝在女孩的队伍中,脑子里闪回着老师的讲课要点,两手蜷缩在胸前,
半跪在地面上,努力调用着过去的对于死亡的回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死亡的
痛苦,只是童话中的一个调料,她很难有切肤之痛。柳丝丝逼着自己,进入到死
亡气氛笼罩下的情境中。她想到老师讲课时提到的「无我」的境界,这就要求把
自己真正地投身舞台,排除干扰,集中注意力,这样才能塑造好角色需要的感情
世界。

  柳丝丝紧盯着谢北桦四脚朝天的身形,可以看出,谢北桦在动作上放得开,
她大张着四肢,完全地像一个生命逃离之后的孤助无立的躯体,她的脸上没有表
情,像被漂白过似的,带着一种孱弱、无能为力、听任驱使的无所谓,而这是死
亡的真实的感觉。

  谢北桦黑黑的睫毛,覆盖在她的脸颊上,整个面容,像大理石一样娇嫩而又
湿润,她在这种没有表情的状态下,把青春的扭断与夭折的强烈反差,鲜明地表
现出来,一下子攫取了女孩们的心,柳丝丝不由自主地滑入到谢北桦无声地塑造
的角色形象中。

  谢北桦身上带着的生命无奈的脆弱的美,感染了柳丝丝,柳丝丝在这一刻,
排空了杂念,专注地进入到一种虚拟的戏剧氛围中。在开始的时候,她还强制着
自己,努力逼迫着表达出痛苦的情绪,现在,她突然觉得一种汹涌的情感,喷薄
而出,在涤除了自我的内在肌理上,自由奔泄,不能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她觉
得好像真的为一个美好的生命的离去而痛哭,为一个像花朵般的女孩的夭折而哀
鸣。

  女孩们的情感是相互感染的,一时间,表演场上,哭声与眼泪混杂在一起,
操控了整个空间,女孩们几乎没有意识到录音机里的声音已经停止了,依然滞留
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她们被谢北桦感动,然后又为自己的内在情感推动,一直
达到一种情感几乎失控的场面。

  董老师甚感满意,「好了,好了。同学们表现得很好。」

  有向个女孩趴在谢北桦的身上,久久地不愿起身,好像谢北桦的真的离开。

  董老师走过去,说:「让北桦起来吧。北桦今天做的很好,一下子就把同学
们的情绪激发出来,你今天的牺牲没有白白浪费。」

  谢北桦坐起来,柳丝丝情不自禁地挤过几个同学的身边,把她的手拉了起来,
只见谢北桦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而柳丝丝的脸上,横溢的泪水划了几道痕线,
柳丝丝感激地想着,「活着真好,你能活着真好。」

  两个女孩好像在那一刻有了某种默契,相互搂抱在一起,柳丝丝突然觉得,
自己喜欢起了谢北桦,喜欢在她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真实的生命的感觉。她的冰
冷,她的孤傲,在死亡的冷光面前,也变得可爱与可亲起来。

  这一天,是柳丝丝在班级里最开心的一天。她觉得表演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
它是相互通融的,相互感染的,她第一次感到了一个集体的影响力。她似乎觉得
自己开始留恋这种在虚拟的情景下,经历生死的感受而拥有共同生命体验的感觉。

  以前看《红楼梦》,一直不明白在大观园里演戏的女孩子为什么能相互依恋
的情结,其实一旦在荡涤了自我的存在,进入到演艺的虚拟身份之后,往往人物
会被角色操纵,使自己被塑造的角色俘虏。柳丝丝觉得开心的地方,就是自己终
于能进入到一种虚拟的状态中,融入到角色所需要的情境中了。

  回家的时候,她觉得应该把这种开心传播开去,便掏出手机,在手上摆弄起
来。她看到储存号码里的韩力护的姓名,突然觉得,应该告诉他自己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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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损的录音机里发出炸雷一般的枪击声,谢北桦应声倒地,董老师在边上命
令道:「发挥你们的想象,表现你们的感情。」

  谢北桦绵软地倒伏在地上,仰面朝天,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颤动,犹如真
的在承受着死亡前的那种脱胎换骨的痛苦。

  女孩们按照老师的指示,用力所能及的想象,表达着他们对于死亡的悲悯态
度。

  有的女孩放声恸哭,有了女孩无声地哽咽着,经过了表演学校最初难以减免
掉的笑场后,她们实际上已经有能力放弃掉羞涩的本能。笑场很多情况下,来自
于对表演的抵触。这是学表演遇到的一个首要副效应。

  柳丝丝在女孩的队伍中,脑子里闪回着老师的讲课要点,两手蜷缩在胸前,
半跪在地面上,努力调用着过去的对于死亡的回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死亡的
痛苦,只是童话中的一个调料,她很难有切肤之痛。柳丝丝逼着自己,进入到死
亡气氛笼罩下的情境中。她想到老师讲课时提到的「无我」的境界,这就要求把
自己真正地投身舞台,排除干扰,集中注意力,这样才能塑造好角色需要的感情
世界。

  柳丝丝紧盯着谢北桦四脚朝天的身形,可以看出,谢北桦在动作上放得开,
她大张着四肢,完全地像一个生命逃离之后的孤助无立的躯体,她的脸上没有表
情,像被漂白过似的,带着一种孱弱、无能为力、听任驱使的无所谓,而这是死
亡的真实的感觉。

  谢北桦黑黑的睫毛,覆盖在她的脸颊上,整个面容,像大理石一样娇嫩而又
湿润,她在这种没有表情的状态下,把青春的扭断与夭折的强烈反差,鲜明地表
现出来,一下子攫取了女孩们的心,柳丝丝不由自主地滑入到谢北桦无声地塑造
的角色形象中。

  谢北桦身上带着的生命无奈的脆弱的美,感染了柳丝丝,柳丝丝在这一刻,
排空了杂念,专注地进入到一种虚拟的戏剧氛围中。在开始的时候,她还强制着
自己,努力逼迫着表达出痛苦的情绪,现在,她突然觉得一种汹涌的情感,喷薄
而出,在涤除了自我的内在肌理上,自由奔泄,不能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她觉
得好像真的为一个美好的生命的离去而痛哭,为一个像花朵般的女孩的夭折而哀
鸣。

  女孩们的情感是相互感染的,一时间,表演场上,哭声与眼泪混杂在一起,
操控了整个空间,女孩们几乎没有意识到录音机里的声音已经停止了,依然滞留
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她们被谢北桦感动,然后又为自己的内在情感推动,一直
达到一种情感几乎失控的场面。

  董老师甚感满意,「好了,好了。同学们表现得很好。」

  有向个女孩趴在谢北桦的身上,久久地不愿起身,好像谢北桦的真的离开。

  董老师走过去,说:「让北桦起来吧。北桦今天做的很好,一下子就把同学
们的情绪激发出来,你今天的牺牲没有白白浪费。」

  谢北桦坐起来,柳丝丝情不自禁地挤过几个同学的身边,把她的手拉了起来,
只见谢北桦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而柳丝丝的脸上,横溢的泪水划了几道痕线,
柳丝丝感激地想着,「活着真好,你能活着真好。」

  两个女孩好像在那一刻有了某种默契,相互搂抱在一起,柳丝丝突然觉得,
自己喜欢起了谢北桦,喜欢在她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真实的生命的感觉。她的冰
冷,她的孤傲,在死亡的冷光面前,也变得可爱与可亲起来。

  这一天,是柳丝丝在班级里最开心的一天。她觉得表演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
它是相互通融的,相互感染的,她第一次感到了一个集体的影响力。她似乎觉得
自己开始留恋这种在虚拟的情景下,经历生死的感受而拥有共同生命体验的感觉。

  以前看《红楼梦》,一直不明白在大观园里演戏的女孩子为什么能相互依恋
的情结,其实一旦在荡涤了自我的存在,进入到演艺的虚拟身份之后,往往人物
会被角色操纵,使自己被塑造的角色俘虏。柳丝丝觉得开心的地方,就是自己终
于能进入到一种虚拟的状态中,融入到角色所需要的情境中了。

  回家的时候,她觉得应该把这种开心传播开去,便掏出手机,在手上摆弄起
来。她看到储存号码里的韩力护的姓名,突然觉得,应该告诉他自己的进步。

            12-11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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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接通后,里面很噪杂。好久没有听到声音,柳丝丝不悦地说道:「什么
呀,不想接就不接算了。」

  「这鬼信号。……不好意思,现在好一点没有?」传来韩力护的声音。

  「你这是蓄意破坏,我与你直线距离,还没有一条地铁线长,怎么信号这么
差啊,你又没有跑到外星球。」柳丝丝埋怨着,当然仅仅是口头上的。

  「呵呵,外星球没机会,倒差一点跑到外国去。」韩力护笑着说。

  「喂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柳丝丝听到手机里声音比较清晰了,便问
道。

  「哪能不知道啊。一听到你狠我的口气,就猜到是某人啦。」韩力护说道。

  「我狠你了吗?你冤枉人,我不理你了。」柳丝丝噘着嘴说道。

  「不不,你没有狠,你是比较严肃,是关心的一种表示,这样说行了吧。」

  韩力护连声哄道。

  「这样还差不多。……喂,你刚才说什么?你上哪一个外国啊。」

  「公司送我到日本总公司去学习哦,正在恶补日文呢。」

  「真的?什么时候走啊。幸亏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不然你都成了日本人了。」

  「什么呀,你以为我会赖在日本不走啊。最多培训一年,我不还是回来啊。」

  「上海人上日本去的多了,回来的有几个?」柳丝丝说道。

  「不,不,那是别人,我是我。你现在在哪里?」韩力护问道。

  「我还在培训班上呗。难怪你不来上课了,原来有了更好的班,一看就知道
你喜新厌旧。」

  「其实我还是挺想念那个班的。」韩力护说道。「只是我也是代朋友去上课,
无法分身啊。现在班上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看你是不是喜欢了?你喜欢就觉得有意思,不喜欢,
还不是你说的浪费光阴呗。」

  「我可没有这样说啊。其实我白天打过电话给你的,可没人接。你手机一定
是关掉了的。」

  「算了呗。课堂上老师不让开手机。不过,也没见你发一个短信来问候一下。

  莫非学日语了,中文不会说了?」

  「呵呵。又是我不好。我陪礼道歉,届时请你请日本料理。」

  「你真是崇洋媚外,去日本,先日本风味。」

  「呵呵。其实我最讨厌吃日本菜,半生不熟的。那随你点吧。」

  「什么时候?」

  「随你,只是,除了今天。今晚老师辅导我们口语练习,时间都定好了。」

  韩力护说道。

  「真扫兴,算了,你忙吧。」

  「明天早上,行吗?」

  「早上有闲空吗?」

  「请你到星巴克咖啡店,尝尝卡布奇诺。」

  「嗬,这么美。明天我要去上课,路上我不能耽搁啊。」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你能找到我吗?」柳丝丝笑道。

  「你别忘了,我曾经送过你啊。我在下一站等你。」

  「真的?」

  「我干嘛说假话啊。我在花木那儿等你吧。你坐在窗口那儿,看到我,向我
挥挥手。」

  「哈,有意思。你可说话算数。」

  「要是我食言,你永远不理我。」

  「行,考验一下你。」柳丝丝对着手机,点了点头,好像对方就在身边。

            12-11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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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丝丝家住在御青花园的顶楼。这里毗邻城郊,在上海的地图上,曾经这里
是这个城市的最南端的顶点,随着浦东的开发,城市失去控制地膨胀,新出版的
地图上,已经把这里包裹起来了,逐渐有一种沦陷到内陆的感觉。

  回到家里,照例是母亲在家。丝丝把自己到培训班学习的事情,先告诉了母
亲,母亲虽然抱怨了一番,但是,倒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对。父亲在苏州那儿,
一般一星期只回来几天,家中只有丝丝与母亲住在一起。

  母亲年龄四十多岁,原来在街道的工厂里,后来搬出黄河路那儿,母亲就呆
在家里了。父亲被聘用在苏州的一家企业里,收入颇丰,全家生计倒也不愁。这
两年父亲与母亲的关系稍有好转,丝丝记得有一年,父亲与母亲关系最僵化的时
候,父亲连春节都没有回来过。

  自从莎比那一次发现了父亲与另一个女人的偷情事件之后,家里一度时期失
去了宁静。这里面有一个特殊情况,就是丝丝的父亲老家在崇明,他是文革后第
一批考上大学的学生,当时乡下老家的生活非常拮据,丝丝父亲是在丝丝公公
(母亲的父亲)的资助下,在上海读完了学业的。应该说,丝丝的母亲一家,对
丝丝父亲一家在经济上给予了很多的帮忙。

