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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现在的女人,令人感觉哈哈哈】长篇,完本 作者:变相怪杰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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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我选择了你

  关上防盗门,我才松了口气。这时想起来皮鞋都没脱,赶紧换了拖鞋,又脱
了羽绒服外套,这才跑到卧室里。

  C女还没有从刚才的羞辱感里挣脱出来,依旧坐在床边发呆。我赶紧蹲到她
面前,小心翼翼地把高跟鞋给她脱了,然后我也坐在床边,轻轻搬起她的双腿,
为她揉受伤的脚踝。

  「没事吧。」我问道。

  「……」C女不回答。

  「我也搞不清她怎么会跑来。」我继续解释。

  「……」C女仍然不回答。

  「你倒是说句话啊。」面对她的沉默我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要我说什么?」谢天谢地,她终于开口了,「我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

  憋了这么半天,她就是等我来呢,我一说话,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哎呀好啦,又不是我羞辱你,早跟你说过那女人是泼妇。」我赶紧从床头
柜拿了张面巾纸帮她擦眼泪安慰她,可是被她一下挡开了。

  「李守杰,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离婚没有?」C女夺去了纸,自己一边擦
泪一边问道。

  「当然离了啊,难道这会骗你吗?」我当时不知道我前妻在她面前自称是我
老婆,纳闷地说道:「离婚证就在保险柜里放着呢,你要不要看看?」

  「我要看!」C女已经不信任我了。

  「好,我这就给你看。」我放下她的脚,费了一会功夫,从保险柜里找出那
张绿色的救命符,递给C女。

  C女接过我的离婚证,像银行职员审视假钞那样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又像海
关职员那样把照片上的人跟我比了又比,好像怀疑这证书是我在过街天桥下边花
五块钱弄来的伪证似的。确认无误后,才把离婚证还给我。

  我刚接到手里,她又抢了回去看了一眼,实在看不出破绽,这才又还给我,
然后审问我道:「那她怎么自称是你老婆?」

  「什么?她自称是我老婆?」我也惊讶的瞠目结舌:「她什么时候自称是我
老婆?」

  「就刚才!」

  「靠,她有病吧?真是有病!」我只能这么评论前妻的行为了。然后,为了
缓和气氛,我又捧起了C女的脚,继续为她揉捏伤处,说:「算了,都过去了,
咱们不理她就是了。」

  「不行,你得解释清楚,她为什么自称是你老婆。」女人就是这样,即便是
C女这么理性的女人有时也会冲动,依旧对我不依不饶。

  「靠,我哪知道啊?离婚证都让你看过了,我还能解释什么?」

  「她为什么自称是你老婆?你们俩背地里会不会有什么来往?」C女继续穷
追不舍。

  「绝对没有!我以人格担保,对天发誓!」我忙向她保证。

  「那她为什么自称是你老婆?」靠,这话转一圈又绕回去了。

  「我哪知道啊,嘴在她身上长着,她可以说她是我的老婆,也可以说她是古
月金帛涛的老婆,小布什的老婆,普京的老婆,我哪能管得着啊?」看她不依不
饶的样子,我急中生智,幽她一默。

  「那她为什么只说是你的老婆?」我昏,你有完没完啊?

  「废话,她要说她是小布什的老婆,你信嘛?还不直接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安
定医院去了。」我继续耐心地逗她乐。

  C女这才稍微稳定了点情绪,只听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错啦,是那一只
。「

  「什么?「我一下没搞明白,瞪着俩眼问C女。

  「我是说你揉错了,是另外一只脚崴了,笨蛋。」C女已经不再那么恼怒了


  我连忙换了一只脚揉着,然后对她说:「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算了,不用了,崴的不是很厉害。」

  「那也得去,万一出什么事呢。」

  「我不去,好不容易到星期六,我可不想去医院耗着。」

  「那我给你擦点红花油什么的吧。」

  「好。」

  我从五斗柜里找出一瓶红花油出来,为她脱掉丝袜,然后在她的伤处涂上红
花油,轻轻地为她揉搓。

  「守杰,我们谈谈吧,有些话想跟你说。」C女躺倒床上,对我说:「咱俩
相处这么久,一直都没认真地谈过。」

  我也躺到了C女旁边,为了继续活跃气氛,就把手伸进C女穿的T裤里边。
那T裤是我跟她一起到成人用品店选购的,黑色薄纱材质,正前方三角部位用金
色和彩色丝线绣着一只色彩斑斓金光闪闪的蝴蝶,看上去非常性感撩人,我俩不
约而同地看中了它。

  但是C女却拿开了我的咸猪手,对我说:「守杰,咱们今天就别做了吧,我
现在没心情,就是想跟你聊聊。」

  我一听,那是,碰上这么档子事儿,多高的兴致也得给败了。得,今儿个得
玩严肃文学了,那就甭搞了。又一想,我那前妻真他妈是个扫帚星,怎么一沾着
她我就倒霉呢?她只要一出马,我准碰不上啥好事。

  不过,我也真的觉得有必要跟C女谈谈了,那天从思陵回来我就想跟她谈,
只是见她没开口谈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主动张开这张嘴。然后又一忙,这事就
给耽搁下来了。被动男就是这样,总是等着兔子自己撞树桩子。现在C女既然主
动开口了,那么,我也乐得奉陪。

  「守杰,你觉得我怎么样?」C女先发问了。

  「你?你很好,真的很好,我对你非常满意。」我说这话时,特别加重了「
真」

  和「非常」俩字:「起初只是觉得你漂亮,温柔,干练,觉着你有气质,有
教养,但后来越处越发现你的优点,特别是咱俩去思陵那次,我跟你还真的产生
了点琴瑟合鸣的感觉。」

  本来我还想说她有「知性美」的,但想到我曾经在贞操受到威胁的情况下,
被迫对B女用过这个词,再用到C女身上那是亵渎了她,就没说。完了,又一个
好名词被人给糟蹋了。

  「嗯,那次我也有这种感觉。」C女回答道。

  「所以,我觉得我俩才是天生的一对,我觉得你才是我要找的人。」我脱口
而出。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否定了温柔贤惠、小家碧玉的D女。

  C女和D女,我拿着她俩已经对比了很久了。在理性对比长期不分伯仲、决
心难下的情况下,这个突发事件促使我做出了选择。婚姻和爱情,不完全是理性
的行为,感性同时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次,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迫做出
了选择,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C女。这说明,我的心里真正爱的是她,而不是D
女。

  和D女虽然有很多牵挂和欣赏,但不是爱。

  这时我感到对D女有些抱歉,这个小师妹其实也挺招人喜欢的,如果没有遇
到C女的话,我肯定选的是她了。但我毕竟是找老婆,不是开扶贫救济中心的。
我寻找的是一个能和我琴瑟合鸣的爱人,不是找上床保姆。所以,D女出局了。
以后,能帮到她就帮帮她就行了,想办法给她找个好一点的工作,再想办法给她
找一套好一点的房子。

  这时,我本想对C女再说一遍「感觉遇到你太晚了」,但一想,再跟祥林嫂
一样唠叨这句话就太虚伪了太没意思了,于是忍住没说。

  「但是,守杰,你并不很了解我的过去,也不完全了解我的想法。」C女看
了看我,意味深长地回答道。她今天化了烟薰妆,整个眼睛看上去雾蒙蒙很迷离
的感觉。

  的确,我不了解C女的过去,以前曾相互问起离婚的原因,我基本上是照实
交待了,但C女先是淡淡说了句「性格不合」这个最庸俗但也最包容的理由。什
么事情都能归咎于性格不合,这是离婚的万金油理由。离婚的男女,假如谁只是
这么说离婚的原因,那么说明她或者他并不打算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你。而且,假
如谁这么说给相亲的人听,那么说明,她或者他已经被人问过无数遍了,以至于
再重复那些故事自己都厌倦了,因此我也就知趣地没有再往深问。

  后来交往的深了,C女又提到过「前夫出轨」这个很popular的理由
。但是跟A女的交往给我一个启发,「前夫出轨」这个理由背后隐藏着千差万别
的原因,并不能以此断定谁是主要过错方。比如,假如我在跟前妻的婚姻内,忍
受不了前妻的折磨而出轨的话,那么我依然有充足的理由把过错推给前妻。只是
,我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我能忍受前妻很多年,一旦忍受不了我
也不出去偷鸡摸狗,而是直接跟前妻Game over,然后再寻找新的婚姻


  这次不同了,C女既然自己提起这事,就表明她愿意向我敞开心扉了。尽管
这个故事她可能再也不想重提,但遇到我,此时此刻她觉得应该让我知道了。

  C女跟我一样,出身于一个普通机关干部家庭。我们这类家庭并不是什么很
牛的出身,在北京,这样的家庭一抓一大把。父母虽然职位不高,但都是老大学
生。

  她的成长环境单纯,家教极严,这点能够从C女的气质里看的出来。俗话说
,三天能出一个暴发户,三年出不了一个贵族,C女的气质,是从小一点一滴地
养成的。但是物极必反,太严厉的家教让她产生了一种很深的叛逆性格,虽然她
外表不张狂,但内心极为固执,也极为孤傲自恋,不能忍受任何屈辱,在物质、
地位和尊严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尊严。

  C女的前夫是个衙内子弟,据C女说是某央企董事长之子,XXX长之孙,
两人也是大学同学。以C女的个性,她是不会主动招惹纨绔子弟的,但那时她前
夫对她追的很紧,而且显得也很有教养,很会体贴,长的也特别帅。时间久了C
女也就跟他好了,进了传说中的「豪门」。

  结婚之后,C女没有出来工作,而是做了全职太太。那个家庭,实在没有什
么必要出来工作。但是C女慢慢发现,她前夫完全是个花花公子,玩女人是他最
大的爱好。很快,他就对得到手的C女产生了审美疲劳,四处寻花问柳。起初还
掖着藏着,但C女怀了孩子以后,她的前夫更加一码,对她既不关心也不重视,
每天泡在女人堆里,玩模特,玩演员,玩歌星。

  没有不透风的墙,C女孩子出生没多久后知道了此事,跟前夫大吵一架,本
来还想着要是悔改了就吃了这个苍蝇算了。谁知前夫反而倒打一耙,一阵怒骂,
意思是你找上我算你家里八辈子积德光宗耀祖了,你还在我面前犯什么横?你丫
生了孩子身材跟母猪一样我没嫌弃你就算不错了,你还来管我?

  C女这样的女人,是很在意爱情的感受的。以往她生活在王子与公主的浪漫
童话里,此刻发现前夫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心里完全无法接受。也就是从那一刻
起,她的爱情死了。

  但爱情死了,还有婚姻,还有孩子。C女跟当年的我做出的选择一样,为了
孩子,保持着婚姻吧,哪怕这婚姻里已经没有爱,只有责任。但是,她也跟我一
样,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不公平感、受屈辱感、被出卖感始终挥之不去,折磨着
她,压抑着她。

  为了求得心理平衡,C女就跟公婆去说理,希望能从他们这里得到理解和支
持,那么她获得心理平衡后,可能就忍气吞声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公婆虽然
在外边混得有头有脸,可非常护短,说起话来和C女前夫几乎一个调调,只是更
少感情色彩。他们先是帮着C女前夫圆场子,说:男人么,年轻时谁不花几年,
老了自然就会收心。然后,反而对C女表达了不满,说她为这点小事这么闹,简
直就是不顾大局,不识大体,庸人自扰,没事找事。如果再这么胡闹下去,他们
这些做老人的可就不能允许了。意思是,你要是再闹,那就要赶你走了。

  事到如今,C女这才看清楚自己所进的这个豪门有多虚伪多冷酷。以她极强
的自尊心,面对这样的侮辱,感情自然彻底破裂了。C女是个很自我,但也能拿
得起放得下的人,不会为谋求财产之类的条件去违背自己的意志,她做出了唯一
能做的选择就是离婚。

  但是跟这么家人离婚,难度也是很大的。自以为高高再上的前夫和他的父母
,对C女胆敢提出离婚,反应非常强烈。甚至不许C女的孩子跟她,放出话来说
,孩子是X家的骨血,不能允许你带走,再找个野男人玷污了X家的高贵血统。

  在多重压力下,C女最终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起初她还想常常探望孩子,
但X家总是想尽办法阻挠。从此,以后她索性有意不去想那些事,也不去想那孩
子,就像自己从未生过养过他一样。

  讲这些事情的时候,C女没有像D女讲自身经历时那样泪眼刷刷,而是非常
镇定,神态自若,语气平淡,仿佛是陈述与自己不相干的另一个人的故事。唯独
讲到孩子的时候,我看到她眼中泪光一闪一闪,那感觉,像烟雨一样的迷离。

  C女抬起了头,止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唉,就算
我没生过这个孩子吧……

  讲到这里,我完全明白C女为什么从不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孩子了,也明白为
什么C女家里找不到她孩子的一丝影像。此时此刻,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原来她,这个看上这么高贵而洒脱的女人,竟然也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也有这
么多无奈。

  C女和我,两个从小成长环境差不多的人,同出殊归,一个高攀了豪门男,
一个低就了贫困女,却全过的这么痛苦不堪。而后,我们又殊出同归,被七〇后
的离婚大潮裹挟着,进入了另外一个海洋,一个新世界。然后,两个经历了不同
痛苦的人就这么碰到了一起,是命运?是缘分?是巧合?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对
C女最后的一点怀疑也冰释了……

  所以,毫无疑问,C女就是我的最终归宿。我李守杰否定了自己过去十年的
生命,抛弃了十年倾注的心血,忍受着失去女儿的痛苦和愧疚,从婚姻的围城里
突出重围,等待的就是这个人。

  自从我离婚以来,也遇到了几个人,我周旋于这些女人中间,既有渴望,也
有失落;既有猎奇,也有疲惫。我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家庭?不就是为了找到上帝
原本安排给自己的另外一半吗?以前我们都太年轻,在阴差阳错里我们各自找到
了与自己完全不匹配的那一半,痛苦着,伤害着,疲惫着,绝望着,但也期待着
。我们所期待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我,李守杰,一个原本善良、单纯,受过良好教育的男人,被十年痛苦的婚
姻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再也无法忍受,于是我出来了。这确实是个视婚姻为儿
戏的时代,离异男离异女成群结队,一波波来,又一波波去。所以我碰到一大堆
女人那太正常了,就跟她们遇到一大群离异男一样正常。我走马观花,在肉欲中
放纵着自己,麻醉着自己,周旋于女人之间与她们逢场作戏。但每当夜深人静,
我却在孤独、困惑和疲惫中舔舐自己的伤口。我知道我内心深处所渴望的,并不
是这种生活。

  我只是在寻找,我渴望爱和被爱,我渴望信任和被信任,我渴望再找到一份
纯真的爱情,我渴望找到一个纯真的人,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
偕老。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可四周都是漆黑一片我辨不清方向
,我蹒跚着前行我随波逐流,我独自飘零承受着失败,忍受着伤痛纵然知道希望
渺茫我仍有不灭的憧憬越过万水千山,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寻找到你那丽人清影

  就在这一刻,我似乎看到了漫长隧道的尽头,盼到了长夜之后的黎明。那里
射来一缕温暖的曙光,那里有一个天使,她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出炼狱的C女。
是她,把灵魂之光重新注回我的躯壳之内,让我找回了人性,再次让我燃起那些
理想,那些善良,那些崇高,那些憧憬。

  我慢慢握起了C女那双纤柔的手,而她,则把十个指头深深插入到我的手指
缝中,紧紧握在一起。我们认识已经快半年了,准同居的生活也有三、四个月了
,虽然历经无数次肉体的交合,但从来没有感觉到两颗灵魂如此之近。

  然后,我们开始接吻,那是一个漫长的吻,两颗舌头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血
脉相连,相濡以沫。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这样般默契,从来
没有这样般懂得彼此。是的,今后再无任何诱惑能动摇我们的意志,再没一切力
量能拆散我们的灵魂。

  长吻之后,我怀抱着她,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满心的快乐与满足。人
生难得一知己,吾将上下而找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妇若此
,夫复何求?

  这时,我又不自觉地回想起,刚刚认识她时,我琢磨着如何把她搞上床的想
法和伎俩,觉得有点脸红。但又一想,要不是自己当时英明果断,耍点小坏,怎
么能有今天呢?嘿嘿,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要知道她刚认识我的时候,那可
是傲得连手都不肯跟我握一下。如果我不耍点阴谋诡计,那我怎么会拥有她,她
又怎么可能拥有我?

  想到这里,我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唉,我就这毛病,除
了硬装演戏之外,平时要是稍微一放松警惕,就会喜怒哀乐形于色,丝毫不懂得
掩饰,让人一看就看个底朝天。

  C女立即就感觉到了,问:「你笑什么啊?」

  她这一问,我笑得更灿烂了,索性问她:「你知道为什么刚认识你时候,好
长时间不怎么跟你说话吗?」

  「为什么啊?」经我这一吊胃口,C女顿时也来了兴致。

  到了这个时候,我决定向她坦白交待自己的那点阴暗心理了,索性一五一十
告诉她,我追她的那些小策略:「你看你那时候傲的,嗯,我想跟你握个手都没
门。

  我一瞧你这么傲,就有一种想征服你的欲望,怎么也扼制不住。说实话我看
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当然那时是看你漂亮有气质,还有你的腿……但是我
没机会接近你呀,你那叉着双臂在胸前的样子一看就是说,滚蛋,离我远点。靠
,你越是给这种暗示,我越是想把你弄到手。你的那种暗示,对我而言就是诱惑
,意思是,嗨,帅哥李守杰,快来啊,快来搞我啊……可是你那么傲,我也不好
太直截了当死缠烂打啊,所以我就忍着不跟你说几句话。当时我们项目组那帮小
伙子都想和你说话,唯独我不跟你说话,这么以来,我反而成了最能引起你注意
的一个了……」

  听到这里,C女故作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恍然大悟似的说:「哦,合着半天
你不是真的正人君子啊,你这招叫欲擒故纵啊,你太坏了!不行,我上当受骗了
,我得跟你拜拜。」

  说完她做生气状,揪了揪我的耳朵。

  「哎呦哎呦,你轻点!」我一边求饶,一边狂笑,可心里却感觉舒服极了。
然后,我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说:「行了行了,以后有你揪的。」

  C女揪着揪着,变成抚摸了。静下来对我说:「其实,守杰,我也不是看见
谁都会把胳膊叉到胸前的,平时我也没那样啊。只是那天看见你的样子,不知怎
么地就有种威胁感,觉得要是自己不小心点,会很危险的。」

  我一听,连忙问:「啊?靠,我怎么危险了我?从小到大别人可都说我老实
啊,都说「老实」俩字在守杰这孩子脸上刻着呐,怎么到你眼里那俩字就变成「
危险」了?」

  「你呀,你是貌似忠厚,其实心理可坏着呢,看来我当时对你保持警惕性是
对的,一点都没看错你。」

  「那你后来上了我的车啊。」

  「你那哪是车,你那是贼船,上去了就下不来了。」

  ……

  说到这里,我抱着她又是一阵深吻。其实,我很久没有过真正的吻了。跟前
妻刚认识时候有过,但婚后不久就再没了,甚至我和她之间连浅吻都没有,谁都
没有吻谁的欲望。后来认识了A女,也吻过她,但那时是逢场作戏,吻的时候还
感觉她似乎微微有点口臭,因此吻的时候,我起初是皱着眉头的,后来才慢慢适
应;跟D女时我是全被动的,但也感到似乎有些口臭,所以我也是起初皱着眉头
。只有和C女吻时,我才嗅到了醉人的芳香。其实,并不是本怪杰有怪癖专找口
臭女上床,而是我唯一真正欣赏的,没有任何隔阂与障碍的人,就是C女……

  那天我们没有做爱,经历了这大惊大悲大喜之后,我们都有些累了。我们就
那么相拥着躺在床上,回忆着一些自己过去生活中的片段讲给对方。那一天,我
一句谎都没撒过,除了在她问起我离婚后除了她是否遇到过别的女人这个问题之
外。

  当然,我相信她也不会撒一句谎,除了那个相同的问题。但是就是她骗了我
又何妨,我愿意被她骗,正如我愿意从记忆中抹去别的女人一样。

  越聊越发现,我们两人间共同点太多了:我们都喜欢历史,但和那些喜欢汉
唐气象的历史迷们不同,我们都有悲剧情结,喜欢三国,十六国,唐末五代十国
,宋末明末那样的沉重历史,特别是明末史。甚至,我们都喜欢把自己幻想成崇
祯,面对当时内有流寇,外有鞑虏,上有天灾,下有人祸的乱世局面下,怎样救
苍生于水火,挽狂澜于将倒。我们都为崇祯勤勉与回报的巨大反差不平,为从此
华夏民族沦入鞑虏统治二百多年思想被奴化被阉割而扼腕叹息。她跟我说,她以
前常常会到景山崇祯上吊的那棵树下,一个人默立很久,回味,凭吊,深思,幻
想。

  然后,她会设想,要是当时崇祯自杀的那个夜里,她能够变成一个穿越时空
的战士,把崇祯救出来送到南京,或许历史就要被改写。听到这里我惊呼,我的
天,我也一样啊,我也常这样做,我也常常这么幻想。

  我告诉她我有些自恋,总是不知疲倦地要把自己弄得更完美。为此我没完没
了地读书,没完没了地锻炼身体,没完没了地学习各类技能,甚至有些强迫症。
我为自己制定了无数目标,为了这些目标不停地努力和奋斗。我喜欢自我牺牲,
我喜欢体会那种通过我的牺牲拯救世界的救世主角色。我不喜欢忏悔,我每做一
个选择都要深思熟虑,甚至显得优柔寡断,但我一旦做出了选择,我就不给自己
留下从道德上忏悔的空间。听到这里她惊呼,我的天,我也一样啊,我也自恋,
我也追求完美,我也喜欢制定目标,我也喜欢当救世主,我也不愿意忏悔。

  这时我终于知道,我终于遇到了真挚的爱情。和这种挚爱比起来,甚至我和
我前妻之间最初那一段美好的日子都不再能叫做爱情了。那只是一种同情,一个
喜欢做救世主的人遇到了一个需要拯救的人,而这个人被拯救之后,就想把救世
主变成奴仆,想控制我,奴役我,压榨我,愚弄我,就像农夫与蛇的寓言故事那
样。

  在离婚后,我原本是想比着前妻的反义词找一个一起过日子的,她一定要温
柔贤惠,能干家务,没有性冷淡的毛病,没有不可遏止的物欲,没有悍妇般的丈
母娘,没有一堆没完没了来蹭饭吃的穷亲戚,大概这就够了,所以我才会在C女
和D女之间犹豫那么久。但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去找,我或许会找到一个能一起过
日子的人,或许会跟她积累起亲情,但肯定没有爱情。因为,那时我就是以一个
刻薄的挑剔者的眼光去看待对方,处处拿她跟前妻比较,哪还会有什么相互欣赏


  不过说实话,离婚的人们,如果想脱离这种世俗眼光的窠臼,那是非常不容
易的,哪怕你本身再好的修养,再善良的本意,但受过伤害之后,谁都会变得小
心翼翼唯恐自己再度受伤。若不是我和C女那天去思陵玩,偶然找到了精神上的
共鸣,加上本次前妻棒打鸳鸯,我们或许没机会打开封闭自己内心的那道沉重的
大门。

  就这样谈了很久很久,我感觉饿了。一想,靠,自从今早下了火车我就没吃
过东西。不,应该说,是从昨天晚饭后我就没吃过任何东西。想到厨房里还有方
便面和火腿肠,就起来去下点泡面。

  我问C女吃不吃,她说她也吃。走到餐厅时,我发现餐桌上放着几个塑料袋
,打开一看,是两条中华烟,一条玉溪烟,两条易拉罐茶叶,五星级的,还有一
件白衬衣。我以为是C女给我买的,就回卧室对她说:「哎呀,你干吗呀,买这
么多东西。」

  C女被我问得一愣,然后说:「那不是我买的啊,那是你前妻给你买的。」

  我前妻买的?靠!这女人想干吗?我没料到前妻这个一向一毛不拔的不锈钢
公鸡,竟然还能想起给前夫买东西,再想想刚才对她的态度,再想想C女还在这
里,顿时感觉到这事挺棘手。

  这东西我该怎么处理?要还是不要?即使不要,是出于礼貌送回去还是为了
向C女表决心扔出去?靠,前妻这人就是有毛病,以前跟我过的时候,一毛不拔
穷凶极恶,弄得我没啥好气色;现在离了,开始学温柔体贴了,还是弄得我没啥
好气色。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个男人要是不爱一个女人了,那哭也是你的错,笑
也是你的错,活着是你的错,死了也是你的错。

  这时C女也穿好衣服起来了,跟我一起来到餐厅。面对着桌上一堆前妻留下
来的障碍物,我直犯愁。于是我看了看C女,问道:「怎么处理这堆东西?」

  C女莞尔一笑,说:「那是你前妻给你的啊,你得自个拿主意,但别干违心
的事。」

  我试探着问:「扔出去?」

  C女含笑回答道:「那何必呢,那是人家一片心意,也不是你的本意。」

  靠,她猜得真准,我是没打算扔出去。我又问:「那退回去?」

  C女又回道:「那样你怎么跟她说?对她也是伤害。然后又说,留下来吧,
就当是朋友送的,她毕竟还是孩子她妈呢。」

  靠,她太理解我了,理解万岁!

(二十) 似乎尘埃落定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们很自然地谈到了结婚。现在很多离婚男女遇到一起
,各怀心事安于同居的现状;也有很多离婚男女去扯证,主要是弱势一方谋划强
势一方的财产,或者是求得什么保障。而我们谈到扯证,是真的打算相伴度过一
生了。

  为此,我正式向父母通报了我和C女的情况。在此之前,我没有向他们提起
过我结交的任何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想在没有把握时说这个事,然后再遇到什么
变化,对他们也是一种伤害。特别是我家老爷子,都七十好几的人了,身体不是
太好,为我的婚姻也伤透了脑筋。老爷子这人太严厉,一辈子都没看他笑过几声
,我从小怕他怕的要死,实在不敢再弄些风云变幻刺激他。此外,我也不愿意跟
我妈谈这些,怕她又在我耳边重复那误人子弟的「跟人家搞对象要负责」的老调


  但是,C女到了这一步。我在征得了两位老人同意后,在一个星期天带C女
到我家去了,我大哥大嫂,还有我侄子闻讯也来了。大家一看亭亭玉立、举止高
雅的C女,个个都满意得不得了。特别是我妈,拉着C女的手直说:「唉,多好
的闺女,咱家三儿能遇着她可真是福气啊。」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老爸,那天也
笑眯眯的,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的满意度是百分之百。

  C女还有一个姐姐,早年移民到加拿大了,后来她父母也去了。C女离婚后
,她家里想让她也去了算了,但C女不去,因为她其实还是惦记自己的孩子。虽
然她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但毕竟同在一个城市里,有时想想虽然没见面,
但起码隔的也不远,心理也稍微踏实点。C女其实是挺固执的一个人,她拿定了
主意以后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所以她就没去。

  向她父母提亲这事,我们是通过网络电话完成的。她们家通过电脑屏幕看到
我,也满意,祝福了我们,这事就这么给定了。然后我们俩翻老黄历,打算挑个
好日子去扯证。然后,打算过些时间有空了一起去趟加拿大探亲。

  我们找了本老黄历翻来翻去,她突然提议道:「守杰,干脆,咱们选到我们
认识一周年那天怎么样?那不是更有意义?以后两个纪念日可以一起过。你记不
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我的?」

  她的这个提议非常新颖,但是……我不记得那天具体日子了。回忆了半天,
也没法精准地确定那天究竟是几月几号。所以,我很抱歉地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啊,我也不记得,那时咱俩都没操这个心。」C女倒是没有责
怪我,然后她又想了想,说道:「诶,我记得你提到过,你当时刚从上海出差回
来?」

  「对啊?」我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那你的机票什么的报销了没有?」她又问。

  「当然报了。」说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她是叫我查报销单据,一看机票
的时间,不就确定了吗?到底是搞财务的,真聪明!于是我连声附和:「对,对
,我到我们公司财务去查一下机票。」

  很快从财务上查出了我从上海返回的时间是6月26日,根据这个时间,加
上老板给我的一天休息,我确定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2005年6月28日,星
期二。

  「这是个挺好的日子,都是成双的。」C女很满意我们的认识时间。

  「可2005年是个单数啊。」我立马抢了一句,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妈
的,我干吗这么乌鸦嘴啊,这不是败人家的兴嘛。没办法,老习惯,做事情总是
不由自主地要刨根问底。

  「傻瓜,2006年的6月28日不就全部是双数了吗?」C女一句话,定
下了我们领证的日子。

  「嗯,对,相识一年,由单变双,这个意义不同寻常,挺好!」我高兴地附
和她。

  在那个决定性的一天,我最终选择了C女之后,就断了和D女的性爱来往。
其实,D女跟前夫离婚后,她前夫也找了她无数次,痛哭流涕表示悔改。D女起
初见都不愿意见这个人,但问题是她前夫没了她伺候,才知道自己以前过的是神
仙日子,后悔得要死,也就没完没了地找她。后来见痛哭流涕没用,改成下跪发
誓了。

  D女前夫的父母人并不坏,出了那事之后,他爹还曾经当着D女的面,用棍
子狠狠揍了那小子一顿;还跟D女保证,只要D女肯回去,就把写着老两口户名
的房子过户给D女,那小子要是再动手就让他净身出户。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次要的,主要问题是D女有个让她天天牵挂的孩子,她
也想给孩子更多的爱。和C女确定关系之前,虽然我还和D女做爱,但看得出她
的立场已经有了松动,经常跟我说这些事。后来,D女显得渐渐忙了起来,其实
是经常回她前夫家看望孩子。

  现在尘埃落定了,我就把D女约出来好好谈了谈。本来先开始,我是怀着满
心愧疚跟她说我打算选择C女的。谁知,小师妹知道了我和C女的事情后,不但
没难过,反而很高兴,说自己这些天一直为这事受煎熬,一边是前夫浪子回头、
孩子需要呵护,一边又舍不得这个老实忠厚的师兄。这样以来,大家正好皆大欢
喜。

  我一听,简直喜出望外,一下子把我那点负疚感给冲没了。靠,本人这辈子
注定不需要为什么事情忏悔。

  以前跟D女在一起时,我们一般都是晚上见面,我一直没给她买过什么东西
。现在要分了,就觉着有些欠了她,拉着她要给她买几件像样的衣服。D女坚决
不干,说:「守杰,我找你不是图这个的,我喜欢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人不错。不
过,你可别以为,你的小师妹能被几件衣服给收买了哦,要那样的话,我当初就
看错人了。」

  我一听她这么说,自己都觉得惭愧了,也就算了。但是,我是下了决心要帮
她自立的。想来想去,突然想到我那个搞房地产开发的哥们军子。D女虽然是学
服装设计出身的,但一直在做销售;军子的公司是搞房地产的,看上去隔行如隔
山,但一样是需要销售。所以,我就又把军子请出来,吃了一顿朝鲜烤肉,席间
把D女的情况,以及跟我的关系向军子透了底。然后,我拜托军子能收留我的小
师妹。军子也是个爽快人,马上表示同意。我知道军子好色,于是又嘱咐他要照
顾好D女,不能对她耍坏心眼。军子满口答应,我这才算是心安了一点。

  接着,军子又问了我的个人情况,我把选了C女的事情跟他讲了。以前,我
跟军子凑一堆时,我曾跟他讲过C女,但那时没定下来,只是跟他炫耀我一仆二
主式的艳遇。这次,我把与C女从认识到相知到最终选择了她的过程,向军子详
细讲了一遍。讲的时候,军子似乎是屏息而听。等我讲完了,他突然往椅子靠背
上一靠,似乎松了一口气一样,笑了:「守杰,你小子这下算选对人了。你大哥
我当初没唬你吧,那A女绝对不行,我一看就知道是个炮女,而你早晚得甩了她
。但这个C女,这可是百里挑一的好闺女,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是,是。」我连忙表示赞同,心里暗暗惊叹,军子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会识
人看相呢?同样一个人,我就能被别人的伪装给骗得一愣一愣的,而他看看照片
就能一眼看个底朝天,这是多厉害的本领?不是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吗?他就能做
到不知人、不知面、却能知心。看来,人家这老板也不是白当的,不服可不行。

  从一个卖服装的调到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工作,意味着D女实现了从底层打工
者到都市白领的跨越。请军子吃饭当晚,我就怀着狂喜的心情,把这个消息通知
了D女。起初她不敢相信,核实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D女几乎喜极而泣,连忙
表示要请我吃饭。我一听,心说,靠,你那俩钱还是省点花吧,于是连忙说:「
算了,咱俩师兄师妹,也算有缘千里来相聚,恩爱一场,还是我请你吧。」

  D女坚决不干,说:「守杰,你以后请不请我吃饭,那是以后的事情。但现
在这件事情,我必须请你,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你
给予我的不是滴水之恩。我现在是没什么钱,但我的心意还是有的。我希望你能
答应我,否则我的心里不会安宁。如果你不答应我,那我宁可不要这份工作。」

  我一听是这样,这顿饭那是非吃不可了,就答应了她。心里感叹道:唉,这
个女人不简单,人穷志不短,早晚会有大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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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风波又起

  我和前妻的离婚,并不意味着我和她从此真的能够一刀两断。尽管我选择了
C女,打算和她执手走入婚姻圣殿,但我们获得的并不全是满意的祝福,也有不
甘的诅咒。这个诅咒就来自前妻。

  前边说过,我前妻是不愿意真的离婚的。她作为一个根正苗红、八辈子贫下
中农出身的女人,上了大学遇见我,把她弄进北京当了公务员,她一下子来了个
人生三级跳,从此不知道自我感觉有多好。有时她还跟我吹,要不是她看着我这
人老实巴交,又会做饭洗衣服拖地抹桌子看孩子,她早他妈出国留洋给比尔盖茨
当老婆去了。

  起初对这种不着边的话我是当开玩笑听的,根本就没在意。但后来,我发现
她的心理还真有点自我膨胀。她是当真以为,自己的外貌才学能配得上比尔盖茨
,所以她找了我,在她的心目中,那他妈的亏大了。

  人的心理就是有这么奇怪,要不怎么有那句「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的成语
呢?