  丝丝的母亲与父亲是姨姐妹,就是丝丝的奶奶与丝丝的外婆是嫡亲姐妹,中
国人一直有一种习惯,认为「姑表亲,代代亲,两姨亲,路旁人」,所以,两个
姨娘的小孩结婚并无任何忌讳。这样的近亲结婚在旧时代是很习见的,有时候,
这种近亲婚姻方式一直影响到第一代子女,确实令人有一种匪夷所思之感。中国
现代文明的历程,拖了一个很长的尾巴,就像彗星闪过天际,前部已经接近太阳,
后部还浸泡在冰冷的玄空中一样。

  丝丝对上一代人的不是很了解,但是她大致了解父母的一些情况。

  文革期间,母亲欲下放到外地,当时上海人下放的地方,主要在黑龙江、安
徽、云南以及上海市近郊的崇明岛。有着四个孩子的公公为了子女的去向问题,
可谓是绞尽脑汁。大女儿已经做了教师,是铁定留在上海的,两个残疾的女儿,
安排在街道工厂,也有合适的理由,最关心的小儿子去了安徽茶林场当了知青,
丝丝的母亲斟酌再三,公公把他弄到了崇明岛。

  因为丝丝的公公一代是来自于崇明。那里有很多的亲戚,可以对丝丝母亲有
照顾的便利。当时,丝丝母亲就住在丝丝父亲的家里,毕竟两个人的母亲是嫡亲
姐妹,这样应该说是公公良苦用心的安排。

  当时父亲在崇明做教师,母亲则在农场里干活。公公当时的用意,就有意想
到女儿嫁给丝丝的父亲。其实,丝丝可以感觉到,父亲与母亲一直没有培养出感
情来。

  也许本能上过分亲近的血缘关系,使父亲与母亲产生了一种排斥,知青生活
是平淡而清苦的,根本没有产生浪漫的可能。两个青年人吃住在一起,但关系却
很冷漠。

  文革结束,第一年全国统考,父亲毕竟当过教师,有一定的数理化功底,公
公从上海寄了一套当时一书难求的「自学丛书」,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正是
当年从农门跳进「龙门」的一种典型。

  但是,丝丝父亲家太穷了,供奉大学的资金却是由丝丝的公公出的。大学毕
业,公公不由分说,招集崇明的亲戚来上海,公开宣布了这门亲事。

  两个并不相爱的男女,就在公公的安排下走到了一起。

  这就是丝丝了解到的父母亲的大致情况。

  后来父亲与母亲闹离婚,一直闹到公公那里。当时公公在家里很有威信,说
一不二,这种威信来自于公公一直以他的丰厚收入,养活了全家子女,把孩子培
养成人,家里人谁也不敢忏逆公公。公公把母亲与父亲叫到一起,叫父亲跪在地
下,向母亲道歉,并严格发令,不准谁再提离婚的事情。

  家庭暂时得到了保全。对于丝丝来说,这是她最希望的事情。她觉得庆幸,
她没有遭受这个分裂的家庭的后延的损害,孩子永远搞不懂两个人在一起还有感
情一说,她只觉得父亲与母亲是两个最亲的人,以她为核心,她永远不会希望这
一对同床异梦的共同体解体。

  在丝丝的朦胧的印象中,一个是非常讨厌莎比,原因也是在这里,是莎比揭
开了父亲、母亲不和的井盖,让矛盾爆发出来,虽然在培训班这段期间,与莎比
有了一些沟通,丝丝更多地知道了莎比不应该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但是,她心里
的阴影并不是一时半会消除的。特别是上次莎比自作主张地为她介绍对象,让丝
丝心底的怒气又一次萌发了。

  另一个丝丝就是非常崇拜公公。公公是家里的天,那一阵,父亲与母亲闹离
婚的时候,她一直生活在公公家,她同时好害怕,怕自己被爸爸、妈妈抛弃,但
是仅仅用他的强制性手段,扫清了父亲与母亲之间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这一点,丝丝感到特别的开心,她觉得有公公在,这里出什么事都不怕。

  后来公公在一次出门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就倒下了。退休后的公公还被聘到
辽宁葫芦岛造船厂当工程师,其目的,也是多挣一些钱,毕竟家里子女多,而他
们的生活境况大多数是下岗没有职业,生活逼迫他还需继续努力。

  公公就倒在门口的小巷中,一倒下就再也没有睁开眼来。

  公公去世后,黄河路那儿也呆不下去了,这里由于上海「中南海」的建造,
把大量的老居民拆迁迁走。直到2006年上海的最大的高官落马,才隐约见到
这个上海「中南海」对旧有结构的潜在影响。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12-1112:33

                249

  御青花园小区不算太大,它已经融入了上海多如牛毛的如出一辙的这种住宅
小区的汪洋大海中。

  小区的东边与北边各有一个门。东边的大门算是正门,可以开进汽车,而北
边的门只是一个仅供单人穿行的小通道。早晨的时候,东门的大门处形成了一个
个小小的集市,来来往往的人流,令这里分外的热闹。热气腾腾卖点心、卖报纸
的,丛集在小区的门口,与居民流发生着例行公事般的碰撞。

  779路、969路公共汽车的起始站点就在这个小区东门的北首一点。这
里成为小区居民出行的一个窗口。由于这是第一班车,居民们懒散地进入泊在这
里的汽车,勿需抢占地形,别有一种疏淡的与世无争的感觉。

  柳丝丝吃了早饭后,与母亲告别。妈妈年纪才四十多岁,但是,她嘴里的牙
齿都拿掉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母亲整个嘴里没有牙齿,就像干瘪瘪的老太太。

  柳丝丝总觉得她这个家庭里对假牙有一种特别的爱好,婆婆在她的印象中,
也是老早就装了假牙。其实,她总认为母亲还没有到拿掉嘴里的牙而装假牙的地
步。

  现在母亲装上假牙后,满嘴的确很光鲜,但那种珐琅质的皎洁,总给人一种
虚假的感觉。

  临出门的时候,母亲又叮咛嘱咐了一番,让她到小区的摊点上,买一杯豆浆
与油条、饼,柳丝丝答应着,向母亲做了一个鬼脸,径直下了楼,穿过楼道之间
的通道,出了小区,踏上了停在那里的公共汽车。

  柳丝丝不会忘记昨天一个男孩的相约,但是,她心里存在着孤疑,他能真的
兑现那个几乎困难重重的约定吗?

  柳丝丝乘上这辆公共汽车,还必须在中途换一下车,在塘桥站转乘581路
公共汽车,进入市区。她刚在车上坐做稳,手机响了,果然是韩力护的声音,柳
丝丝心里乐滋滋的,今天的早餐失落的风险,已经大大地减低了。

  韩力护说他已经来到了花木站了,柳丝丝习惯在塘桥那儿转车,因为早一点
换乘上581路,可以找到座位,越往大桥那儿靠近的时候,581上面的座位
就越少了。现在既然韩力护在花木那儿等她,那么,她就再在现在的779上面
多可一会儿吧。

  向北的道路是在市区难得一见的宽敞的大路,望在窗外向后闪去的并不高耸
的沿街建筑,柳丝丝似乎很涌津津有味的。远处,怪异的高楼,总是从低矮的临
街建筑后边突兀地挺立起来,打破视觉上的平衡,上海的发展,就像一个一惊一
乍的小孩,总会突然冒出一个不和谐的高音。最典型的就是外滩后面那些高高低
低像一个没有出落得整齐牙齿的小孩的楼群。

  在花木站,一个男孩的身影跃入她的眼帘。柳丝丝向她挥了挥手,韩力护在
站台边上,向她晃了晃脑袋,一副得意的样子。车子停了下来,柳丝丝跳下车子。

  「你还算准时啊。」柳丝丝笑着对她说道。

  「你准时了,我可没有准时哦。」韩力护踏着双脚,似乎消除脚上的疲惫。

  「你能不能让我表扬一下?」柳丝丝白了他一眼。

  「呵呵,你表扬我,我也要诉苦啊。你知道我在这里呆多久啊。为了你的准
时,是牺牲我的准时为代价的。」韩力护抻出两手,仿佛向天呼吁。

  「你等了多长时间?」

  「一个天文数字。你猜猜。」

  「你不会从昨晚上就等在这里吗?」

  「那也太夸张了吧。」

  「如果没有超过两个小时,就不要再哭诉了。」

  「哇,真的好伤心。你的印象中,只有两个小时才算等人的时间吗?」

  「我猜你也没有那么久,最多等了十分钟。」

  「算了,不想得到你的同情了。」

  只说话间,道路那边过来一辆公共汽车,正是他们要等的那一路车。

            12-1112:33

                250

  上了581路公共汽车,还不错,柳丝丝在后窗那儿找到了座位。越往大桥
方向,找到座位的可能就越少。柳丝丝向边上让了让,手指座位,对韩力护说道
:「让侬歇一歇。」

  「谢谢侬。」韩力护前脚并用地坐到位置上。

  「你从哪一条路过来的?」柳丝丝掉头望着他。

  「别担心,我的腿没受委屈,再说,能在早晨的第一时间见到您,我算是三
生有幸了。」

  「讨厌,腻得让人什么都不想吃了。」柳丝丝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韩力护只
得举手告饶。

  「我不说了好不好?嗯,我应该说一句开胃的话,就说——在第一时间见到
你,我很扫幸。」

  「哎,你存心不让我开心也?」柳丝丝白了他一眼。「喂,你准备上哪里请
我吃早点啊?」

  「看车子把我带到哪里吧,随遇而安,怎么样?」韩力护一副不以为然的样
子。

  「糟糕,你知道这车子开到哪里吗?」柳丝丝看着车子始上了大桥,吃惊地
说道,「我都忘了,我应该到虹口的。与你讲话都讲了忘了。」

  「这不是开往人民广场的吗?昨天都说好了,都请你吃星巴克吃早点的。到
人民广场的那一家店吧。」

  「你看看都什么时候?有大清早喝咖啡的吗?」

  「呵呵,你知道美国人什么时候到星巴克去喝咖啡?百分之六十的美国人都
是早上去喝咖啡,到咱们中国来,都变成晚上去喝咖啡,这存心不是让人睡觉了。

  我们现在选择的时间,可是正宗的星巴克的时间啊。」韩力护煞有介事地说
道。

  「真的?就算你时间选的有道理,可是我还要上培训班去呢?」柳丝丝脸上
升起一股焦急的神色。

  「你还真当培训班一回事啊?少一天课没啥了不起的。」韩力护轻蔑地说道。

  「行行,不与你说培训班了,你自己逃学,不许干扰别人的积极性。」柳丝
丝对他严词警告。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初,你逃学的积极性比我还高呢。」韩力护忍不住
笑了起来。

  「那是什么辰光?其实昨天打电话就是告诉你,我在培训班上老有收获的。

  可是,我当时没有说。」

  「怎么不说了?」

  「怕你笑话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培训班,我一说培训班的好话,你就又是
讽刺,又是嘲笑,讨厌死了。」柳丝丝撅起了嘴,像在诉说委屈。

  「我现在不讽刺你行不行?只要你喜欢就行了。最近没有人再在培训班上胡
说八道了?」

  「说你三日不出洞,还真不知天下事了。现在换了一个童老师,她教我们如
何发挥想象力,如何去塑造一个角色,我觉得怪有意思的,我觉得我自己还是挺
喜欢表演的。那一天,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你不许笑我,我觉得投入到表演中
的时候,真的很难受,不过,又觉得很开心。」柳丝丝显得语无伦次,但是她的
表情是严肃的,无声中感染着韩力护。

  「其实,你不表演的时候更可爱。」韩力护侧脸着她,说道。

  「你什么意思?我表演的时候就不可爱吗?」柳丝丝对他嗔目以待。

  「NO。NO。你表演的时候更—更可爱。」韩力护连忙改口道。

  「这还差不多。你看,为了你的一顿早饭,耽误了我的学习了。」柳丝丝像
一个迟到的小女孩那般嘟着嘴巴。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再惩罚我一次了。」韩力护陪着小心说道。