  世界上还真有这类人存在。我碰到她,出于最善良的本意和同情,给她一个
改变命运的机会,给她一个好的生活基础,给她细致的照顾关心,本以为能得到
她的感激,跟我互敬互爱,携手走完这一生的。可是没想到,她很快居然还瞧不
上我了:在她的心目中,我连她那个太监爹的位置都不如,因为我还没变成太监
。所以,在我变得鄙视她之前,人家已经鄙视我很久了。所以,她才会那么不把
我当成一回事儿。

  对此我只能自认倒霉。虽然我不是什么白马王子,她也不是灰姑娘,但我遇
到她,的确给她带来了命运的转机,但她却用最恶毒的方式回报我。现在我终于
摆脱了那场恩将仇报的噩梦,遇到了我心目中骄傲的公主C女。而前妻,在真的
离婚之后,才发现她对我的鄙视,是建立在一种幻觉基础上的,这才开始清醒起
来。

  也许会有人不以为然,觉得我前妻毕竟也是个职业女性,独立自强自主,没
我地球还不是照样转。当然,没李守杰地球照样转是不假,可现在中国有很多类
似我前妻那样的职业女性,她们那点收入捯饬自己身上都不够,吃老公的、喝老
公的、住老公的,唯独不过是穿自己的,这些人也总是装腔作势说自己是「独立
女性」。

  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往往是这号伪独立女性,嚷嚷「女权主义」最凶
。只是,她们口中的所谓女权主义,其本质是「伪女权主义」,她们追求的不是
妇女的尊严、权利,而是逃避做为一个女人、甚至做为一个人所应该承担的那些
最基本的义务和责任。

  我前妻就属于这种「伪独立女性」。她自从跟我离了婚,生活水平立即直线
下降。为什么呢?原来她一个月挣那四五千都糊自己身上了,剩下的买房子装修
水电费煤气费吃的喝的看病养孩子,还有往她娘家贴那些,统统是我这里垫底。
现在她真的「独立」了,才知道这些破事更花钱。虽然有我一个月三千块的子女
抚养费垫着,她还是感觉生活吃力,更别提跟以前那样成天逛商场买衣服了。伪
独立女性只有真的独立了,她们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而且,离婚后的生活反差也极其巨大。无论她以前多么懒惰,多么厌恶做家
务,离婚后她得靠自己打理一切;无论她以前多么会花钱在衣服美容化妆品上,
离婚后她只能花自己挣的那点钱;无论她以前多么气势汹汹,离婚后她只能对着
空气发威。只是,再没有那个人在她生病时陪伴在她的床前,再没有那个人在她
劳累时为她揉揉腰摁摁脚,再没有那个人在她沮丧时安慰她鼓励她,为她拭去眼
泪,也再没有那个人,在她耍小脾气的时候呵呵呵地傻笑着,忍受她的粉拳。

  本来,她离婚后曾经找过我次,但被我骂了之后,她的自我膨胀心理受到一
定打击,就只通过发短信来诉衷肠,又一概如石沉大海。那次,她又看了几本什
么书,开始学关心人了,买了东西来看我,恰好与C女不期而遇。那一次对她撼
动极大。她自己也能看的出来,她根本不可能从任何一个方面赢得与C女竞争的
胜利。

  不过,要说我前妻真的对我忠贞不渝,离婚后没去找过别人,打死我都不信
。我很清楚她那时的心理状态:她是被我这宅男造反折磨了二年,又被我把她家
祖孙三代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口气没上来,自我膨胀的感觉受到严重挫伤,这样
才一怒之下同意离了的。虽然她一直跟我主动否认她离婚后见过什么男人,但我
不信,我太了解她了,首先她嘴里就没几句实话,其次我认为当时她心里想的,
绝对是这次能找她心目中的比尔盖茨了。虽然她自己也未必相信,但宁可相信。

  为什么那些人老珠黄的离婚女都喜欢说自己有一堆大老板追求?光从骗术上
说不过去,我分析,她们这样做是把一种幻想变成了指望。离婚女好上,这是很
多人都知道的,很多色男甚至是专玩离婚女,这是不花钱的鸡,而且还是良家妇
女,何乐而不为?而那些有几个钱的小老板,泡名模明星没那实力,玩小姐戴套
子不爽,不戴套又怕得病,就专玩离婚女。很多有几分姿色的离婚女离异后,没
准还真的碰到过一些小老板,但这些小老板往往只是为了花几个小钱上她们,并
不打算娶她们回家。

  我就认识一个小老板,据他自己说,他离婚十年,一共玩了一两百个离婚女
。当然这有吹嘘的成分在里边,但落实下来,玩几十个还是很有可能的。为了快
感,他搞的时候都不戴套。而这些离婚女为了求得一次新的婚姻,往往比小姐还
会伺候人,比如说A女,那到了床上想怎么玩怎么玩,而且还干净卫生。据他自
己说,玩离婚女玩了这么久,只得过一次性病,小Case,打几天吊针就好了
。当然,现在这社会的淫风日盛,性病艾滋病也传播得很广泛了,离婚女被男人
玩次数多了,也不能保证一定就干净。

  离婚女们遇到了这类小老板,被玩,然后被甩,然后再被玩,再被甩……之
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们心里存在着一种灰姑娘遇见王子的幻想。而遇到过的小
老板们,就成了这种幻想的证据。所以,我遇到的离婚女跟我吹嘘有这老板那老
板追求,实际上她们未必是百分百要骗我,而是在跟我分享她们的幻想。

  人么,都是爱幻想的,只是我爱把自己幻想成拯救崇祯的时空英雄,离婚女
喜欢把自己幻想成一个有很多大老板追的名媛。不光中国女人喜欢这样,外国女
人也喜欢这样。古有《灰姑娘》的童话,今有《麻雀变凤凰》的好莱坞电影,其
实说的都是这个一步登天的意思。但是,童话里边人家做这个梦,还是建立在主
人公美丽温柔善良的基础上的,你想做这个梦的话,先自己量量够不够那个标准
。C女是个例外,她本来就是从豪门里跳出来的,打死她都不会幻想着重返那个
火坑。

  所以,我认为前妻在离婚后,肯定见过一两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导致希望
值一再受挫,这才想起原来我这个人还算不错,才开始真的想着要挽回。否则,
就不能解释为什么离婚后的快一年的时间里,她相对沉寂了那么久;而过了一年
,她才突然变得不顾一切地要挽回婚姻。而遇见C女之后,她就开始跟我和C女
这对正打算做蝴蝶梦的新鸳鸯斗智斗勇了。

  那次后没几天,因为女儿生病我和前妻凑一起了。她突然跟我说,有人给她
介绍对象了。靠,这一招叫虚张声势。我一听,一点打听的兴趣都没有。就回答
说:「好哇,那太好了,你年纪也不小了,那是得好好考虑再找个人了。」

  说到这里,我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极不CJ的念头:靠,你该不会说有人给
你介绍了一个大老板吧?

  操!还真被我猜着了!她根本没等我问对方是谁,就马上说对方是个什么什
么大老板,开什么车,住什么别墅在哪里打高尔夫在哪国有个度假别墅,一股脑
全说了。靠,我看她看的准吧?她这么恶俗的人,要是没有几个大老板跟在她屁
股后面玩命追的话,那才叫千古奇冤,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一边暗笑,一边想:你这点本事,我他妈都领教过两回了,连大老板最终
出局的命运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出局的原因我都能说出来:不是太老,就是太胖
,或者就是太霸道,等等吧,反正最后丫看上的还是本怪杰。这帮离婚老女人,
你以为人家大老板都是开离婚妇女救助中心的啊?好像那帮大老板整天没事似的
都在墙头上趴着,一打听到有个人老珠黄、残花败柳的离婚老女人出来,他们就
一窝蜂拥上去,都快抢破头了。

  想到这里,我连忙表示恭喜:「啊,那太好了,以后你妈你兄弟那可就鸡犬
升天了,就等着出国开洋荤、享洋福吧。」

  前妻听出了我的嘲讽口气,翻了翻白眼,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不
,我不愿意,那个大老板太老了,都小四十了。」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那大老板绝对要出局。于是我故作惊讶,问:「小四
十还算老啊?不老,你这把年纪,不找五十的就不错了!你看看我,就这副鸟样
,现在还只找那二十几岁的,三十多的咱瞧都不瞧一眼。」

  当然,我是撒了谎的,C女三十整了,只是C女保养的很好,说二十多也是
那么回事。我说这个话,就专门是来恶心她的。

  前妻沉默不语。她明白了,这种虚张声势的激将法,只会激起我刻薄的讥讽
。我已经学会恶毒了,学会贬损了,而她教会了我这一切。

  没过多久,前妻又换了一个策略,这次是血口喷人。

  那次她碰到我,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突然说:「没想到啊,李守杰,你这
么快就找到新欢了,该不是离婚前就勾搭上了吧?难怪你那时候对我那么刻薄。


  我冷笑一声,回敬道:「张佳丽,你忘了我以前常唠叨的一句话?我一辈子
都不会把忏悔的角色留给自己。虽然我以前对你厌恶至极,但那张破纸没有作废
之前,我李守杰就不会出去乱搞。结婚十年,我一次都没有过夜不归宿,倒是你
有很多次说不清去哪了。我还没追究你呢,你反倒打一耙,揣着明白装糊涂,你
他妈的也忒无聊了吧?」

  「我那是跟你吵架,到同事家去了。」前妻见引火烧身了,赶紧为她以前的
夜不归宿辩解。

  「哼哼,你去哪无所谓,我现在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他妈的爱去哪去哪,
我才懒得管呢。以前你把我当傻子玩习惯了,但出来混,早晚得还不是?」

  前妻被我反驳得哑口无言,也就不好从这个方面去寻找心理优势了。过了一
会儿,她开始贬损C女,醋劲十足地说:「哼,别看她长的还过得去,可那双眼
一看就是个狐狸精,还穿着那种衣服,什么品位……」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她:「喂,喂,怎么说话呢这是?背后说人家坏话
不好吧?人家哪惹着你了?人家的眼睛那是化了烟熏妆,像狐狸精怎么啦?我喜
欢。

  还有,人家穿的是情趣内衣,是专门穿给我看的。不过,你倒是真不需要那
玩意,反正你根本也没啥性需求。跟你离了婚,我才知道老子以前守着你这条死
鱼多蠢,你他妈的自己有病不说,反而他妈的还倒打一耙。不过,幸亏我们是离
了,不离这个婚,我还真不知道你跟别人一比,有多差劲。」

  以前,都是前妻讥笑我是个性欲亢进的野兽动物;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是我
尽情嘲弄她的性冷淡。

  两次交锋,无论是虚张声势还是血口喷人,前妻发现我是油盐不进。或许她
又想起了以前的我,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看来对我来硬的不行,她需
要换一种方式。

  这次交锋后,她沉寂了很久。

  三月份的一个星期一,老妈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和C女确定关系后,我
们一般每隔两个星期回父母家一次。这次,头一天我们刚去了父母家里,老妈第
二天就又打电话来了。我以为有什么事情,就问:「妈,有事儿吗?」

  老妈说:「嗯,三儿,有点事。其实也没啥事,你前妻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哦?是吗?又想让你干吗?」我前妻这个人以前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而且总是临急抱佛脚,只要她找我父母,那肯定就是有事要他们帮着办了。

  「嗯,你丈母娘啊,哦,不,你前妻她妈病了,好像胆那块有什么不舒服。


  「哦?是吗?她也会病啊?」我一听,那个极品丈母娘居然病了,顿时有种
幸灾乐祸的感觉,不禁喜形于色。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自从我认识这个极
品丈母娘,她就没生过病,先把我那个太监岳父给克死了。然后我又问:「那关
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老妈附和了我一句:「不过,你前妻说她现在在外地出
差,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她说她妈自己又不会上医院,想让我把婷婷接走,再帮
忙带她妈去看个病。本来想跟你说,可怕你不乐意,就跟我说了。」

  「什么?让你带她妈去看病?」我一愣,随即说:「她有病吧?让你带她妈
去看病?她是怎么想的?妈你告诉她,婷婷咱们可以接,但看病的事,她自己解
决。」

  我的前丈母娘在我和前妻离婚后又来了北京,住进我前妻家里帮着照顾女儿
,也顺便实现了她老有所依的目标。她是初小文化程度,勉强认得个一二三四甲
乙丙丁。别看对内驭夫,对外吵架是把好手,但进了大城市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
不懂。连上街头公厕,都分不清那个烟斗代表男厕所,高跟鞋代表女厕所。她自
己去大医院看病,那肯定是找不着北。但我太讨厌她了,以至于只盼着她倒霉。

  「唉,三儿,她毕竟是个老人,现在无奈了,该帮也得帮。」老妈替前丈母
娘求情。

  「那得看帮什么人!」听老妈耳朵这么软,我不由得有些生气:「老了怎么
了?

  老了就有理了不是?帮人得看对象,她这号为老不尊、五毒俱全的老东西就
不该帮。你小心你帮了她,她到时候反倒讹上你。」

  「诶,三儿,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短呐?妈知道你被你前妻伤得挺重,可是
做人还是要讲原则。你呀,就别那么多怨气了,都过去的事情了。她毕竟也是婷
婷姥姥啊,做人呐,可得长一点。」老妈又来跟我上课了。从小,她就跟唐僧一
样,总是喜欢给我上伦理课。当然,她给我灌输的观念大部分是对的,但也有害
人的,比如那句「跟人家搞对象要负责」,还比如「生孩子可以激发母性」,「
得为了孩子牺牲你自己」,等等。

  「行了,妈,你别说了,反正这件事我不同意你去帮她。」听到这里我忙打
断了老妈的话,要是她一开口讲伦理,那这个电话得打到我手机没电:「我短也
好,长也好,都无所谓,值得帮助的人我是会帮的,但是她这号人就是不值得帮
。我就是把我的同情心喂狗,我也不会挤给她一丁点。都两家人了,还厚着脸皮
找你帮忙?妈,这事儿我的态度很清楚了,你要是真的去带她看病,我也没办法
硬拦着你,但是我肯定会很生气!」

  「行了行了,三儿。」老妈见我这里肯定通不过,也就不再多跟我谈了:「
这事我自己有主意,你就别操心了。」

  「那好吧。」我叹了口气,说:「等会我接婷婷去。」

  「你接婷婷?」老妈反问了一句,然后说:「那小C怎么办啊?你以前安排
她俩见过面吗?」

  经老妈提醒,我才想起至今还没有正式把C女和女儿引见。她俩只是在去年
冬天,在那个很尴尬的场合见了一面,女儿对C女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而且,以
前妻的个性,她回去后肯定会灌输关于C女的一些不好的说法给女儿。原来我还
不认识C女时,前妻就跟女儿说过,是因为我在外边有别人了要抛弃她们;现在
有了C女,女儿算是眼见为实了。所以,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引见她们,一直
是我头痛的问题。只是我性格磨叽,在跟C女确定关系两三个月后,我还是没敢
下决心让她俩正式见面。

  「那……要不这次就让她俩见见面?」我迟疑地说道。

  「我觉得时机还不成熟。」老妈否定了我的看法:「过年时候婷婷跟我说过
,她见到那个勾引爸爸的坏阿姨了,我看这孩子对小C恨着呢,想消除这个隔阂
啊,我觉着还得找个恰当时机,咱们再合计合计。今个儿这事儿挺突然的,我觉
得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要不然,这次要是搞冲突了,婷婷更不接受小C,小
C心里边也不好想。」

  「嗯,是。」我同意老妈的看法,这事得从长计议才是。然后,我说:「那
我今天去接婷婷吧,我跟小C打个电话,让她今天晚上就别来了,回她自个家住
吧。」

  「那也不好。」老妈否定了我的方案:「三儿,你跟小C不容易,小C也不
错个人,咱们可不能给人家留下心理阴影。哦,你一接婷婷,小C就得回自个家
,那人家心里会不会没有归属感?女人的心呐,可细着呢,没准你无意间就让人
家受伤害了。虽然我觉得小C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但是人家自觉,咱们也不能
过分不是?」

  「那怎么办哪?」我觉得老妈言之有理,因为以往这段时间,我确实没有跟
C女细谈过怎么跟我女儿相处的事情,两人都还沉浸在恋爱最初的甜蜜里,暂时
还顾不上考虑这些细节问题。但是,不让我接女儿,那又怎么办?总不至于让老
妈把她接回龙观吧?那怎么上学呢?

  「我想好了,三儿,我跟你爸商量好了,今个我俩去接婷婷,然后在你大哥
家住两天。你爸他们单位退休办最近要在天坛公园搞个风筝比赛,你爸想参加。
正好,我跟你爸好长时间都没来城里边了,正好也进城逛逛。婷婷上学的话,就
让你大哥开车送,下午放学我跟你爸打车去接。」老妈说出了她的安排。

  「哦……也行。」我也觉得老妈这个安排还是挺周全的,表示同意,然后又
交待了一句:「妈,我还是那句话,接婷婷可以,老家伙看病自己看去,咱们甭
管那闲事,啊。」

  「行了行了,我自己有安排。就这么着了啊,三儿。」老妈说到这里,挂了
电话。

  尽管老爸老妈替我接了婷婷,但我也不能做甩手掌柜,那天下班接C女时还
是跟她说了这事。C女听完我的叙述,说:「咱妈做得挺对的啊,不过我这边多
虑了,我肯定不会跟婷婷计较什么的。另外啊,就是婷婷在你大哥家住,你每天
下班最好也过去看看,陪她玩玩。平时在你前妻家不方便,在你大哥家你得去。


  「那你怎么办啊?」我当然是想陪女儿玩玩,可又舍不得C女。

  「嗨,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啊?」C女笑了笑:「晚上你回来不就成了
吗?

  前半夜你陪婷婷,后半夜陪我。」

  「嗯,那也行。你不生气啊?」

  「你放心,我真的不生气。不过,婷婷这一关早晚得过呢。以后找机会吧,
你说呢?」

  「嗯。」我感激地看了一眼C女。

  其实老妈没有被我劝阻住,那天还是带了那个前亲家母去看了病,甚至垫了
钱检查开药什么的。看完病以后把她送回家,还给她做了几天的饭。其实前丈母
娘也不是什么大病,胆囊炎,开了一些药回家先吃着,慢慢调理。

  老妈没跟我主动提起过这件事,但连着几天我去大哥家看婷婷时,只有老爷
子在家,老妈总是晚饭后才回来,我就知道老妈肯定是陪那个老不死的去了。只
是,老妈这人意志其实也很坚决,她决定的事情,我是改变不了的。她愿意肉包
子打狗去帮这个忙,那就由她去吧,只要别让我出力就行。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前妻出差回来,又把女儿又接回去了。

  四月一号是个星期六,我,C女,大哥大嫂,大侄子,还有老妈,陪着老爷
子参加风筝比赛。虽然都生活在一个城市里,但平时各忙各的,这样的全家活动
机会其实不多,所以我们都比较重视:大侄子拿着摄像机边走边录像,我则扛着
相机,为大家照了很多照片。唯一的遗憾是女儿不在场,一是她得上培优班,二
是她和C女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理顺。

  以前我跟前妻结婚时,老爷子单位有几个老同事出席过我们的婚礼,见过我
前妻。此时看到我和C女,都觉得挺奇怪的,就跟老爷子交头接耳。也不清楚他
们具体说了什么,只见老爷子满面春风,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看两眼,然后那些老
头老太太就顺着他的目光往我们这边看,不住地点头。

  「喂,他们在看你呐。」我侧过头来,用肩膀轻轻碰了碰站在我身边看风筝
的C女。

  这时我看到,四月的春风,正把她前面的一缕头发吹散,覆盖在她光滑洁白
的小脸上,显得非常妩媚迷人。我不禁有些洋洋自得:这样一个天生尤物,怎么
就被我给撞上了呢?不是我李守杰优秀,而是运气,纯属运气。感谢上帝保佑,
我明天就给您烧香去。

  C女用手整理了一下被吹散的秀发,转过脸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围在老爷
子身边的那几个老头老太太。他们也正在往这边看呢。

  「看什么呀。」她的脸有些红了,小声跟我说:「我头上又没长角。」

  「咳,还不是老爷子在跟他们夸你呗。」

  「你怎么知道是夸我啊,你又没长顺风耳。」

  「我当然知道了,你看老爷子那样,美的他。」

  C女没有再答话,而是继续仰头看天上的风筝。那一天是一个难得的蓝天,
碧空如洗,空气清新,天空显得格外深邃和悠远。一只只形态各异的风筝,在天
空中飞翔,飞翔……

  风筝比赛老爷子没取胜,无所谓,重在参与嘛,比赛结束后他还是高高兴兴
地跟老妈一起回回龙观去了。

  转眼到了2006年春夏之交。一天上班时,我前妻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那是一个漫长的电话。一开头,她先扯了婷婷在学校的一些表现,说:「守杰
,婷婷这个学期期中考试分数下来了,我昨天开家长会,老师跟我反映说,婷婷
学习成绩不是很好,而且她性格很内向,上课老是走神;跟同学们的关系也比较
疏远,下了课,别的同学们都去做游戏,婷婷却根本不出教室的门。我担心,婷
婷是不是受了咱俩离婚的影响。」

  其实我早就观察出女儿性格脆弱、敏感和内向了。那十年婚姻,不仅仅是我
生活在冷暴力的阴影下,婷婷自从出生以后,也生活在冷暴力阴影之下。前妻这
个人跟丈母娘有一点不同:丈母娘是对内耍横,对外斗狠;但前妻却是十足的窝
里横,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坏脾气全用到家里了。

  前妻的坏脾气并不仅仅只针对我一个人的,在她对我挑剔、贬损和辱骂的时
候,女儿也在旁边看着。而前妻管教女儿,也笃信「棍棒下面出孝子」的古训,
没有什么说理,基本上是靠威胁、恫吓和体罚。女儿小时候有点淘气,也分不清
哪些东西危险不可以碰,哪些东西安全可以玩,我有时也会拿个鸡毛掸子吓唬一
下她,告诉她如果要动什么东西的话就要挨鸡毛掸子。

  但是前妻不是这样,她喜欢对女儿突然袭击,假如女儿哪里不听话惹她烦了
,她会突然掐一下她。那不是虚张声势的假掐,一指头下去就是一个黑紫的印子
。为此,我跟前妻吵过不止一回,但前妻依然坚持她是对的。没办法,我改变不
了她。所以,女儿其实很怕前妻。在我面前就撒娇一些,在前妻面前就规矩一些


  而最后两年,当我开始造反之后,家庭里几天一大吵,一天几小吵,氛围更
加不堪。尽管那段时间,我常常把女儿托给父母照看以尽力避免影响到她,但很
遗憾,她已经懂事了,她依旧能感受到这个家缺乏温暖。

  听到这里,我对女儿感到很愧疚,但我确实无可奈何。于是我叹了口气,说
:「婷婷受我们离婚的伤害很大,没办法,避免不了。唉,谁让她生在我们这个
家呢?」

  我的一声叹息正中前妻下怀,她立刻接上了话:「守杰,我也为婷婷的未来
担心。我觉得,不管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但为了婷婷,为了咱俩十多年的感情,
你能不能再考虑下复婚问题?」

  我一听,干吗呀这是?哦,绕了半天,合着原来是你挖了个坑给我跳啊?操
,打死我都再不返回那火坑了。想到这里我回答道:「那怎么可能啊,我现在都
处了女朋友了,正打算结婚呢。」

  「那不是还没结呢嘛。」

  哦,我还没结婚就成了跟你复婚的理由?什么逻辑。我立刻回道:「我结没
结关你什么事情啊?你有完没完了?别骚扰我们了好不好?这个家混到这一步,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责任,这十年,我把男人的责任女人的责任,都一肩挑了,我
觉得我做的足够好了。婷婷那事我也很心疼,可是我们这个家,无论是分也好合
也好,她怎么着都得受伤害。你以为她只是因为离婚受了伤害?告诉你,我们没
离婚时,对她的伤害更大。她生在咱们这个家就是倒霉,一出生就倒霉,连母乳
都没吃上,小时候她的抵抗力多差?隔三差五的都得打吊针。你这人就是个丧门
星,我摊上你这个老婆我倒霉,婷婷摊上你这个妈婷婷倒霉,谁他妈的摊上你谁
倒霉。」

  前妻听完我的责怪,沉默了一下,说:「守杰,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
得向前看,那时候我是不懂事,现在我也后悔,可那都过去了啊,你老沉迷于翻
旧账不好,你得懂向前啊不是?」

  「是,我懂,这不我又开始了吗?只是,我没必要跟你向前看了,我们都结
束了。」

  「守杰,你听过一句话没,男人要对用青春陪伴自己度过青年时代的女人心
存感激。」前妻忽然玩起深沉了。

  我一听,心想,哟,学会摘录名言警句了啊?看来长进不小,最近丫该不是
又看了张爱玲的什么书了吧?于是我回答道:「没错,一点没错,假如一个女人
背后支持着一个男人,在他穷的时候不离不弃,帮助他走向成功,那么这男的成
功之后就得对这个女人心存感激,否则那叫忘恩负义。但是,这关你我什么事?


  「我想让你知道,就是用青春陪你走过年轻的人……」前妻忽然哽咽了。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禁不住勾起了我对她陪伴我走过的那十年噩梦不
堪回首的记忆,瞬间怒由心生,一下子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住口!你他妈的有没有点自知之明?你年轻时,屁都不是一个,靠着我们
家你才跳出了龙门,我就不指望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问题是你,还有你们家
,完全他妈的把我当榨油机!还有你,你他妈别说不像个女人,我就不指望你温
柔体贴贤惠伺候我了,问题是连个合格的雌性你都算不上!以前我是不知道,现
在离婚了遇到别人了,我可算明白了,你他妈的简直是万里挑一的极品!别的女
人再差劲,起码人家还有个一头,还是个雌性,你呢,你丫有什么?你折磨我这
么多年,老子没找你要青春补偿算对得起你了,你他妈的也好意思说这个话?」
她听到这里,哭的更加伤心了,断断续续地说:「守杰你心肠怎么变得这么硬啊
?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俩再怎么也做了十年夫妻啊。」

  她不说这个百日恩还好,一提到这话,我就禁不住想起了那张令人作呕的离
婚协议。于是我说:「你他妈的给我住口!我心肠硬吗?你他妈的自己拍良心想
想,这么多年来我为你做过多少事情?你又怎么对我的?还百日恩?你写那张离
婚协议的时候,百日恩去哪了?嗯?我给你做了十年牛马你还不知足,离婚也要
给你做牛马,倒欠你二百万,你的恩呢?嗯?你的恩去哪里了?」

  「我……我跟你解释多少遍了,我当时只是不想跟你离婚啊,我怕失去你,
所以才那样的啊,想拴住你,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一番苦
心呢?」前妻连忙解释道。

  「你放你妈的屁!」没错,她是跟我解释了无数遍,但我根本不信这个解释
。一想到那张协议,我就有一种被人出卖的感觉,而且是被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
出卖的,那种痛苦,无异于天崩地裂,跟死过一次没有什么区别。不经历的人,
是体会不到这种痛苦的。于是我加大了声音:「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可是这十
年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你贬损我,羞辱我,什么都推给我做,对我性讹诈,最后
你还要算计到我一无所有。这就是你嘴里的爱吗?你他妈的是指鹿为马!我这辈
子遇到任何一个人,哪怕他跟我有仇,都没谁能这么折磨我。你他妈的还好意思
说这就是爱?老子这么爱你一次,你他妈的能不能受得了?嗯?」

  「可最后离婚我也没让你净身出户啊,还不是按着你的要求来的?」

  「废话!你想让我净身出户我就净身出户啊?你他妈的做白日梦吧?我的要
求就是按着公平俩字来的,你他妈的打官司打到玉皇大帝那里也就是这么个结果
。哦,合着你没让我净身出户就算你对我开恩了不是?我还欠你个人情?你他妈
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实际上并不想让你净身出户,我只是想
留住你。」

  「哼哼,张佳丽,留住我好继续折磨我是不是?我告诉你,越是这样我走得
越快,因为我鄙视你和你们那一家畜生!」我咬牙切齿地回道。

  「守杰,你为什么就这么绝情呢?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为什么就因
为那一次过失就再也不原谅……我?」

  我很清楚,前妻口中的「一次过失」,并非指的是那张离婚协议,那张协议
,她一直顽固地认为,那是爱的表示,那是挽回的手段。只是她认为我不懂得她
的爱,不理解她的爱,所以她是不会认为那协议有错的。她所说的一次过失,就
是她妈要来我家住那事儿,我们因为那件事发生了剧烈争吵才迅速办了离婚手续
,那才是让她真正追悔莫及的事情。

  但是实际上我跟她之所以拜拜,并不是真的因为这事,它只是个导火索,真
正的原因是十年的积恨积怨。可前妻似乎并不明白,她到这个时候都没感觉到自
己以前有多大错,以为我要离婚就是因为她坚持她妈来我家住呢。

  这时,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那个家,我倾注了多
少心血,毁了,难道我不心痛吗?本来我遇到她的时候,是怀着一份美好的初心
跟她相处的,想的就是对她好,把这个家越过越好;可是她,还有她的家里人,
满脑子的算计,最后让我惨淡经营十多年的家散了败了,我的心里确实不甘。可
是,现在她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离婚后,我和前妻曾有过很多次交锋,但多数保持着冷漠的分寸。但这次不
同了,她的话刀刀见血,触动了我内心深处最痛的伤口,让我瞬时情绪失控,对
着电话声嘶力竭地怒吼,以至于声调都变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没给过你机会?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在给你机会,你抓住机
会了吗?你给我带来那些痛苦和伤害,你有能力弥补吗?你没有能力!」

  前妻继续辩解道:「守杰,世界上哪个女人没有点小脾气呢?我以前只是耍
耍小姐脾气……」

  我冷笑着回敬道:「呵呵,你说你是小姐脾气?你是哪家的小姐脾气?你们
家八辈子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穷的连裤子都没有,你也好意思自称小姐脾气?
嗯?