  「什么惩罚,自己报上来。」

  「惩罚我再请你吃晚饭啊。」

  「你想的美。你想让我陪你一天啊。」柳丝丝直了直身子,「我倒奇怪你,
今天上班不怕迟到啊?」

  「我上午的任务就是到一家客户取一份日文材料,时间嘛,由我掌握了,陪
美女吃饭,比日文资料要有价值N倍了。」

  「去,损公肥私,自欺欺人,我被你害死了。」

  「没关系,吃完早点后,感觉就不一样了,记得一句广告词吗?‘浓浓咖啡
香……丝丝怀旧情……」

  「你越来越变本加厉了。拿我的名字开玩笑,绝不饶你。」柳丝丝回首给了
他一拳,「看看‘丝丝是不是全是情’,让你尝尝我的玉女掌法,能不能打掉你
的油腔滑调。」

  「冤枉哦。」韩力护挤眉弄眼,强化着柳丝丝击打的效果。「刚刚腿跑得又
酸又疼,现在又平白无故地胳膊挨揍,全身无处不痛。」

  「呵呵,你终于说老实话了,你今朝双腿跑了多少的路?」柳丝丝一扫刚才
气势逼人的英气,关心地问道。

  「没啥,腿再酸也抵不过玉女掌法的凌空一击啊。」

  「我是真的问你?你赶过来挺早吧?」柳丝丝低着头,侧过来,望着韩力护。

  「其实我有捷径啊。我乘地铁二号线,在龙阳站下了车,再坐上摩托车,就
到了汽车站点了。」

  「嗯,什么时候地铁联到我家门口就好了。」

  「那时候,我就来去方便了。」韩力护说道。

  「碍着你什么事啊。」柳丝丝用胳膊肘搡了下他,韩力护再次配合般苦苦叽
叽地叫了起来。柳丝丝绝不怜悯她,说道:「下一次再胡说,更有厉害的招数伺
候。」

            12-11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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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巴克人民广场店紧靠着南京路,这是一个别致的两层建筑,楼上有一个俯
瞰外面风景的小露台,这是它的可爱之处。

  柳丝丝沿着旋转扶梯噔噔地上了楼,她喜欢那个可以看得见风景的小露台。

  推开玻璃门,她走进人并不是很多的小露台,四顾眺望,这里的一切,都曾
经是她童年所熟悉的,朝西边看,美术馆的那个带有前苏联风格的钟楼,略写疲
淡地屹立在右首,好像仍铭刻着不肯退却的风月的风尘;朝楼下看,是被郁郁葱
葱树木遮掩得若隐若现的人民公园,在城市的喧嚣里,能找到一样一个品茗的世
外桃源,真的让人老开心哦。

  韩力护在柳丝丝站着的栏杆边上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问道:「你吃什么?」

  「喝的嘛,我要一杯抹茶星冰乐,外叫芝士蛋糕。」柳丝丝回身说道。

  韩力护到服务台点了菜,回身来到露台上,见柳丝丝站在露台边缘,望着远
方,便悄然地走到她的身边,「看什么了?」

  「你问我?你看到什么,我就看到什么。」柳丝丝吃吃地笑道,跑到露台的
另一边,悠闲地转着圈。

  韩力护重新回到座位上,招呼她:「丝丝,你坐下来歇一歇吧。」

  「不,我都坐累了。」

  没多久,服务小姐端上了咖啡与点心。两个人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柳丝丝啜了一口星冰乐,甜甜的抹茶香味配合着奶油的清香,扑面而来,醇
醇的味道,溢满口中,柳丝丝满意地点一点头,却见韩力护盯着她看,不满地说
:「你不吃早点,看我干什么?」

  「看美女吃早点,本身就是一道美景。」

  「去。你不吃,让给我吃好了。」

  「真的?你吃得了吗?」

  「当然了,我又不减肥。」

  韩力护把自己的杯子放到她的面前,「我还没有喝,你不嫌吧。我再去叫一
杯。」

  柳丝丝不置可否,韩力护便出去了一下,重新回来,柳丝丝端起焦糖玛奇朵
的杯子,品了一口,「你喜欢焦糖玛奇朵?」

  「还行,这是星巴克的独创饮品呢,不尝一下,也不知道星巴克的独特性吧。」

  「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啊?」柳丝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舌头舔着嘴唇,
像沉浸在回味中。

  韩力护说道:「我请那位服务先生向你介绍一下吧。」

  柳丝丝刚想阻止他,但韩力护示意不远处的一个服务先生,让他介绍一下焦
糖玛奇朵,那位很帅气的男士,走到他们的桌边来,面向柳丝丝,向她介绍了焦
糖玛奇朵的特点,「……这是在蒸奶中加入浓缩咖啡和香草糖浆,然后覆盖上一
层风格独特的焦糖花纹,如果您品尝一下,一定会感到它口味香甜的质地,一种
特别醇厚的感觉。」

  「哦,我也喜欢上了‘焦糖玛奇朵’了。」柳丝丝夸张地低下头去,然后像
广告明星那般地抬起眉眼,灿然一笑。

  「谢谢这位小姐对星巴克的赞美。如果你想了解更多的星巴克的知识,我愿
意为您继续服务。」那位服务生得体而温和地说道。

  「行了,行了,等有时间再来听你的介绍。」柳丝丝说道。等她走后,柳丝
丝作出一副大块朵颐的姿态,「有此美味,今天逃学也不枉此行了。」

  「你这样想就对了,与其在那个培训班上浪费青春,不如到这里来享受人生
呢。」

  「哼,你的人生要求也太低了吧。」柳丝丝白了他一眼,「不过我觉得我的
人生嘛,倒过的太快了。小时候在这里吃早点的事情,仿佛还是昨天呢。」

  「那时候你就到星巴克来了?」

  「哪儿啊,那时候有吗?小时候最喜欢到饭店里吃面与饺子。不过那个面馆
早就不见了,星巴克、必胜客倒冒出了不少。世界不是飞快地走着吗?」柳丝丝
的脸上挂着神往的表情。

  「你年龄不大,但开始怀旧了。」

  「那说明我长大了呗。」

  「越是小孩越要充老。」

  「你才是小孩呢。」

  「你挺像小孩子的。」

  「真的?很伤心哦。」柳丝丝停住半边咬在嘴里的蛋糕,「我还没有长大。」

  「小孩的天真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小孩子的。」

  「你欺负人。你以为小孩就好欺负吗?」柳丝丝嘟起嘴来。

  「小孩是喜欢的,不是欺负的,知道吗?」韩力护直直地望着她。

  「你瞎说什么?」柳丝丝在韩力护的目光逼视下,先自软弱地退让了。她低
着头,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沉默了许久,然后她想到了一件事情,「嗨,吃过
早点后干什么?」

  「听你的吩咐。你不会赶去上学吧。」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这个咖啡厅的小门直通人民公园,我真想到公园里看看我还认识不认识了。」

  「好啊。反正你逃学,我逃班,我们算是逃定了。」

  「什么跟什么啊。」柳丝丝憋住笑,嗔怪地看了韩力护一眼。

            12-11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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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小的露台,隐没在城市的巨大的峰峦中间。在喧嚣的都市中间,这里有一
块难得清静的地方,实在有一些意外。

  韩力护和柳丝丝从咖啡店的后门,左弯右拐,来到了人民公园内。这里的空
气非常清新,浓郁的树木疯狂地滋长着,连绵成一团绿色的空间。公园里人不是
很多,大多是一些老人各占要津,锻炼身体。相形之下,倒很少看到几个青年人。

  韩力护与柳丝丝走在这里,倒是觉得自己挺出格的,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仿
佛怕惊扰这里的宁静。

  「你看,刚才我们就是站在那里看这里的。」韩力护后退着,用手指向刚才
呆过的星巴克的小露台。

  柳丝丝转过身,说:「嗯,现在我们是站在这里看那里了。」

  「两处的风景不一样吧。」

  「当然了,风景只能离开之后才能看的。」柳丝丝甩甩头发,轻快地说着。

  「这倒也是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只有跳出来,才能
看到风景。刚才在楼上往下看时,只是绿荫一片,哪里想到这里还有一块林荫下
的世界呢。」

  柳丝丝似乎没有听韩力护讲话,嘴角边浮现出一朵微笑,女孩的这种沉思中
的微笑的感觉,特别富有媚力。韩力护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怕柳丝丝指
责他,便问道:「又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我又想到了在幼儿园逃学的事了。」

  「哇,你逃学的历史真悠久啊。」

  「对人民公园的印象,最早的就是幼儿园的时候了。我记得当时我的叔叔住
在我家,姥姥让他送我幼儿园去,我不想去,缠着姥姥也要出去玩。姥姥没办法
了,只好让叔叔带着我,我老开心哦,再也不用去那冷冰冰的幼儿园了。我记得
他带着我,去逛人民公园,还带我去一大会址,跑了老远老远的路。回来的时候,
我跑不动了,让叔叔背着我……」

  「天哪,你让人背得动吗?」

  「什么啊,你以为幼儿园的时候,也是这么大吗?」柳丝丝狠狠地扫了他一
眼,韩力护讨好地笑了笑。柳丝丝继续说道:「不过,后来姥姥家离开黄河路之
后,真的没有机会来这儿了。那天晚上,我约你来,还是我工作以后第一次到这
儿来呢。」

  「真的?我与你一起重温旧梦,实感荣幸啊。」韩力护说道。

  「不错,你是应该感到荣幸。」柳丝丝望了他一眼,转过脸去,望着四周,
「变化太大了,那边南京路上下沉式广场也要开通了,小时候我喜欢玩的天桥不
见了,现在把什么都藏到了地下了,唉,旧梦的感觉,也越来越少了。」

  「那就做一些新梦吧。」

  「新梦?」柳丝丝狐疑地看着他。

  「就是……这个……为什么……不能有一些长大了才做的梦呢?」韩力护的
目光疲惫地躲避着柳丝丝的追问。

  「这个嘛,嗯,我现在梦想当一名好演员,」柳丝丝变得又快活起来,不自
觉间,一种舞台上的虚幻的感觉笼罩了她的全身,「如果我在舞台上能塑造一个
角色,那该多美,该多好?」

  「你会实现的,」韩力护有口无心地说道,「你应该找一个正规的培训班,
那个三脚猫的培训班是没有用的。」

  「我不想与你争论这个问题。」柳丝丝打断他的话,「你又开始扫我的兴了,
刚刚还说让我做一个美丽的梦想,唉,片刻之间,又被你剥夺了。」

  望着柳丝丝脸上的那种天真未泯的神情,韩力护突然之间,有一句话涌到了
嘴边,忍不住想要说出来,他想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梦想啊。但是,他觉得自己
还没有能力这样说,当你对一个女孩说你能支撑她的梦想的时候,实际上,你必
须拿出你的全部,你的所有,你的一生,你的未来。这个压力是很沉重的,一个
男人都会在此刻掂量掂量自己。韩力护在想,一生与未来,他愿意为这个女孩奉
献,但是,这不是口头上的承诺,更不是言语上的欺骗,他必须掂量着自己的实
力,自己的能力。在这一刹那,韩力护僵持在那里,一言不发。

  柳丝丝见韩力护没有声音,回过头来,见他的表情异常的严肃,便呵呵地笑
了起来,「我是吓你的。我不会要你赔的。」

  「如果我有资本,肯定会赔你的。」韩力护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意思?难道只有钱才能赔吗?」柳丝丝尖锐地反诘道。

  「可是世界上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赔东西的办法啊。」

  「你赔的是东西吗?你赔的是梦想啊。你连一个梦想都不赔,小气。」柳丝
丝说完,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可是梦想是要有现实来兑现的啊。」

  「哎哟,你真罗索,我谈的是梦想,你谈的是现实,根本不搭界。」

  「搭界的。没有现实,就没有梦想。」

  「算你对,好了吧,你怎么变成老夫子了?非要把我辩倒才行?知道怎么与
女孩子说话吗?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与女孩辩论,你犯规了,我决定把你淘
汰出局。」柳丝丝掉转身,哼着没有歌词的曲调,「拉——拉——拉——」,一
副绝尘而去的派头。

  「丝丝,等一等。」韩力护追上去,「丝丝,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说出
来,你不许笑话我……丝丝,我喜欢你。……可是这样的梦想,是不是你需要的
呢?」

  柳丝丝愣在那里,她嘴里哼着的乐音也嘎然而止,她很陌生地看着韩力护,
脸上看不清一丝表情。韩力护像在等待审判一般地度过了把「喜欢你」喊出口这
段空白而漫长的煎熬。然而,他失望了,柳丝丝一直这么愣愣地看着他,没有高
兴,也没有愤怒,然后她掉转头,向另一端的公园门走去。

  「丝丝,你生气了?」韩力护紧紧地追了上去。

  柳丝丝一边轻捷地迈着步子,一边摇了摇头,她披散着的黑发,像瀑布一样
荡漾着。

  「丝丝,你不会生气吧。」

  柳丝丝依旧用同样的频率与幅度摇了摇头。

  「丝丝,怪我不好,我不应该用我的梦想,去干涉你的梦想。」韩力护像一
个犯错误的小孩乞求着原谅。

  柳丝丝猛地掉转头,把丝丝缕缕的头发甩开,露出她的明亮的双眸,「你…

  …你这个傻瓜,阿木林(沪语呆瓜的意思),讨厌。……。」

  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洋溢着一种心花怒发才有的喜悦的光泽,
还有那种少女无能为力、难以启口的羞涩,好像她越是用激烈的语言抨击对方,
越是来掩藏着她内心里真实的想法。她仿佛承受不了强大的压力,便用暴发性的
语言来予以回敬。