  你耍脾气也就罢了,你妈也耍小姐脾气?你年轻,无理取闹,我原谅你不止
一次了,可你妈年轻吗?他妈的这么多年她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把我当猴耍是
小姐脾气?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那把年纪都他妈活到狗……」

  说到这里,我收了口,算了,口下留德吧,这帮鸟人跟我已经没关系了。我
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你娇纵也就罢了,可是你们家那帮人没完没了,
没事找事,你妈一张嘴就是我欠你们家的,我他妈欠你们家什么了?这个家是我
一手建立的,你们家既没出力也没出钱!连你的工作也是我给的!这么多年你家
从我这榨走多少油水?我欠你们家什么了?真是有病!我告诉你,我们走到这一
步,是你们家一步步逼的!」

  听到这里,前妻赶紧下了保证:「我妈说了,以后再不干预我们的事了,她
说了,以后再不来北京了,我哥我弟以后保证也不来了。以后他们谁要来,我给
拦着还不行吗?你要是不想去,以后也可以不去我家,可以再不见我家的任何人
,我妈说只要我们俩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听完这份迟到的保证,我更是愤怒夹杂仇恨,咬牙切齿地回答道:「晚了!
早他妈干吗去了?我李守杰再混得栽,也他妈用不着你们家那帮屌人开恩!我和
你十多年,你他妈自己拍良心想想,我有没有做出过首先挑衅的行为?一直都是
我在宽容你!容忍你们家!但我的宽容是有度的,忍耐也是有度的!现在这个度
早就过了!告诉你,我要让你们家人到死都忘不了,是他们自己亲手扼杀了你的
幸福!」

  前妻又道:「守杰,你难道就不能忘记那些事情吗?从头来过不行吗?我们
有婷婷,我们在一起对她成长有好处。」

  见她又提到婷婷,我心里一阵难过,一阵揪心。的确,离婚是让我解脱了,
但我愧对孩子。但我不离怎么办?我再那么混下去就废了。所以,略微平静了一
下以后,我回答道:「算了,你就别拿婷婷说事了。婷婷成长在我们这样的家庭
,还不如一个单亲家庭有利。本身婷婷这些年承受得太多了,你看她性格多敏感
多内向?你想想你对得起婷婷吗?」

  「可是,我们离婚时,是你同意把婷婷给我的啊?」前妻赶紧推卸责任。

  她的意思我很清楚,就是离婚时我也没坚持要婷婷,所以我对女儿也没有尽
到责任。

  「对,我要是不同意你能签那个字吗?两年前那次离婚你就拿着婷婷要挟我
,让我没离成,又跟你耗了两年。我告诉你,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摆脱你这恶
魔,还有你们那个恶魔家庭!要是再他妈被你们家折磨下去,我这辈子不是废了
就是得窝囊死,婷婷照样是个没爹的孩子!有这个功夫,我不如快刀斩乱麻,起
码将来婷婷还能得到我物质上的保证!要是你抚养不了婷婷,那给我,我要,我
有能力!婷婷跟着我们家,别看没妈,绝对比跟着你们家那帮烂人成长得健康!


  此时的前妻可谓惊人的忍辱负重,面对我狂暴凶悍的语言丝毫没有像以前那
般以牙还牙,而是接着哀求道:「守杰,我以后真的不会再胡闹了,我知道错了
,我改还不行吗?」

  听她这么说,我也稍微平静了一下,接着说:「不可能的,张佳丽,我不可
能改变你,我跟你耗了十年才明白,咱俩谁也改变不了谁。我也不相信你的保证
,你以前跟我下过无数次保证了,我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以为能改变你,相信你
的保证。这是不可能的,你狗改不了吃屎。你和我,完全不可能调和,你我门不
当户不对,观念完全不一样,同样一件事在你我脑子里是两个解释。你,还有你
妈,我永远不会让你们满意,因为你们脑子里的标准不是用来衡量人的。你们只
是把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男人最优秀的一条抽出来,组成一个虚拟人来衡量我,所
以我必须有大把的钱给你们烧,必须当很大的官让你们八辈子贫农光宗耀祖,我
必须被你役使让你们有役使人的快乐,我必须在你和你妈面前当孙子让你们觉得
自己地位高,我必须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围着你转让你觉得我爱你,我必须每天
围着锅碗瓢盆转让你舒服享受,我必须解决好你的七大姑子八大姨让你们有面子
。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完全做到,以前我曾经竭尽全力做到了其中几条,但我省
悟了,就是把我累死我也做不到全部。所以我不伺候了,你们在贪得无厌索取时
你们自己先照照镜子,你她妈的能给予别人什么?如果你们能找到你们理想的人
,你就去找好了,我这不给你机会了吗?」

  「离婚是你硬逼着我提的,我当时只是看着你太痛苦,为了让你心里好过点
才提出的,我这半年其实一直在等你能够回心转意。」

  我对着电话冷笑了一声,说:「你他妈太搞笑了吧,还回心转意?我好不容
易摆脱你们家的折磨,刚过几天好日子,老子庆幸都来不及呢,还他妈回心转意
?你以为我天生的贱,没你折磨我就不爽是吧?你他妈有病我还没病呢。让我回
心转意,你他妈白日做梦吧。」

  前妻此时一定非常后悔当时为什么稀里糊涂地跟我拿了离婚证,继续抱怨道
:「守杰,那天你的情绪也太爆了,有话大家好好说,什么不能商量呢?你那么
骂我们家人,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我是真心实意地不想跟你离婚……」

  我叹了口气,回答道:「唉,张佳丽,你为什么总喜欢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你很清楚,我不想再跟你家有任何来往,你心里最清楚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们
家。

  别说你妈要来我这住,我他妈一想起你们家那帮屌人还活着就感到恶心!」

  前妻见我不肯承认自己有责任,就说:「你难道就没一点责任吗?夫妻闹矛
盾,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你放屁!」我又一次打断她的话:「老子最讨厌听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屁
话。

  我的责任?我让你说,我的责任是什么?嗯,你说啊?你他妈说啊?」

  前妻那头沉默了半刻,回答道:「守杰,你不会忘记……」

  我哼了一声,回答道:「张佳丽,难道你觉得过去就像铅笔字,用橡皮擦一
擦就掉?可能吗?我告诉你,我到死都忘不了,你,还有你们家,给我的那些痛
苦和绝望!」

  对话到了这里,电话里再次传来前妻的啜泣。我年轻时候,这种啜泣曾让我
无数次低头,停住了离开她的脚步,产生出要保护她的意愿。但是,现在我没有
这种感觉了,只是觉得自己态度有些过激,于是缓和了一下语气,转而安慰她:

  「你也找个适合你的人吧,记住咱俩的教训。对别人好点,多点关心,千万
别让你们家掺和你自己的婚姻,把别人当摇钱树了。」

  前妻稳定了一下情绪,回答道:「守杰,你还是没有从那些痛苦中走出来。


  我叹了口气,说:「是的,我没走出来,那伤害太重了,我这辈子怕是都很
难走出那个阴影。」

  「当初同意跟你离婚,就是因为你以前曾经说过你离婚了就能走出来的,可
你还是没有走出来。」她说。

  我回答道:「不,当时我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的是,离婚才能补偿一点我的
痛苦,而不是抚平我的痛苦。补偿你懂吗?我一想到我跟你离婚了,你们家那帮
人跟我再没任何关系了,他们爱他妈的捣鼓谁捣鼓谁,爱觉得谁欠了他们的就去
觉得,爱他妈的骂谁就去骂谁,跟我毫无关系,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心里真他
妈的真痛快!能够补偿一点我的痛苦!」

  前妻沉默了很久,然后问:「她对你好吗?」

  前妻口中的「她」就是C女。我答道:「我认识她几个月,但她给予我的关
心和体贴超过我和你一起10年。」

  前妻又沉默了一阵,说:「守杰,我现在真的有些进步了,如果咱们还能在
一起的话,你会发现我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听到这里,我又叹息了一声说:「不用了,死掉的婚姻,没有爱情的婚姻不
值得等待。我很爱她,你现在有进步是好事,你再找个合适的人,好好过吧……


  电话打到这里,突然没电了。我收起了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眼角居然在
不知不觉中渗出了两行热泪。我用手擦了擦眼泪,又吸了吸鼻子。妈的,我他妈
的怎么这么贱?为这个好不容易摆脱掉的恶魔,我哭什么?气什么?这时我才发
现,原来我对她,这个折磨我十年的、恶魔一样的女人,竟然还是有那么一丝留
恋的,尽管有更多的恨,但毕竟还是有留恋……

(二十二) 我如果爱你

  在公司里,虽然我是自己一个人一间办公室,但不是那种真正的独立房间。
作为一名小小的部门经理,我的办公室与员工们的大写字间之间,仅仅隔着不到
顶的毛玻璃,既不隔音也不隔光,甚至也没什么私密性,里边能依稀看到外边,
外边也能依稀看到里边。

  前妻给我来电话时,我正在办公室,为了保护隐私我走进大楼的紧急逃生通
道里,关上防火门才接听的。接完前妻的电话,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又回到办公
室,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一看墙上的挂钟,快到四点半下班的点了,该准备接
C女了。这才想起用座机赶紧给C女打个电话。

  连打两次,C女的手机一直在通话中,座机无人接听。我再打,通了。一接
电话,我就听到她的语气里,带有一种焦急过后一块石头落地的感觉:「啊,是
守杰啊,哎呀急死我了你,你干吗去了?刚才给你打了半天手机都占线,座机也
没人接,再打就关机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听到她对我的抱怨,我忽然感到一阵温暖:啊,你知道有人牵挂你、为你担
心的感觉有多幸福吗?我知道。

  C女的电话把我从与前妻通话时产生的那种烦躁郁闷的坏情绪中拉了出来,
我脸上随即浮现出了一丝微笑,骗她说:「没事,刚才有个客户啊是个超级侃爷
,唠唠叨叨地贫了半天,愣是把我手机给搞没电了,把我举手机那只手都给搞麻
了。」

  「你呀,你就是不会拒绝别人,应付这种喜欢煲电话粥的客户,我最在行了
,以后我教教你怎么对付他们。」C女说得一点没错,我的缺点除了喜欢磨叽,
第二个就是不会拒绝别人,这也是CJ男们常犯的毛病,心软啊,总觉得拒绝别
人是个挺难为情的事情。不过,这次她并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拒绝那个「客户」


  电话里我们约好了我下班去接她。其实,自从我主动接她上下班以来,除了
我出差加班或者她出差加班,我都雷打不动地去接她。但是,我们一直都遵守着
一个习惯,每天上午下午各打一个电话,即使是没什么事情,也互相通报一下,
听听对方的声音。

  五点差一刻的时候,我开车到了C女公司那条街。C女公司也是四点半下班
,每次我接她的时候,她都会站在路边一个临停点等我;遇到下雨的时候,她则
会站在大楼门前的玻璃风雨棚下等。

  走到她公司那条街上,路况略微有点不畅。我开车走走停停,远远地就望见
她打个遮阳伞在老地方站着。这年春夏之交的北京特别热,虽然到了五点也还是
骄阳似火。虽说早晨我们一起出的门,但慌里慌张的没顾的上欣赏她。趁着堵车
的功夫,我才又认真地把她看了又看。

  今天,C女穿着我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条杏色短裙,那双浅金色的高跟鞋。我
又看了看她的上身,就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白色大尖领的职业短袖。我对C女的
第一印象中,只记得她下身穿什么,总是记不起她上身穿什么,可能那时光注意
她的腿了。今天我看到她穿这间白色短袖,这才回顾起我第一次遇到她时,她肯
定就是穿着这件上衣。

  而说也奇怪,这种普通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就那么平淡无奇,怎么她穿着就
这么合适得体,就这么妩媚多姿呢?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一点也不假。

  C女也看到了我的车在车龙中慢慢行进,高兴地向我挥了挥手。她就是这样
的人,一看到她就让人忍不住感觉到爽,特想微笑。我停在她身边,她收伞上车
后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定,用手往后梳理了一下长发,接着从包包里拿出两盒特
仑苏牛奶,我一盒她一盒,然后命令我说:「把它喝了。」

  我从小讨厌喝牛奶,不是因为难以消化,而是讨厌那个味道;成人以后虽然
不那么讨厌了,但也不是很喜欢喝牛奶,没人主动塞给我的话,自己是决不会买
着喝的。C女知道了以后,说我的习惯不好,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该补钙了,每天
一早一晚都会命令我喝一盒牛奶。

  我乖乖地照办,虽然奶味对我毫无吸引力,但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却让我心
头非常甜蜜。过去十年的婚姻里,前妻从没有关心过我的营养状况。家里虽然一
直牛奶不断,但基本上都是她喝掉了。而我,如果没人强迫的话,是不会主动拿
来喝的。现在,又有人关心我了,尽管我还是不喜欢喝奶,但这种关怀却让我由
衷地感激她。她是上帝赐给我的尤物,我忍受了十年的痛苦,等待的就是她。

  在我喝奶的时候,C女问我:「晚上到哪里吃饭?」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今晚还是去吃川菜吧。」

  我和C女的另一个共同点就是吃饭口味很像,都喜欢麻辣味道足的川菜。其
实婚姻生活里,大量的合适与不合适都不是在大问题上,而是在一些看似不起眼
的小问题上。比如说吃饭的口味,两个吃饭口味不一致的人凑到一起,时间短了
看不出来,真的要过几十年,那个感觉会很憋闷的。比如我和前妻,口味简直就
是反义词,她是安徽人,一天到晚吃大米,让她吃点白面跟吃耗子药似的;我呢
,则从小吃白面馒头面条,大米不是不能吃,但只是串换着吃。前妻口味极咸,
喜欢吃腊肉,但一点辣的不能沾;我口味偏重,喜欢麻辣刺激。所以,我和她凑
一堆,那吃饭从来就吃不到一堆去。

  要是俩人互相体谅点,照顾一下你、也照顾一下我,那还好办,问题是前妻
这个人特别自私,吃饭口味必须全照着她自己来,不满意就给脸色,给性惩罚,
而且还时不时贬损我们北方人吃的面条啊什么的都是猪食。即便是到了我父母家
里,我们全家北方人也必须按照她这一个南方人的口味来,哪怕是一顿不满意她
就会给脸色看。因为她的执拗,我为她做饭那些年,不得靠不牺牲自己的口味来
息事宁人,全按照她的来,想打牙祭只能靠回爹妈家或者下馆子。当然,让步是
让步,心里攒下的不满和厌恶却与日俱增。

  可能有些人认为男人就该让着点女人,不是说「女人是用来疼的」吗?让着
女人才能证明男人爱女人。没错,男人是该让着点女人,但这话反过来理解,女
人怎么证明你爱男人?关心爱护是相互的,没人他妈天生要伺候你。靠某一方单
方面付出、让步、委屈,早晚要出事——不是个个出事,特例总是有——骆驼总
有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那天。那些到死都没出事的,并不等于他就真的满意,
他是还没等到爆发,自个先郁闷到嗝屁了。

  我和C女常去的那家川菜馆子位于东总布胡同,也就是四川省驻京办事处楼
下。

  这家馆子是我吃过的最地道的川菜馆了,总是顾客盈门。当然,我没去过四
川,不知道四川本土餐馆是不是更好,反正在北京,我感觉没有比这家味道更好
的川菜馆了。

  那馆子平日子顾客川流不息,只是那天我们到得早,人还不多,很幸运地找
了个靠窗户的位子坐了下来,点了菜。能吃川菜的人口味都差不到哪里去,所以
点菜时,我每点一个问C女,她都赞同。等菜的功夫,两人又聊了聊一些无关紧
要的话题。

  聊着聊着,我突然感觉到C女正在用脚尖轻轻地踢我的腿,然后就听到她脱
高跟鞋的一声轻响,接着看到她身体尽量往前倾,感觉到那只脚顺着我的腿往上
游走,最后在小弟弟那里停住,轻轻地踩我。幸亏桌子上有桌布隔着,否则别人
看见可就不雅了。我以前一直在C女面前赞叹她的脸蛋美,身材更美,腿最美,
她也挺受用,所以我俩在一起时,她也时不时会用腿撩拨我一下。

  我享受着她的撩拨,靠外边的右手依旧放在桌面上做若无其事状,靠里边的
左手则拿到桌布下面,轻轻抓起她的脚,为她揉捏着,眼睛跟做贼似的往下瞥了
一眼,旋即又转到桌面上左顾右盼,确认无人关注我们后,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
脸上,对她扮了一个鬼脸。C女脸上则满是调皮的表情,眼睛朝我一眨一眨,那
意思说:哈哈,我看你怎么办?

  靠,我能怎么办,只能做忍者神龟了。不过,这种感觉真是受用。俗话说偷
不如偷不到,我现在体会到的,就是一种偷不到的感觉,面对着诱惑只能干着急
,无奈中只得加大了为她揉脚的力度。

  一见我用力,C女又来劲了,脸上装出高潮时那种迷离表情,嘴里又以极细
微的音调发出「啊,啊」的声音,看得我的小弟弟都快把裤裆顶破了。再看她,
一脸的坏笑,直到服务员把一盘夫妻肺片端上来才收敛起来。

  吃完饭,我们稍微聊了一会儿。正聊着,她突然从包包里拿出一把指甲剪来
,抓住我的手,给我把指甲剪了。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手指甲似乎长的有点长了
,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以前我光注意欣赏她的腿了,没顾得上欣赏她的手。在她给我剪指甲时,我
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手。她的手同样美丽,十个指头细长,手指甲呈优美的
椭圆形,手上的皮肤白而娇嫩。对比着她的手,我的手显得真是粗笨,十个大粗
指头,指甲盖都是方形的。

  我这辈子活到现在,只有两个人为我剪过指甲,一个是C女,另一个就是我
妈。

  我这时才突然想起有句老话:男人一辈子需要两个女人照顾,小时候是妈照
顾,大了是老婆照顾。这话还真在理儿。

  别看只有两个人吃饭,但你一言我一语,这顿饭吃得挺磨叽。等吃完饭从饭
店里出来,天已经黑了。我们走到停车场,刚一上车,我就一把把她搂住,先是
一阵狂吻,然后就用手摸她下面,一边摸还一边说:「好哇你,竟敢在大庭广众
之下调戏我,靠,看我今晚不整死你。」

  C女则一边咯咯地笑,一边假意抵抗着。隔着裤袜摸了两下觉得不过瘾,又
打算伸进去,无奈她的裙子腰身太紧了,费了好大劲也没进去。

  正在着急时候,她自己解开了裙扣,我这才顺利地摸了进去。越过那片黑森
林,我摸到两片小肉,发现她那里早就湿漉漉了,光滑而柔软。我一边在外边摸
,一边欣赏着她发出的轻微的呻吟声,正想得寸进尺往里抠,她一下抓住我的手
说:「守杰,回家再说吧,你得洗洗手。」

  我一听,也是,自己虽然饭前洗了手,但那手指甲里边可没清洗,而且刚才
还捏了她的脚。于是把手从她那拿出来,又往自己鼻子边送了送,还是那股淡淡
的骚味,如同幽兰暗香般的骚味。

  当晚我们决定到团结湖过夜。从地下停车场上了电梯,我就迫不及待地抱住
她吻。她调皮地推开了我,故作庄重说:「干吗呀,公共场合,注意形象!」说
完指了指电梯上方。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怕被电梯摄像头拍下来,就跟她说:「这里又不是写字
楼,我早看过了,电梯里没摄像头。」

  「那也不行,没准那个变态私自安个偷窥呢。公共场合里还是注意点好。」

  靠,她还反倒教训起我了,刚才在饭店里她可没这么正经。不过,听了她的
话,我倒也真的怕哪个变态保安私自装这么个玩意,也就没再坚持骚扰她。

  进得屋门,我把门一关,在门厅里就抱住了她,这次她没有再拒绝了。今天
我被她撩拨得太狠了,以至于实在没那个耐性,跟以往一样按部就班地等到两人
洗了、穿好性感内衣什么的再做,干脆玩起粗暴了,一把将她抱起来顶到墙上。

  C女也一样的兴奋,在我抱她的时候,她把裙子往上撩到腰间,又轻轻一跃
,胳膊抱着我的头,两腿夹住我的屁股下面,两人隔着裤子裙子就开始摩擦起来
。我的两手抱着她的大腿腾不出来,就用嘴拱她的胸部,她会意地腾出一只手解
开了上衣扣子,又把文胸往上拉了拉,露出了整个胸部。

  就像婴儿吃奶一般,我轻轻地含住她的乳头,使劲地吮吸着。然后,我又把
她抱到沙发旁边放下,让她伏在沙发的靠背上,撅起屁股,又用力扯下了裤袜和
短裤,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了自己的裤子,手持硬如铁棒的小弟弟一下插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C女发自肺腑地呻吟了一声,屁股迎合了我几下。然后,她转
过头来,与我一阵深吻。吻了一阵以后,又扭过头去背对着我,整个身体就像蛇
行一样不断扭曲起伏,带动着头发如飞舞的黑纱般摆动,直到彻底崩溃的瞬间降
临。

  完事后,两人一起洗了一个淋浴。擦干后我先出来了,裹着浴衣舒舒服服地
躺倒了卧室床上,点燃了一枝中南海等她,深深吸了一口,又痛快地吐出来,目
光注视着飞散而去的烟雾,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幸福惬意心满意足的微笑。心
想:李守杰,你小子这辈子算是积福了,碰到这么个跟你默契得连一点缝隙都没
有的仙女,前半辈子受再多的罪,也他妈的值!

  C女在卫生间用电吹风吹干了头发,又擦了一些护肤品,连浴巾都没裹,赤
身裸体来到床上,看到我正望着天花板傻笑,就把手伸在我眼前晃了晃,好奇地
打诨道:「喂,喂,发傻干吗呀,跟空气抒情呢这是?」

  我的视线随着她的手转到了她身上,浴后光滑白嫩的皮肤被床头灯一照,更
显得光彩夺目。我又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继续傻笑,对她说:「我是有点傻了
,都不知道这是做梦还是真的了。」

  「行了行了,这话你说过无数遍了,再说都成祥林嫂了,没出息。」C女躺
倒我的身边,接着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跟做梦一样。不过又想回来,
咱一辈子也没干啥坏事,得到这个结果也是该着的。」然后,她又微微叹了一口
气,说:唉,要是早遇着你就更好了……

  呵呵,被我讲到不好意思再讲的那句话,现在反倒从她嘴里说出来了。当然
,我还是很受用的,这可是对我李守杰同志最高形式的肯定。

  我掐灭烟头,又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半干未干的长发,然后把脸贴在她
的头皮上,深深嗅着上面散发出的香波气息。闻着闻着,竟然又忍不住拿她跟前
妻比了。唉,人离了婚就是这样,前夫前妻即使过不到一起了,但双方都跟刀子
一样把对方刻到自己心里,以至于再遇着其他人,无论多么没有可比性,也还是
总忍不住拿着前夫前妻去跟新人比。而那天,我恰好刚刚跟前妻通了一个漫长的
电话,那刀子印还新鲜着呢。

  想到这里我才记起手机没电了,赶紧下床从裤兜里找到手机充上电,这才放
心地回到床上,脱掉浴衣搂着C女。但是经过刚才拿前妻和她这么一对比,我倒
忍不住又想赞美C女了。于是我对她说:「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

  虽然在此之前我已经赞美了她无数遍,但不知怎地,我每天都能找出新鲜的
方面表达赞美。恋爱激情支配下的人就是这样,总感觉自己对心上人欣赏得还不
够,总是想办法找出更多的美好的一面,而且总能找到,就比如我对C女。

  当然,假如没有了爱,人们往往又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总是想办法发现对方
更多的丑陋,当然,也能找到,就比如我对前妻。并非我喜新厌旧,没办法,我
也是俗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爱是支撑我审美的精神支柱,这个精神支柱
垮了,所有的美丽都会变得狰狞。

  「不知道。」C女调皮地冲我做了个鬼脸,揶揄我:「这些天,你一直对我
花言巧语,把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夸遍了,简直就是大会大表扬,小会小表
扬,散会也表扬。我哪知道你今晚又发现什么新的闪光点了,还是个「最」,好
像前些天夸的那些都不算数了似的。」

  「呵呵,」经她这么一说,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要说:「以前夸
你的,比如气质啊,相貌啊,身材啊,知识啊,等等,我觉得都不是你灵魂里的
东西,那只是一种外在,很多人都能想办法去拥有这些外在,但是灵魂里的东西
是独一无二的。我现在感觉到,你对我最大的吸引力,就是从灵魂深处带给我的
一种……一种……呃,相反的东西。」我想找一个合适的名词表达,但一下子找
不到,哽住了。

  「我知道了。」对于我提出的问题,C女却似乎一点不觉得有难度,轻松地
说道:「你觉得我呢,很傲气很独立,但同时却又很温柔很有女人味,你觉得这
两者有矛盾,但在我身上对立统一。」

  「对对对!」我连忙表示赞同,精辟,太他妈精辟了,对立统一,真是一语
道破天机,都搞到哲学上去了,我这副猪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二者并不矛盾啊,」C女继续说道:「一个女人,要想摆脱依附男人的
地位实现真正的人格独立,就必须首先能够在经济上实现自立,真正的自立。我
对马克思别的话不一定赞同,但他的一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倒是很赞同
。女人没有独立的经济基础,就很难真正实现人格的独立,你吃人家的,喝人家
的,靠着人家养活,你哪里还谈的上独立?」

  「对啊,对,对对,继续说。」我此时的表情就像个小学生,脑袋直点直点


  「经济上的自立不等于挣工资,挣工资只是经济自立的一个方面。一个人,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社会上和家庭里需要承担的义务,不仅是挣回多少钱那么
简单,还有其他的责任。钱可以弥补某些责任,但无法替代全部责任,有些责任
必须是你用别的方式付出,比如劳动、思考,等等吧。」见我这么有兴趣地听课
,C女也越发投入了。

  「一个女人,如果立志要做一名独立女性,那么她不仅要能挣钱养活自己,
还得有足够的钱,付出足够的心血和劳动,以及智慧,履行自己的社会和家庭责
任,这样她才能算的上真正的独立女性。」

  「对极了,我也这么认为。」我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连声附和,又提
出了自己的见解:「不过,作为一名男人,我觉得女人就是经济上不独立也没什
么了不起,毕竟这是个男权社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几千年的传统在这
搁着呢。只是我觉得现在有些女人啊,有些逃避责任的味道,该靠男人养活时,
她们说自己是弱者,该让她们尽女人义务时,她们又说自己是独立女性。横竖她
们都有理,这可有点让人不爽了。」

  「是啊,没错。这就是人性的弱点,谁不想不劳而获啊。就是你,守杰,要
是给你一个职位,每天什么都不用干,一个月给你十万的薪水,你还会再待在亿
银公司吗?」C女答道。

  「哈哈,那是。我肯定也想不劳而获,只是我清楚,天上不会掉馅饼。」C
女的比喻把我给逗乐了。

  「这不得了。现在有些女人,是有些让人不可理喻,一方面是女人的感性思
维,另一方面是因为社会规范正在变化中,原来老的,封建的那一套已经被打碎
了,但思想残余还在,而新的规范又没建立起来。这样,这个社会显得有些规范
失衡。就比方你刚才谈到的,有些女人花男人钱觉得天经地义,这就是旧思想的
残余;可转眼间她又觉得自己不该包揽家务,自己是独立女性,这就是新观念的
冲击。而人性就是这样,总是会趋利避害的,在社会没有统一的规范之前,人们
总是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那些东西。」

  「唉,不公平啊。」我感叹道:「我觉得当个男人也挺倒霉的,虽然现在不
封建了,但作为一个男人,无论是自己还是社会,都要求一个男人要有事业,要
能养家糊口;可是自己忙了事业,回来还得面对不做家务的独立女性,也太他妈
累了。」

  「这是你的错误理解,守杰。」C女为我纠错:「独立女性不是不做家务,
不做家务那叫懒惰,不叫独立女性。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独立女性除了经济
独立,还必须承担属于自己的社会和家庭义务,这才叫独立女性。借口自己挣钱
了就不做家务的,不是独立女性,是懒女人。」

  「哈哈,对,懒女人。」我立刻不厚道地想起了前妻。

  「所以,独立女性挣钱,并不仅仅是为自己花的,还要履行自己的责任。这
就要求她有足够的自制力,抵御住物欲的诱惑,实现与自己经济能力相匹配的消
费;能够真正承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些责任。只谈自己的钱够花,把自己该承担的
那些责任推卸掉了,或者由别人去完成,或者逃避掉,这样的话,依旧算不上独
立女性,因为依附的本质没有改变。」

  「嗯。」

  「如果一个自称独立的女人,整日向男人要这要那并习以为常,要别人替她
完成她该完成的那些劳动,那么她依旧是没有独立的。当然,我不是说男人不可
以为女人买东西,不可以替女人干一些事情,那是爱心的表现,欣赏的表现。但
爱心不是要来的,欣赏不是求来的。一要,一求,你还谈什么独立?如果一个男
人肯为女人献爱心,比如你对我,我之所以接受了,说明我喜欢你;如果我不喜
欢你,你就是把金山搬到我面前我都会不屑一顾的。但是,假如你对我没那份心
,我才不会向你索取,因为索取来的东西里没有爱。」

  「太对了,接着往下说。」在叹服这番分析的同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C
女从不向我要这要那,她不想依附我;为什么从来不拒绝我为她买东西,因为她
喜欢我,在接受我的爱心。

  「而且,即使是你愿意为我花很多钱,但如果我觉得过头了,我还得阻止你
,因为物质这个东西追求起来是无止境的,我觉得只是差不多就行了。」

  「那是当然,当然。」我连声附和,心里却想:亲爱的,你把我看错了点,
我才不会大把烧钱呢,经历过前妻这个月光族以及A女那个物欲狂以后,咱是再
也不打算没事给女人烧钱玩了,哪怕你是C女也一样。不是我不爱你,而是因为
我打算跟你日久天长过日子。

  「唉,有些女人,把一个男人愿不愿意为她花钱,看成是男人爱不爱她的标
尺,我认为这不对。除了金钱以外,男人对女人的爱有更可贵的东西,比如专一
于爱情,忠诚于婚姻,给她关心、呵护、照顾,等等,这才是真正的爱呀,这是
钱根本买不到的东西。假如单纯地拿花不花钱来衡量爱不爱,那是把自己鄙薄在
一个妓女的位置上了,很多大老板对名模名妓之类的一掷千金,但你说里边有爱
吗?」说到这里,C女打住了,表情也突然变得伤感了。

  我智商可不低,立刻猜到她大概联想起了她的前夫在外边乱搞的事情,于是
赶紧转移话题,说:「你真是厉害,能够意识到这点。现在的女人啊,普遍虚荣
心太强,对物质追求一个又一个,真是累不累啊。」