  正在这时候,柳丝丝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柳丝丝的口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对韩力护说道:「等一歇歇。」便接起了电话。突然之间,柳丝丝脸色大变,大
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流了下来。韩力护也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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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被人害死的。」柳丝丝眼睛噙着眼泪,大声地对着手机说道,「是被
那些房产商害死的,我知道,肯定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错……」

  柳丝丝呜咽着,单调地重复着她执着相信的一个结果,她甚至不是企求电话
里的人相信,而似乎是要让地球上所有人,都相信她的判断。

  她的嘴咧得很大,眼泪流过她的脸颊,触及到她的嘴唇,她无暇去拂去泪水,
「她在哪里?在哪里?告诉我。我要去,不行,我现在要去……」

  她认真地聆听着,然而对着手机泣诉道:「龙华殡仪馆?……我要去……我
找得到……我一定要去……」

  韩力护吃惊地看着发生在柳丝丝身上急转直下的一切,刚才还是一个巧笑倩
兮的女孩,现在却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几乎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柳丝丝放下手机,蹲了下来,呜呜地抽泣着,她的飘洒的头发疲乏无力地垂
挂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

  韩力护低下头,陪伴着她一起蹲下来,轻声地问道:「丝丝,怎么了?」

  柳丝丝抬起头,头发散了开来,只有她的眼睛,无神地从头发的缝隙中,射
出波光灵灵的光束,「你相信吗?……我不相信,她是被人害死的,是那些不良
房产商害死的……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是谁啊?究竟怎么了?」韩力护对女孩的哭泣束手无策。

  「我小姑……你相信吗?前几天我看到她还好好的,突然死了……人躺在殡
仪馆里,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她是不是生病了?」

  「不,她身体挺好……」柳丝丝咬着湿漉漉的嘴唇,「刚才电话里说,她是
小姑父害死的,我不相信,他们是那么好,那么的恩爱,怎么会姑父会害死她。」

  柳丝丝说完,刷地一声站了起来,也许起来的太猛了,她没有站稳,一个真
正趔趄,向前栽倒,韩力护赶快伸出手去,把柳丝丝扶住,柳丝丝的胳膊传过来
的感觉,是她很瘦,硬硬的,并非像想象的那么柔软。柳丝丝很信赖地没有推开
韩力护,却像寻找依靠地偎着他的身体,韩力护想把她扶稳,柳丝丝却把全部的
重量倒伏在他身上,像被风吹动的柳条,没有一个力点。

  「丝丝,你是不是不舒服?」韩力护嗫嚅地说道,女孩的亲密接触,使他手
忙脚乱。

  「我恨那些房产商……是他们害死她的……」柳丝丝机械而单调地重复着。

  「房产商为什么要害她?」韩力护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小姑真傻,我早就劝她……不要给人家看房子,……她偏偏不听,那些房
产商6看她不肯迁走,就害死她……」

  「怎么会这样?真的会这样?」韩力护吃惊地问道。

  「是的,我看的……事情是不会……错的。这天下……太黑暗了……」丝丝
艰难地吐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丝丝,你不用太伤心了,事情的真相肯定是会查清的。」

  是的,肯定会恶有恶报的。「柳丝丝从韩力护的身上移开她的身体,站稳身
体,」我要去,我要去看我的小姑。「

  「你这样能去吗?刚才听你说,是不是龙华殡仪馆?」

  「你知道在哪里吗?」

  「不知道啊。但听说过,鲁迅的文章上,提过龙华。」

  「那有什么用?」

  「我们可以去问一下。走,我陪你一起去。」韩力护紧跟着柳丝丝后边,说
道。

  「不用你去,我一个人去。」柳丝丝歪歪扭扭地走着。

  「好吧,你在前面走吧。」韩力护无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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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力护用手机,打通了问讯台,然后辗转问到了龙华殡仪馆的所在地址,其
实只用乘地铁一号线在路下来,不远处就到了。

  柳丝丝默默地在前面走,韩力护走在旁边。柳丝丝走的并不快,倒是韩力护
指点着柳丝丝走路的方位。

  乘上了地铁,韩力护一直紧随着丝丝。在人民广场站上车的时候,车上的人
很多,两眼红肿的柳丝丝把身子朝向里面,可以看出,她不想让人看到她泪流满
面的情景。韩力护用身体遮挡着她,挡住可能关注她的视线。

  在韩力护的提醒下,柳丝丝下了车,然后懵懵懂懂地往前走,一路上,她一
声不吭,那样子很吓人。韩力护却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她,只是亦步亦趋地尾随
着她。

  在地铁出口的过道上,柳丝丝突然停下来,然后,拉住韩力护的手,把他拉
到一个旮旯里,在这个站口上,下来的人并不多,空旷的过道里,看不到一个人
影。韩力护惊愕地望着柳丝丝的眼睛直对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力护,我真的难受死了,」柳丝丝把手搭在韩力护的两臂上,那样的自然
而随意,「我觉得活着真的没有意思,为什么人要活着啊,一点趣味都没有。」

  「丝丝,你不要瞎说了,活着不是很好吗?你姑姑去世,你更应该好好地活
着啊。」

  「活着真难受。人为什么活着那么痛苦呵。」柳丝丝张着空洞的眼睛,茫然
地看着韩力护。

  「你很难过,我能理解,但你怎么能怀疑活着呢。」

  「我不会相信,一个好好的人,突然之间就不存在了,我真的不相信。……

  力护,你刚才说,你喜欢我吗?」柳丝丝咬着牙说道。

  「刚才,我那是……」韩力护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狼狈。

  「你不承认了?」柳丝丝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不,我是喜欢你,从在公交车上第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了。你这样可爱的
女孩,怎么不让人喜欢。可是,我不想让你失望,特别是现在……」

  「为什么要失望?你喜欢我,我真的老开心……」柳丝丝在说出内心的感受
的时候,却没有一点欢愉的表情。「可是,你会不会因为爱我,而杀了我?」

  「你越来越瞎说了。」韩力护反过手来,把柳丝丝搂在怀里,「不准你胡思
乱想了,我会永远对你好,永远让你快乐、幸福。」

  「这是真话?」

  「我为什么要骗你?」

  「可是我的小姑父为什么会杀死小姑姑你。我看到他们很恩爱,是天下最恩
爱的夫妻,但却是姑父杀掉了姑姑。」

  「也许有什么原因吧,也许根本不是这样的情况。」

  「我真不知道该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什么,」柳丝丝缓慢地说道,「眼睛里看
见的,与实际的真实,为什么完全不一样?我真搞不懂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最亲爱的人,会杀掉对方,你相信吗?」

  「丝丝,我不相信,我站在你这一边。」韩力护抚摸着柳丝丝的双肩,他没
有感到,这个在他的眼中一直是尖锐的女孩,竟然像小鸟依人那般的顺从。

  柳丝丝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地说道:「你要对我好,你不要杀我。」

  「你这小傻子,尽说傻话。我保护你还保护不过来呢,我怎么会杀你。」

  「也许……」

  「不准你说也许。也没有也许,只有一个可能。以后不准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知道吗?」

  「嗯。」柳丝丝轻声地在他的耳边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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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丝丝在龙华殡仪馆里几乎迷失了方向,正当她彷徨无主的时候,她听到一
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她掉过头来,只见莎比站在不远处,向她挥着手。

  几个月来,柳丝丝一直没有理睬莎比。那一次,莎比为她介绍对象,把柳丝
丝对莎比刚刚回复的一点好感又荡涤干净了。然而,现在在这个阴森而冰冷的环
境里,柳丝丝却觉得心里一暖,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亲情的依偎
在死亡的威胁下,竟然变得那么的温馨而珍贵。

  柳丝丝迷迷糊糊地跑到莎比身边去,一头软软地靠在莎比的身上,像在寻找
着一点安慰。

  「这是真的吗?小姑真的死了吗?」柳丝丝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进去看看吧。奶奶、舅舅、姑姑他们全在那里。」莎比指了一个方向,
有一点心不在蔫地推开了柳丝丝的身体。

  柳丝丝脚步不稳地顺着莎比指着方向,走向远处的建筑物。莎比木然地看着
柳丝丝的身影,她看到,在远处的房屋的廊檐下,家里人已经招呼柳丝丝了,莎
比松了一口气,但是,沉重地压抑在心中的苦闷,仍使她浑身乏力。

  手机铃声突然震响了。现在她听到电话铃声,就条件反射地引起一阵抽搐。

  她惧怕电话里传来来的那个磁性的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听起来悦耳动听,
字正腔圆,没有感情,操控有力,仿佛像条钢铁的鞭子,抽去她的所有的筋脉,
令她全身瘫软,无力自持。

  在夏天到秋天过度的这一段时间里,莎比觉得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似乎超过
了几年来发生的众多事情的总和。她与小穆自从有了床上之欢之后,一直磕磕碰
碰,有时候感到非常甜蜜,有时候又充满着敌意与对立。原以为很简单的顺其自
然的爱情,一旦有了亲密接触之后,竟然要受到许多严峻现实的检验。那天晚上,
小穆对她床头藏着的安全套大发雷霆,愤而出走,似乎预示着他们的关系就此划
上了休止符号,但是,有了肉体接触之后的两人关系,总被一种暧昧的剪不断、
理还乱的迷雾纠缠着,令人分辨不出方位,找不到东南西北。于是,一个电话,
一个短信,便好像就可以荡涤两个人关系中的冰冷隔膜,重新在肉体的紧密依偎
中,再次找到一个亲近的快感。因为惧怕那种冰冷的感觉的再次来临,所以再一
次的肉体接触,便更加猛烈,更加维护对方,更加愿意在潜移默化中把快乐的感
觉赠送给对方。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爱情像一种垂死的感觉,像在死亡来临前
的那种对欢快的竭泽而渔的攫取。这是情欲还是爱?两个人没有人能知道,情欲
与爱本来就难以分开,在那种情欲的相互体验中,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最强烈的爱
意。这种爱意使人留恋,使人不愿正视现实,不愿去回到现实中来,情愿在一种
虚拟的空旷的精神领域里,感受那种纯粹是感官的愉悦与亲密。

  莎比感到,肉体的狂欢,使他们懂得了什么叫谐和,他们都觉得在相互珍惜
这种谐和,本来开始时的那种难以克制的像夏天的气候一般复杂多变的猜忌与嫉
妒,日益减少了爆发的次数,他们可以感受到,两个人可以在快乐的平台上,蒙
着头去感受,去体验,去重温。这种感情就像是秋天,一个南方的漫长的不冷不
热的秋天,可以维持一种冗长的情感的热度,觉察不出季节缓慢向前的进程。的
确是这样,有时候,似乎令人觉得秋天是一成不变的,季节凝固着不动,树梢上
挂着温暖的绿色,似乎永远不会蜕尽。南方的秋天大多数给人的感觉好像都是晴
朗的,明快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在莎比的印象中,秋天根本不是凄风苦雨的。

  也许城市使季节变得单纯,看不到季节曾有过的泥泞与狰狞。秋天就像他们
的爱情,有时候莎比会无由地觉得这样想。他们的爱情很短,但在莎比的心中觉
得很长。从春天开始,经过了狂热的夏天,他们终于懂得了像秋天那样去蕴藉着
感情,去维持住那种相互融洽的需要。

  她觉得小穆不像开始时那样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问她的隐私与秘密了。莎比在
开始的时候,告诉过小穆,她曾经是钱盛肿的情妇。这一点,她不想隐瞒,这是
人所共知的事实,就像她是AV女优一样,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你能接受得
接受,不能接受也得接受。而他们当初曾经的口角,往往是在这一点上。她可以
感觉到,小穆为此曾经难受过很长时间,在他们最初的波动的两性关系中,小穆
一直在床上叮着她问钱主任的性能力如何,他们怎样发生性关系。男人天生有一
种好奇的心理,特别是在对女人的好奇上。男人在性关系中,他也许看不到女人
在情感方面的首肯,只会注重在性方面的允诺。这一点,莎比对他非常讨厌,不
过她竟然奇怪地容忍下来了,也许这就叫爱?或者,这是她被迫接受的副作用。

  后来,他们的关系进入了风平浪静的秋天,小穆很少再问她过去的私秘生活
了,他们就进行了一段相对温情脉脉的融洽时期。

  在那样的情况下,莎比让小穆帮助她完成了一件她过去从没想过的阴谋。她
让小穆来到她的办公室,扮成劫匪,把她捆绑起来,然后拿走保险柜里的五万元
现金。再由小穆找小兔,让小兔和小穆一起来到现场,发现莎比被绑架的现场。

  通过这种办法,她成功地劫走了钱盛肿的五万元,并直接把五万元汇到了阿
冥的信用卡上。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事情在莎比看来,做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她抓住
了钱盛肿不敢报案的心理,肆意地玩出了这一招贼喊捉贼的把戏。但是,有一天,
一个神秘的电话打过来,里面的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说他知道她玩的这一套监
守自盗的游戏。是的,那个男人轻飘飘地强调说:这是一个游戏。

  所以莎比听到电话声音,就像惊弓之鸟一样浑身索索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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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比担心的那个磁性的声音没有出现。那个声音总是很奇怪地过三四天就响
起,但当莎比问他究竟想做什么的时候,那个声音只是平和地说:你放心,他不
会告诉别人的。

  电话里的声音竟然是阿冥的。

  阿冥告诉她,小火非常感谢她,特别是五万元钱的事情。

  莎比头脑里嗡嗡直响,只是干巴巴地应着,既没有客气,也没有多说一句什
么。

  阿冥简略地告诉他,小火因为最近感冒,又在松江的一个镇上的医院里住了
一段时间。医生说,要把她的病彻底治好,不能留下后遗症。

  莎比几乎没有听清楚阿冥讲的是什么,显然,电话里的阿冥觉出了莎比的不
耐烦,便挂断了电话。

  莎比无力地依着墙,觉得气都喘不过来。

  今天最小姨娘的突然去逝,使她的心情雪上加霜。内心的焦虑与失去亲人的
伤心,双管齐下地撞击着她的思绪。

  但是,更使她感觉可怕的就是电话里那个幽灵般的声音?是谁对她的一切了
如指掌?