  「是,这是社会患上了拜金症。那种疯狂于物质的生活,实际上是自找苦吃
。以咱俩的经济实力,追求一个舒适生活不成问题,要追求奢侈,那还是真有点
累,那又何必。我既然跟你好了,我就得替你打算,也是替我们两个打算,以后
的日子还长着呢。」

  「对,我觉得太对了。」她这话算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过日子,那就得
精打细算,现在生活水平不错,不等于以后就一帆风顺。做人眼光得长远一点,
既不能做铁公鸡葛朗台,也得给自己留出过冬的粮食。」

  「嗯,凡事都是要讲究一个「度」的。现代人喜欢讲究个性,讲究自我,我
也喜欢别人尊重我的个性,但既然走进婚姻,那么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
真的为了讲自我而不顾一切,那么就请不要选择婚姻,免得误人误己。婚姻里更
多的是责任,选择了婚姻就是选择了「我们」,而不是「我」,就必须做好「我
」服从「我们」的准备。既然我们准备成为夫妻相守一生,那么,就得把「我」
这个字变小,让「我们」这两个字变大,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要先考虑「我们
」,再考虑「我」。当然,这是相互的,你也得这么做,否则呀,以后的日子矛
盾会多起来的。」C女看着我,要我表态。

  「你说的太对了,说到点子上了。家庭必须是一个整体,个体必须服从这个
整体。以前我曾考虑过这些问题,检讨自己的婚姻为什么失败,零零碎碎地想到
了这些,但没有你梳理得这么清晰系统。现在你一点拨,我忽然明白了,那时我
跟我前妻啊,各过各的,各玩各的。起初我也是想把家里弄成一个目标的,但没
办法,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差异太大,她总是必须优先保证她自己那块,总是把
她自己凌驾到整个家庭之上,只剩我一个人挣扎着为这个家庭谋划。但是孤掌难
鸣啊,硬咬着牙往起撑,那过得可真累。本以为时间久了会好,但七八年了,见
她还是自己顾自己,我也就泄气了,心想这是干吗呀,合着我完全就被你当驴使
啊,我累死累活的,你他妈倒落个清闲自在,我穿超市里买的衣服,你他妈买宝
姿兰蔻,我一下班就做饭拖地,你他妈的倒做美容搞按摩,我前边成千上万往家
挣钱,你后边成千上万败出去,心里甭提多来气了,妈的这哪里是夫妻关系,这
简直就是成了主子◎◎关系了嘛,最后索性也就不管了。」

  「是啊守杰,你前妻实在是太不会过家了。」C女见我说得有些激愤,没有
继续往前妻那里延伸话题,而是转向了我俩:「以前听你说你前妻的事情,我就
想,咱俩在一起,我可得牢记住以前的教训。我觉得,一桩好的婚姻,夫妻双方
应该是合作关系,而不是谁领导谁,谁统治谁的关系。你和我,我们在真正结婚
之前必须考虑清楚,能不能真正平等对待彼此。守杰,我非常渴望获得你的尊重
,就像我尊重你一样。我希望我们俩的婚姻里,没有大男子,也没有母老虎,什
么事情都能有商有量。你能做到吗?」

  「我当然能。」我向她表明了决心和态度:「以前,我就一直为没完没了的
争吵伤透了脑筋,说实话我羡慕死以前那些相敬如宾的夫妻了,可是现在这样的
夫妻越来越少,坏男人多吧,凶女人也多,还成天讲自己是独立女性,女权主义
什么的,处处跟我对着干。合着这女权主义,就是专门培养悍妇的啊?」

  听了我跟个怨男一样对女权主义滔滔不绝地抱怨,C女很是笑了一阵,然后
说:「守杰啊,你说的那些女权主义那是冒牌货。女权主义的本意根本不是这样
的。」

  「冒牌货?」我不以为然地说:「不是冒牌货,以前我跟前妻闹离婚时,曾
经专门上网搜索过女人写的文字,想了解前妻这类女人的心态。靠,不搜不知道
,一搜吓一跳。现在这些女人,简直个个都跟母老虎一样凶,张嘴「男人没有一
个好东西」,闭嘴「女人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是声称不干家务,就是宣布要
做月光族;不是要修理不听话的老公,就是要惩治不顺眼的公婆;说起出轨简直
就是生活的插曲,谈起离婚简直就是新生的龙门。操,这完全就是要一成没一成
嘛,还他妈宣称这是女权主义。本来我就挺绝望的,再一看这些女人都这样了,
更绝望了。」

  「呵呵,守杰,你说的不是女权主义,叫什么呢,叫伪女权主义吧。现在女
权主义的呼声很时髦,所以假冒伪劣一拥而上,这也很正常啊不是?女权主义本
来就是从外国传进来的,就跟咱们国家搞改革开放与国际接轨一样,猛一看是与
国际接轨,学习外国先进经验,可实际上呢,接进来的是鬼。为什么呢,张罗着
这事儿的官僚啊什么的,专门捡有利于自己利益的那部分东西来接,不符合利益
的,他们就不接。」

  「哈哈,是的,就比如说接进来个高薪养廉,当官的收入成百倍往上增加;
可是又不接人家的监督机制,照样为所欲为。甚至,有时候接进来的,根本就不
是国外的东西,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名堂,就那么指鹿为马塞给咱们了,就比如
那个什么教育产业化,什么医疗产业化。其实即使是某些西方国家,比如英国啊
,北欧的瑞典芬兰挪威那些国家,教育很大程度上依旧是国家负责的,医疗也基
本上是人人享有免费医疗保健。」恰好我以前也曾经关注过社会福利与国际接轨
问题,因而C女的话与我不谋而合。

  「嗯。我们公司就是瑞资的,有不少高管是瑞典人,我也去过瑞典。瑞典人
是根本不为看病发愁的,只要是公立医院,钱全是国家掏。可是中国搞国际接轨
,反而是甩包袱,把医疗当成一种赚钱的买卖做,这其实是跟国际先进经验背道
而驰。而那些伪女权主义者,做的事情跟他们一样,专门捡有利于自己的那些接
轨,其实是对女权主义精神的阉割和歪曲。而且,现在的女性,特别是受过教育
的女性,有一种反道德趋势,自己就把女人的道德水准定的很低,什么懒惰、娇
纵、物质、贪婪、虚荣、目光短浅,这些人性的弱点,统统被她们宣布为女人的
本质,甚至是可爱之处,要求人们无条件地接受。以这样低下扭曲的道德水准要
求自己,自然就不会成长为一个好女人。」

  C女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让我有些顿悟,哦,合着那些凶巴巴的悍
妇不是正宗女权主义者啊。嘿,这玩意,居然还分正宗货和冒牌货。

  「现在女权主义成了时髦名词了,是个人都以喊两句女权主义赶新潮。但是
我觉得女权主义不是喊出来的,是做出来的。」C女继续解释她对女权主义的看
法:「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词,这词自身就是对妇女地位的一种鄙视,男女天生
是平等的,只是以前因为男权社会的原因,造成了不平等;但男权社会本身就是
错误的,当然它因存在了几千年而有它合理的一面,但它是错误的。那么,针对
这么一个错误,提出一个反义词,仍旧是错误的。」

  「对,针尖对麦芒,有点你耍流氓,我也耍流氓的味道。」我评论道。

  「我喜欢男女平等,但是既然大家约定俗成了女权主义就是追求男女平等,
那也就我也就用算了。但是,我感觉女权主义并不应该意味着,它的信奉者要变
成一群凶巴巴失去女人阴柔天性的中性人,不是教唆着女人懒惰、骄横、虚荣、
贪婪。那不是女权主义,那是悍妇主义,变性主义,伪女权主义,实际上依旧是
一种自卑的表现,因为自卑,才要去学男人的那些东西,比如攻击性,看上去很
厉害了,但实际上仍旧脱离不了男人力量膜拜者的窠臼。我觉得,女人就该是女
人,男人就该是男人。男女平等不意味着女人男人化,男人女人化,自然界给出
两种性别来,赋予他们不同的天性,我们还是遵从点好。」C女说完了,看着我


  我突然发现,我眼中的她无比温柔,她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最女人化的女
人。

  「妇女解放追求的是平等,而不是压迫男人。对,对,太神了。曼德拉不是
说过嘛,「解放不意味着从前的压迫者反过来压迫从前的剥削者,而是要让压迫
者从压迫别人的扭曲快感中解脱出来。」你所理解的女权主义,就是这种真正的
解放,真正的妇女解放。」我连忙赞叹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一个女人对女权主义和独立女性这些新鲜名词进行认真的剖
析和诠释,而且讲得这么透彻,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一丝敬意。我终于知道我为什
么这样爱她,因为她就是一个对得起「独立」、「女性」这两个词的真正的独立
女性。再联想起自己当初想勾搭她上床时那些龌龊想法,简直有点鄙视自己了。
钦佩之余,我又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思考这么多的?」

  「以前年轻时我也稀里糊涂的,想找个条件好的男人靠着……」C女微微停
顿了一下,露出怅然的表情,但旋即坚定起来:「但是后来知道了,靠谁都不如
靠自己,只有自己真的独立了,才能摆脱被玩弄被伤害和被抛弃的地位,所以我
不想依附于任何一个人。」

  「啊……连我也算上吗?」听到C女的话,我感觉有些郁闷,这分明是把我
放在跟她前夫一个层次上了嘛。我虽然没她前夫有钱有势,但自认为责任心和C
J度绝对比那人强一万倍都不止。而C女,则把我放在一个独立于她的位置,这
不禁让我想起以往前妻口中常说的那句「距离产生美」。

  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是她折磨我的一个借口。我晚上睡觉时偶尔会打呼噜,她
晚上跟我都不在一张床上睡,而是让我到客房去睡,距离让她产生美;跟她一起
运动她也不干,她要去她的美容会所练瑜伽,享受惬意的日式按摩和女士桑拿,
不屑于跟我一起去跑步流汗,距离也让她产生美;而我干家务她也不会陪着我干
,她看她的肥皂剧,在我拖地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为剧中情节哈哈大笑,距离依
旧让她产生美;周末我在家打扫卫生,她跟她的朋友们去逛街K歌,距离还是让
她产生美。

  说实话,我对这种「距离美」早就腻歪透了,见到C女这么强调独立性,我
不禁有些心急,生怕她又跟我玩「距离美」,于是赶紧补充说:「我不喜欢两人
之前太有距离,我喜欢亲密无间的感觉,过分独立而产生的距离让我不适应。」

  「独立与亲密无间并不矛盾呀。」C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思索了一下
,说:「守杰,谁说女人独立就一定会疏远男人了?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所
理解的女性独立,是人格上的独立,两个独立的人照样可以亲密无间。」

  「可是,不是有句话,距离产生美吗?」我试探她的态度。

  「我觉得这不对。夫妻间,距离是产生不了真正的美的,距离只会让两人彼
此模糊,看不清对方,或许有美的想象,忽视了对方的缺点,但那毕竟是自欺欺
人式的美,那总归是假的。两个人的感情,假如建立在这种假象上,基础肯定是
不牢固的。你想想,共同生活那么久,什么假象都会有被戳穿的一天,到那时会
有多失望。如果有人常用这句话来形容夫妻的关系,那就说明他根本不欣赏对方
,或者害怕对方发现自己的缺点,这是疏远对方的一个借口。有句古话叫「夫唱
妇随」,虽然从字面上理解这有些男权的味道,但实际上看,这句话是在警告人
们,夫妻间的距离不能太远。现代社会节奏这么快,诱惑这么多,变化这么大,
夫妻之间往往都在不同的环境里工作,本来这个距离已经够大了,共处的时间只
有下班后到睡觉前这么一点,还要干家务忙孩子。如果这样还要刻意强调距离,
那么二人将会在不同环境的作用下越走越远,最后甚至导致婚姻在外力拉扯下破
裂。」

  「是……」我不禁又回忆起了过去的十年婚姻,很多时候,我和前妻一天都
说不上十句话。现代社会的快节奏给人们造成了一个既成现实,夫妻之间真正相
处的时间太少了。怪不得职场婚外恋会那么多,如果不注意缩小距离,夫妻之间
的差距,可能比与职场同事之间的距离更远。

  「所以我觉得,现在的夫妻不但不应追求什么所谓的「距离美」,反而要更
加注意夫妻二人的沟通与拉近。当然,我并不赞同男人说什么女人就得听什么,
而是主张,两个人之间必须互相关注,同进同退,确保双方朝着同一个方向或者
目标努力,快的还要等等慢的,慢的也要努力赶上,不拉开拉大距离。所以,我
根本就不喜欢什么距离,我渴望与你亲密无间,哪怕是我的缺点,我也真诚地暴
露给你看,我也希望你把你的缺点暴露给我,我接受,我知道,我就不会失望。
守杰,我爱你,不想和你存在距离,但是也不想做你的附庸或者宠物,而是获得
你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尊重;不是把我看做高高挂起的花瓶,站在一定距离外欣赏
,而是被你看做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和你相伴走一辈子。其实我挺喜欢舒
婷的那首《致橡树》,那种「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
在一起」,才是我想要的境界……」C女柔柔地说道。

  夜已经很深,我们谈着谈着,C女渐渐在我怀中睡去。女人么,睡觉是美容
的第一法宝,所以她总是比我先睡。我没有睡着,轻轻地放下她,起身到了书房
,费心搜寻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出了一本N年没翻过一下的《中国现代
诗歌赏析》。我吹了吹了上面的尘土,翻了几页,找到了舒婷的那首《致橡树》
。然后,我低声念道: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
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象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也不
止象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
触在云里每一阵风吹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
枝铁干象刀,象剑,也象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象沉重的叹息,又象英勇的火炬我
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
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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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假如你爱你的家

  自从把C女弄上床之后,我的生活习惯就被打乱了。我原本是个运动爱好者
,以前每天无论怎样都要抽出一两小时搞锻炼的,周末则时间更长:平日里主要
是到健身房跑步,器械;到恒温游泳馆游泳;晚上回家临睡前仰卧起坐;周末则
约着各类运动QQ群里的朋友打球。

  但是跟C女相处以后,激情上来了,每天陪她在外吃饭,晚上做爱。即使不
做爱的时候,也舍不得离她半步,所以我好长时间没锻炼了。现在尘埃即将落定
,我就考虑,生活怎样返回正轨了。

  C女并不是很喜欢运动,她认识我之前,唯一所做的运动就是瑜伽。而我是
运动型的,对瑜伽这种静止的「运动」一直持怀疑态度,总感觉它是骗人的。这
是我经验主义了:我认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免费的午餐,某样东西越是声称「投
入小、收益快、成效大」,那骗人的可能性就越大。比如,九十年代那个著名的
「水变油」科研项目,当年骗了多少人?

  生命在于运动,你不动就不叫运动。要锻炼身体,不下本钱就别想有收获,
不流汗、不费劲绝对没门。要是瑜伽真有用,前妻练了那么多年减肥瑜伽,为什
么腹部游泳圈越来越大?所以,我从来就不真的相信瑜伽是种很有用的锻炼,无
非是一种很难看的体操或者杂耍罢了。

  当然啦,C女练瑜伽的,我也不好直接贬低她又上当受骗了,就只暗中打定
了主意,要改变一下她的生活方式。

  改变生活方式的第一步,就是首先得改变两人长期在外混饭吃的局面。本来
跟前妻离婚后,我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不进厨房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整天系
着围裙围着个锅碗瓢盆转,做好饭伺候个懒八婆,真他妈烦死了。哪怕最初遇到
C女的时候,我也没动摇这个信念。当时,甚至因为D女比C女会做饭,打算直
接把C女踢出局的。

  但是和C女接触了这么久,我慢慢地改变了想法。她身上别的优点太突出了
,所谓瑕不掩瑜。以至于我愿意为了她,重新系起自2003年冬天那冲天一怒
后再没挨过一下的围裙。我想让生活进入正轨,整日在外边混饭吃也不是个长久
之计。但是C女确实不会做饭,如果想找到家庭的感觉,那么只有我再进厨房了
。犹豫再三,终于有一天我郑重决定:系上围裙,拿起锅铲闹革命。

  那天下午下班接C女之前,先到了单位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盒肉馅、大葱
、甜面酱、干黄酱、生姜、黄瓜等东西,丢在汽车的后备箱里。接到她以后,她
问我晚上到哪吃饭,我回答说回家吃,我做给你。

  C女一听,先是一愣,继而显得非常兴奋,说:「好哇好哇,以前听你说过
你自己会做饭,可一直都不见你动手,还以为你是吹牛呢。」

  「靠,太小看我了吧,我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有什么好吹的。」

  「那晚上吃什么啊?」

  「炸酱面行不行?现在时候不早了,做复杂了也来不及,想吃丰富点,周末
了我再给你做。」

  「行,行!今晚就尝尝你的手艺!」C女欢快地答应道,然后又迟疑了一下
,说:「我以前吃过饭馆里的炸酱面,说实话味道实在是差强人意,黏黏糊糊的
,一点都不好吃。你该不会做那种面吧?」

  「那怎么会?」我以一种傲慢的口吻,充满不屑地评论着:「那你可搞错了
,我做的炸酱面,可不是外边卖的那种大路货,那玩意我也吃过,甭提多难吃了
。我做的炸酱面啊,是自己根据经验发明的做法,绝对的与众不同。」

  「哦?是吗」C女听我这么一说,吊起了胃口:「你倒是说说,怎么与众不
同?」

  「嗯。我觉么着,外边的炸酱面不好吃,主要有俩原因,一是炸酱不好,二
是面条不好。炸酱太稀,酱的比例大,而且出于成本考虑肉末含量太低。」我为
她解释我对外边炸酱面的看法。

  「对啊,没错,那里边都是酱,根本没肉末。」

  「是啊,也难怪,奸商嘛,总是这样。」我接着说道:「另外调味作料放也
得不够。没肉,又没足够的佐料,所以酱不香;然后面条是机器压的,有些干脆
就是筒子面,煮出来黏黏乎乎的,再配上那跟稀屎一样的烂酱,那玩意能好吃吗
?」

  「呵呵,是,你还挺有研究的啊?」C女笑嘻嘻地看着我,揶揄道。

  「那是,我就这习惯,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总是想研究透了,嘿嘿,
执着型人格嘛。我做的炸酱面,面条是自己亲手擀出来的拉面,浇上我精心调制
的炸酱,一拌,再就根大葱,绝对可口。简单的东西未必不好,复杂的东西未必
一定好,关键是,做的时候你是否讲究品质。」我满心自信地对她说。

  「哎呀,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快回去做吧,再讲啊,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

  C女已经迫不及待了。

  「行,有你这句话,我得把看家本事使出来,包你满意百分百!」看她这么
鼓励我,我高兴得心花怒放。

  「嘻嘻,你说话这么满啊?我要是万一不满意怎么办?」

  「那……今晚上我就让你high五次。」

  「去你的!」伴着这句话,一记粉拳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回到我家里,我立刻下厨房忙碌起来。自从跟C女同居以后,由于刻意不在
她的面前显示自己会做饭,我几乎有大半年没下过厨房了,刚一进去还真有点生
疏。

  但我毕竟是掂了十年勺子的首席大厨,所以没一会功夫就又适应了。

  C女就站在我旁边,好奇地看着我忙活。只见我噌噌几下,把葱姜剥好洗好
,切成末状,黄瓜切成丝,把花生油倒到炒锅里烧到半热冒烟,丢一大茴、少许
花椒进去,炸到花椒散发香气再捞出来,丢肉进锅,翻了两下丢黄酱和甜面酱翻
搅,待均匀裹到肉上变色时,加一丁点老抽,再加少许水,让炸酱到自己需要的
稠度,最后起锅时把姜末葱末放进去搅拌均匀,再加一点鸡精。姜末葱末根本不
炒,而是让它们在余温未尽的炸酱里自己焐出香气来。

  到底是十年磨一剑,我做好这炸酱也就花了五分钟功夫,盛到碗里,端给C
女一闻,香气扑鼻。她高兴地喊道:「嗯,好香,好香!你这炸酱是从哪儿学来
的啊?」

  「嘿嘿,是我妈教我的。」

  「啊,真棒!」C女忍不住拿筷子先尝了一口,随即赞叹道。

  得到她的鼓励,我更来劲了,马上开始和面。面和好后是需要醒一会的,乘
这功夫拉着她去看了会电视。大约半小时后,面醒得差不多了,我在锅里烧了半
锅水预备下面,乘水还没开的功夫把醒好的面擀成大饼状,并不断地加少量干白
面,把它擀得越来越硬。然后,切成小指头粗细,这时水已经开了,我就把切好
的面条一根根拉成比筷子略细的拉面条。

  馆子里卖的炸酱面,面条总是脓呼呼的,一点都不筋道,我的做法,做出的
面是超筋道的,有点类似新疆拌面那样。又煮了几分钟,把煮好的面条捞出来,
浇上炸酱,抓一把黄瓜丝,把这一碗京城数第一的「李氏炸酱面」端给了一直站
在我身边的C女。

  两人在餐桌旁坐定,她把面拌好尝了一口:「嗯,好吃!太好吃了,这是我
吃过的最棒的炸酱面!你这手艺啊,都能学馄饨候开个炸酱李了!」

  听了她的夸奖,我心里美滋滋的,也就不谦虚了,说道:「馄饨侯现在是越
做越差了,咱这炸酱李可是真材实料!」

  C女笑道:「你呀,说你胖你还真就喘上了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问:「要不要就根大葱啊?」

  「不用,吃了嘴里都是那味儿。」

  「唉,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喜欢穷讲究,怕味毁了自己的淑女形象不是。我
可是要就大葱的,俗话不是说嘛,炸酱面里不就葱,就像画龙未点睛。」我自顾
撇了一根大葱吃了起来。

  「净瞎扯,哪来这种俗话?是你李守杰发明的吧?」

  「那是啊,我不就是俗人吗,俗人就说俗话。」

  「切,贫的你。」

  两人边吃边聊,C女又说道:「真没看出来,你还真会做饭啊?而且还做这
么好。除了炸酱面,你还会做啥啊?」

  「靠,除了满汉全席不会,基本上家常菜咱都会啊。」 我回答道。

  C女听了,又问:「周末给我打牙祭好不好?」

  我连声应承说:「好啊,以后只要你喜欢,我天天给你做都行。」

  谈到这里,C女感叹了一句:「唉,你那个前妻可真不识货,放着这么好的
老公不珍惜,真是……」

  从那天开始,我的「这辈子不进厨房」的戒条就被打破了。不是咱爷们说话
不算话,假如你爱那个人,假如你爱你的家,你还在乎这点体力吗?为了自己的
爱人,为了自己的家,劳累都是一种幸福。

  不用说对与我心神交合的C女,即使是以前刚和前妻在一起时,无论我为她
安排进京找工作也好,为她做饭也罢,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厌烦的。只是她这个人
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恩,更别提报答了。我的一切努力和爱心全都肉包子打
狗一去不回,时间久了,心也就寒了。其实那时只要她稍微懂些回报,稍微给我
点关心,我们都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可惜,她这个人愣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
实在是没办法。

  C女是货真价实不会做饭,她小时候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成人以后又进大户
人家做媳妇,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做饭。但是,C女虽然不会做饭,卫生可是会做
,吃完饭就很自觉地洗碗擦桌子。出身比较好的女孩,一般都比较讲卫生,这点
又跟我前妻不一样。前妻不做家务,不仅是因为懒,也因为她的卫生标准低,尽
管她整天学张爱玲爱惜自己的羽毛,身上整的油光水滑的,可家里就是乱成猪圈
她也不觉得脏。她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既然我受不了,那只有我干了。

  本来C女洗碗时我准备擦桌子的,谁知她把我推到一边,说:「算了,守杰
,我来吧,你刚才做饭劳累了半天了,去歇会儿,给你泡了杯茶呢。」

  那我哪里舍得歇啊,就站在一边跟她聊天。琐碎的家务事就是这样,俩人一
起分担,说说笑笑就把它给干了,都不是感觉很累;要是都推给一个人,肯定很
累。

  体力倒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心里不平衡:你他妈又不是主子,我又不是◎◎
,凭啥老子干活你歇着啊?现在男女平等了,家务事无论是都推给女人,还是都
推给男人,都是不对的。谁想推,只能证明这个人不厚道,把自己的爱人当成奴
役和愚弄对象了。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家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呵呵,只是愿打的那方得掂量
掂量,对方是不是真的愿挨。如果对方不是真的愿挨,比如说跟我第一次婚姻那
样,出于无奈、迁就或者麻木才那样的,那早晚有造反的一天。到那时,嘿嘿,
一切将三翻四覆,石破天惊。

  当然,家务事的分担也不等于放在天平上称。那么多琐碎的事情,非要称出
个半斤八两也难。所以,这事得原则清楚、具体糊涂,大事清楚、小事糊涂,大
家只要尽心尽力地去做就成。

  如果说两人里有一个工作负担重的、在外比较劳累的,那么工作负担轻的就
该主动多承担点家务。我认为工作负担重不等于挣钱多,而是工作所付出的心血
和辛劳大。比如说,你老婆是个超市营业员,一个月挣两千,你是坐办公室的,
一个月挣两万。那么,你老婆上班在超市里一天站到晚,回家骨头都快散架了,
你要是还坐在沙发上翘个JB二郎腿看电视等她回来给你做饭伺候你,你他妈就
不够个人。你想想,是夫妻啊,要走一辈子的人,心疼对方就等于心疼自己。

  炸酱面这玩意,做着快、吃着也快,等我们吃完饭收拾利索才七点刚过。我
就建议C女跟我一起去健身房。只是C女没有把她的运动衣、运动鞋带到团结湖
这边来,我俩又临时到了趟超市买了运动服运动鞋。

  上了跑步机我俩就赛跑,那结果肯定是我赢。虽然以前在A女那里,她把我
当成龟兔赛跑故事里的乌龟,但在跑步机上,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兔子。特别是憋
了这么久没运动了,又有C女在旁边看着,跑得更欢实了。

  C女以前跑步不多,跑了3000米就累得不行了,改成走路,我则继续跑
到一万米。两人边说边笑边走边跑,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终于让她改变了只
练瑜伽的错误思路,同意以后每晚至少健身一小时。

  在这样平淡的幸福中,我们迎来了2006年6月28日,我们领证的日子
。那天一帆风顺,去了就给办了。领证前,我们也没觉得特别激动什么的,也没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反正觉得水到渠成该领了就领了,毕竟是个事。都是熟男熟
女了,没有年轻人那么情绪化。只是领完证,当晚我们做那次爱感觉,跟以前有
些不同。C女,也就是我的后妻,在紧紧抱着我的时候,呼喊的不再是「守杰」
,而是「老公」,那柔柔的一声,让我无比感动和心醉。

  领完证,我们也没打算再办个盛大婚礼,就请了各自的同事朋友同学吃了一
顿饭,后妻进门到我父母家叫了爹妈,大家吃了一顿饭,大哥大嫂侄子都来参加
,二哥二嫂侄女打越洋电话祝贺,这事就算完了。我们只是有个计划,过几天安
顿下来,请公休假驾车到北戴河和山海关去玩一趟。北戴河我以前去过,但山海
关没有。我和后妻都是明史爱好者,而当年吴三桂引清军入关的地点山海关,与
李自成大战的一片石,都还是想去看看。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在承受了无数痛苦和伤害之后,我从第一次婚姻的围
城里突出重围。然后,我走马观花,又经历了许多希望与失望,徘徊与等待。终
于,我找到了那个人,和她携手,满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再度走入婚姻。只
是,这一次的婚姻对我们双方而言,都已不再是围城,而是一个充满浪漫与温情
的童话城堡。虽然我们都已不再青春年少,但我们都知道,对于我们,生活才刚
刚开始。我们期待着,我们企盼着……

(二十四) 剪不断,理还乱

  后妻是上帝安排给我的另一半,我和她之间几乎一切契合得天衣无缝。但是
,还是存在着一个小小的缝隙,让我们总是有点担忧。这个缝隙就是我女儿与后
妻的关系。离异的男女再婚,不仅要考虑到两人是否有共同语言,而且还得考虑
到子女因素。这就是再婚的无奈,但你必须面对。

  后妻与婷婷首次见面,就在一种很意外很尴尬的场合,女儿对后妻先是疑惑
,继而排斥。我和后妻没结婚那段时间,因为考虑到避免再节外生枝,我一直没
敢让女儿跟后妻再见面。但是女儿却总惦记着那事,惦记着那个人。不知道是不
是前妻教的,女儿一见我总是问:「爸,你真的就不要我跟妈妈了吗?」或者问
:「爸,那个阿姨跟你好了几年了?」或者问:「爸,那个阿姨为什么要拆散咱
家?

  她怎么那么坏?」

  ……

  女儿才刚上小学,竟然就能问出这么多成人才应该去考虑的问题,而且把后
妻想象成破坏自己家庭完整的罪魁祸首,可见她对这件事受的伤害有多重。以前
没跟前妻离婚时,虽然和前妻冲突不断,但那时我考虑的是尽量让女儿少受影响
,多数情况下选择忍气吞声,苦只是自己心里苦,表露得不多,有气都发泄到跑
步机上了。有时心里憋屈得都想杀人了,可见了女儿还得装笑脸。最后两年我开
始报复的时候,为了避免女儿受影响,多数情况下是让当时还没上学的女儿跟着
我父母。所以,在女儿的印象中,这个家庭除了冷漠,倒还没什么太多争吵。她
印象中最激烈的争吵,就是2003年底我的冲天一怒。

  本来离婚时我是想要女儿的。但是,前妻无论如何不放手。因为她不放手,
2003年那次离婚我没离成,又痛苦了两年;到了2005年那次,我也不敢
让女儿到法庭上去做那个痛苦的抉择,所以只能忍痛放弃。

  但我一直没有放弃重新要回女儿。我认为以前妻贪嗔的个性,还有丈母娘的
影响,前妻怎么都不可能把女儿教育好。离婚时,面对前妻的坚决态度,我怀着
一丝侥幸心理:前妻带个孩子肯定不好再嫁,以她自私到骨子里的个性,到时候
不等我张嘴,自己就得想办法把女儿给我送回来。所以刚刚离婚时,我并没有把
要回女儿抚养权的问题当成一件很难的事情。

  在离婚之后,我也曾经多次向前妻提出过我来行使对女儿的抚养权问题。但
我没想到的是,前妻在经历了几次我猜想中的约会,见了几个半老头大失所望之
后,铁了心不嫁了,坚定地要复婚。

  并非我前妻条件太差,她有个不错的工作,有套位于黄金地段的价值几百万
的住房。如果随便找个人嫁了,她依旧是嫁得出去的。但问题在于,她找不到比
我对她更好的人了。我二十出头就被她搞定,和她一起度过了整个青年时代,多
少年如一日容忍着她种种恶习,最终是忍无可忍了才离她而去。我尚且不堪忍受
,那些半路杀出的半老头,就会比我对她还好?谁能相信呢?

  差不多岁数的夫妻离婚后,男人女人的地位绝对不同。男人只会往更年轻里
边找,女人只能往更大里找。当然,也不排除特例,但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是这样
的。

  前妻跟我都是35岁,但我能找25岁的,她却不可能找25的,甚至35
岁的都很难,只能找45的。她这把年纪,找40岁以下的都比较难。而岁数再
大的,如果是正常情况,人家孩子都快上高中了,那关系更加复杂,她也不会接
受。

  所以,离异男女有个「二八定律」,即:20%带孩子的离异女最后能找到
过得住的婚姻,80%的找不到,此后就得这个男人来那个男人去的混一辈子;
其中带着男孩的女人更惨,据说有个统计是90%不可能成功再婚;80%的离
异男最后能找到成功的婚姻,20%的找不到。而这些找不到的,多半是染有各
种不可容忍的恶习,或者实在是太没出息了,要貌没貌、要才没才、要德没德、
要钱没钱那号人。

  还是那句话,珍惜眼前人。离异后的世界,并不那么美好,特别是对女人而
言。

  有些年轻女人觉得现在中国是男多女少了,认为自己奇货可居,就滋生出许
多臭毛病来,对老公随心所欲、颐指气使,集贪、嗔、娇、惰于一身,其实是很
蠢的。男多女少是事实,但请别忘记了年龄差这个因素:就是40岁的老男人,
只要条件不是太差,都能找来20岁的年轻女子。

  离婚后的世界,许多条件好的男人直奔大闺女去了,剩下不怎么样的,呃,
比如跟我这样的,甚至还不如我这样的,才会考虑离异的。到时候,你就等着尝
尝,一个看上去又老又丑、条件也不咋样的男人,却跟老大妈进菜市场似的挑肥
拣瘦的滋味吧。当然,我仍人不排除个别条件特别好的、运气特别好的女人离异
后找到了更好的男人。但那是特例不是规律,不值得效仿,甚至不值得去幻想。
说到特例,还有60多老太太跟20多小伙子结婚的呢,你想试试看吗?

  女儿从小跟我就一直很亲。女儿么,总是多少有些恋父情结的,所以她从前
也黏我。我和前妻离婚最初那段时间,女儿大概经历了一阵最痛苦、最惶恐的日
子,等她渐渐明白是爸爸不再愿意跟妈妈在一起了,她的心就受到伤害了。

  我前妻这个人,对我实在不怎么样,但对女儿还凑合:只要不太劳累,她一
般情况下还是愿意尽母亲的义务的,这点咱可得有一说一。不过话又说回来,动
物还有舐犊之情,何况是人?前妻这个人,作为妻子我是彻底否定了,但不能完
全否定她做为母亲的身份。离婚后,她带着女儿一个人过,也很辛苦的。不过辛
苦是辛苦,自从她见了后妻之后,估计在背后跟女儿说了不少后妻的坏话,以至
于女儿对后妻也敌视起来。

  我再婚的消息没有告诉前妻,怕她又不甘心跑过来败兴。但是,这事哪里能
瞒得住,何况她一天到晚还操着这个心。很快前妻就知道我再婚了,一次我接女
儿时候遇到她,她红个眼睛问我是不是跟C女扯证了。我回答说是,她立马就哭
了,当着女儿的面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念叨说:「我以前是做的不好,对不
起你,现在我知道错了,你咋就不给我个机会啊,咱们还有个女儿啊,难道十几
年的感情你对我一点没有留恋啊……」

  她这番话说得我也挺不好受的,心想,唉,不是我李守杰不留恋你,而是你
这个人实在是太要命了;不是我不愿意给你机会,都十几年了,问题是你不见棺
材不落泪。可等到见了棺材你落泪了,已经晚了。前妻哭的时候,女儿也抱着她
一起哭。受过这些刺激,女儿心里确实很难接受后妻了。

  但是不管女儿怎么排斥,我还是尽量想让女儿跟后妻处好。再说了,真的要
回女儿的抚养权,以后后妻和女儿之间得相处一辈子呢。反正后妻人很善良,她
对我女儿不会差。而且,女儿假如能跟着她成长,我相信会成长为一个有教养、
懂礼貌,自尊自强、温柔贤惠的好女孩。所以,我一直都在冥思苦想,该怎么设
计个程序,化解掉女儿心中的隔阂、怨恨与敌视,让后妻与女儿融洽起来。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第一步,让女儿和我,还有后妻一起见面吃饭。初次见
面效果肯定不会好,需要提前给后妻打招呼让她心理有个准备,一次不成再来一
次,反正直到女儿愿意坐下来为止。

  第二步,以后凡是我接女儿,都三人一起行动,一起出去玩,创造轻松的机
会让多女儿跟后妻多接触。当年我跟A女儿子初次见面时,那小子还不是屌的不
行,但我最后还是搞定了他,让他在心理上接受了我。之所以最后没搞成,是因
为我实在是担当不起A女和那小子的物欲。而我女儿是没什么物欲的,这方面我
从小教育的得当,一方面该她拥有的我全都给了,另一方面不该她拥有的,我寸
步不让,憋憋就过来了。此外,那时我还时不时对喜欢物欲的人冷嘲热讽,显示
出很大的鄙夷。虽然前妻物欲也很强烈,但比起A女来,那是差远了。所以女儿
在物欲方面似我,没有太多物质要求。

  第三步,为了相处愉快,我请求后妻无论在女儿那里受到什么委屈,都要忍
着,想哭想骂冲我来,但在女儿那里得忍着。我就不信,有后妻和前妻那么直观
的对比,女儿会分不出个好歹来。

  我把想法跟后妻讲了以后,后妻表示了非常理解和支持。她善解人意的态度
把我高兴坏了。虽然我以前就知道后妻是个好女人,但总还担心她有点小心眼,
女人么,都有点小心眼。但她这个人,总是会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只是她觉得可
行性差了点,因为我的计划没有考虑到前妻的因素。自从后妻跟前妻在我家无意
中遇到一次以后,她就感觉到前妻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而且觉得前妻也不会善罢
甘休。虽然后妻没跟我说过前妻太多的坏话,甚至前妻给我送礼物时她都没让我
扔出去,但是前妻后妻是天敌,这两个角色凑到一起,肯定又是一台大戏。

  上次前丈母娘生病时,我妈不顾我的阻挠,还是陪着她去看了病。七月里的
一天,老妈忽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起了这件事。

  「三儿,今天你前妻到回龙观了,刚走。」老妈说。

  「啊?她又有什么事麻烦你啊?」我心想,靠,瞧瞧,这下你可惹上麻烦了
不是?我上次劝你别理那个老家伙,你非要多这个事。丫这下可尝到甜头了,我
不伺候她了,却遇着我妈这么个耳根子软的,这下可缠上她了。我太了解我前妻
了,她这人,你只要稍微一对她好,立刻就给鼻子上脸。

  「没什么,她专门向我致谢的,还买了好多礼物。」

  「哦?是吗?」听老妈这么一说,倒还真让我意外,前妻啥时候学会知恩图
报了?不简单!于是我好奇地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上次陪她妈去看病的事情,她一直很感激,只是单位最近下去检查
比较多,一直挺忙,没顾上谢我。然后,她哭了一场,给我跪下了。」不知为什
么,老妈的语气似乎很难受:「说她现在才明白,她有世界上最好的一个婆婆,
有个最好的老公,只是她以前不懂事,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现在她后悔。」

  「后悔?」我一听这俩字就禁不住有些激动:「妈,你可别信她,她那是鳄
鱼的眼泪。这个人我是看透了的,狠着呢,没心没肺的。你别看她在你面前痛哭
流涕的,那都是装的,一出门估计该吃吃,该喝喝。」

  「我觉得是真的,唉。」老妈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早对她不满意了
,我知道当年我劝你对她负责最后是害了你,这事我想起来也是不痛快,所以你
那次冲我发火,你爸说要教训你小子,我给拦着了,这事妈当年是对不起你。但
是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也有了小C。而你前妻,她现在也有些悔悟
了,那你就原谅她吧。妈不是要你跟她复婚,我知道你跟她是不可能再过一起了
,就是她改了,你也不能再跟她过了,我知道你的性格。我只是说,你跟她毕竟
还有个婷婷,感情不在了,还有亲情。毕竟她也是女人,受过十月怀胎之苦,虽
然她那时候很不像话,但毕竟把婷婷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这点,三儿你不得不承
认吧?」

  「嗯。」

  「所以,过去的事情,你就让它过去吧。别老怀恨在心了,恨在心里,其实
你自己也不痛快。」

  「嗯。」

  「以后,你见了她,也别老是横眉冷目的了,当个朋友处,互相照应一下。
毕竟,她在北京也没亲没靠的,她妈也死了男人,也不容易。」

  「这……」我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妈,我可以对前妻好点,但她妈,我
一辈子不会原谅。当年,虽然是前妻追的我,但也算是我选了前妻,可我没选择
她妈。我跟前妻走到这一步,她妈起了很坏的作用。我前妻以前不是对我一点感
情都没有,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是有毛病,可是她那时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但
是她妈太坏了,生生是毁了我俩,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她妈。」

  「唉。」老妈叹了一口气,说:「三儿,我知道你心里的恨,只是,人要学
会宽容,毕竟都过去了。」

  结束了和老妈的通话,我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前妻,前妻,真是剪不断
,理还乱……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和后妻已经上床。以前做爱,后妻喜欢后入式,我总
是顺从她的意愿。但是,女人要保鲜,男人要新鲜,那晚我突然回忆起了跟A女
做的一些姿势,就想让后妻也尝试一下。

  于是我在从后面努力一阵以后,就钻到了她身体下面,让她在我身上蹲马步
。可后妻穿着高跟鞋,试了几次蹲着都坚持不下去,只好跪着坐在我身上。

  刚刚进入状态,正在意乱情迷,突然听到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在响。

  「妈的,这个时候谁打手机啊,真他妈的扫兴。」我骂了一句,正准备起身
起客厅接电话,谁知后妻一下用手按住我的胸,一边呻吟一边说:「啊,老公,
别,别停下来,啊,别停下来。」

  我一看后妻正在兴头上,也就不愿意扫她的兴致,就不再理会手机声了。那
手机无趣地自己响了一阵子,停了。

  后妻半闭着眼睛坐在我身上,身体像磨盘一样一圈圈地边转边往下压,压到
最底时就发出「啊,啊」的剧烈呻吟,乳房随着身体的起伏微微荡漾着。她的乳
头形状很像新疆的奶葡萄,粉红色,细长细长的,很饱满。我禁不住稍微探起身
,轻轻含住了后妻的乳头,正在吸着,后妻突然轻轻喊道:「老公,咬我。」

  「干吗?」我一下没明白。

  「咬我。」

  「咬哪?」

  「咬我乳头,快!」

  我迟疑地咬住后妻的奶头,用牙齿轻轻地挤压着。

  「啊,用劲咬啊!」后妻闭着眼睛说道。

  「再用劲该疼了。」

  「别废话,快咬啊!」

  我又迟疑地用了些劲,自己感觉力气已经用得不小了。

  「怎么还不用劲啊,快,快!啊!」后妻仍然在督促我。

  靠,再用劲我都怕给她咬掉了,但经不住她再三催促,还是又加了点力气。

  「对,就这样,啊,别放松,啊使劲,使劲!」后妻发出了满足的呻吟。

  这时,客厅里那该死的手机又响了。靠,谁他妈这么无聊,早知道就该关机
算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都懒得起来再接电话了。但又一想:是不是公司有
什么事情?老板找我?我爸?我妈?我哥?要不怎么老是响呢,会不会有什么急
事?

  想到这里,我分神了,一分神,小弟弟就没刚才硬实了。本来这种磨盘姿势
,全靠小弟弟硬着在下面当轴,这轴一软了,后妻在上面转着转着就把小弟弟挤
出来了。我一看,也放开了后妻的乳头。那手机又无聊地响了一阵,不响了。

  后妻显然不肯就此罢休,立刻伏在身上为我吹箫,都这么长时间了,她知道
我好那一口了。舔着舔着,又硬了起来。后妻一看火候到了,起身又坐在我身上
,然后微闭着眼睛,继续享受刚才令她爽歪歪的磨盘转。

  「老公,快,咬我……」我服从地含住了她的乳头。

  「快,用劲,用劲!」后妻又进入状态了。

  「叮呤呤呤……」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我把俩从鸳鸯戏水游戏里惊醒,靠,
这次电话打到床头的座机了!

  我迟疑地看了看那个还在顽固地响着的电话,又看了看后妻。后妻也被震醒
了,一脸愠色。

  「谁这么有病啊。」她难得地骂了一句脏话。还没等我伸手去接,坐在我身
上的她一探身拿起了电话,不耐烦地说了声:「喂?」

  后妻拿着听筒听了几秒钟,脸上由愠色转为疑惑,然后转给我,撇了撇嘴,
说:「听不懂。」我接过电话一听,一阵叽叽喳喳的鸟语传来,刚开始还没会过
神来,几秒钟以后才明白了,靠,这是俺那个极品前丈母娘打来的!

  我已经三年没见过极品前丈母娘了,自从2003年那次冲天一怒赶走她之
后,就再没见过她。一年半以前,她又想到北京来,我以离婚作为回答。我离婚
后,平安大街那套房子给了前妻,前妻带着女儿顾不过来,加上丈母娘在农村老
家守着四个宝贝儿子却老无所依,就搬到我前妻那里住了。

  本来以前我跟前丈母娘进行语言交流就很困难,这几年没接触,她的鸟语我
更加听不懂了,懵懂中只听懂了「守杰」,「婷婷妈」等几个单词。但我知道是
她,而且知道她一找我就肯定不是来送温暖的,绝对没什么好事。不过,老子现
在不怕你了,于是在皱着眉头听了一分钟鸟语之后,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鸟语
,说:「我听不懂,你身边有人吗?有人的话让身边人说。」

  听筒那边静默了十几秒钟之后,女儿的声音传来,没说话先抽泣了几声,我
一听,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爸爸……嗯,妈妈病了……病得厉害,嗯,嗯,昏
过去了。」

  我一听,心中一惊,连忙问:「啊?病了?什么病?」

  「不知道,嗯,先说肚子疼,嗯嗯,躺在床上,然后就打滚,就昏过去了,
爸你快来啊,嗯嗯……」

  听到这里我连忙说:「你马上打120啊,别急,爸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怕女儿办事不牢靠,我也打了一个120。然后对后妻说:「我
前妻病了,看样子挺厉害,我得去看看。」又怕她不高兴,赶紧补了一句:「主
要是怕把婷婷给吓着了。」

  后妻见是这样,没有阻拦我,反而问我说:「要不要我也去啊?」

  靠,这好女人,这种情况就算了吧。于是我跟她说:「算了,你休息下吧。


  后妻也没坚持,就叮嘱了一句:「开车当心点啊,别太着急。」

  我穿好衣服,跑着出了门,到了地下车库,发动着了汽车,不由得心急火燎
。靠,我这是干吗呀,我跟她都离婚了,她要死要活关我屁事。但又一想,毕竟
是十年夫妻啊,还是婷婷的妈。想到这更着急起来,出车库拐弯的时候,一个不
留神跟柱子擦了一下,车门那里顿时瘪了一块。靠,也管不着了,狂踩油门一路
飞奔到了前妻家里。

  是前丈母娘给我开的门,我一进门她就开始对我进行鸟语轰炸,不过我能看
出来,她现在不是抱怨了,是乞求,虽然我还是听不懂。

  进了卧室,看到前妻在床上陷入了昏迷状态,女儿在床边一边哭一边摇,喊
着,妈,你快醒醒……我走进了再看前妻的脸,已经变成了青色,满脑袋的汗珠
。一摸脑袋,烧得烫手。我也不懂医,但是以前听说过好像那种要命的胰腺炎就
是这么个症状。

  操,该不是胰腺炎吧?想到这里我也紧张了,见120还没来,又拨了个电
话问,人家说先等等,就近医院的车现在都已经派出去了,轮不上,等有车回来
了就安排。

  操他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要真是胰腺炎,等他妈一会人就没命了!
我一见120指望不上,也不管那么多了,抱起前妻就往外走,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送到医院再说。

  我抱着前妻到了楼道,等电梯时前妻似乎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想说
什么,但说不出来,又昏过去了。那电梯平时没觉得什么,但那一刻,觉得它可
真他妈慢,慢得像是好几年一样。

  我把前妻放在后座上,前丈母娘也想坐后面招呼,无奈她太胖,一进去前妻
就得坐着,我一看,极不耐烦地嚷道:「你坐后边干吗?让婷婷坐后边!」

  前丈母娘听话地坐到副驾驶位置上,我发动车子时瞥了她一眼,一阵厌恶的
感觉挥之不去,妈的,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你丫要敢坐我的车试试,看老子不
一脚把你踹下去。

  送到医院一挂急诊,阿弥陀佛,是急性化脓性阑尾炎,性命问题不大,但立
马要准备手术住院治疗,靠身上揣着这几百块钱肯定不行。这时才想起来,刚才
走得有点急了,连装钱包的电脑包都没带。于是问丈母娘带钱没,她也没带。也
是,她怎么可能会有钱呢?她研究驭男之术一辈子,有关部门却一分钱国务院特
殊津贴都不肯发给丫,连诺贝尔奖也没这个奖项,真他妈委屈了这个天才。

  本想自己回去取,但是又怕不交钱医院不给手术耽误时间,所以一边哀求医
院赶紧准备手术,一边连忙叫后妻打车送点钱过来。

  十几分钟之后后妻就到了,她的心真是细,把我的电脑包拿来不说,把她自
己身上的钱也拿出来了。我跟她表示了一声感谢,又怕待久了跟丈母娘、女儿或
者前妻引起尴尬,就又让她回去了。后妻也没坚持留下,叮嘱我别太着急就打车
走了。

  我,女儿和前丈母娘守在手术室门外,这当紧女儿也不哭了,对我说:「爸
,别离开我们好不好,你看妈都成这样了,我好想你和妈妈每天陪着我。」

  我听了,心里也挺难受,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只好摸了摸
她的小脑袋,把她搂在怀里。

  前丈母娘也在身边,继续喋喋不休地唧唧喳喳,也不知道她是在感谢我还是
在抱怨我,反正我听着丫的话就烦,见她不肯住嘴,瞪了她一眼。丫倒也识趣,
闭上了鸟嘴。

  我走到楼道的窗户边上,点了一枝中南海,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来。唉,前妻
啊前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以为我愿意你成这样吗?以前我对你好,帮你
,迁就你,忍着你对我的性禁锢,甚至,跟你第一次有性关系就发现你不是处女
,我那时可是个百分之百的童男子啊,我连吭都没吭一声,没对任何一个人提起
过,问都没问过你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女人初夜是要流血的吗?我知道,傻子
都知道,可是怕你难过,我就自己把它担了。即便后来遇到了比你漂亮,比你家
庭好,比你温柔贤惠的女孩向我示爱,我也没理会人家,就守着个你。我做这些
,就是一直想等你醒悟,好好过这个家。可是,你执迷不悟啊,还有你那个宝贝
妈,你们家那堆宝贝亲戚,一个个都他妈跟豺狼一样。我算是够能忍了,还是忍
不了,现在木已成舟了,你就是醒悟了也晚了……

  想到这里,眼睛不由得又湿润了,我连忙用手擦了擦,免得眼泪流出来。在
没离婚时,面对着前妻的横暴,我一滴眼泪都没流过;这离了婚,反倒他妈的流
了好几回泪了。我他妈怎么就这么贱?

  阑尾炎手术不算个很大的手术,这一关前妻很快就挺过去了。听医生说没生
命危险了,需要住院静养几天的时候,我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一夜就这么
耗过去了,第二天早晨我就不想上班了。想请假,但又怕深更半夜的打电话骚扰
到人家,于是给老板发了个短信,说前妻急症住院,没人照顾,所以第二天不来
了。

  接着我又给后妻发了个短信,说手术完了,但晚上不回去了,我在这守守。

  谁知后妻根本没睡觉,立马电话打过来,说:「守杰,反正也没啥危险了,
你要守也成,但是别熬得太厉害了,该睡就睡会。」

  「嗯,行,你就别操心了。」我宽慰她道。

  「要是婷婷困了,问她来不来咱们家里睡,要来的话我去接她。」后妻又说
道。

  我问了问女儿,女儿却说,我要守着妈妈。见状我也不想勉强她了,于是挂
了电话。

  前妻苏醒过来,虚弱疲惫地看着我。唉,以前她这副尊容我看着就来气,但
现在也不生气了,只有怜悯。她说:「守杰,谢谢你,我以前对不起你。」

  我回答说:「这时候扯这个干吗,睡你的觉。」

  这时,前丈母娘又在边上唧唧喳喳起来,我恼怒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又不
吭气了。这时前妻说:「我妈是在说,以前很对不起你,以前都是她的不对。」

  听了这话,我对前丈母娘的敌对情绪多少缓和了一点,也就跟她说了声:「
你先带着婷婷找外边长凳休息会吧,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我就那么坐在前妻病床边,她到底是虚弱的不行,没一会又睡过去了。我却
连丢盹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坐着熬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

  第二天一清早,后妻竟然来了。先是给我打电话问住哪个病床,我一接,说
你来干吗呀,别来了。她说她已经在医院住院部门口了,无奈中,我只能告诉她
了。

  后妻手里拎着个大塑料袋,里边装着几盒牛奶,几个面包之类的。我连忙问
她干吗要来啊,她回答说你们都熬了一夜了,今天我替替你们好了,连假都跟公
司请过了。我实在是不愿意前妻后妻单独在一起,就跟她说:「算了,你俩凑一
堆别想有啥好果子,你还是去上班吧,我也请假了。」

  正在我俩说话的时候,前妻醒了,看了看我俩,又闭上了眼睛。

  后妻到底拗不过我,吻了我一下,留下早餐就走了。

  等后妻出门时,恰好前丈母娘领着女儿进来了。女儿死死地盯着后妻看,目
光中瞬间充满了仇恨。后妻见到女儿,刚想俯下身跟她说什么,只听女儿骂道:
「阿姨,难道你又来害我妈妈?把我妈害成这样你还不满意啊?求求你把放过我
爸吧……」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尴尬,赶紧过去打圆场,把不知所措的后妻拉到一边
,安慰说:「唉,别跟小孩子计较,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妻看了看我,没吭气,眼睛又往别处瞅去,只是使劲眨了眨眼睛,看得出
她想抑制住眼泪。我把后妻往走廊外边拉去,一边走一边安慰她说:「别哭啊,
让人看见了不好。」

  后妻点了点头,拼命咬了咬嘴唇,忍住了眼泪。然后跟我说:「守杰,那你
在这吧,我先去上班了。」

  目送后妻离去的身影,又回到病房看了看还在抱着前妻哭的女儿,我觉得,
让后妻和女儿实现和平共处的希望,似乎很渺茫,很渺茫……

  经历了前妻这次生病风波之后,我和后妻之间似乎有了那么一点隔阂。不,
隔阂也谈不上,总之笼罩了些灰色。最明显的表现是,好几天没有嘿咻了,连去
健身馆都暂停了,谁也没有提起。

  虽然我俩仍旧每晚拥抱着睡,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但两人总是有心事,谁
也不再提把我女儿接过来相处的事情了。两个感情比较细腻的人在一起,很难发
生类似我和我前妻之间那样唇枪舌剑、泼妇骂街似的争吵,不快都是以不易察觉
的形式微妙表达出来。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终于忍不住想打破这种僵持,晚上拉着她想做爱。后
妻也没拒绝我,穿好了丝袜和高跟鞋以后,躺在床上等待着我调情。我洗完后上
了床,开始吻她全身:嘴巴,脖子,乳头,肚脐,阴部,腿,脚……然后又反身
向上再来一遍。

  后妻也配合地发出啊啊的呻吟声,可我总感觉到她是装出来的,不是发自内
心的舒服。而我,面对着这个曾经让我如醉如痴的美丽躯体,却怎么也硬不起来
,最高达到了半软不硬的状态。后妻见到这样,就翻身爬到我身上,开始为我吹
箫,忙了半天,小弟弟就跟病了似的继续没精打采,一点性趣也没提起来。

  后妻见是这样,就手拿着半软不硬的小弟弟,然后对准自己一阵摩擦,接着
又慢慢往下坐,勉强塞进去了。好歹她那里比较松弛,要是跟D女那里那么紧,
怕是塞都塞不进去。进去后,后妻小心翼翼地套弄了几下,结果又出来了,接着
塞,接着套弄。小弟弟淋了她的水,渐渐地缓过劲了,开始变硬。后妻连忙趁热
打铁,拿出来再次口交,再次塞入。后妻再没有翻身让我做后入式,而是跟上次
一样玩起了磨盘转。转了几圈后又说:「老公,咬我。」

  我听话地含住了她的乳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床头柜上的电话听筒拿
开。

  现在就是天王老子给我打电话,老子也不接了。后妻看来很享受磨盘转的玩
法,转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大,速度一次比一次急。嘿嘿,男女么,就需要经常尝
试点新花样,否则一个姿势太久了,再爽也会审美疲劳。这可得感谢A女,要不
是跟她相处那一阵子,我这个CJ男一辈子都想不起去亲身实践那些花样。

  「老公,使劲咬啊。」

  后妻一边在我身上转,一边命令我加大力度咬她的乳头。到最后,那力度我
都怕死了,生怕一个不留神把它咬下来。不过,越是咬得用劲,后妻的呻吟声就
越强烈,就越是转的欢。真搞不懂,难道连疼痛都会给人带来快感?

  后妻在我身上转了有一刻多钟,突然猛地往后一张,嘴里爆发出一声「啊啊
」的惨叫。那时我正咬着她的乳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那样猛地一扯,估计
要疼死了。几秒钟高潮后,她没劲了,昏迷了一样瘫在我身上。

  我连忙把她从我身上放下来,心疼地看她的乳头。好像皮都破了,好在没出
血。

  赶紧为她揉揉,一揉,她「哎呦」了一声,闭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身体触
电般往后一躲,说:「别,疼死了。」

  我连忙收手,满含歉意地对她说:「对不起,我没留神咬疼你了。」

  「没事,疼是疼,舒服。」

  一般来说,后妻的高潮或与我同步,或比我晚到,可这次她提前到了。我见
她累得有气无力,也不好再继续折腾她,就让她休息我自慰算了。后妻见我居然
在自慰,好奇地问:「守杰,你这是干吗呀?」

  我说:「我怕折腾你。」

  「这怎么是折腾我啊?」后妻依旧好奇地问了句,然后又说:「没事,你进
来吧,等你到了再出来。」说完,就挣扎着往我身上坐。可是我经过这么一折腾
,又萎了。我一看,懊丧地说:「算了,今天我就不射了。」

  后妻见我怏怏不乐,心里挺不甘。又见我软了塞不进去,就又开始吹箫。一
直含着,终于由软到硬,由硬到爆,由爆到射。她就那么含着吸着舔着,直到琼
浆玉液全部入口,这才起身跑向卫生间。我躺在床上爽的动都不想动,听到卫生
间传来她刷牙的声音。

  我点了一支烟等后妻。后妻洗完身上之后上床爬到我身边,躺在我的怀里。
多日憋下的体液在酣畅淋漓地排泄完之后,突然有种空虚感,脑子里茫茫一片。
后妻在我怀里躺了一会,见我不说话,就说:「守杰,你是有心事吧,我觉得咱
们得谈谈了。」

  是,我是有心事,我是想谈谈。怎么我俩就他妈这么默契呢。我想跟她谈的
,她想跟我谈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婷婷。

  后妻先问我:「对于婷婷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守杰你心里别有压力,咱
俩是夫妻了,我跟你一条心,你想怎么办我都答应你。我知道你牵挂婷婷,也知
道你前妻想跟你复婚。即使你选择与我分开,我也能理解你。我自己也有孩子,
能够体会到那种揪心的感觉。」

  听到这番话,我更加觉得她好了,这么善解人意的老婆,打着灯笼找一百年
都难得遇到一个,那我怎么可以放手?杀了我都不会放手。

  想到这里,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要不,放弃了婷婷算了……女儿跟着妈
妈,虽然前妻这人对我实在不怎么样,但对女儿还过得去,而且女儿现在跟她感
情也很好,毕竟是亲骨肉;也许小家伙会有一段时间的痛苦与迷惘,但时间久了
就习惯了。她的心理创伤,以后我再想办法去弥补。

  况且,即使我有福不享而去自讨苦吃,就着女儿跟前妻复婚的话,我又得面
对前妻和她那一家人。虽然前妻现在比以前有些进步,但感情已经伤了,伤得太
重,以至于我没有心情去弥补。况且她这个人,骨子里带来那些东西难于彻底改
变,即使勉强凑合到一起,也难免反反复复,而且又得陷入到互相算计的状态里
去了。更重要的是,我又遇到了后妻,这么好的女人,与我这么默契,我要是离
了她,不但自己痛苦,而且又将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这时的选择就是进退维谷:要么,女儿受伤害,永远失去完整的家庭;要么
我和后妻受伤害,结束这来之不易的姻缘。那么,后一种选择真的能给女儿带来
幸福吗?难道我放弃了后妻,就会甘心吗?就会给女儿带来幸福吗?

  选择,真是太难了,特别是涉及到伤害自己所牵挂所爱的那个人,可面前给
我的两种选择,都不可避免地伤害到我爱的人。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一生中没
完没了地做这种选择题?我又跟当年崇祯一样面临两难选择,选择哪一个,都心
有不甘,都必须伤害到一个自己所爱的人。

  但是,我不能像崇祯那么优柔寡断,我必须下决心舍弃一头。

  这时我突然很恨自己了,我的心肠为什么不他妈的硬点啊?就跟A女的那个
前夫一样,离了婚多少年都不看自己孩子一眼,连抚养费都不给,我要是跟他一
样心狠,那他妈这事不就简单了吗?如果我是天使,为了女儿舍弃自己的幸福,
那也算;如果我是恶棍,为了自己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感受,那也简单。但问题是
,我是个人,介于天使和恶棍之间的人,所以,我两边都舍不掉。

  这时我才知道佛经上所说,「苦从情生」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人是要有感情
的,但感情太丰富太细腻了,真的容易痛苦,容易受伤害……

  想到这里,我还是无法拿定主意,只好采取拖的办法,对后妻说:「没事,
我只是觉得,婷婷这件事暂时就算了,从长计议吧。」

  后妻见我又在磨叽,没有就此收口,而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脑子里很乱
,但是这件事拖着也不是一个办法。你呀,别的都好,就是办事喜欢磨叽。问题
是这事你能磨叽得过去吗?你早晚得面对这些选择。依我看,婷婷并不完全明白
咱俩的感情与你离婚的关系,她太小了,并不懂得这些,我们得想办法让她知道
真相。」

  后妻没有直接指责前妻什么,但她的意思我很明白:她猜我前妻在婷婷面前
说了一些谎话,误导婷婷,让婷婷把后妻想象成破坏我们家庭的元凶、仇恨后妻
这个名不副实的「第三者」。

  「嗯,是的,应该让婷婷知道真相。」我点头应允。

  「而且,守杰,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你。尽管我不是那种小鸟依人般的爱
,也不喜欢成天把爱这个字挂在嘴边说到不值钱,但我爱你。我并不想在背后说
你前妻的坏话,但是我觉得我们两人才是真正适合的。可能我这么讲有些自私,
但是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你要是穿着一双蹩脚的
鞋子,你会痛苦一辈子。那样,即使为了婷婷维持着表面上的家庭完整,但你能
带给她实际的完整吗?你的心已经离开了那个家庭,你会像以前那样投入吗?」

  「我不能,心肯定回不去了。」我赞同后妻的看法:「如果我跟前妻在一起
,我又会回到离婚前两年那种生活状态。我一到她面前就有种不安全感,也有满
腔怨恨,怎么也正常不起来。」

  「对啊,感情上的伤害是难以弥补的,这个我有体会。我离开那个家以后,
前夫和他父母也曾经找过我,要我回去,但我觉得我不能再回到从前了。你和我
,都是完美主义者,我们都试图不给自己留下忏悔的空间,但是我们在严格要求
自己、不吝惜付出的时候,不由得也会要求高的回报。你也知道,我们所要求的
回报不是钱,不是物,而是感情,我们都不会在乎对方的能力,我们只在乎对方
是否和我们一样投入。无论对方是贫穷还是疾病,我们都不会舍弃,但一旦发现
对方在敷衍自己,欺骗自己,自己得到的回报与付出的心血完全不成比例,那么
我们就会极度的失望,会有一种被出卖被辜负的感觉,进而转为憎恨。即使对方
再去弥补,也弥补不了那种裂痕。破镜重圆,在我们俩这类人之间是难以实现的
。因为,镜子破了就是破了,勉强修补起来,我们也会盯着那个裂痕,痛惜为什
么镜子会出现裂痕。为什么我和你能够默契,就是我觉得我和你太像了,所以我
俩都会尽力去努力,即使不能做到最好,但我在努力的同时,心里清楚你付出了
最大的努力,所以我和你一起觉得自己受尊重,觉得公平,觉得放心。」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对后妻的想法完全赞同,特别佩服她对我们这
类完美主义者的心理分析。完美主义者,无所谓对还是不对,因为这是一种个性
,它不涉及道德判断。有着这种个性的人,会永不疲倦地忙碌,竭尽全力把周围
的一切打理到更加完美。心里也明知道最完美是做不到的,但永远在追求更加完
美,不知不觉会提高自己的标准,永不停步。有这种个性的人如果与一个喜欢敷
衍的人碰到一起,一定会冲突不断,因为二者的标准差距太远了。仍旧无法说谁
对谁错,只能说不适合。

  「咱俩都是七十年代人,你前妻和我前夫也是。」后妻继续说道:「我们这
个时代的人天生要被割裂,因为我们小时受的是理想主义,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
熏陶,大了却受到拜金主义,自私自利和物欲世界的侵染。有些人,比如说咱俩
,可能小时候受到理想主义和自我牺牲精神的熏陶多些,定型的早,所以进入到
物欲时代以后,我们基本上还是保持住了本色;而你前妻和我前夫,则是属于另
外一种人,他们更多地受到欲望的诱惑,以至于失去了最起码的善良和真诚。受
到这个变革时代的影响,咱们这个时代的人,咱们七十年代出生的这批人,就像
海明威所说的,成为了迷惘的一代,分裂成奉献者和索取者,牺牲者和收获者这
类的角色。你前妻与我前夫,都属于索取者、收获者,而你和我,都属于奉献者
、牺牲者。两个索取者走到一起,肯定是互相算计,互相争吵,最后婚姻就变成
一场闹剧;一个牺牲者和一个索取者走到一起,就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玩弄
、奴役、欺骗,比如咱俩的前一次婚姻,那就是一场悲剧;而现在,咱们两个奉
献者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关心,互相感恩,我想那是最理想的婚姻。」

  我聆听着后妻的话,不住地点头。心里想,上帝啊,你给我派来一个什么样
的妻子啊,她不但温柔体贴有十足的女人味,却又同时充满了智慧。这样的妻子
,如果我不用天使去形容,那我还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字眼呢?