  她怀疑是钱盛肿。但是,她没有发现钱盛肿背后对她有什么旁敲侧击的询问,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钱盛肿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正在外面紧锣密鼓地融资,以把
他的产业做大。特别是钱盛肿在浙江大峡谷里遭受意外之后,基本失去了性欲,
从来没有骚扰过她,这使得她倒与小穆有了一段非常平静的感情融洽期。

  「小全,干嘛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叫她。

  不用掉头,莎比知道是小兔。今天刚上了培训班,她就接到了很久没有见过
的父亲打来的电话,说小姨娘去世了,当时她觉得脸颊发烫,两手发冷,几乎支
撑不住。已经上班了小兔赶忙扶住她,看她脸色不好,便陪莎比来到了龙华殡仪
馆。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莎比头也不抬地说道。秋天的空气很干燥,阳光
曝晒着,到处是淳澈的一片,给人一种此地非人间的虚幻感。太清晰的世界,总
使人觉得不真实。

  「真可怜,我眼泪也控制不住了。」小兔在身边轻声地说道。

  「怎么了?」莎比不知道小兔指的是什么。

  「丝丝那个小丫头,哭得我不能再呆在里面了。」

  「这小丫头重感情,我知道她。」莎比说道。

  「她不停地哭,说是房地产公司的人杀了她的姑姑,这小丫头,身上还有刚
强的一面。」

  「反正死的是有些奇怪。这事有公安部门的人调查着呢。」莎比随口一说,
无意中提到了「公安部门」,自己的心内也是一紧,发觉自己内心恐惧的双重原
因的源头都在这里。

  「是很蹊跷,早就听说那些房产公司的人,无恶不作,对拆迁户什么手段都
用上,看那些拆迁房不迁走的,就雇用流氓来恐吓你,难保他不会下毒手。」小
兔说道。

  「不管怎么说,事情会弄一个水落石出的。丝丝没有人劝她吗?」

  「没用,谁劝她都没用。她一口咬定,姑姑是被人害死的。」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莎比低声地说道,「就在二个多月前吧,我还和她
去过小姨娘看守的那个拆迁房,当时他们一家过的挺好的,哪里想到现在发生了
这样的情况。谁都不能相信。」

  「你们家向公安报过警了吗?」小兔问道。

  「听说报过了。说警察已进行过尸检了。还有小姨父还没有死,在医院里,
警察也调查过了。」

  「那应该很容易弄清楚啊。两个当事人,还活着一个,应该知道是不是有人
害他们的。」小兔说道。

  「是啊,应该不是一个复杂的事情。搞清楚并不难。」莎比望了一下小兔。

  这一望,却见小兔脸上一脸的迷茫,盯着来来往往走来的人流,似乎发现了
什么。只见有两个男人正向外走,其中一个人穿着警服,另一个穿着西装。那个
穿着西服的男人,也留意地看了一下小兔这边。

  莎比看到警察的身影,两腿禁不住没有支撑的力量,幸好朝这边看的那个男
人是那个穿西服的,如果是那个警察的话,相信莎比立时就会倒在地下。

  那个穿西服的男人,突然扬起手,向这边挥了挥,引得那个警察也朝这边看
过来。

  莎比头轰地就大了,觉得下一幕就是警察拿着手枪向她跑来,把她押进车子
了。

  幸好,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小兔怯生生地应了一声:「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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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西服的男人得到了小兔的回应,似乎确认了是他认识的一个人,便大踏
步地走了过来,「你好。」

  也许小兔的模样太容易留给人深刻的印象了,她不美,丑女孩往往比漂亮女
孩更容易区分,因为丑可以说是一种独特性,而像小兔这样丑出意味、丑出个性
来的女孩,还真的在女孩队伍里不容易寻找到的。

  「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小兔看到那个男人甚是热情,心里热乎乎的。

  「呵呵,我不执外勤了。」那个男人走到她们不远处,爽朗地笑道。

  「你是……」小兔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个男人正是她前一段时间在地铁里遇
到的那个男人,当时那个男人把小兔丢失的手机给追回来了,不过那时小兔还以
为这是一个专门打抱不平的怪人呢,现在从他的口气来看,结合他身边走着的那
一个警察,小兔立刻明白了过来,「你原来是警察?」

  「怎么,你现在才知道啊,我还以为当时你就知道的呢。」那个男人笑道。

  「是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真笨。」小兔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真是
笨到家了,笨死了。」

  「不是你笨,是你没有去想而已。茫茫人海中,这样擦肩而过的人,真是太
多了。」那个男人宽容地微笑着说,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一如那天在
地铁时的给人的独特的感觉。这种感觉融化了小兔心理上对警察的本能的抵抗与
反感。

  「我没有你这样的想法,其实我好久都想到你的。」小兔这话一出口,自己
的脸就觉得有一点发烫了,本来是一句无心的话,但说出口来,自己一咀嚼,倒
好像是调情似的。脸一发烫,小兔就知道自己的癞皮的皮肤又要冒起红色的疙瘩
了,这时候是她自己最丑的时刻。

  那个警察倒对小兔没有什么嫌弃的地方,「是吗?可能你的手机再丢了就会
想到我了。呵呵。」

  「这倒也是。上次小全姐手机丢的时候,我当时第一个想法,要是再能遇到
你就好了,一定会把她的手机找回来的。」小兔欢快地说。在她的记忆中,男孩
一般对她是敬而远之的,今天这个穿着便衣的警察对她特别富有耐心,使她心里
暖融融的,话也多了起来。

  「小全姐?」那个警察疑惑地看着小兔。

  身边的莎比赶快用手拉了拉小兔的衣服,在身边的这一对男女滔滔不绝的时
候,莎比大致可以感知到那个陌生男人的身份,对于警察的本能的恐惧袭上心里,
她一直想暗示小兔快一点结束这没完没了的寒喧,但小兔没有丢手的意思,反而
把莎比都给牵出来了,而且还提到了那一个神秘的手机失踪。

  小兔根本不理睬莎比在边上给她的提醒,扬起手来,指着莎比说道:「这是
我的朋友,小全姐。」

  那个便衣警察向莎比微微一笑,在小兔的衬托下,莎比简直像仙人一样。莎
比也轻启樱唇,面含笑容,欠了一下身子,说了一声:「你好。」小兔很骄傲地
碰了碰莎比,似乎在暗示着身边的这位美女是她的很铁的姐们,一位丑女孩需要
的不是一个陪衬人的伙伴,她更喜欢身边的一个靓丽女孩人作为朋友能给她带来
特别的荣光。

  那个便衣警察接着小兔的话题问道:「你的手机没有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也找着了,没事了。」莎比大事化小地说道。

  「那就好。上海的治安还不错吧,但也不能太大意哦。」那个警察一副王婆
卖瓜的神情。「唉,怎么,你们到这里吊唁?」

  「是啊。我陪小全姐来的,她的亲戚去世了。」小兔抢着说道。「你呢?也
是来吊唁的?」

  「半公半私吧。」那个警察说道。「我刚刚从外勤调回来,做办公室真不习
惯了,所以陪朋友在这里做一点调查。」

  「什么调查?」小兔的话太多了,莎比恨不得用手搁在她的嘴巴上,堵住她
再无休止地问下去。

  「就是那个跳楼自杀的女人。她的家属认为有他杀的嫌疑,我那位朋友是搞
法医的,要对尸体进行解剖。」

  「什么?你也是为个事来的?」小兔放任地尖叫起来,在莎比看来,大为失
态。

  「怎么,你也知道?」

  「那位死去的女人,是我们这位小全姐的亲戚呢。」小兔又继续爆料。

  「哦,那真是太巧了。」便衣警察又向莎比看了一眼。

  「现在有什么结果?」莎比不得不继续地问下去。

  「还没有。估计要做一下基因化验,得回去之后才能有结果。」警察平和地
解释道。

  「那有了结果,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小兔看莎比的询问的神情,很乐
意地在这里面牵线搭桥一下。

  「行。到时我打电话给你吧。——我那个同事等得不耐烦了,我得和他先回
去了。」

  「你知道我电话吗?」小兔依依不舍地说道。

  「忘不了。我对数字特敏感。」那个警察边说边走远了。

  莎比猛地扭了小兔的膀子,低声说道:「叫你看,叫你看,你这傻丫头。」

  因为小兔的眼睛正骨碌碌地盯着那警察的身影,不肯移动半步呢。

  「呜呜,全姐,我哪犯错了啊。」小兔叽叽哇哇地叫起来。

  「看你交的人,都是什么人啊。」

  「不是挺好的吗?我看他人很正派。」小兔的眼睛还抽空朝着那个警察远方
方向,寻找着什么。

  「越正派越没有你的好处。你找一个警察,你想让警察抓住你啊。」莎比窃
窃地恐吓着她。

  「他会抓我吗?」小兔不由一阵心伤。

  「谁知道?像你一样,拼命往枪口上撞,不抓你才怪呢。」

  「唉,真没有意思。全姐,你说我们真见不得人吗?」

  「你自己想想吧,你想想你与这里的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下面的事,你自
己判断吧。」

  「全姐,我真想离开算了,找一个正正经经地剧组,钱不在乎多少,但总得
光明正大地走在人前人后,我现在特想这样。」

  「有这个想法也是对的,小兔,你喜欢上那个警察了吧?」莎比见小兔被自
己吓的不轻,心有不忍,便回避了那些不痛快的话题。

  「不知道。我觉得他挺热情的,——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啊,我连他的
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要是你真的上了一个正规的剧组,你跟那个警察说不定还真能成?」

  「真的?」

  「骗你是小狗。」莎比笑出声来。

  「不管你骗没骗我,反正你不是小狗。吃亏的还是我。」小兔又不免伤心起
来。

  「小兔,想一想自己的未来也是对的,不能像小火那样,大病一场,不能干
了,才抽身而退吧。」

  「嗯。唉,全姐,不过有了那个警察的帮忙,倒可以弄清你姨娘的去世真相
了。我能不能和那个警察联系啊。」

  「只此为止吧,少与那个警察来往。」莎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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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的寒风下,树叶飘落,像心灵的声音,消失于无迹。