  「所以,我觉得,如果你要真的爱婷婷,为她的健康成长考虑,你就不应该
再回到你前妻身边,忍着心中的痛苦勉强维持。那样的话不仅你自己痛苦,而且
你前妻也痛苦,因为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待他。你没办法欺骗自
己的心,你为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受伤害,必然会首先保护自己。人都是这样,谁
投入的真情最多,谁受到的伤害最大。所以你不会再投入真情,而是学会跟你前
妻一样算计,你不是为了算计她,而是怕她算计你。婷婷也会痛苦,因为,在这
样一个勉强凑合的家庭里,更多的精力都会投入到互相提防、互相算计中,你觉
得会有全部的爱和关心给予婷婷吗?我觉得不会。」

  「是,老婆,我也觉得不会。」听了后妻的一番分析,我顿时有种豁然开朗
的感觉。家庭本该是一个宁静的港湾,我不怕在社会上打拼,不怕来自外界的算
计,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有一个心灵的栖息地,觉得有一个宁静的大后方。以前
,我为了我的家人而奋斗,哪怕自己在外遭到挫折,受了委屈,只要想到这是为
了自己的家,就有一种源源不断的力量驱使自己奋力再战。而与前妻,我却永远
失去了这种感觉,和她在一起,我甚至觉得比在社会上尔虞我诈还要处境险恶。
因为,毕竟社会上人与人之间还有独立空间可以保护自己,而跟她却处于同一个
屋檐下,那样的话我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后妻接着说道:「所以,我觉得,要真的为婷婷考虑,我们就该努力想办法
把婷婷争取过来,这是上策;如果争取不过来,那么咱俩就要为婷婷攒钱,把这
种爱藏在心里,等到婷婷长大成人需要上学,出国或者成家立业的时候,我们去
帮助她,给她一个高的起点。咱俩的工资每个月加起来有将近四万了,其实就咱
俩,每月花掉的,包括买衣服化妆品之类的东西,连着吃饭,养车,一万多就够
了,最多两万。我不太喜欢奢侈消费,哪怕我一个月不是挣一万七八,而是一千
七八,我的钱也照样够花。咱们要是每月为婷婷存一万,那么一年就能存十几万
,十年就是一百多万,这是一笔不小的钱。我觉得,这也是一种不错的方式。爱
并不一定体现在每日守着看着,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我们还有其他方式给她
爱。

  你说呢?」

  我还能说什么?我为她的分析折服的五体投地。只是,在她说到给婷婷攒钱
后,我也想到了后妻自己的儿子。人家有情,我不能无义,很想提出一个公平的
为两个小家伙攒钱的计划。刚想说出口,又想到后妻所受到的那些创伤,害怕再
提起来又引得她痛苦。再说了,她前夫那家牛人,怕是瞧不起我们攒下这百八十
万的小钱,所以也就忍了忍没有提起。

  人生就是有着太多的无奈,即便是后妻这样聪颖、善良的女人,也要面对那
些无奈,无力解决那些无奈,只得把自己心中那块伤冷冻起来。

  想到这里,我又一次暗下决心,以后我要对她珍爱一生,无论是贫穷还是疾
病,我都会爱她,忠诚她,保护她,珍惜她,帮助她抚平心灵的创伤,永远不离
开她……

  「当然,咱们还要继续争取婷婷,婷婷如果能接受我,跟着我们是最好的。
当然,为了婷婷,还是不以上法院的途径为好,最好是说服你前妻,让她放手,
轻装去找合适的人。」后妻并没有注意到我心理的变化,接着说她的计划:

  「我虽然没法把母爱给自己的孩子,但我会把它都留给婷婷,请你相信我。
当然,现在是你做这些比较合适,你去说服婷婷和你前妻,我出面的话,效果不
好。

  说服到婷婷愿意跟我相处就可以了,到时我会用自己的真心赢得她的真心。
关键是,守杰,我不忍心再让你面对那些痛苦。婷婷再长个十几年就要离开父母
了,那时你面对的只是你的前妻,你和她没有共同语言,还有各自难以改变的牺
牲者与索取者的角色,你那时会度过一个孤苦的晚年。我其实这几年已经习惯了
孤独,但我觉得你是上帝给我的另一半,我遇到了你,是上帝让我俩互相拯救,
你拯救了我,我也必须拯救你,所以我就决不能放弃。除了死以外,这个世界上
什么力量都不能让咱俩再分开……」

  「是,除了死以外,这个世界上什么力量都不能让咱俩再分开。」我重复了
后妻的话。

  说到这里,她紧紧地楼住了我的身体。我也会意地紧紧搂住她,两张脸轻轻
的彼此摩擦着,温存着,深深地呼吸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渐渐地连呼吸的
频率也变得一样了……

  第二天开始,我们又恢复了一同锻炼。在我的循循善诱下,后妻也喜欢上了
运动,不再做瑜伽了。每天晚上吃完饭以后,我们都会去运动最少一小时,有时
去健身馆,有时在小区里打羽毛球,有时绕着公园的湖长跑。

  其实二人世界的感觉挺好的,要是有个孩子的话,我们怎么着都不会做到如
此轻松地生活。运动不但给我们带来了身体机能的改进,而且也使得我们的心态
变得更加阳光,哪怕炒股亏了,工作不顺了,路上跟人擦车了,只要一阵酣畅淋
漓的运动之后,一切不快都会烟消云散。

  我们出去跑步的路上要路过一个机关,在机关办公大楼前的广场上,每晚都
有一群人在跳交谊舞。我以前在大学时是个交谊舞爱好者,曾专门拜师学过国标
。只是毕业之后,再没那个环境了,所以也渐渐很少跳了。那天,当我们跑步路
过那里时,看到一群老头老太太跳得挺来劲,正好我们也跑累了,就忍不住站着
看了一会儿。

  「诶,你会不会跳舞啊?」我问后妻。

  「以前在大学里跳过,后来不跳了。」

  「哦?会跳什么舞啊?」我见她也跳过,就来了点兴致。

  「慢三慢四快三什么的,跳得也不好,全靠人带。怎么,你会跳吗?」

  「我?我当然会了。我以前学过国标呢!」我禁不住有些喜出望外,心想以
后没准两人还能常来跳跳舞什么的。

  「是吗?还真看不出来你是舞林高手啊?」后妻也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接着
说:「不过,我没学过,跳得挺一般的。」

  「没事,没事,我会带!」我兴致高昂地回答道:「根本不用你费什么脑子
,跟着我就是了,要不然咱们试试?」

  「穿运动裤和运动鞋跳舞?」后妻笑着问。

  「呃……那今天就算了,另外这曲子也真难听。」我又看了看广场上的那群
跳舞的人,正伴随着一首《迟来的爱》在乱舞,这种曲子跳起来确实没什么劲。

  「明天我们来跳舞吧,我自己带碟子来。」我建议道。

  「啊?在街上和一群老头老太太跳啊……」后妻显得有些为难。

  「哈哈,管他老头老太太,我们跳我们的,跳舞也是一种锻炼呢。」

  「也行。」

  晚上回到家里,我开始翻箱倒柜找CD。现在听音乐基本上都靠MP3了,
当年从左家庄搬走的时候,大部分CD都没带,只是后来偶尔回去几次,拿了几
盘最喜欢的开车时听。而且这几盘CD基本上还不是专门的舞曲碟子。找来找去
,只找到两盘,也不是专门的舞曲碟,而是汽车音乐碟和一盘Andre Ri
eu的小提琴专辑。Rieu专辑里,有一首The Second Walt
z,汽车音乐碟里有一曲《花样年华》,这两首适合跳舞。其他的曲子,虽然不
特别适合跳舞,但起码也比什么《迟来的爱》好听多了。

  第二天晚上我们带着CD到了那个广场,找到了放音乐的大爷。去之前,还
特意买了一包好烟,跟人家递了几根烟,套了一会儿近乎,大爷同意放我们的碟
子。

  本来只做了放两首的指望,谁知人家一放,那盘汽车音乐碟居然就放到头了
。看来老大爷遇着新生事物还是很热情的。

  第一首曲子就是《花样年华》。虽然我和她都很多年没跳过舞了,但毕竟都
会,几步就磨合上了。后妻的舞跳得是挺一般的,但她步伐轻盈,好带,因此感
觉还是很好。我这人就这样,一上舞场感觉就年轻,腰杆也挺得倍儿直。

  我和后妻相拥共舞,十年不跳舞,架子还是有,只是目光没按照国标舞的方
式看远方,而是忍不住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

  「你盯着我干什么啊,跟色狼似的。」后妻突然揶揄了我一句,眼神游移开
了我的视线。

  「呵呵,我突然想起上高中时看过的一部外国电影,名字给忘了,里边有个
情节,男的去打仗,女的为他送别。两个人跳舞,男的就那么盯着女的看,当时
我感觉挺好的。那男的,眼珠子湛蓝湛蓝的。」

  「嗯,老外的蓝眼珠是挺迷人的。」后妻评论道:「不过你这眼神可不行,
让我感觉色迷迷的,东施效颦。」

  「啊?不至于吧?」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那要是万一当年你在学校里,我
去找你跳舞,这么看你,你会怎么样?」

  「我肯定吓跑了,这么色,能不吓跑才怪。」

  「哈哈,是吗,那我回去可得照照镜子,我记得以前我眼神挺纯真的啊,怎
么一个不留神变成色迷迷了?不行,以后我得改过来。」

  「你呀,你改不了……」

  说到这里,我们不说了,专心跳舞。广场上弥漫着那带着忧伤感觉的旋律和
唱词,让我想起一年之前,她第一次坐上我的车时的情景。

  让我狠狠想你让我笑你无情连一场欲望都舍不得回避让我狠狠想你让这一刻
暂停都怪这花样年华太美丽……

  周末回到父母家的时候,我们跟父母和大哥大嫂讲了我们的想法。我父母听
了,都觉得这想法不错。我跟前妻闹离婚那两年,我父母都是主张婷婷跟着我的
,但是他俩的意见并不完全一致。老爷子主张我自己决定离还是不离,但无论如
何也要把婷婷争取过来;老妈则主张我为了孩子牺牲自己。所以,我真正办离婚
时,根本就没通知他们,直到办妥了,才来了个先斩后奏,免得老妈再给我上絮
絮叨叨的伦理课。

  所以,对于前妻带走婷婷这件事情,老两口一直也不甘心。但是木已成舟,
他们也只能接受既成事实。现在见我提起争取婷婷的问题,他们自然是支持的。
而对我们做出的最坏打算,也就是万一争取不到婷婷的打算,他们也很欣赏,觉
得这是目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了。我没有夺人之美,立刻跟他们说是后妻的主意


  那天吃完午饭,老爷子趁着后妻和大嫂去厨房洗碗的功夫,对我说:「守杰
,你媳妇可真是不错的人啊,本分,善良,有教养,还聪明,你小子可不能做对
不住人家的事啊。」

  我赶忙下保证说:「那哪能呢,爸。我能遇着她这样的人,算是我前辈子的
福分,无论怎么对她好,我觉得都不为过。」

  这时老妈插话了:「婷婷这丫头是让人揪心,可是守杰,以前我让你为了婷
婷牺牲你自己,那是我认识有误区。现在我也想通了,你要是因为婷婷再跟你前
妻复合,那我这当妈的更揪心啊。以前你那日子不是人过的,说实话妈这些年也
有些内疚,当初不该劝你拒绝你们机关那个小张的。好歹你前妻她还是婷婷的亲
妈,就是要不过来,她对婷婷也差不到哪里去。天下夫妻有各式各样,但当妈的
心却都差不多。你要舍了你现在的媳妇去找你前妻,那你小子可就是昏了头。」

  我回答道:「是啊,妈,您明白了就好。上次我对您发火,也是一时冲动,
您可别往心里去。」

  一直没做声的大哥也发表了看法,他说:「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你前妻但
有三分良心,也不至于为你和婷婷之间再设置障碍了,就是不在你身边也能随时
关心她。」说完,大哥跟想起什么似的说:「当然,一点良心也没有的人也有,
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我很清楚,大哥所说的「一点良心也没有的人」其实就是指前妻的,当年前
妻进北京时,还在当处长的大哥帮了不少忙,过后他真是后悔死了,经常在前妻
背后对我说:「早知道你俩是这样,当初真不该帮你这个忙,没准因为这个你们
早散了,换个人,哪怕是长安街上随便拉一个来,都比她要强。」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就没有犹豫了。正打算等前妻复原后跟她谈这个事情
,谁知一天中午,身体已经恢复的前妻又找了我一次。这次是来致谢的,事先电
话约了我,我没拒绝。在预定地点抽了一支烟等了一会,前妻一个人过来了,没
有带女儿来。经历过那场病以后,两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
互相挖苦、彼此怨恨了。

  「守杰,那天晚上多亏了你,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很欣慰的是,前妻,
这个以前从不知道感恩为何物的人,终于学会了感谢。

  「没事,夫妻一场,扯这个过了。」我回答道。

  「直等事到临头,我才知道你过去对我有多好。」前妻继续说到:「以前都
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

  「……算了,都过去了。」我抽了口烟,回答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
在等这句话,如果在一年前离婚时她这么说,我大概就不会迈进民政局那个门。
只是,她说得太晚了,太晚了。

  「守杰,你真的……觉得我们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吗?」才说两句话,前妻就
进入情绪了,泪花直在眼眶里转悠。

  「嗯,我想……是吧。」看到前妻的泪眼,我不由得又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真不想让她失望,但我没办法。我的语气开始犹犹豫豫的:「嗯,以前那些事啊
,忘不了,再说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你……也找个合适的人早点嫁了吧,这
事拖不得……」

  「那个你别管了。我也不想嫁了,再说我再嫁,别人谁稀罕我这年纪啊。」
前妻惨笑了一下,这次她不再拿大老板之类的话来唬我了,我也就没有再去挖苦
她。

  「其实……我现在也在治着病呢,吃着药。」我略微一愣,随即会过来前妻
指的是她的性冷淡的毛病:「守杰,要是你还能跟我一起过,我会努力把病治好
,我是诚心的……」

  我只是抽烟,吐烟,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提出女儿的抚养
权问题,但觉得这个时候说,又未免有些残忍了,就忍了忍,没有提。

  见我半天不答话,前妻的眼泪一忍再忍,但终于还是掉下来了。「守杰,我
也想好了,我以后不再嫁了,你要是真不愿意再跟我过,我就守着婷婷过,你过
你的,我一定带好婷婷,啥时候你要是能想着我们母女俩,你就回来看看我们…
…」

  说到这里,前妻说不下去了,捂着脸,伤心地大哭起来,害得我也忍不住眼
泪湿湿,赶紧掏出包餐巾纸递给她,安慰道:「算了,别哭了,别让人瞧见了。
」但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安慰她,只好干巴巴地反复说:「别哭了,别哭了。


  看她这样,我心里也一阵难受。尽管我现在成家了,但旧情其实不是那么容
易忘记的,跟旧恨一样难以忘记。她是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女人,我曾发誓让
她幸福,可是我尽力了以后,竟然是这个结果,我心里也非常的痛。尽管她伤害
了我十年,但我却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当年她递给我可乐的那个瞬间,那个瞬间
……

  瞬间的感动,我花了十年来偿还,足够了,我不需要忏悔。我定了定神,狠
了狠心,叹息了一声,对她说:「唉,你自己保重吧,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
,你自己得学会照顾自己……」

  前妻依旧捂着脸抽泣着,直到我受到她的感染,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操他
妈的,这是离婚后第几次为她掉泪了?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她伤害、折
磨了我那么多年,可我居然还是牵挂着她……难道我前世欠了她很多,注定此生
没法跟她一刀两断,而是纠结不清?

  跟前妻分别后,我晕晕乎乎驾车离开了。为了提神,我拧开了收音机,按了
几个频道,一首歌传来:

  孤独的街,在烟雨中浮现多想拒绝这苦涩的世界灰色的天空,堕落的霓虹我
站在路口,迎着风雨不再闪躲孤独的我,想避开这生活怎能把脆弱当作是种解脱
伤感的一幕,剧中人是我无法去触摸,只有散场的落寞有谁能告诉我,你是否爱
过我也许这是结果,却为何如此的冷漠你是否爱过我,你是否还执着心痛的感觉
,蔓延寂寞的我……

  窗外依旧是车水马龙,人行道上,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依偎而行,纯真的面孔
洋溢着幸福和憧憬的微笑,从我的视线里一闪而过。幸福的年轻人啊,你们是否
看清楚了,你们是否彼此适合?你们是否想清楚了,今后等待你们的将是什么样
的生活?

  我记起来了,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和他们一样幸福,一样憧憬,一样微
笑。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那些面孔渐渐变得模糊了。等红绿灯的时候,我拿出一
张餐巾纸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我知道,我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勇气,把女儿从前
妻身边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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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琴瑟之鸣

  下午下班接后妻,一路上我心事重重,感觉非常沮丧。后妻拎着菜一上车就
察觉到我的神色异常,于是问:「怎么啦守杰?怎么看你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
病啦?」

  说完不等我答话,她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自言自语
道:「不热啊……你哪儿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没不舒服。」

  「那……怎么回事啊?」后妻见我否认身体不适,就开始乱猜开了:「是不
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我不想再多说了,就说:「没什么,我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烦躁,也许
是情绪低潮吧。」然后我又说:「今晚不想做饭了,我们还是吃川菜去吧。」

  后妻见状,想了一下,说:「菜我已经买了,要不今晚我做给你吃吧。」

  自从我俩一同开伙一来,我负责做饭,后妻则负责买菜。我下班后到她的公
司,考虑上塞车红绿灯等因素,一般要半个小时到四十五分钟。后妻就利用这段
时间,到附近超市里把菜买了,所以每天吃什么都是她安排,我去做。后妻原本
是不会做饭的,但她突然说她今晚要做饭,我也觉得挺惊讶的。就问:「你买了
什么菜啊?」

  「我买了黄瓜,茄子,还有苦瓜,冰箱里还有肉呢。」

  「那你准备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不过你别管了,我回去安排吧。」

  又塞车了,而且半天都不动一下。我打开收音机想听听路况。播音员说了几
句之后,突然,只听收音机里传来一句低沉的男音:

  「嗨,我的名字叫Gay。」

  「什么?」我一愣,看了看后妻:「他说他的名字叫Gay?」

  「嗯?」后妻一下子没会过意来,茫然地冲我点了点头。

  两人错愕的功夫,广播继续往下说,哦,这时我才听明白,原来是蒙牛的广
告。

  那句话不是「我的名字叫Gay」,而是「我的名字叫钙」,整个广告的意
思是喝牛奶可以补钙。

  「哈哈,刚才吓我一跳。」我对后妻说道。

  「怎么啦?」后妻还是没搞懂我。

  「我刚才听到那句「嗨,我的名字叫Gay」,吓得一哆嗦,心想现在这时
代可真是不得了了,连Gay们都直接上媒体发表宣言啦,哈哈。」我一边笑,
一边解释。

  后妻这才明白过来,也忍不住笑了:「就你爱往歪里想,你那脑子每天琢磨
什么呢都?一脑子的歪主意,都快成淫虫了。」

  「哈哈,这可不怪我。」我越想越觉得那个广告好笑,憋都憋不住:「我可
是CJ的很呐……哈哈,主要是它那广告太极品了,幽默,哈哈。」

  「哼,你这叫淫者见淫,哈哈。」后妻这时也觉得那广告好玩了,忍不住大
笑起来。

  这个小广告倒是略微缓解了我的郁闷情绪。回到家里,后妻让我到客厅里看
电视,她自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我开始还怕她不会切菜,就问:「要不我先把
菜切好了你再做?」

  「那怎么行,那还叫我做菜啊?」后妻谢绝了我的关心,:「我可是要独立
自主地完成,绝不允许有一点点水分。」

  「哎呦,你还成别克汽车了?」后妻的那句「不允许有一点点水分」让我想
起了别克汽车的广告词,于是揶揄了她一句,然后解释道:「主要是怕你切着手
了。」

  「不会,我又不是个小孩,切个菜还把手切了,那不笨死了?你就这么小看
我啊?」后妻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行了行了,看你的电视去,这儿没
你的事儿了。」

  「唉,我还不是不放心你。」我答道。

  「你这人就是这劳累命,连休息都不会,怪不得你前妻把你当牛做马呢,我
让你歇着你就去歇着。」后妻系好了围裙,连推带搡地把我摁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然后打开电视,把遥控器交到我手中,装出要生气的样子对我说:「看你的电
视!」

  「好,好。」见她这样,我也只得作罢,就自顾看电视了。按了几个台,恰
好有个台放《传奇皇帝朱元璋》,有关我喜欢的明史。故事情节渐渐吸引了我,
也就暂时忘了前妻女儿那些烦心事情了。

  看了一集多功夫,后妻叫我吃饭。我来到餐厅,看到后妻系着围裙站在餐桌
旁正在摆碗筷,看上去还真是家庭主妇那么回事。只不过,是个性感迷人的主妇
。再看桌在上,发现她竟然还真的捣鼓出了三盘菜:凉拌黄瓜,蒜焖茄子,苦瓜
肉片。后妻边盛饭边跟我开玩笑说:「快来呀,老公,尝尝,这可是我奉献的处
女菜。」

  蒜焖茄子是我的拿手菜,做法是把茄子切成丝,小青辣椒切成斜片,蒜头弄
成蒜蓉;先把油熬热,投入大茴香一个,然后把茄丝入锅炒一会儿,再投入青辣
椒翻炒;待茄子塌架后放盐,加丁点酱油,起锅时加鸡精,关掉火以后把蒜蓉投
入锅里翻到茄子下面焖一会。盛到盘子里时,蒜香扑鼻,非常好吃。

  以前做给后妻吃时,她就特别喜欢这道菜,没想到她在我边上看着看着居然
学会了。只是,她的刀工实在太差了,茄子丝切得参差不齐,粗的像大拇指头,
细的比筷子还细。再一吃苦瓜肉片,那肉切得比电器包装用瓦楞纸箱还厚,根本
就不熟。当然啦,人家做的是处女菜,这个时候,傻子才会去挑刺呢。

  我尝了一口蒜焖茄子,连声夸奖道:「嗯,真是好吃,跟我做的一点不差。


  后妻也尝了一口,马上又吐了出来,说:「不对吧,我吃这口怎么觉着没熟
啊?」

  我只好照实说:「呃……是啊,你切得粗细不一样,粗的那些当然还不熟了
;肉片不能切那么厚的,那么厚得炖红烧肉了。」

  后妻笑了,说:「你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没熟就没熟呗,偏要昧着良
心说好吃,我这就回锅去。」

  后妻第一次做饭的笨拙表现,倒是彻底赶走了我心头的郁闷,一点也不觉得
她做的难吃。吃完饭,我就主动去洗碗了。当然,那些肉是倒了,回了锅也不能
吃。

  后妻则忙着拖地打扫房间。

  一般情况下,我们两个人的分工是我做饭,她买菜洗碗;我拖地,她擦家具
洗衣服。我俩都是多少有些洁癖的人,虽然工作忙,但每两天还是要彻底打扫一
下。

  那天我们干活没有按照原有的分工来:她做了饭,我洗了碗,她就去打扫房
间。

  革命靠自觉,夫妻间做家务,其实也靠自觉;有了这种自觉,就会减少因为
家务琐事所引起的矛盾。

  我们都没有想到去请个钟点工,其实两人世界的话,那点家务事两人一分担
,很快就会干完了,用不着钟点工的。再说钟点工的素质也参差不齐,有些还手
脚不干净,与其那样不如自己干了算了。假如某两个小夫妻连二人世界那点家务
事都做不了,只能说明二人生活能力太差,或者太懒。

  人其实都有惰性,谁不愿意自己被人伺候。问题是,绝大多数人不过是普通
的老百姓,本来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生活最好还是靠自己打理。这个社会变化
迅速,人的一生起伏无常,年轻的时候,应该养成独立生活的习惯和能力,哪怕
是自己衣食○○、富足有余,最好也不要养成依赖性,而是尽量去锻炼自己的能
力;居安的时候,要懂得思危。否则,万一到了人生低谷,那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任何一件事情,你投入的越多,你就会越珍惜,家庭也是这样。家务事其实
也是一种家庭责任,两个人的责任感就是在这种点点滴滴的细节中培养起来的。
性格决定命运,细节决定成败,千万不能忽视了这些生活细节。

  很多年轻夫妻忽视了这种生活中的细节。因为惰性,对家务事采取能逃避就
逃避,能推脱就推脱的态度。其实这是很愚蠢的,这种推脱和逃避会引起矛盾,
因为你推脱了,别人就不得不替你履行你的责任。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没人
有那个耐心,除非是天生的贱骨头或者太监。这些小矛盾如果渐渐积累起来的话
,最终会产生很大的破坏力。

  我们都是凡人,在具备人性之美的同时,我们还具备人性之恶。某人是个好
人,并不是说他身上就没有一点人性的弱点,而是他懂得克制自己、战胜自己。
但遗憾的是,在我们目前这个变迁的社会中,很多旧的道德观念和行为规范被打
破了,新的规范还没建立起来,导致一些人在道德和行为上处于「无底线」状态


  以现在盛行的伪女权为例:伪女权借口当代女性已经实现了独立自主,而拒
绝再承担旧规范赋予妇女的那些责任义务,这表面上是有一定道理的。一种有害
的观念之所以能够流行,并不是因为它一无是处,而是它具有一定道理,因此才
会具有迷惑性和欺骗性。

  伪女权主义之所以盛行,有几个原因:一是它表面上有一定道理,经济基础
决定上层建筑,妇女能挣工资了,有了经济基础,那么妇女就要寻求解放,不想
再被家务事所束缚。二是伪女权主义也是对男女不平等的旧观念的一种冲击和反
抗,只不过这种反抗不是以妇女解放为目的的,而是以满足自己贪欲为目的。三
是伪女权主义迎合了人性的弱点。人堕落总比克制更容易,霸道、懒惰、娇纵、
贪婪、自私,这些人性的恶之花,被伪女权主义总结成一句故作优雅的,呃,爱
惜自己的羽毛。在伪女权主义的嘴里,似乎这些人性之恶都成了不足挂齿的小事
,甚至被指鹿为马地说成了是女性可爱之处,这迎合了一部分女人的胃口。四是
伪女权主义具有话语霸权。信奉伪女权的往往是一些具有悍妇潜质的女人,攻击
性是她们的一个重要特征。旧时代要求女人三从四德,约束得很厉害,现在这些
都被打破了,悍妇们也就失去了束缚。男人们面对这样一个群体,稍不留神就会
被悍妇们的唾沫给活活淹死。大男子主义、反对男女平等、封建遗老遗少,这些
个帽子太可怕了,所以男人们沉默,听任各色伪女权主义泛滥成灾。

  和毒品一样,伪女权主义总是先侵害那些意志薄弱、品位低俗、好逸恶劳,
自身有着自私、贪婪、冷漠、卑贱等各种缺陷和弱点的女人。可以说,伪女权主
义是这些恶劣品质的总集合,也是以丑为美的理论包装。

  当然,伪女权所承载的这些恶劣品质,也可以被轻描淡写成是「小节」,这
就是人们长期对伪女权的危害认识不够的主要原因。但是,婚姻中本身就很难存
在什么大奸大恶,你想大奸大恶学慈禧太后卖国你他妈的还没那资格呢。水滴石
穿,绳锯木断,导致婚姻失败、夫妻离心离德的无形杀手,就是这类被伪女权故
意轻描淡写,甚至美化掉的人性之恶。可以说,伪女权主义让你娇纵于一时,害
掉的则是你的一生。那是毒品,初尝让你神清气爽,等你上瘾了,你就完蛋了。

  我和后妻生活在一起,最大的感受就是:她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家庭中
的位置,努力履行在婚姻中的责任,自觉地克制住自己的那些人性弱点。而我本
人也是这样的,所以这桩婚姻是和谐美满的,恰似琴瑟合鸣。或许她别的地方也
很优秀,但她的心灵之美超过了她一切外在的美丽。

  洗完了碗,我又拿起抹布擦洗抽油烟机。后妻也拖完了地,拿着个抹布开始
擦家具。那天,我干活进入了状态,在擦完外边之后,又想把抽油烟机过滤网也
清洗一下。

  擦了一会,我听到后妻喊我。我循声进入了书房,看到后妻从书柜边上的一
个角落里拖出一个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手风琴。

  「你会拉手风琴?」后妻惊讶地问道。

  「是啊,怎么了?」我回答道。

  我小时候,在老爷子的培养下学会了拉手风琴。上中学大学那阵子,遇着班
上有文艺晚会什么的,一般我的节目都是手风琴独奏。但是,自从跟前妻结婚以
后就再没拉过了。她刚刚认识我时听过我拉几次,后来就不再听了。我也没心情
孤芳自赏,加上工作孩子一忙,那架八十贝斯的手风琴在角落里一放就是十年。

  离婚后,我从左家庄旧居搬到团结湖二哥这套房子时,出于一种割舍不掉的
心理,我也把它给搬过来了,但依旧没有心情,所以连箱子都没打开,直接又把
它塞到书房角落里去了。要不是她打扫房间时清理出了这琴,我都忘了我还会拉
手风琴。