  厚厚的玻璃,隔开了外面的世界,朝南的病室,在阳光的抚慰下,弥漫着一
种不曾退却的温暖。

  小火没事的时候,就站在窗前,看外边。

  低于窗户的树叶,还残留着最后的叶子,在叶子的缝隙里,是医院里的七岔
八拐的小路。

  小路的南边,是药房。

  每天,护士们从药房里出来,用小推车装载着药水、药物,从面前的砖石小
路上推过来,老远就能听到隆隆的声响。

  在医院呆久了,其实知道是很静很静的。

  走廊上大部分时刻很安静。一阵吵嚷后,又恢复了宁静。

  从上海来到郊区的镇医院,小火这一段日子明显变胖了。

  就像那枝头上冗长的秋天一样,她没有觉出自己的变化,但是,有一天,会
突然间,觉得已经更换了一个新的季节。

  没事的时候,她对着窗户玻璃照镜子,她看到了一个面目红润的女孩,仿佛
又找到了很久以前的小火。

  镇医院对探视时间没有限制,虽然病房里有一点杂乱,但倒显得随意。

  每天都是阿冥送饭来,阿冥烧了鱼汤,逼着小火吃,小火吃了发厌,嘴里觉
得没味了。小火就会冲阿冥发火,阿冥只是傻笑,好像小火朝他发火是她的天生
的使命。

  小火早就想出院了,但医生不让,说她的气管上仍有炎症,但小火却没有一
点感觉了。

  小火每天就站在窗户前,看着前面出入病区的小路,像一道咽喉要道,可以
随时在上面捕捉来来往往的人。她总是在人影中寻找、等待着阿冥。

  这成为了她的唯一的期望。

  当阿冥的身影从人群中闪现的时候,她的心便漾起了一阵温暖。

  今天是星期天,阿冥说好来陪她的。出于这样的心理,她中午在床上休息一
下之后,便站到了床前,俯瞰着门前的小道。

  与预期一样,她看到了阿冥的影子从病攻的边门处进来了。当阿冥进来的时
候,她跳起来,搂了一下他的脖子。

  病房里,有三张床,里床是一个患肺气肿的老人。也许是顾忌这么一点吧,
阿冥不太自然,把小火的手拂开了。

  小火朝他嗔了一眼,让阿冥坐到床沿上。

  这么静静地坐着,小火说:「我想到楼下去散散步去。」

  阿冥便陪着她下楼,走入侧面的小花园。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温情的阳光射下来,身上多了几份秋天的暖意。

  「阿冥,我想明天出院了。」

  「医生同意了?」

  「不晓得。反正我呆够了。」

  「医院还算宽敞的呢。我那个地方,还不如这里呢。」

  「再小也比医院好啊。」

  「这倒也是。」阿冥说道。

  「阿冥,你永远不嫌弃我?」

  「你又提这话了。我都说过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说。」

  「好,听你的,我不说了。」

  小火沉默着,然后她艰难地张开了嘴:「阿冥,你怎么从来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上次突然跑了?」

  「过去的事情,还问它做什么呢?」

  「那也不是过去的事情啊。」

  「反正,我只要看到你的现在就行了。」

  小火把头歪了一歪,倚到阿冥的身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

  「什么地方?」

  「就是对我太好。」

             1-17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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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的时光,给人一种苍白的感觉。也许这里的所有颜色都是以白为基调
的吧,甚至洇染了这里的生活。

  秋天的阳光也是苍白无力的,似乎在医院里的阳光,更加脆弱无力。

  小火坐在医院东花园时的长椅子,有一点索索发抖,阿冥向她靠了靠。

  「阿冥,你想不想知道我前一阵子上哪里去了?」

  「不想。」

  「真的?你不想听我以后不会告诉你了。」

  「无所谓了。你不告诉我,肯定是有你的道理的。你告诉你,肯定是你觉得
有必要了。」

  「告诉你,你可不要怪我。」

  「那你就不要说好了。」

  「不说,你更会怪我。现在不怪我,你以后也会怪我。」

  「怎么会?小火,我早就说过,只要有你这样,我就满足了。」

  「傻瓜。人怎么可能没有过去呢?没有昨天,就不会有今天啊。」小火平静
地扭过头,朝他笑笑。

  「昨天的事情,也与我无关啊。」阿冥斟酌着词句。

  「你真讨厌,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火故意地嗔了他一眼。「我要告
诉你,告诉你我的过去,那就意味着那不再是我的过去了。」

  「那是谁的过去了?」

  「那就说明,那个过去,真的过去了。」

  阿冥伸出手臂,搂住小火的肩膀,「小火,这样也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小火喃喃地说道。「那一天,你约好我跟你走,我当时就要
走的时候,却又偏偏碰到了他。」

  「谁?」阿冥有一些戒备地看着她。

  「就是那个男人。」小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阿冥沉默了,在这特有的语气状态下,他心领神会地明白小火说的那个男人
是谁。他不是不知道小火曾经有过男人,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在努力使自己忘
却那个男人,那个深刻在小火记忆中的男人。这也是阿冥从来不过问小火过去的
原因。

  「碰到他之后,你就跟他走了?这就是你失约的原因。」

  「嗯。那一次,你不是约好到车站等你的吗?可是鬼使神差的,偏偏碰到了
他。」

  「你还喜欢他?」阿冥干涩地说道。

  「不知道,只是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的脚就走不动了。」

  「他很帅吗?」阿冥奇怪地问道。

  「他比过去更胖了,像一个老男人,呵呵。」小火惨淡地笑了笑,秋天的光
线下,连笑容都是惨白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我就像失去了魂似的。

  ……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后来他到浙江做生意之后,好久没有见到他
了。

  我以为在心里已经把他忘掉了,可是,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却怦怦直跳,
脸上发烫,人都像失去了控制似的。……忘掉了一个人可能是很难的吧,他毕竟
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男人。」

  「他现在还在浙江做生意?」

  「他现在到上海开了两三个饭店,他说他正缺人手,希望我能帮他负责一个
饭店门市。」

  「他很有钱吗?」阿冥扶着小火的手,就像碰着一场火红的炭一样,烙得两
手难以贴靠。

  「嗯。」

  「那你跟他也不错啊。」阿冥心不在蔫地说道。

  「钱倒是次要的,看到他,我觉得特别温暖,特别舒服的那一种。」小火不
紧不慢地循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的一切,都是我喜欢的。以前我说过吧,
我喜欢他BABY身上的那种奶香味,……」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阿冥古怪地问道。

  「他把我安在他的一家餐馆里住……」

  「他有没有……?」阿冥似乎被感染上了寒意,问道。

  「没有。他对我真的是很好的。」小火淡淡地说道:「他不野蛮,这也是我
喜欢的地方。再说,他身边不缺少女人。」

  「那你怎么后来突然跑到了培训班上了?」

  「在那里无所事事,他一直准备开一个新餐厅,说等那个餐厅开好了,就让
我去负责。我整天在他的饭店里,吃喝都是现成的。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我
闷在房间里,实在太无聊了,便到大堂里去,看到他的孩子过来了,我认得他的
BABY。现在成了大人了,孩子长的真快啊。过去我经常到他家去,当着他妻
子的面,吻这个小宝宝,现在他成了一个小大人了。我当时愣在那里,我突然感
到,我已经不再是昨天那个小女孩了,昨天的小孩子都长成大人了,我再也不应
该像过去那样,飘泊无定了。那时候,我突然产生的一种感觉,就是我长大了,
不是一个再依靠男人的小女孩了。我突然明白,我一直有一种恋父情绪,我喜欢
他,就是想寻找一种依靠,一种安全的港湾,就是现在我愿意继续跟着他,也是
因为他让我感到温暖。但是,我不能一辈子靠着别人身上取得温暖啊,要是我继
续跟着他,我就永远不会长大。我心里乱极了,控制不住自己地走到那个男孩跟
前,小时候,他很喜欢我,可是现在,他却认不得我了。我走到他身边,问他,
你找谁?他说,我找爸爸。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很感动,因为他的那种对爸爸的
感觉,竟然也是我的感觉。我难受似了。外面下着雨,我一口气跑出来了,我要
找我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再也不属于我了。我虽然很难过,但也有一种解脱。

  那一天雨下得好大,我到培训班的时候,浑身都淋湿了,到了那儿,我一口
劲都没有了,就倒在那儿的台阶上了……」

  阿冥把小火紧紧地搂在怀里,「小火,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我知道,正是知道,我才会回来的啊。」

  「只是我没有钱……你别说话,我会挣很多钱,让你也过上幸福的日子。你
相信我。」

  「我没说不相信你啊。只是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我干嘛要生你的气啊。」

  「我跟别人的男人跑了啊。」

  「你不是又回来了吗?我们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你的事情,其实你都翻
来覆去说了多少次了,以后你不要再提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在我的心中,你是最
纯洁的。」

  「你真的想娶我。」小火抬眼向上看着阿冥。

  「只要你肯嫁,我就肯娶。」

  「没有你娶,我怎么嫁啊。」

  「你不同意嫁,我也没法娶啊。」

  「那娶和嫁谁在先啊?这又不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好吧,我这样说,不管你嫁不嫁,我都要娶你。」

  「你这是巧娶豪夺。」

  阿冥憨厚地笑道,「明天出院,我们就去拿结婚证,这下,不怕你再跑掉了。」

  「瞧你,要么一点不急,要么就是一天不能拉下。你以为结婚是那么容易的
事啊。我的身份证,户口薄啊,都在家里呢,还得给家里人说好了啊。」

  「我心里急得恨呢。」阿冥带一点色情的暧昧笑容看着她,这种笑容可能在
过去的片场,就曾流露过,小火深知这种笑容里的含意,于是,当即不客气地给
了阿冥一记重拳警告。

             2-13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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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院里呆久了,会发生一种奇怪的心理变异,觉得会留恋病房里的那种淡
然,那一种安宁,甚至是那一种保险。这也许是一种病人的怯弱的心理吧。

  因为在乡镇医院里开销较小,特别是帐上又打入了莎比汇入的五万元,小火
住院倒没有资金之虞。

  病室里入夜后,显得相当的宁静。除了有急救人员突然送到病院会带来一时
半会的吵嚷,大部分的时间都静得出奇。

  医院也许是公共场所里唯一的例外。

  同住邻室的是一个肺气肿的老人,天气渐凉后,身体不适,但尚能照料自己。

  这位老人的女儿一直陪到很深的时候,次日早晨五点多钟便又赶来了。

  阿冥一般情况下,都陪到八点多钟,但今天晚上,他却陪了很久。

  后来邻床老人的女儿也走了。病室里空落落的。

  阿冥要走,小火说:「太迟了,今晚就不走了吧。」

  「我睡哪里啊。」

  「睡我脚底下。」小火笑着说道。

  「真的?」

  「你不愿意就算了。」

  「睡你哪里我都愿意。」阿冥厚颜说道。

  「讨厌。」小火的脸上挂着一丝羞涩的笑容。

  病床很小,但一旦睡了上去,便发现有很大的转圜的空间。

  病床里的灯熄了,隔壁的老人,发出梦呓中偶而为之的呻吟声,反而给人一
种很现实的提醒。

  从开得很大的窗户里,射来走廊上的灯光,照得病室里处于一种淡淡的朦胧
中。

  空旷的廊道偶而会发出一声半响的脚步的回音,渐强渐弱,复归于平静,但
那种声音在耳朵里听来,竟然好像是来自于一个遥远的世界。

  这就是关进小楼成一统吗?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小火睡的被子是阿冥带过来的一床冬天用的大被子,
足以藏住两人。原先的时候,这床被子包裹着小火的纤长的身躯,显得绰有余裕,
完全是一种奢侈,但此刻两个人睡在一起的时候,却觉得它的大小恰到好处。

  阿冥缩在小火的脚边,这也是两个人在片场上有了肉体的亲密接触之后的第
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贴靠。那一次与这一次,都是一样的,就是他们始终处在一种
公共场所里。

  小火的脚顶在自己的嘴边,显得那样的不真实。阿冥觉得,从没有像现在这
样,离小火这样近过。

  特别是小火的纤巧的双脚,玲珑剔透,乖巧温顺,一个女人当把脚放在你的
面前,那无疑是她把她最隐秘的地方托付给你。

  阿冥心中升起一股甜蜜的爱意。片场上的那种逢场作戏,永远是一种短瞬间
的感触,那完全是在一种没有感觉的状态下完成的,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身心愉
悦的感受。爱永远是一种私秘的体验,当把爱视着一种游戏的时候,可能在观赏
性上颇有建树,但是,装腔作势的外表下,永远掩藏着的是虚情假义的离经叛道。

  阿冥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拥有了小火,拥有了小火的一切。他愿意把小火
的脚永远搂在怀里,就这样静静地搂着,永远不知餍足。

  他怀抱着小火的脚,嘴贴在小火的脚心里,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回着,刚才
在病室里看小火洗脚的情形。每天晚上,都是阿冥打来热水,看着小火洗完脚,
洗完脸,然后帮她倒掉用完的水,这成了阿冥的一种发自内心的乐趣。他有时候
觉得自己是否有一点变态,他是教师,知道中国男人有一点对女人脚迷恋的遗传,
中国男人对女人的好,都是帮女人洗脚。你看电影里表现好男人的时候,都是描
写那个男人俯首甘为女人「仆」,像姜文为刘晓庆洗脚、西门庆为潘金莲洗脚,
在中国都是表现男人恩宠的一种符号。阿冥发现自己也喜欢小火的脚,抱在怀里,
就像一只小狗衔着一根肉骨头那般的温暖,就像小孩含着奶嘴一般心平气和。有
小火脚抱在怀里,那是一种最美好、最愉悦体验。阿冥的心中,涌动着的是一种
纯洁的初恋般的情感,根本没有一种曾经在床上是合作伙伴的那一种了如指掌的
感觉。

  灵魂的相许永远是爱的真正的融洽。演员的逢场作戏,仅是一种外在的皮毛
的仿真,无法复制与模仿出灵魂的共振。爱的感受永远是荡漾在内心里。阿冥从
来不看自己拍摄的A片,因为里面那个男人不是他,而对面的那个女人也与他没
有任何关系。他宁静获得一个喜爱女孩的一双脚,也比镜头里的风雨大作更带给
他心灵的满足。

             2-13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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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冥抱着小火的脚,觉得身上火一样的发热。他可以感觉到小火也把她的身
子,往他这边贴靠着。男女身体之间的接触,带有一种不用言语表达的默契,知
道对方的那种贴靠里的潜台词什么。这似乎是一种相互寻找,寻找温暖,寻找美
感,寻找舒坦,在这种寻找中,双方在展开着自己,打开自己,容许对方来寻找,
来鉴赏,来分享。阿冥的手循着小火的脚往下延伸着,摸着她的纤细匀称的小腿
肚,她的圆圆的膝盖头,顶着他的胸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坦。没有什么刻意
的引导,阿冥的手伸入到小火的大腿那儿,柔软的躯体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暖
意,再往下,是小火那他并不陌生的区域,但是,那时候对这儿的了解仅仅是一
种公事公办,从来没有一种私秘的情况下,逗留过那儿,甚至小火在片场上因为
他的无法控制的延长而对他大发雷霆,现在还是他的禁地吗?小火合拢着的双腿
微微地分开,仿佛可以感受到她的轻轻的呼吸着,其实他们的面部相隔着一个床
的距离,但此刻,在温暖而窒息的被窝里,两个人却仿佛通过手指、通过躯体看
清对方的所有。阿冥有一点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涉足他在非公事公办情
况下小火的领域,但是,他明白无误地感受到小火身体的逢迎。这就是一种默契,
小火在被子中,挺着她的腹部,迎着阿冥的触摸,阿冥觉得自己的热血像雪崩一
样地奔涌出来,他的手深深地埋入在被子中,抚摸着小火的臀部,小火的平坦的
腹部。小火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他的很有反应的身体,像春天的柳树一样无心般掠
过,但是,当小火的手再次回荡过来的时候,却给了阿冥一个鲜明的暗示。恋人
之间的暗示比任何手语都丰富而敏感,小火的手只是在阿冥的内裤上拉了一下,
阿冥便已经感受到她的意图。他的手也作了回应,在她的衣服上碰了一下,显然
在咨询她是否可以把内衣脱掉,小火的臀部微微抬起,明白无误地传来的信息,
是他可以拉下她的内裤。阿冥在小火的帮助下,把她的窄窄的内衣拉了下来,一
直掳到她的脚边,他嗅着小火内裤上的特殊的也许存在臆想中的香味,激情像三
月的花苞一起膨胀绽放着。裸露的肌肤贴靠在一起,好像空旷了一生,虚度了漫
长的世纪,原来身体与身体的对话竟然是这样和暖,这样的明媚,这样的像秋天
里的春天。小火的身体既陌生又熟悉,那种回荡着每一个细胞与毛孔里的毛茸茸
的滋味是过去的小火从来没有给予过的。小火的迎合里,没有一种职业性的按部
步班,这是阿冥强烈感受到的陌生的感受,这种陌生,使他找到了一种真实的现
实中的情欲释放。他抚摸着小火的身体,在她的隐秘的地方逡巡,没有阻挡,没
有抗拒,更没有逢场作戏,这是他过去在片场上感受不到的另一个小火。小火的
下身洇晕出盈盈秋水,她的支开的小腹,像在期待着他的更勇猛的激情。阿冥不
知道在这样的分头睡姿的状态下,能否碰撞起激情的峰巅,即使在拍摄A片的过
程中,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姿态,然而,在医院狭窄的病床上,他去顺其自然地
与他心爱的女人,期待着用另一种更适用的方法,紧密地合拢在一起。阿冥不知
怎的在这样的情境下,想到了韩国电影《淫乱书生》的一个镜头,里面的色情小
说作家,为了使他的小说吸引更多的读者,殚精竭虑在性的姿态上创新思路,开
发新的激情动作,在他的创造性思维的有力支撑下,发明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交媾
动作,一试之后,竟然使试验者大喊叫好。至于这个动作是什么,阿冥的思想里
完全是依托那部韩国电影中残留的图象而浮现出来的,要让阿冥真正地用文字说
清那个动作,一个是文学描写不允许,因为能把那个动作表现出来,必然要遭受
到《金瓶梅》删节的命运,另一个可能是文字的表达能力碰到动作时的无能为力
吧。阿冥想到了电影的那个镜头,倒觉得此刻身体力行的妙处。他没有想到在这
样的体位于,能与对方温和地环拥在一起。他更带着强力的期待的关爱抱着小火
的腿肚,小火也在把自己的身体融入他的身体,就在这样的体位下,他们持久地
相隔遥遥却又亲密无间地交流在一起。那是一种温暖的包含,那是一种敏感的切
磋,那是一种施舍的恩情。在弥漫着福尔马林气息,弥散着苍白氛围的医院里,
他们在被子下面,偷偷地品尝着第一次的真正的爱情感受。欲望是次要的,爱情
还是一种姿态,更在于对对方容忍中的那种喜欢,那种迁就,那种付出。在A片
中,那种活塞运动令人乏味,倒是那花絮般存在的男女之间的那种笨拙的动作,
那种尴尬的容让,更给人一种真实的感受。这也是钱盛肿剧组想在拍摄A片中力
求有所创新与突破的道路。但实际上,千篇一律的拍摄环境与现状,根本无法让
爱走上A片片场,镜头里只能出现逢场作戏,拿腔作势。为什么A片甚至没有一
部爱情片那么震撼人心,就在于A片的远离感情的虚伪实质。A片可以寻找刺激,
但绝不能心灵的通透,带来情感的荡气回肠。阿冥的脑子里杂七杂八地回荡着的
所有困惑,发现这些制约A片质量的因素其实在这一刻都迎刃而解了。只是,这
种感受没有人愿意把它从隐秘的地方公布出来,所以A片里有事实,但那是表演
的事实,是想象的事实,却没有情感的真实,没有真正甜蜜的真实。人在兴奋状
态下思绪往往变得特别活跃,杂乱无章,夹杂在肉体的兴奋的阈值中,顽固地想
入非非。因为思想与身体的感受全部开动,这样的时光总像是白驹过隙,来去匆
匆。毕竟这是在病房里,隔壁还有一位生病的老人,两人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有
一种犯罪的感受。而实际上,这种公共场所下的制约的压抑感,反而给当事人以
一种特别的兴奋刺激。他们融化在这种偷偷摸摸不能发出声息的潜移默化的融洽
中,耳朵变得敏感,全身都变得敏感,所有的感官都戒备森严,绷紧了的神经反
过来,又让全身均匀地散布在一种暖融融、甜滋滋的味道中。

  突然间,室内的灯光开了,其实医院里是不允许关灯的,但是,阿冥在睡觉
前还是关起了灯。原来是隔壁的那位老人摸索着下床,准备上厕所,每到十一点
后,这个老人就难以入睡,躺在床上的时间,不得不消磨在吃点心、上厕所的无
聊过程中。现在老人抖抖索索摸到门口,开了灯,竟然没有惊动被子里阿冥与小
火。阿冥不得不把精力从内体验中抽出来,问到老人:「要不要我陪你去?」

  虽然老人说不需要,但阿冥还是抽身而出,匆匆穿了外衣,下了床。他到了
另一头床边,在满脸发烫的小火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2-13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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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阿冥与小火办了出院的手续。这一段时间以来,断断续续的时光,
都耗在福尔马林浸泡的气味里,已让人对医院生发着一股留恋之情。

  但当真的离开医院里,那种迫切的心情才像离弦的箭一样,不可阻挡。射出
的箭,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心情也是如此,远去的思绪,一旦萌生,就再也不
想因循老路啦。

  终于走出了医院,那路上寒风清冷,小火蒙着毛绒绒的围巾,只有一双眼睛,
滴溜溜地闪着波光。阿冥觉得,这是一个真正的生活的感觉,一种温暖的身边的
女人叫妻子的感觉。

  他在想,趁早与小火领了结婚证,就不怕她再远走高飞了。

  在门口找了一辆出租车,走了不远的路,就到了小镇的东郊。阿冥在这儿住
了一间房,位于三层楼上。离开上海市中心,这里的房租就像飘在水上的落叶,
一点不压人。

  阿冥把小火从车里搀了出来,然后,阿冥把一些被褥等重东西也从车内取了
出来。阿冥建议小火先上楼,小火说,先把东西送上楼,她留在楼下,看住那些
杂七杂八的住院里的家什。

  阿冥上楼之后,小火裹着头巾,立在寒冷的空气中,晃动着双脚,消磨等人
的时光。

  一群女人的说笑声,从耳边吹过。也许这声音里边有一点熟悉,或者有一点
触动了她的哪一点的神经,小火禁不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大约三四个女人,衣着很是单薄,说笑着走在路边上。那些女人的衣服很鲜
艳,紧身的衣服,勾勒出苗条的曲线,因为在医院看到的都是病人,衣着陈旧而
灰蒙蒙的,一看到这时时尚的女孩,就犹如浑浊的空气中,注入了几缕清新的风。

  小火看了几眼,她搞不清楚是欣赏她们的靓丽,还是觉得这群女人的身影有
一点奇怪。她想搞清楚这些女人为什么给她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那群女人渐渐走到小火的身边,她们叽叽咕咕,说着什么。小火盯着她们的
面容,突然间,她明白了她为什么被这些本来应该是陌生的女人所吸引。

  她认出这群女人中,有一个是凤玲,另一个是小玫。

  自从在浙西大峡谷中溺水之后,小火基本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当时一起同行
的凤玲、小玫他们开始的时候,还到医院里看过小火,但后来,只听说她们离开
了剧组,到别的地方谋生了,也就失去了她们的消息,没有想到,却在上海的一
个远离市中心的小镇上见到这两个昔日的同事。

  小火禁不住心里怦怦直跳,脸上也感到火辣辣的。过去与凤玲与小玫在一起
的时间并不多,这两个姑娘只是在剧组中途进来的,过去她们从事什么职业也不
得而知,在小火的印象中,这两个女人比较庸俗,她很有一点瞧不起她们。但是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小火对世界的看法,她变得宽容了,平和了。就
说与她过去似乎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莎比吧,她没有想到,最后给予她最大资助
的恰恰是这个过去的生死活对头。因为这个缘故,小火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持过去
的态度看待凤玲与小玫了,但是,在她心意回转的同时,她此刻最为担心的倒是
一种怕见故人的畏惧感。她其实愿意离开上海,离开她过去一直做着的进入上海
「上一角」的梦,就是她知道,她不应该再去捕捉那不属于她、而她注定也无法
去抓到的那一边天空。她认了生活的平庸的命,懂得了去适应生活分开自己的那
一个角色。在这样的心态下,她最大的渴求,就是回到平静而平凡的生活中来。

  然而,这种重大的转折的最大的难点,就是该如何忽略与回避过去的一切。
她在心里已经做好准备,埋藏过去的所有的记忆。但是,凤玲与小玫近在咫尺,
无疑是她的这种意图化为泡影了。

  这似乎是对她走向凡俗生活的最大的威胁。

             2-13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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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多久,阿冥便下了楼,拎起最后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与小火上了楼。

  阿冥租住的房间,靠着路口,一楼是一间饭店,因为饭店占用了楼上的一个
房间,所以,阿冥几乎是带着小火从人家的饭店里上到自己的那一间宿舍的。

  地方不大,但小火可以看出,阿冥把房间整理过,显得干净而整齐。地方不
算大,但除了客厅之外,还有两个房间,阿冥腾空了自己的床,把小火的东西,
放在了床上。

  小火里里外外地看过屋子,阿冥在边上咧着嘴,尾随在后边,嘿嘿地笑着:
「地方小,条件差,嘿嘿……」

  「你以为我找宾馆啊。」小火白了阿冥一眼。「唉,你把床让给了我,你睡
哪儿啊?」

  「你没看见那有沙发呢。这沙发放下来,可以当床的。」阿冥赶快跑过去,
准备示范。

  「我睡沙发吧。」小火说道。

  「那怎么行,还是我睡沙发。」

  「那是你的床,我这不是抢了你的床了吗?知道一个典故吗?鸠占鹊巢。」

  小火过去在宾馆里当服务员的时候,认识许多文化人,常常能学上一些文皱
皱的调侃语言。

  阿冥闻听,大惊失色,「小火,你的学识,我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别别,你还是把自己的身体找一个地方落脚之处吧。这床就给我了。」小
火坐在沙发上。