  「唉,我还真没想到你还多才多艺呢!」后妻惊喜地夸奖道。女人总是永远
期待着惊喜,后妻也不例外:「待会能不能拉给我听听?」

  「算了,都好多年没碰它了。」我看了看琴上的尘土,虽然放在樟木箱子里
,但那么多年没动过,琴上还是积了一层尘土。接着我又说道:「待会还得去跑
步呢。」

  「不行,我要听你拉琴。」后妻一边擦琴,一边做生气状:「你不拉给我听
,今晚就不跟你做爱」。

  我见状只好说:「那好吧,等我把抽油烟机擦完就来。」心里却想:唉,又
来拿性搞条件了。不过我倒是不生她的气,很清楚她是在欣赏我,而且也未必当
真会拿性来搞条件。

  我终于又抱起了那架十年来与我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的手风琴。不知为
什么,当我把背带在身上套好坐定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年轻了,似乎又
变回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为大家弹奏。

  我先是检验了一下琴况。因为长久不动,有几个琴键大概由于簧片生锈或者
积灰有些粘连,不过总体情况还好。我顿了顿神,弹奏了一首《桑塔露琪亚》。

  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在银河下面,暮色苍
茫甜蜜的歌声,飘荡在远方……

  后妻会唱这首歌,在我弹奏的时候,她忍不住先是小声哼哼,过会就展喉高
歌。

  期间,因为生疏我两次断了,她都耐心地等我,再和着旋律继续唱。很久没
有这么投入在音乐中了,我也越来越兴奋。一曲终了,再换新曲。

  「《送我一枝玫瑰花》会不会唱?」我问道。

  「会。」

  「好,我弹了啊,过门完了你再唱。」

  你送我一只玫瑰花我要诚恳的谢谢你那怕你自己看得像个傻子我还是能够看
的上你……我们的爱情像那燃烧的火焰大风也不能把它吹熄我们的爱情像那燃烧
的火焰大风也不能把它吹熄……

  「王洛宾的歌,旋律都很美,但这一首,歌词有些粗糙了,「像个傻子」,
这有点让人觉得不雅。」唱完之后,后妻跟我评论起了王洛宾的那几首歌:「还
有那句「大风也不能吹熄」,不知怎么地唱到这句我总想起刘邦那句「大风起兮
云飞扬」。」

  「那叫粗犷吧。」我答道:「这本来就是西部民歌,粗犷是它的特点。」

  后妻坚持己见:「不,我觉得是粗糙。粗犷和粗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就
像美丽和漂亮,看上去差不多,但内涵不一样,美丽包括的外表和内心,但漂亮
只形容外表。粗犷和粗糙,虽然都是粗,但是粗犷中仍富含美感,而粗糙中就没
有美感。王洛宾的歌词,比如那句「像个傻子」,话说得太白了,就没有美了。
我总觉得,艺术是生活的精华提炼,很多存在于生活中的东西,如果要通过艺术
表达出来的话,那就必须给人一种美的感受。哪怕是反映痛苦,反应丑陋,也必
须有艺术的表达方式。要不然艺术家不同于我们普通人呢,艺术家不是录音机,
而应该是人类文明的探索者和开拓者,我认为一名艺术家就应该具备这些能力。


  「嗯,是的,艺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嘛。」后妻说得头头是道,不由
得我不服。然后又问:「诶,那你有没有符合你所认为的那种粗犷美的歌,给我
推荐一下?」

  「当然有啊。」

  「什么歌?」

  「《山楂树》」。

  「《山楂树》?」我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这个七六年生人居然还知
道这么老掉牙的歌:「这可是首苏联歌诶,五十年代流行的,都是咱们父母那辈
,或者比咱们父母还要老一代的人才会的,你怎么会呢?」

  「我爸妈会呀,教给我的。」

  「哦,现在有本书叫《山楂树之恋》,网上传的可火了。」我想起了以前在
网上看到的那些信息,接着又问道:「那你怎么觉得《山楂树》这首歌具备粗犷
美呢?」

  「《山楂树》这首歌,描述的是一个姑娘与两个青年工人之间的爱情:两个
年轻人都爱上了同一个姑娘,在姑娘眼里他们一样的优秀,因此她犹豫着,徘徊
着,因而产生了一些忧愁。它不是一首反映才子佳人、王子公主爱情的歌曲,但
是它仍旧把普通人之间爱情的美丽展现出来。我觉得,它既表达了那种真情挚爱
,却又不矫揉造作;既描绘了普通工人的平凡生活,又不显得粗俗鄙陋。所以我
觉得,这首歌就是把粗犷和美,完整结合起来的歌曲。诶,守杰,歌词你知道吧
?」

  「我知道。」我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后妻跟我讲解这首歌的时候,让我
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她和D女之间的那段徘徊。当时的感觉,还真的有点像这首《
山楂树》里所唱到的那样:她们谁更适合于我的心愿?我却没法分辨我终日不安
。夏天夜晚的星星尽瞧着她们两个,却不告诉我她们谁更可爱……

  「哦。好,你看这首歌的头一段,「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里的
工厂在远处闪着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里灯火辉煌/两个青年等啊我在山楂
树旁」……」后妻没有注意到我的思想在开小差,为我清唱起这一段歌词,唱完
后问我:「你说,你在听这一段的时候,是不是眼前会浮现出歌中表现的这种场
景?」

  「唔,没错,没错,是感受到了。」我回答道,思绪赶紧从《一仆二主》回
到了《山楂树》。

  「那你会不会拉《山楂树》?」后妻问道。

  「当然会啊,以前我学手风琴时这可是经典曲目呢。」

  「快,拉给我听听。」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里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
窗里灯火辉煌两个青年等啊我在山楂树旁……

  「我一直都很喜欢乐器,小时候特别想学弹钢琴。」我们唱完这一段,后妻
感叹地说道:「你看我的手,多适合弹琴啊,可是家里不想让我走艺术路线,怕
影响学习,愣是不让我学,唉,现在想学都晚了。」

  后妻的手指细长灵巧,确实适合弹琴。相比之下,我的手指长是长,但是太
粗了点,显得有些笨拙,大概这就是我学琴学不出大出息的原因吧。

  「没事,我觉得,只要想学,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后妻的遗憾让我突然
有了一种今后和她一起学习钢琴的欲望:「干脆咱们买一架钢琴得了,然后再到
音乐学院请个学生当家教。反正咱们又不打算当克莱德曼,哪怕手指僵硬了,但
学了总比不学要强,我跟你一起学,咱们也来个琴瑟合鸣。」

  「真的吗?啊守杰你太好了,太好了!」后妻兴奋地直鼓掌,然后隔着手风
琴抱住我的脑袋,给了我一个清脆的吻。

  晚上后妻显得非常兴奋,早早地就洗了,等我洗完走进房间,看到她已经穿
好了丝袜和高跟鞋趴在床上,头向后扭着等我。

  上床时发现,她今晚竟然画了烟熏妆,涂了眼影和唇彩,也刷了睫毛膏,那
眼睛迷离离的,嘴唇红艳艳的,越发显得性感妖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
容,此话一点不假。

  我把她的身体翻过来,掰开她的双腿为她舔舐下面,舌尖游走于两片粉嫩的
小肉之间,我把舌头伸进去用劲顶,后妻发出了一声悦耳的呻吟。

  正准备进去,后妻突然说:「老公,绑我。」

  「绑你?」我一愣。

  「嗯,绑我。我想让你绑着我。」

  「为什么?」

  「绑得紧紧的,再也离不开你。」

  「噢……好,那用什么绑?」

  「用我的丝袜。」

  我赶紧下床来到衣橱前,在抽屉里找到她的一双裤袜,把她的双手轻轻绑起
。可惜我的床不是那种铜管的,不能和丁度巴拉斯的情色片里那样把她绑在床头
,就那么将就着吧。后妻把手高高举过头顶抓住床头板,自己做出被缚的姿势,
然后又说:「蒙住我的眼睛。」

  我奉命返身回到衣橱,又找出一双黑色裤袜,小心翼翼地蒙住她的眼睛。

  「喜欢这种感觉吗?」后妻问道。

  「喜欢。」

  「什么感觉?」

  「征服你的感觉。」然后我又问:「你喜欢吗?」

  「喜欢。」

  「什么感觉?」

  「彻底被你征服的感觉。」

  这次我是从前面进入她的。后妻在我身下迎合了一会,突然把玉腿抬起来搭
在我的肩膀上,整个身体成90°角。我会意地抱起了她的双腿,一边抽送着一
边抚摸着她的玉腿。她的腿上穿着那种没有弹力的黑色尼龙丝袜,摸起来如绸缎
一样光滑。

  「老公,我美吗?」

  「美。」

  「哪里美?」

  「哪里都美。」

  「哪里最美?」

  「腿最美。」

  听到这里,后妻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对我说:「老公,我要到上面去。」

  我听话地跟她交换了位置,因为手被绑着,手眼睛被蒙着,后妻行动有些不
便,我帮着她骑到我的身上,然后让她微微起身,对准她,然后她重重地坐了下
来,随即头轻轻一仰,同时发出一声发自肺腑的呻吟。

  「老公,我看不见你。」

  「那把眼罩取下来吧?」

  「别。」

  「你什么感觉?」

  「一切都交给你的感觉。」

  「哦。」

  「你会伤害我吗?」

  「我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

  「我肯定不会。」

  「老公,我像不像个荡妇?」

  「不像。」

  「不,我像。」

  「嗯,你像。」

  「我是你的荡妇。」

  「对,你是我的荡妇。」

  「咬我啊。」

  「好的。」

  ……

  过了几天,为了表达为她找了份工作的谢意,D女打电话请我晚上吃饭。不
但请我,而且要连着后妻一起请。我一听,觉得有些为难:毕竟D女和我有过那
种关系,还是跟后妻同时有的。要是让她俩见了面,万一穿帮了那可就糟了。于
是我迟疑地说道:「那……不太合适吧?」

  D女很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弦外之意。马上解释说:「没什么不合适
的,这个你放心守杰,咱们俩之间有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和C姐说。」

  「你为什么非要连她一块请啊?」我问。

  「嗯……其实我也很想见见C姐。毕竟……咱俩差一点成了,说实话,我也
挺好奇的,一直想看看守杰最后选上的娇妻是什么样子,配不配得上师兄,嘻嘻
。」

  D女大大方方地说。

  「那有什么好看的呢……」我倒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了:「她挺不错的。」

  「那就让我见见吧,好不好?」D女开始用撒娇的口气说话了。

  「呃……好吧。」我这人就是这样,总是无法拒绝别人:「那你可得保证严
守秘密。」

  「你放心,我保证一个字都不提。难道连我你都信不过吗?」

  「嗯,好吧。」

  「那咱们去哪里吃?」D女问。

  「你请客,你安排吧,客随主便。」

  「你不是爱吃川菜吗?以前你带我去过我们四川驻京办的那个川菜馆,咱们
就去那儿吃怎么样?」

  「嗯,行!正合我意。」我高兴地回答道。

  「那……C姐能不能吃辣菜啊?」D女考虑事情很周全。

  「能啊,我俩口味一个样。」

  「哦,那太好了!就去那里吧,晚上六点钟,就在那里见!不见不散,啊。


  「嗯,不见不散。」我回答道。

  结束了与D女的通话,我又给后妻挂了一个电话,跟她讲了D女请我们吃饭
的事情。后妻没听我提到过D女,就问了一下情况。我撒了一个谎,说:「哦,
她啊,她是我的一个小师妹,也是我大学同学的妹妹,一个人来北京混,原来工
作不好,我那同学啊求我帮忙给她找个工作,我就给我那哥们,就是我跟你说过
的那位,搞房地产的军子,给他说了一下,录用了。然后人家挺感激的,请咱俩
吃饭。」

  后妻听了,没有起疑心,又问:「请你就行了啊,干吗请我啊?」

  「嘿,这话怎么说的。你不是说,以后,咱俩之间没有「我」,只有「我们
」吗?请我,就必须请我们,你说是不是?」这句话说出口,我忽然很佩服自己
对后妻理论的活学活用,接着说:「再说了,我一个人单刀赴宴,那孤男寡女的
,你就不怕整出点事儿?」

  「切,我才不怕呢,谅你也没那个胆。」后妻充满自信地扁了我一句。

  「那是,那是。我这辈子就当牛皮糖,粘上你了,赶我都赶不走。」我嬉皮
笑脸地享受着后妻的揶揄,然后接着说:「所以啊,咱俩一起去,你不担心我跑
了,我还担心你呢,我可是怕把你放了鸽子,你给飞跑了。」

  「行了,行了,你嘴里就没句正经话。我去得了,几点,在哪?」

  「晚上六点,我下班接你去,还在咱俩常去那家。」

  「呦,那可不太好吧,晚上六点那里人正多呢,怕没位子了。」后妻担忧道


  「嗯,也是。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人家安排。」

  放下电话,我又给D女拨了一个,跟她叮嘱了一下,让她晚上就声称是我大
学同学的妹妹。

  下午下班后,我们三人在那家川菜馆门前碰头。我先把D女和后妻之间互相
做了介绍,寒暄几句,三人一起进了餐馆,才发现已经客满了。连走廊上都是等
着吃饭的人,看样子要轮到我们,那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正打算换个地方吃,
餐厅的一名男领班走到我跟前。因为我和后妻有段时间几乎天天在这里吃饭,而
且为了避开高峰期,来得不是太早就是太晚。大概是后妻太漂亮的缘故吧,那领
班都认识我们俩了。

  「诶,先生,今个您赶上高峰了,前边人挺多,您排多少号?」领班问道。

  我看了看D女手上的号牌,回答道:「87号。」

  「哎呦,那人可有点多。」领班答道。

  「是啊,干脆我们换个地方得了。」

  「这样吧,我们现在新开了一个分店,在西直门。因为刚开,知道的人不多
,现在应该有位子。要不您去那儿吃?味道也一样的。我给您打个电话问问,看
他们还有没有空位。」领班跟我介绍道。

  「啊?西直门?那可有点远了,再说我们也找不到地儿。算了,我们换一家
吧。」

  「没事,我们正好有个师傅要过去办事,让他开车送你们过去不得了?」领
班建议道,然后又问了一句:「你有车吧?」

  我想了想,觉得也行,反正现在这个点,到哪吃饭都是满腾腾的人。于是在
领班打了电话核实分店有位置之后,就跟后妻和D女商量了一下,大家都同意领
班这个安排。于是领班上楼去了一下,领过来一个小伙子,让他开车送我们去。

  小伙子开着我的车,D女坐在副驾驶位置,我和后妻坐在后排。路上,后妻
问了问D女的情况,我也问了问D女在军子那里的工作情况。

  到了分店,果然人不多,跟东总布胡同那家总店的吵吵闹闹比起来,这里安
静的像个世外桃源。找了个卡座坐定,点了菜,D女坐在我俩对面看着我和后妻
,忽然笑了:「师兄,C姐,你俩真是郎才女貌啊,真是天生的一对。」

  这时我发现D女其实很会扮演不同的角色,以前跟她交往时,我一直觉得她
气质很忧郁,也很成熟,从来没感觉到她是一个八〇后女孩。可是这天,她表现
的极其活泼,似乎是一个典型的八〇后形象。我想,她肯定是在演戏呢,尽量凸
显和我之间的代沟,这样就能打消后妻对我与D女之间关系可能的猜测。

  「来,我先敬师兄和C姐一杯,祝你俩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等菜上来后
,D女举起酒杯,跟我和后妻碰杯,之后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师兄,感谢师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鼎力相助。」D女再次一饮
而尽。

  「哪里的话,你是师妹,又是我同学的妹妹,我跟你哥的关系,帮这点忙根
本不算啥。」说完,我也一饮而尽。

  「第三杯,敬C姐,我师兄跟我说过很多次了,他遇到C姐是他一辈子的福
分。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一见,果然是天仙下凡。C姐,以后叫我小妹吧。」说
完,又一饮而尽。

  后妻笑盈盈地看着D女,也一饮而尽。

  「第四杯,是我替我哥敬你的。这事我哥也很感激你,跟我说过几遍要专门
来谢你的。但是他最近忙的很,来不了北京,这杯,我就替他敬你了。」说完,
D女再次一饮而尽。

  我举着酒杯,一边暗自佩服D女的酒量原来这么惊人,一口气四大杯红酒下
肚,居然脸都不红一下;又惊叹D女可真会演双簧,那个子虚乌有的哥哥说得活
灵活现的,还替他向我敬酒?真是不简单,这女人,场面上应付可真有一套,以
后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好,好,以后你哥来北京,一定要来找我啊,我请他吃饭。」我连声应诺
,然后一饮而尽。

  吃完饭,天已经很黑了。跟D女道了别,我和后妻开车一起回家。

  「这个小D挺不错的,挺泼辣,也挺活泼。」后妻向我说出了她对D女的印
象。

  「嗯,是不错。」

  「结婚了没?」

  「结了,早结了,孩子都有了。」我回答道。

  「哦,那她结婚挺早的。」

  「是。」

  「老公是干吗的?」后妻又问。

  「城管队的。」

  「啊?城管啊?」后妻惊讶地说了一句,看那口气好像很意外,很惋惜D女
一枝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似的。

  「嗯,她老公人不错,很厚道。」我撒谎道。

  「哦……诶,她是四川人,那她做得川菜味道肯定很好吧?」

  「好……」话刚出口,我忽然意识到,后妻这是不是在挖坑给我跳?当年和
D女交往时,我不止一次吃过她做的川菜和小吃,那味道是好,以至于念念不忘
,所以后妻一问我,我随口就说了「好」。可如果我说了「好」,那就代表我吃
过D女做的川菜,也就代表我跟她的交往不止找工作这么一档子事,那可就麻烦
了……

  ……想到这里,我来了个脑筋急转弯:「好像应该可以吧,川妹子嘛,当然
应该会做川菜啦。」

  「哦,也是,川妹子都挺能干的,以后我得跟她学学做川菜。」

  听了后妻这句话,我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看样子后妻没有怀疑我和D女
之间的关系。靠,显然我是做贼心虚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前妻那里真的风平浪静了。期间,前妻又通过电话找过
后妻一次,不过不是来挑衅的,是交待事情的。感谢了后妻送钱到医院的事情后
,她对后妻说,守杰就交给你了,我祝你们幸福。后妻也很有礼貌地回答了她,
关心地问了一句,婷婷怎么样。前妻语气平淡地说,婷婷是我的亲骨肉,我会带
好她的,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后妻听到前妻话中还是有刺,自觉失言,也就没
有再多说。

  因为这一场风波,我也打破了「不进前妻门」的戒条,再探望女儿时一般都
去前妻家里,很显然前妻又对女儿说了些什么,她对后妻似乎也不那么恨了。女
儿和后妻之间,甚至能在我接女儿到我家的时候,做到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

  当然,女儿与后妻之间的隔阂还是有的:她对后妻还是保持着戒备,而后妻
对女儿也只是努力做到亲善,两人谁也没有能够走进谁的内心。但是这个我能理
解,毕竟不是亲骨肉,包括我对A女的孩子,一样不可能跟亲骨肉那样的贴心。
感情这个东西是需要慢慢积累的,而血缘则是割不断的。我只希望,她们两个能
像朋友一样相处,就满足了。


二十六、在银河下面

  本来我们拿到结婚证之后,是计划去北戴河和山海关旅游的,但前妻生病风
波耽误了我们的行程。我这人平时办事就喜欢磨叽,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么多事情
后,不是太想去旅游了。但后妻个性爽快些,意志也比我坚定些,她特别想再次
体验跟我一起旅游的感觉。连着几天,后妻总是在我耳朵边念叨这件事情。

  一天晚上吃完晚饭,两人又在一起清理房间时,后妻突然说:「守杰,还记
得上次咱俩去思陵时的情形吗,跟你说啊,那次我感觉真好。咱俩一路上的谈话
,一直到现在我还常回味呢,但又觉得意犹未尽。」

  「哦?是吗?」我有点惊讶,没想到去思陵那次都快过去一年了,她居然还
念念不忘。

  「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跟一个人谈论历史和现实谈论得这么深。以前
只是自己看书自己想,从来没有什么人,能够像你这样启发我去思考,我真的挺
喜欢那种思想与思想碰撞交流的感觉的。唉,我当时没想到,遇到了你,还真是
个有思想的男人,以前刚刚在一起时,我还真把你给低估了。」后妻一边擦拭床
头,一般跟我说。

  「嘻嘻,那次啊,我也感觉把你低估了。以前我也认识一些女人,成天不是
谈衣服就是谈孩子,还真没遇着一个你这样的,爱思索的女人。诶,那次该不是
你就爱上我了吧?」我一边跟她交谈,一边用胶棉拖把拖卧室的地板。

  「怎么说呢?要说啊,那以前我对你感觉就挺好的,要不怎么跟你上床,跟
你同居了呢?但是从那次以后啊,我对你感觉又不一样了,多多少少有点崇拜你
了,而且特别愿意在你面前表现自己。你有没有感觉到啊,从那次以后,咱俩做
爱前我都化了妆?」

  「嗯,对,对啊。」我记起来了,还真是那么回事。

  「我从那次起,就对你感觉不一样了,真的,以前只是喜欢你,觉得你这人
还不错,挺温柔的,挺会疼人的,也挺老实的。但那回以后,我对你感觉又深了
一步,觉得自己很欣赏你,也希望你欣赏我,就愿意为你化妆,想让你看到我最
美丽、最妩媚的一面。」

  「嗯,女为悦己者容,大概就是指这个意思吧?」听到后妻夸我老实,我微
微有点脸红。毕竟,我那时决心未下,正在跟后妻和D女玩「一仆二主」的游戏
来着,「老实」这个词,貌似不能形容类似的行为。虽然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
那时我处于选择期,但那毕竟是对后妻的欺骗,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鄙视自己一
下的。当然,我属于知错就改类型的,现在又老实了,一心一意、死心塌地地守
着后妻了。

  「嗯。」后妻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脸红,而是继续说她的感受:「就像那首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里唱的,「我的眼睛为了你看,我的眉毛为了你画」
,我觉得这两句,真的就像在说我当时的感觉。我每次在梳妆台前化妆时,都会
想到这两句歌词。」

  「哦,是吗?」听她这么一说,我禁不住心头一颤,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
词语表达自己的感受了。

  尽管我知道后妻很爱我,我没有想到,她对我竟然这样重视。也没有想到,
她对我的爱,竟然如此深沉而又如此细腻,如此热烈而又如此悠长。这种感觉让
我如沐春风,如饮甘露。她的体贴丝丝入扣,她的关怀无微不至,让我浑身每一
个毛孔,都感受到了她的温柔。

  此时此刻,我充满了对她的感激,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些惭愧,因为自己实际
上还没有达到与她的爱比肩而立的地步。看来,我今后还要更对她好一点,要更
加忠诚于她,呵护她,关心她,欣赏她,不辜负她对我这种令人荡气回肠的挚爱


  「诶,守杰,你说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思考啊,你这样的男人,我还是一
次遇到呢。难道真的跟你说的那样,是被你前妻逼成了苏格拉底?」说话时,我
们已经忙完了手中的活计,一起来到卫生间洗手。

  我呵呵一笑,回答她说:「哪里啊,其实很多人都是有思想的,但只是被生
活的压力,或者是环境的不顺而掩埋了,继而麻木了。就跟我一样,我遇到你以
前没有任何思想的欲望,每天就忙着上班挣钱下班做家务。思想的火花这玩意得
看人,遇不到合适的对象,一个脑袋想破了,也撞不出什么火花来。」

  后妻想了想,说:「也对,其实以前对男人的看法还是有些偏见,以为男人
都是些下半身动物呢。」

  我回答道:「其实这东西看缘分,也得看机遇。要不是那次你要我陪你去思
陵,让我偶然发现我们之间的精神契合点,我也还以为你就是个花瓶呢。」

  我说到这里,后妻嗔怪地掐了我一下,表达了对我把她看做花瓶的小小愤怒
。然后她又说:「那我们去山海关吧,我喜欢看海,也想去看看古战场,没准到
那里,咱们还能再撞出点更灿烂的火花呢。」

  「可现在有点凉了,去了也洗不成海水浴了。」我还是想往后拖:「要不,
咱们明年夏天再去?」

  「干吗要拖到明年啊?都计划好了的事儿……你这人啊,哪儿都好,就是喜
欢磨叽。」后妻撅起了小嘴,装出不高兴的样子:「不行,你得答应我,就今年
去,否则生气。」

  我一看她都做出生气状了,赶紧擦了擦手,从后面抱住她,哄她说:「哦,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嘛,啊。」

  「这还差不多,诶,记得带上你的相机啊,我想让你多给我拍几张照片。以
前你给我拍的那些,让我觉得跟明星艺术照似的,感觉真好。」

  「没问题。」我一口应承。

  其时已经到了夏末秋初,我们双双向老板请假,总算是获得了批准。我得了
七天,后妻得了十天。后妻知道我的假比她少了三天,就冲我挖苦我们老板说:
「你看,中国的资本家比外国的资本家黑吧,给个假还小气巴岔的,连个整数都
舍不得。」

  我回答道:「那是啊,你们老板是瑞典人么,瑞典人搞高福利那是出了名的
,咱可比不上,唉,那个何祚庥老爷爷不是说吗,「谁让你不幸生在中国」?咱
们认命吧,哈哈。」

  在北戴河只待了两三天,气候已经有些凉,不太适合下水。但那两天恰好还
算风和日丽,逃离了大都市的喧嚣和污染,晚上在沙滩上手挽手散步也挺令人舒
心。

  刚到那天,晚饭后,我和后妻拎着鞋子,赤脚漫步在潮湿的沙滩上。晚风送
来略带咸腥味道的空气,却感觉非常清新,不由得让人深呼吸几口。潮起潮落的
大海发出「哗哗」的轻声,天上没有月光,灿烂的银河像一条玉带一样横亘了整
个夜空。

  「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星空了。」我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对后妻说道。

  「讨厌,这么好的空气,你非要放点毒啊。」后妻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抱怨
道。

  「哦,好的,我不抽了,嘿嘿。」我听话地蹲下身体把烟头在沙地上摁灭,
本想随手丢了,但又怕后妻说我不讲公德,只好用手那么拿着。

  「诶,守杰,你看这银河,看上去轻柔得像一片细纱,真让人浮想联翩。有
时候我真不相信,它们竟然是由千百万个太阳那样的恒星组成的。你说,既然有
那么多太阳,是不是就应该有那么多地球呢?」后妻仰着脸凝视着夜空,问道。

  「当然。」我回答道:「这些年,天文学家发现了很多太阳系外的行星,只
是这些行星大多个头很大,跟木星差不多,而且大都温度很高,也都是气态的,
所以叫热木星。那些像地球一样大小的行星大概太小了,目前发现得不多,但还
是有几个。我估计,随着观测技术的进步,还会有更多类似地球的行星被发现,
这只是时间问题。」

  「啊?木星有多大?」后妻问了我一句。

  「大概……一个木星可以放下一千三百多个地球。」

  「哦,那么大啊。」后妻感叹了一句:「那么,你说,在别的地球上,还会
有生命存在吗?就像你我这样的,能够思考,能够爱的生命?」

  「我觉得我们肯定不是宇宙中的唯一。」我想了想,回答道:「既然宇宙中
有几万亿甚至更多的太阳,有那么多的行星,那么,条件适宜的行星上演化出各
类生命,也不是不可能的。既然地球可以演化出生命,那么别的行星也可能演化
出生命。只是,它们可能因为环境的影响,跟我们完全不同。小时候,我曾经看
过一篇刊登在《天文爱好者》杂志上的文章,是外刊的译文,里边提出,生命的
存在形式未必和我们一样是碳基的,甚至以其他元素为基础,也能演化出生命,
这样生命就能在很恶劣的情况下生存,比如恒星上,只是它们以氢或者氦为基础
。美国有个科幻片叫《进化》,里边就是讲一个来自外星的硅基生命孢子落到地
球上,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地球生命从单细胞生物到智慧生物的演化。」

  「嗯,是吗,我还没看过呢。回去我去看看那个电影。」后妻被我讲的故事
吸引住了,然后感叹道:「宇宙可真是奇妙啊……诶,守杰,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啊?」

  「我从小喜欢天文,算是个天文爱好者吧。」

  「喜欢天文的人,多数喜欢幻想,对不对?」后妻问我。

  「呃……呵呵,应该是吧……」我迟疑地表示了肯定:「我不知道别人是怎
么样,反正我从小就喜欢看科幻故事,特别喜欢边看边幻想的感觉。那时我还幻
想过自己长大成为宇航员呢,妈的,被那个杨利伟抢了我的饭碗,哈哈。后来大
了,看不进去书了,就喜欢看科幻电影。你没看咱家我攒下的碟子里,科幻题材
的占很大比例嘛。」

  「是,我看到了,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喜欢幻想。」后妻接着说:「那么,
守杰,你说,我们人类难道真的就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尘吗?有时我也想这个问题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又到哪里去?宇宙从哪里来,宇宙到哪里去?有时候一想
这些问题,就感觉自己很渺小很渺小,觉得生命似乎没有什么意义,无论我们在
还是不在,对宇宙来说总是微不足道。」

  「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确实,这个问题是我们很难想穿的问题
。不仅仅是我们这些生命的个体,就是整个宇宙,现在人们也很难说清楚为什么
它存在,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于是我说道:「其实我也早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也看了不少书,比如霍金的
《时间简史》,再比如《果壳中的宇宙》,还有年轻时候看过的很多天文方面的
书籍,甚至到宇宙哲学方面的书籍。但是说实话,想这些问题想的我头痛。以前
我小时候,中国的天文学理论还在遵循恩格斯的「宇宙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
论断,但是这些年,大爆炸理论基本上被全世界的天文学家所认可。也就是说,
宇宙既有始终,也有边际。但是它的边际在哪里,它形成前是什么,它灭亡后又
是什么,大家只能推测猜想。即便是霍金,其实也是在猜想,虽然他有量子力学
研究作为支持,但这也只是目前科技水平下获得的观测数据的支持,以及由此引
起的猜想。」

  「嗯,不过,我搞不懂量子力学。」

  「我也不懂。只是人家谈论,我就跟着谈论罢了,我的专业跟那玩意一点都
不搭界。」我也没有不懂装懂,继续说道:「我觉得,以人类自身的力量,恐怕
永远无法研究透彻这个宇宙。但我曾经看到过霍金,也许不是霍金,反正是个很
出名的天文学家写的一篇文章谈及宇宙的命运,说实话读了以后我很郁闷了一阵
时间。」

  「哦?怎么说的?」

  「他说,宇宙目前仍在膨胀中,最后它只可能有两个命运,一个是,宇宙最
终会坍缩,因为宇宙大爆炸本身就是从一个无限小的奇点开始,无中生有,爆炸
产生的斥力让宇宙膨胀到现在这个样子;而且目前根据观测,宇宙还在继续膨胀
。但同时,宇宙空间存在万有引力。终有一天,引力与斥力达到平衡,然后引力
将大于斥力,吸引宇宙坍缩,起初是缓慢的,越来越快,最终,宇宙会坍缩成最
初大爆炸起始时的那个奇点,就像,就像……」

  我想了一下,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就像一个拉长的橡皮筋,拉到最大,然后弹回去。」后妻想到了她扎头发
用的橡皮筋。

  「呃,对,对,就像橡皮筋吧。」我觉得这个比喻虽不恰当,但也能说明问
题:「然后,我们周围的一切,包括地球,太阳,行星,还有我们,都会再回到
初始状态去,有中生无。」

  「啊,天哪,那太可怕了。」后妻感叹道:「那另外一种归宿呢?」

  「另外一种归宿,则与之相反,宇宙会无限膨胀下去,温度会越来越冷,那
是斥力超出了引力的情形下,就像你刚才说的橡皮筋,哦,不,不该说橡皮筋,
应该说是弹簧,拉得过猛,超出了弹簧承受能力,导致它再也回不去了。」