  「别争了。床也不是什么好床。小火,等我们以后真的结婚了,买一张大床。」

  阿冥有一些紧张地注视着小火。

  「去你的,」小火的嘴角圈起一池笑涡,「你以为我嫌弃你的床小啊。你床
再小,我也喜欢。」

  小火安顿了下来,她还是睡在阿冥的那张单人床上。但是小火的心里并没有
轻松下来,刚才进楼时看到的一幕,不停地骚扰着她的内心,令她无法平静下来。

  一直到天黑了下来,小火看阿冥还没有从学校回来,便打去电话,说自己一
个人在家里没有事情,想出去走走。

  然后小火围上了围巾,一个人出了房子,顺着道路,向西边走去。她不知道
小玫与凤玲的方位,从早上看到她们向西边走的样子,估计会在西边的什么地方
能找到她们吧。

  她把自己的脸蒙的紧紧的,就像一个蒙面人,望着这个小镇渐渐华灯初上的
街景,心里在努力记忆着那一束束不同样的光线,心里暗暗地说:自己应该熟悉
这一切陌生的情景了。将来,自己会与这个地方发生更为密切的联系的。她喜欢
这种灯光,这种陌生的亲切。她愿意逗留在这里,坚守着这一切,甚至愿意却防
卫任何威胁她拥有这一切的外来力量。

  小镇的中心街道,就是一条宽敞的道路,道路放的很宽,可以看出这条道路
修建的时候不长。不时地,有车辆从路上开过,呼啸而去。

  小火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也知道这样的再次碰到凤玲与小玫的可
能性非常之小,但是她还是渴望熟悉这里,洞穿这里的陌生给她的心理的压力。

  其实这个小镇并不是很大,她发现走过一联串的饭店之后,前面的光线变得
相当的暗淡,似乎就已经穿越小镇而过了。她立在路边,又回头看了看,判断她
出来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那个地方,亮着黄黄的一盏路灯,那个方位,就是
今晚属于她的家,一个将来也会属于她的家。那里有一个男人,将会在以后的日
子里等着她,而她也会等着他,这种感觉是多么的实在啊,城市里很多的灯光都
与自己无关,偏偏在一个偏僻的小镇里,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灯光。她发觉自己
十分留恋这样的灯光,这才是她独自出行、弄清究里的真正动力。

  看的久了,她的眼睛有一点花。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一辆小轿车擦着她的不
远处,嘎吱一声停下了。那轿车停下来,然后开始倒退,瞧那阵势,像是要转弯。

  小火往边上让了让,小轿车里没有灯光,不知怎的,里面突然亮起了灯,从
窗玻璃看去,里面露出一个女人的蓬松的头发,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个男子,正
吃力地向后倒着车。

  小火开始没有在意这两个人,但是,在一瞥间,当她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背部
身影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心里暗暗道:「难道这么大的大上海,还真的是抬
头不见低头见吗?」

             2-1308:33

                264

  借着白色宝马车内的光线,小火看到里面的男人与女人是在浙西大峡谷与她
同行的孟望达与那个叫罗可可的女人。

  孟望达坐在驾驶舱的位置,操控着方向盘,边上的罗可可正向他低头说着什
么,显然她在指导着孟望达驾御车辆。

  在记忆中,小火对孟望达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孟望达不是她愿意关注的那
种男人,至于是为什么,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火的性格中,对成熟男人有
一种本能的渴慕,孟望达在她看来,显然太年轻了,就像羽毛未丰的小仔鸡。

  小火对罗可可印象却很好。那次在浙西大面峡谷,要不是遇上罗可可伸出援
助之手,把她及时送往杭州的医院进行抢救的话,小火的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恢
复到现在这个样子呢。后来小火离开剧组,就再也没有见过孟望达与罗可可,没
有想到这两个人现在还保持着密切的关系,看那汽车里的状况,很明显的,是罗
可可正在指导孟望达如何驾驶车子。

  小火下意识地用毛巾把自己裹得更深一些。今天一天的遭际在她的脑海里可
谓是层层叠叠的,新鲜与意外,撞击着她的心胸。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却一下子
意外地遇到了过去认识的好几个男男女女,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无形的手,撕扯
着她,仍然要把她投向过去的回忆。难道人生的过去,真的无法彻底隔绝与断开
吗?难道真的难以逃脱往昔一切的影响与作用吗?

  宝马车掉转了头之后,发出一种沉稳的浑厚的声音,仿佛一种力道贯穿于整
个车身,然后这种力道似是以一种「一指禅」的功力,弹起了整个车厢,捷快地
达到强劲的速度,眨眼之间,离身边已有百米远了。这是这种高性能车特有的起
跑潜力。如果小火在过去的话,她会羡慕拥有这样车子的人,会眼巴巴地望着像
刀削一样流畅妩媚的融会贯通车身的流线型曲线,送上满心的艳羡的心情,但是,
经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她的心态缓和了,平静了,她看着留在她眼睛里的宝马车
尾树叶形尾灯的暖色的光线,一点没有涛起浪涌的感觉。小火也觉得奇怪,自己
的心态会如此的平和,让她确认自己已经达到一种宠辱不惊的态度时,她的嘴角,
浮现出一丝暗自吟味的笑意。如果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自我感受到的满足来
品评的话,那么,何必还要有不足与遗憾呢?

  那宝马车很快就消失在路口,不见一丁点踪迹。在车内注重的是运动,而小
火现在看重的是静止,一个静止的让她愿意承受的普通生活。看看时间已经不早
了,小火抽离脚步,准备往回走。她有意避开灯光,走在大片大片路灯照不到的

               黑暗中……

  「小火,」一个人的臂膀抓住了她,她吓了一跳。但她知道,这是阿冥。

  「阿冥,你怎么来了?」小火掉转头,望着半明半暗光线中的阿冥。他是从
她身后跑过来的。

  「我不放心你,出来这么长时间。」阿冥的口气中有一点气喘,他努力想压
抑着呼吸的不稳。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小火问道。

  「我一直跑到路那边,又回头来找你了。」

  小火低下头,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再跑了。」

  「不是,不是,我怕你摸不着路,一个人走迷了。」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你这样盯着我,我会难过的。」小火可怜巴巴地
说道。她的嘴藏在毛巾里,嘴角却微微上翘,心里面是甜滋滋的。

  「小火,我对天发誓,我如果有一丁点对你不放心,就……」阿冥声音突然
大了起来。

  「傻瓜。别发誓了,回去吧。」小火轻柔地说道,把自己的手臂套在阿冥的
胳臂上。

  「小火,你以后不要再说我盯着你好不好。你永远是自由的。」阿冥意犹未
尽地说道。

  「那你也不要对我发誓好吗?我还不相信你吗?」小火淡淡地说道。「其实,
我想,以后就要长住在这里了,就得熟悉一下情况吧,就是以后买一个油盐酱醋
也不会摸迷了啊。」

  「我晓得。一放学,看你不在家,估计你出去逛逛了,我也告诉自己,不要
着急,你不喜欢我去找你,看看天越来越黑了,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这个
镇子里也不是太消停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少。」

  两人说着,经过了镇子的中心地段,人来人往的比较热闹。几个穿着裙装的
女孩在寒风中显得鹤立鸡群,瞧她们那种打扮,就觉得她们非同寻常。

  阿冥经过那儿,向小火努努嘴说道:「你看,那些女孩都不太正经。」

  小火听到阿冥对别的女孩的评点,触景生情,没有吱声,只是把手臂更加紧
密地环绕在阿冥的手臂上。她在毛巾里面嗡声嗡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孩子们的家长说的。最近有一帮人,带着几个很帅的男青年,住在这里
的宾馆里,专门勾搭这附近的小姑娘,以谈恋爱为名,把那些姑娘骗上手,操纵
这些女孩XXx……」

  小火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便用手拉了拉阿冥的臂膀。阿冥明白她的意思,因
为这样的生活,与小火过去的那种生活并没有什么两样。小火自然会产生一种护
痛式的对同类事件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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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氙气前大灯把道路照得雪亮。道路上并没有多少车辆。这是上海松山区的
近郊,道路宽阔,宁静安详。远离了上海市中心,就能很快感受到上海近郊特有
的安宁。不夜城对于上海来说,永远只是它的外表。它的庞大的外表下更多地潜
伏着一种宁静与安详。就像在上海市中心,你稍稍偏开一点中心要道,便会被一
种冰冷的寂寞所主宰。

  孟望达驾驶着宝马车,一头扎进了一个无名小镇的半截身体里去,当意识到
前面有着不适宜的热闹的时候,他止住了车行速度,吃力地向后倒去。

  他可以感知到身边的罗可可脸上挂着冷淡的笑容。越是觉得她嫌弃的冷淡,
孟望达越是紧张,动作失形。幸好宝马车马达有着非常强大的承受力,在速度忽
升忽降的过程中,它始终保持着完整、匀称的呼吸声,绝不着一点地动山摇的喘
息声。

  孟望达越来越感到罗可可的冷淡与拒绝。几乎每一次打电话给罗可可,听到
的都是她冷淡的声音,过去她的那种令人心醉的娇笑,再也听不见了。孟望达意
识到这个女人想在撤退。他也曾经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放弃这个女人,但是他
觉得自己的感情骑虎难下,被这个女人煽起的情欲之火,一旦不以欲火中烧的方
式继续的时候,便变成了妒火中烧。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的是这个女人的疯狂的热情。那种曾经在一起的情欲荡漾
的日子,使他如醉如痴。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女人的那种疯狂的热度,能给他带
来一种醉醺醺的快感。

  他在学校里的时候,接触的都是一些青涩的女孩,况且,那些女孩并没有对
他青睐有加。后来他在社会上认识的一些女人,都是一些逢场作戏的金钱交换,
根本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而在片场上的激情表演,几乎都是在一种懵懵懂懂之下
完成的,也几乎没有什么私秘的愉悦的体验。而罗可可的身上混杂着的成熟女人
的特有的丰富感受,让他陷入一种迷醉般的漩涡里。

  他曾经在罗马一位哲学家所写的《爱经》中看到这样意思的话,那些未成熟
的女孩毫无乐趣可言,值得去寻找的是那些三十五岁以上的女人。罗可可完全应
证了这样的道理。

  当她在床上披散着头发,拥入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像轻轻摇摆的扬柳枝,抚
慰着他的全身每一个毛孔,也许只有一个成熟的女人,才知道让男人的每一处隐
秘都亲呢地触及到。她对他的每一样请求,都不加以拒绝。当他来到她家里的时
候,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与她强烈的做爱倾向,但是,罗可可知道该如何把自
己依偎着他,或者故意把脚放在他的怀里,或者用头发撩动他的脸颊,令他总是
从痒痒的最初骚动开始,而把她按在床上。这形成了一种默契。尽管他在潜意识
中,可以预见到这个女人对别人的男人也是如此,但是,此刻的拥有使他忘乎所
以,觉得能得到她的现在是他最大的愉悦。

  然而,当这一切满汉全席的盛宴换成单调冷漠的小吃的时候,孟望达的心理
期望值开始发出吁天的怒吼了。

  他贪婪地渴求她继续像开始那样热情地待他,一有降温,他便苛求她,而那
一种难忍的嫉妒更是折磨着她。甚至,他对她与她所属的男人的交往也是恨之入
骨。他越是向她提出苛刻的要求,越削弱着女人的热情。

  孟望达可以明显地感到,自从那一次到医院去跟踪罗可可之后,这个女人对
他更是采取一种阳奉阴违的态度了。

  一种强烈的失意感,冲击着他,令他坐卧不宁。情欲就像鸦片一样,可以让
人上瘾,到特定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发作出来,在以往曾经偷欢的同样时刻,袭
上心头。他们曾经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沉寂在黑暗的屋子里,触摸着对方的裸露
肉体,也曾经在霏霏细雨的时光,在弥漫着滴水节奏的屋子里,掀起鄙视一切的
狂风骤雨。而这样的时候,一旦再次复现的时候,最容易扰人柔肠。每当夜幕降
临,或者细雨打湿的日子,孟望达便被情欲的瘾癖折腾得狼奔豕突,迫切要在床
上放纵一下。但是罗可可绝不给他任何机会,这种积累下的情欲的力比多经过长
日的发酵后,变成一种强烈的仇恨,而这种源自于情欲的仇恨,就像情欲本身一
样疯狂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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