  「嗯?」我的解释后妻不太明白,好奇地看着我。

  「你知道,火箭升空是需要一定速度的,超过一定速度,火箭就可以摆脱地
球引力。」我继续解释道:「宇宙的膨胀也是这样,宇宙膨胀的速度如果超过了
宇宙中所有物质所产生的引力总和,那么宇宙就会无限膨胀下去,永不回头。这
些年来的观测,有很多发现证实宇宙中存在一些暗物质,产生的反引力在抵消引
力,所以目前的宇宙是在加速膨胀。膨胀中星体不断地耗费着能量,直到能量耗
光。

  到那时,天空中再没有一颗星星发光发热,像太阳,会变成一颗白矮星,坍
缩成和地球差不多大小,然后白矮星的能量耗尽,又变成黑矮星。质量更大一些
的恒星,则在能量耗尽时发生爆炸,成为超新星,然后坍缩成直径只有几十或者
十几公里的中子星,或者变成黑洞。星星与星星间距离越来越远,最后整个宇宙
缓慢地沦入一片死寂。」

  「天哪,也可怕。」后妻又一次感叹道:「这么说来,无论怎么样,宇宙一
定会死亡,我们目前所看到的,所拥有的,所感受的,一切都会消失,甚至连一
丝痕迹都留不下?」

  「唉,可以这么说吧。」跟后妻叙述这些,不由得再次让我陷入悲观,就跟
以前刚看到那篇文章一样悲观:「想这些问题,会让人觉得痛苦,宇宙的终极意
义就是灭亡,就跟我们人一样,终极命运就是死亡。」

  「那我们不是挺可悲的?」后妻也变得忧郁了:「来无影,去无踪,忙忙碌
碌,一场空。」

  「唉,这东西看怎么理解。」看到后妻表情变得忧伤,我不禁有些后悔刚才
的谈话了:「我觉得,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应该珍惜活着的每一天,让自己幸福
,让自己快乐,让那些哲学家们去为宇宙的命运头疼吧,咱们,就快乐地度过每
一天,你说是不是?」

  「也是。」后妻看了看我,又加大了力度抓紧了我的手:「珍惜每一天。」

  「对,你看现在,清新的空气,温柔的海风,灿烂的星空,还有你,还有我
,这就足够了,没有理由去杞人忧天。」说完,我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了她一
下。

  「啊……」后妻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她继续挽起我的手,口中又轻轻
唱起了那首《桑塔露琪亚》:

  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在银河下面,暮色苍
茫甜蜜的歌声,飘荡在远方

  我微笑地听她唱歌,忽然感觉到,这首歌的作者当年一定是和现在的我们一
样,与亲密的爱人漫步在夜晚的海滩上,沐浴着晚风,倾听着潮涌,仰望灿烂的
银河,幻想深邃的夜空。这美好的景象,让人激情涌动,灵感在脑海中闪现,留
下幸福的心声……

  第二天晚上晚饭后,我们又在海滩上漫步。后妻显然想起了昨天的那些谈话
,若有所思地问道:「守杰,你说,宇宙里是否存在一个上帝?」

  「上帝?你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些?」我有些不理解。

  「我觉得用唯物主义解释世界,显得太残酷太让人难过了。」后妻接着说道
:「就像你昨天跟我说的,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最后的结果都是灭亡,甚至连我
们曾经生存过,爱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挺灰心丧气的,
说实话我真不甘心。甚至,我觉得还不如真的有个上帝,有个天堂,让我们有个
寄托,哪怕将来我们死了,也在天堂温暖的阳光里永生。」

  「呃……」我觉得挺奇怪,后妻怎么这两天老提这些生与死的话题,于是就
打岔道:「我猜这就是宗教的起源吧,呵呵,不过我觉得没准还真有个上帝。」

  「哦?你为什么觉得有呢?」后妻问道,然后又自言自语道:「我想,上帝
一定是个公正而慈祥的老人,用爱创造这个世界。」

  「哦?你为什么这么信赖上帝?」我觉得后妻这么想很有趣。

  「因为你看,守杰,上帝安排我们相遇撞击,又产生爱。以前我曾经想过,
上帝为什么不早点安排我们认识,在我们很年轻的时候,那样我们就会少受很多
伤害。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如果我们初恋时就相识,尽管咱们俩世界观相同,可
能会过得比较幸福,但我们没有品尝过痛苦,生命中就又少了一种滋味。而经历
这些痛苦后,我们又相遇,更觉得需要彼此珍惜,不是有句话叫不经风雨哪见彩
虹吗?上帝最终安排我们相爱,又让我们懂得珍惜,所以我们两个人才会像现在
这样,爱的这么深。你说,这不是他的慈祥和公正吗?」

  「我觉得上帝未必公正,也未必慈祥。」这话刚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感
觉自己扫了后妻的兴致,唉,我这破理工思维,干什么都喜欢究其根极。干吗跟
她抬杠啊,让她沉浸在美好浪漫的幻觉里多好。

  可惜覆水难收,话说出来了,后妻马上刨根问底:「你怎么这么认为?」

  「这……」我看已经没办法下台了,只好接着说我的观点:「如果上帝真的
公正,那么怎么可以解释那么多的好人受到伤害?怎么可以解释那么多的天灾,
战争,饥荒摧毁无数无辜的生命?为什么会产生希特勒,斯大林,波尔布特这类
杀人魔王?如果上帝真的很公正,他应该阻止这些。」

  「也许上帝睡着了。」后妻为上帝辩解道。

  「是,也许上帝也需要睡觉。」我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我有时是曾经想过
,没准真的有个上帝,但这个上帝并不是真的万能的神,而是跟你我一样普通的
人。

  只是他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里,在他的世界里他跟我们一样普通,但对于我
们,他就是主宰,就是神。」

  「你怎么会这么想?」后妻惊讶地看着我问道。

  「以前年轻时候,我打过一个游戏,叫《帝国时代》。」我跟后妻解释道:
「你玩过没有啊?」

  「没有。」后妻茫然地回道。

  「哦,那个游戏是这样的。」见后妻没玩过,我只好耐心地解释给她:「那
个游戏是微软公司出的,表现的是文明的进程。游戏从洪荒时代开始,最后一直
进步到铁器时代,这是第一部,后来又出了第二部,从罗马帝国灭亡后的黑暗世
纪到航海时代来临前,现在还有第三部,从发现新大陆到近代。我玩了其中的第
一第二部,第三部出来时,我已经不爱打游戏了。这个游戏很吸引我,里边设计
了四种资源,金子,石头,粮食,木头,金子用来造武器买东西,石头用来筑城
堡,粮食用来生产人,木头用来盖房子。里面有不少文明种类,比如希腊文明,
罗马文明,中华文明,亚述,巴比伦,埃及,波斯,阿拉伯,日本……然后先是
原始人开始挖掘资源,再生产更多的人,武器,挖掘更多的资源,不断进化,每
进化一次科技水平就提高一次,武器就更精良。然后去征战,消灭别的文明,最
终一统世界。」

  「干吗要消灭别的文明啊?那多残酷。」后妻评价了一句。

  「啊,这是游戏的魅力,也是人类的本能。」我笑了笑,继续说:「人性中
包含了残酷的一面,霸道的一面,总是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人。文明程度越低
的人,越是存在这种阴暗心理,当然也包括我。当然在日常生活里我压抑着这种
欲望,因为我实现这种欲望的话不具备能力,而且会支付很高的成本。但是在游
戏里就不一样了,我不需要支付什么成本,就能满足我的征服欲。人在知道自己
不需要支付成本时人性就会变恶,就会为所欲为,这时唯一能够控制住恶的,就
是人自身的善良。有些人,自身不具备这种善良,就会成为刽子手;有些人,则
被欺骗的宣传洗脑,成了刽子手的帮凶。以前我看过一部电影,叫《辛德勒的名
单》,斯皮尔伯格拍的;还有一部纪录片,叫《普通法西斯》,苏联一位教育家
米哈伊尔。罗姆拍的,你看过没有?」

  「看过《辛德勒的名单》,没看过《普通法西斯》。」后妻回答道:「《辛
德勒的名单》很感人,也很发人深省。」

  「对。」我接着说道:「每个人都具有残酷与善良同时具备的本性,一半是
天使,一半是魔鬼,但是因人而异,也因修养而异。事实上,那些屠杀了犹太人
的法西斯们,在成为刽子手前他们往往只是些跟你我看上去差不多的普通人,没
准还和蔼可亲,比如希特勒的助手希姆莱,原本不过是个养鸡的农民,性格很温
和,甚至有些懦弱;而另一个助手海德里希,则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美男子,有极
好的教养,魅力四射,走到哪里都是女人们关注的焦点。还有柬埔寨的波尔布特
,看上去就跟一个农村中学教师一样慈眉善目。这些人,如果没有一种恶劣的制
度把他们作恶的成本取消掉,他们也许就那么一辈子默默无闻过去了。但是很遗
憾,历史的演进给予了他们作恶不支付成本的机会,他们自身又没有足够的能力
控制住人性的黑暗面,于是他们就成了杀人魔王。」

  「嗯,有道理。」后妻看了我一眼,大眼睛在远处灯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
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又像天上闪烁着的星星。

  「还有前些年卢旺达发生的种族仇杀,那些手拿大砍刀的胡图族刽子手,短
短几个月时间里就杀死了一百万图西族和温和派胡图族人,杀人效率几乎比法西
斯还高。可那些杀人凶手,却都是些普通人,农民,工人,商贩,教师,医生,
律师……」我看了一眼后妻,又向大海方向看去。夜幕笼罩下的大海漆黑而深邃
,让我禁不住有些心存畏惧。我顿了顿精神,继续说道:

  「我当时就在想,人这种动物,为什么可以这么恶?有时我也会自省,如果
给我那个机会,我会不会控制住内心的恶?其实,不光是外国这些恶,在咱们中
国,在文革期间,还不是有这么多低成本的恶?甚至,在现在的互联网上,为什
么会有那么多道貌岸然的道德家向别人倾吐最肮脏的词汇,贬低别人是□□,似
乎只有他自己才是高大全似的人物,似乎他们就是正义的化身,审判的准绳?为
什么动不动就人肉这个人肉那个,揭露别人的隐私甚至辱骂中伤?我觉得,这些
网络暴力,网络暴民,根本就不是在主持什么正义,而是在作恶。因为网络是虚
拟的,网络暴民的ID也是虚拟的,除非有特殊的技术,否则无法追踪到发帖者
的IP地址。这就使得一些人感觉到作恶的成本很低廉,也就纵情地发挥自己人
性中最丑恶的一面。」

  「是,网络暴力确实可怕。」后妻赞同我的观点,这时我发现她的表情又变
得忧郁起来。只听她接着说道:「以前,跟前夫闹离婚那阵子,我心里其实也很
痛苦,就曾经发过一个帖子,倾诉前夫出轨给我带来的绝望。原本以为会得到同
情,或者听到一些建议,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引来了一片嘲笑。甚至,有
些人反而骂我是自己卖身攀高枝遭了报应,劝我卖身前就得想清楚……天哪,当
时我都看傻了,这都哪跟哪啊?还有人声称要人肉我,幸亏当时我没出来工作,
接触面比较小。你说,那些人根本就没见过我,什么都不知道,却来给我下道德
判决,推测这个推测那个,这事不荒唐吗?而且问题是,还有那么多的人在那里
附和,当时我真有些体会到「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的感觉,把我都气哭了,以
后再也不敢发帖了,只好当个观众。太可怕了。」

  「嗯,类似的情形我在网上也见过很多次了。这种现象……叫广场效应。」
我跟后妻解释道:「不知道你看过一本叫做《乌合之众》的书没有,是个法国人
写的,名字叫勒庞什么的,一下子记不准了。」

  「勒庞?是那个前几年跟希拉克竞选的勒庞吗?」后妻问道。

  「不,不是那个勒庞,那个勒庞是个法西斯分子,这个勒庞要早好多年,是
二十世纪初的人物。」见后妻显然没读过这本书,我就接着告诉她:「勒庞在这
本书里,分析了群体行为的主要特征。他认为,所谓的群众,实际上就是一群乌
合之众,是一群智力和道德都非常卑微的这么一群东西。如果这些人是一些个体
,那么他可能是温和和冷静的,也就是很正常。但是当他们因为某事凑到一起成
了一个群体,那么就会变得很可怕,变得很专横、霸道、暴力、偏执和残忍。」

  我侧过头看了看后妻,见她专注地看着前方,倾听着。于是我又往下讲:「
勒庞认为,人和人之间,智力、才华、道德水准可能有很大差别,但是如果专门
讲某一件事情,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小了。比如,对于女人谈及男人,总是有女
人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这个话的,或许是个离婚的家庭妇女,或者是
被男友抛弃的女孩,或者是个感情受伤的女博士,或者是个在男人之间周旋的妓
女,或者是个被家庭暴力所伤害的农妇。假设这些地位、智力、才能截然不同的
女人凑到一起,谈起「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个话题,她们会惊人的一致。这
个论断实际上是很荒谬很绝对很偏激的,只能说这堆女人没有遇到好的男人罢了
,或者是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男人是好男人罢了,好男人总是有。但是,当怨妇
们凑到一起谈起男人,她们就会一遍遍强化「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个伪论断,
变得容易激动。受到这种激动情绪的感染,接受了暗示,再回去面对自己的男人
,就越来越会感觉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

  「对,有道理。生活中常遇到类似的场景。」后妻表示赞同。

  「在群体情绪的支配和感染下,智力就不再起作用了。比如说,传销那些人
,他们单个的出来,如果不提及传销这个话题,你可能觉得他们很正常,跟你我
无异,很多人还受过高等教育呢。但是,假如传销的人凑到一堆搞什么心得交流
,你会觉得他们是一群疯子。」

  「对,这个我有体会。」后妻答道:「以前曾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后
来辞职做安利了,有一次拉着我去参加一个什么培训会,还说这培训会机会多难
遇到。碍于面子我去了。到了里面发现,里边的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又是集体
喊口号又是歇斯底里欢呼,我在里边觉得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人。」

  「对了,就是这样,这就叫从众心理。」我见后妻经历过类似场面,觉得轻
松了一点,继续说:「其实类似的场面我也遇到过。比如我上大学时,那时我比
较喜欢欣赏古典音乐,对摇滚乐不感兴趣。而且我一直以头脑冷静自我标榜,从
不盲目从众。但是,有一次我被一个同学拉着去看一个小有名气的摇滚歌手演唱
会,起初我还保持冷静,没有跟其他观众那样歇斯底里地欢呼嚎叫。但是渐渐地
我还是受到了感染,因为那个歌手唱的确实很不错,很有节奏感,让我不由自主
地随着他的节拍而全身晃动,接着我跟着旁人一起欢呼,最后跟着他们一起嚎叫
。只是最后演唱会结束后,我忽然恢复了理智,没有跟旁人一起去蜂拥到前台请
歌手签名接吻什么的。」

  「呵呵,真没想到,你也曾有过疯狂体验啊?」后妻笑道。

  「是啊,毕竟是一种体验。」我接着回忆道:「那件事情以后,我思考了很
长时间,为什么我这个不容易激动的人会变成粉丝一样疯狂?后来我觉得,答案
是那个歌手确实唱的不错,这是基础;然后我又受到集体情绪的感染。起初我是
觉得他唱的不错,但只是局限于鼓掌。但是旁人都在歇斯底里,就我一个人鼓掌
,我觉得与环境格格不入,有种孤独感。于是我假装歇斯底里欢呼,起初是装的
,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了,因为我从歇斯底里的嚎叫中体会到了发泄的快感。」

  「嗯,你是假戏真做了。」

  「对啊,就是假戏真做。勒庞说,「这就是有意识人格的消失,无意识人格
的得势,思想和感情因暗示和相互传染作用,立刻把暗示转化为行动,他不再是
他自己,而是变成一个不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玩偶」。也就是说,群体行动是有
玩偶效应和木桶效应的,一个群体会不自觉地向最疯狂,最偏激,最情绪化的一
个个体行动看齐。文化大革命期间,为什么红卫兵的群体暴力那么疯狂?为什么
北京抄家打死人现象那么多?因为这是一种群体无意识。可能一群红卫兵本来只
是想去抄家,结果见到了苦主,所谓的地富反坏右封资修,这时只要有一个人喊
,「打死他」,就可能会导致其他人产生这种暴力欲望。而这个喊出打死他的人
,也许是和苦主有私仇,也许是小小的过节,在报复心的驱使下,在毛泽东「要
武嘛」的怂恿下,他认为这时报复的成本很低廉,他会喊出这么一嗓子。而其他
人,即使是跟这个苦主无冤无仇,甚至根本不认识,也会立刻发疯一样打人,因
为那时的他已经不再是自己,而是从众的木偶。」

  「是的,群体暴力太可怕了。」后妻似乎想起了当初她在网上的遭遇,显得
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当人们凑到一起,往往不是变得更加坚强睿智,而是更脆弱更愚蠢。变得
容易轻信、容易冲动、容易浮躁、容易歪曲,也多变无常、不可捉摸。」我接着
复述勒庞书中的观点,又加入了自己对历史的一些了解:

  「比如说法国大革命时期,把路易十六和皇后送上断头台,群众们是欢呼的
,因为他们相信路易十六对他们构成了危害,是十恶不赦的暴君。后来,又把贵
族送上断头台,群众们又欢呼,因为他们相信贵族们也构成了危害,是十恶不赦
的寄生虫。再后来,雅各宾派把曾经是资产阶级民主派战友的吉伦特派送上断头
台,群众们又欢呼,因为他们相信吉伦特派们也构成了危害,是十恶不赦的叛徒
。再接着,又把刺杀马拉的夏绿蒂。科尔黛送上断头台,群众仍在欢呼,因为他
们相信科尔黛杀死了他们敬爱的领袖,是十恶不赦的凶手。然后,罗伯斯庇尔又
把自己的雅各宾派战友丹敦送上了断头台,群众们又欢呼,因为他们相信丹敦也
构成了危害,是十恶不赦的新吉伦特派。最终,热月党人把罗伯斯庇尔和他的同
伙也送上了断头台,群众们还是在欢呼,因为他们相信罗伯斯庇尔也构成了危害
,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和暴君。你看,跟毛主席说的一样,群众永远是对的。」

  「天哪,真可怕,那是怎样一个疯狂的时代啊。」后妻感叹道。

  「毛主席一生都在把群众二字捧到天上,在他的口中,群众是英雄,群众代
表了正确,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群众的表现,是不是
这样的呢?不是,那些群众只是一群暴民,别人的鲜血是他们的盛宴,别人上断
头台是他们的节日。大革命反倒成了吞噬革命之子的恶魔,群众在里边起了决定
性的作用。毛主席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在驾驭群众,所以必须先讨好群众。
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嘛。柏拉图在他的《理想国》中就说过:「暴君通常是作为
人民的公仆出现的……在最初的日子里,一般说在初期,他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
,要人们相信他根本不是暴君,对个人和社会都作出很多承诺……」他说得很正
确,一个统治者如果想驾驭群众,那么他首先要对群众笑脸相迎,吹捧他们,抬
举他们,赋予他们身上并不存在的种种美德。人嘛,都是喜欢听好话的。但毛主
席的内心实际上是鄙视群众的,还是他,在取得政权之后,天天要群众进行思想
改造,又是社教又是上山下乡,还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你看,翻手为
云,覆手为雨,他怎么说都有理。」我想了想,接着说道:

  「可惜,群众就是由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在一面阶级斗争的旗帜下被发动
起来,获得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慷慨许诺之后,他们成了毛得心应手的工具。群
众这个词语在毛时代成了一个可以被随心所欲地揉捏的面团,一旦发现「群众」
中有谁敢于怀疑那种权威,那么这个人就不再是「群众」了,而是阶级敌人。可
以说,这个时候「群众」中的一部分先知先觉者才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但很遗
憾他们无力挣脱,因为国家机器实在太强大了,无孔不入,无所不至。在毛时代
做一名先知先觉的思想者是非常危险的,统治者最讨厌喜欢独立思考的人,无论
是林昭还是遇罗克,无论是顾准还是张志新,他们的下场都是非常悲惨的。只有
那些完全放弃了思想的权利,跟着统治者指挥棒转悠的乌合之众,才能全身而退
。后来他死了,乌合之众们换了一个指挥棒,瞬间就改变了立场,这又来反思控
诉毛时代了。」

  「呵呵,有意思。」后妻笑了笑,说:「你这番话要是早几十年,怕是要杀
头的。」

  「所以说时代在进步嘛。」我接着说道:「勒庞认为,一个人一旦变成某群
体的一个真正成员,就能使他在文明的阶梯上倒退好几步。孤立的一个人,可能
是个有教养的个人,但在群体中却可以变成野蛮人,一个行为只受到本能支配的
动物。这个人会表现得身不由己,又残暴又狂热,就跟纳粹的冲锋队,清末的义
和团,文革的红卫兵,现在的足球流氓一样。这类群体动物会非常热情,有狂热
的英雄主义。会很容易被一个偶像,所打动和支配。」

  「他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后妻表示同意这种观点:「怪不得人家说择友很
重要,一个人形成了什么样的朋友圈子,就会在这个圈子里受到影响。看来人应
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得特别注意不被吸纳进那些糟糕的朋友圈子。」

  「特别是怨妇的朋友圈子。」我想起了前妻的朋友圈子,马上补充道:「这
对保持婚姻的和平安宁非产重要。我前妻当初结交了一些离婚的怨妇,很奇怪的
,她一个已婚妇女,却专门结交离婚女人,一帮朋友掰起指头数一遍,竟然都是
离过婚的,或者是家庭有严重问题的。也许是现在离过婚的女人太多了吧。这些
人对男人有很坏的看法,为了保持心理上的平衡,会经常把男人贬得一钱不值,
把离婚说成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离婚的怨妇因为激愤的缘故,常常会把所有
的责任推卸到男人身上。而自己的那些责任,她们则会百般为自己辩解。这样做
的结果,会在群体里形成一个暗示:女人的缺点不能叫缺点,那叫女人可爱之处
;男人的缺点才叫缺点,那才叫负心郎呢。结果我前妻也渐渐受到她们的感染,
崇拜她们就别说了,自己也喜欢把离婚挂在嘴上。而且她用在那个群体里形成的
男人观来防范我,把我想象成一个可能会抛弃她的坏男人,尽管那时我根本就没
有那么想过,但无端地给我的家庭带来了很多争吵、猜忌和不信任。而且,她又
用那个群体里讨论出的虚拟的完美男人来要求我,这个完美男人,必须集年轻英
俊高大健壮多金学识修养耐心宽厚忠诚专一温柔浪漫体贴勤劳听话于一体。靠,
尽管我自己本身就是个完美主义者,但这么个完美人我累死也做不到,因为那是
神不是人。她拿一个神的标准来要求我这个人,自然就对我感觉一肚子不满意。
最后我终于离开她了,她这才感到后悔,才断绝了和那些怨妇们的来往。」

  「呵呵……」后妻忍不住对我勾勒出的完美男人形象感到好笑:「你前妻真
是没脑子,想把家过好,就不该找婚姻不幸的人交朋友,应该结交婚姻美满的人
。一群怨妇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抱怨男人,多好的判断力也得给她们搅成一锅粥
了。

  人对一些得不到的东西,心态往往很偏执,偏执地渴望。其实我也有过类似
的心态,以前知道前夫那事以后,我也曾经感觉到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是后
来渐渐冷静下来,我觉得自己心态错了,我只遇到一个人,他确实不好,但我有
什么资格去用他一个人的不好来臆断全世界的男人呢?所以我告诫自己,别堕落
成怨妇,希望总是有的。怨妇们凑到一起,会强化理想中男人的形象,继而更加
蔑视现实中的男人。和婚姻美满的人交友,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做的,这才能看到
自己的差距,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把家过好。无论对方怎么样,少抱怨,先把自己
做好,自己努力到了,如果对方还是不怎么样,这说明两人并不是一路人,那即
使离开对方也没什么遗憾。不过,守杰,你当初怎么不阻止她交那些损友呢?」

  「呵呵,」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我要是能阻挡得了就好了,你以为我会
听之任之吗?肯定不会。听她总是回来重复怨妇们的价值观,什么「女人要爱惜
自己的羽毛」,什么「男人挣钱要养家,女人挣钱自己花」,什么「婆婆媳妇是
天敌」,什么「女人是用来疼的」,什么「要保持独立空间、保持距离美」,什
么「男人控制世界,女人靠控制男人来控制世界」之类,我就预感到要出问题了
。劝告了无数次,争吵也有无数次。但是,她是个自由人啊,我又不能把她关起
来,只能是劝告。劝告不顶用的,你去劝告一个虔诚地信仰宗教的人试试,说上
帝真主释迦牟尼根本不存在,看看劝告是否顶用?不顶用的,上升到群体信仰层
次,任何智慧都不顶用。我三年前跟她闹翻那次,她也想挽留婚姻,我提出的众
多条件之一,就是必须跟那群损友一刀两断,可她根本就不接受。还跟我说,「
我是成年人,我跟谁交朋友那是我的事,请你尊重我好不好?」行,我尊重你,
于是我继续闹离婚,闹到最后真的离了,她这才恍然大悟,现在早跟那帮人不来
往了,可惜已经晚了。」

  「唉,她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性质的,真是蠢。」 后妻感叹了一句,又接
着问道:「但是我很奇怪,为什么网络上的群体暴力会越说越不沾边呢?我上次
遭遇网络暴力的时候,就有人写帖子,分析我阴暗的心理,连我当初为什么选择
前夫都分析了,还臆测我肯定以前有过前男朋友,最后我为了钱和权离开男朋友
,奔着前夫的门第,心里却又放不下男友,脚踏两只船。他写的头头是道,那些
跟帖的也支持叫好,说他是心理分析大师之类,然后用他的所谓分析来指责我做
了什么肮脏的事情。看得我莫名其妙,根本就不是这样子,可他们为什么会把这
些不沾边的事情当成证据呢?」

  「这个现象嘛……」我想了想,回忆了一下那本书的内容,又解释道:「勒
庞也分析过了。他说,群体是无意识的,会随时听命于一切暗示,对理性的影响
无动于衷,失去判断能力,极端轻信。群体暴力下对受害人的辩解是无动于衷的
,哪怕受害人摆出的确实是事实,但是群体对这个事实却可以视若无睹,他们会
把歪曲性的想像力所引起的幻觉和真实事件混为一谈。群体很少对主观和客观加
以区分。群体中的人会把头脑中产生的幻觉也当作现实,哪怕这个幻觉完全是捕
风捉影,但在他们动物一样的脑子里却是铁证如山。比如老舍投太平湖的事,那
天他被红卫兵给打了。有人对红卫兵揭发老舍拿过美元,老舍辩解说,那是解放
前,他靠这个吃饭。结果那群红卫兵根本就不听他的辩解,因为他拿过外国的稿
费,那么他就是外国特务。所以劈头盖脸地把他打了,当晚老舍就投湖自杀了。


  「天哪,说得太对了。」后妻忽然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守杰,你知
不知道,你今天解开了我一个心结。以前我虽然没跟你提起过,但是我一直为当
初在网上所受到的侮辱而难过。今天,你倒为我找出了答案,让我明白,我之所
以受到侮辱,不是我错了,而是我面对了一群没有意识、没有道德的乌合之众。


  「对,面对一群乌合之众,你还难过什么?」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
这群人也挺可怜的,他们一般只是现实中的弱者,或许被人欺负,或许被人践踏
,却没有话语权。所以他们到了网上,他们的愤懑通过网络宣泄出来,通过对别
人的侮辱求得自己的心理平衡。可悲的是,他们却自认为是很有道德的,自己会
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道德伟岸上去审判别人,哪怕他自己在现实中只是一
个猥琐之徒,但到了群体里,他会自认为肩负着拯救世界的崇高使命。尽管实际
上,他们对受害者做着最下作、最残忍的勾当。唉,没办法,不是有句俗话,互
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条狗。」

  「人性太恶了。」后妻感叹道。

  「是啊,人性之恶,恶起来没有底线,没有边缘。不过,我倒是发现,越是
在民主国家,群众的情绪越平和。比如西方国家,发生游行集会时,看上去人们
似乎都没有什么激情。在白宫前反对伊拉克战争的那些人,就那么挂个牌子写着
反战标语静静地站在那里,或者绕着白宫转圈,看上去并没有产生广场效应。当
然,也并不是每一次集会都这么平和,也有例外,但总体而言是很平和的。」

  「那也不是吧。」后妻对我的话不是完全赞叹:「去年我看法国骚乱时,各
地街头浓烟滚滚,烧了那么多汽车呢。」

  「烧汽车的不是法国人,而是中东移民。」我回答道:「中东人文明程度很
低,多数现在还是封建、半封建状态,而且几乎没有一个民主国家。况且那里的
人信奉一种排他性的信仰,在他们眼里,异教徒是有罪的,所以伤害异教徒不但
无罪,而且有功。在欧洲,惯于作奸犯科的往往是中东移民,这可不是偶然的,
这就是文明的冲突。世界观决定人们的行为,我一向这么认为。」

  「看来你还真成了亨廷顿的FANS啊。」后妻笑着说。

  「嗯,我不是谁的FANS,只要谁可以合理解释世界的乱象,并且提供出
有效的解决方式,我就遵循谁的观点。亨廷顿的理论,不仅可以解释民族、宗教
、种族之间的矛盾,而且也可以解释家庭矛盾。」

  「嗯,你以前说过,家庭文化对一个人三观形成的影响。」

  「你觉得我分析得有道理吗?」我问。

  「嗯,有道理。以往对婚姻中的冲突,一般人的重点都放在性格磨合和夫妻
沟通技巧上了,很少会想到家庭文化这个概念。你跟我说了以后,我觉得挺正确
的。

  包括我的第一次婚姻失败,其实也是跟家庭文化冲突有关。我的前夫是个纨
绔子弟,尽管我并不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但他优越感太强了,以至于认为他能
跟我在一起就是施舍了我。所以他认为我欠了他的,那么他出去玩女人,我也应
该忍受着。包括他的父母,也是这样一种心态。而我只是从对爱情忠诚的角度去
考虑问题,这样我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他也不能理解我的痛苦。」

  「嗯,是啊,所以我不是老说,找对象,还是找门当户对的。咱们俩年轻的
时候,都是从纯爱情的角度考虑问题,激情短暂地掩盖了不同家庭文化、不同世
界观之间的裂痕。其实,不仅是激情掩盖的问题。而且,人越老,世界观就越固
化,要不然说老顽固老顽固呢,我感觉我跟前妻一起生活那些年,她的世界观就
越来越固化,我也一样。最初因为爱还能勉强支撑,但支撑了七八年,那种裂痕
扩大到什么东西也无法掩盖的地步。」

  「我想,七年之痒其实就是指这个裂痕。」后妻总结道。

  「对。七年之痒是个说法,也许是长点,也许短点。虽然我结婚九年才离婚
,但我跟前妻从结婚到关系破裂,正好是七年,剩下两年纯粹是为了孩子凑合。
」我接着说道:「但是很多夫妻是没有七年之痒的;也有一些夫妻有七年之痒,
磨合一下以后,也挺过去了;但也有不少夫妻,是熬不过七年之痒的,就比如你
、我。之所以产生这些差别,我感觉除去离婚成本与孩子这类外在因素之外,核
心问题是:有些夫妻的家庭文化是大同的,这类人就可以实现有效沟通,也就没
有什么痒不痒的问题;有些夫妻家庭文化有同有异,这类夫妻有矛盾,但还是能
磨合,起码还可以求同存异,再考虑到孩子、离婚成本等因素,也能凑合下去,
但矛盾依旧存在;还有些夫妻,家庭文化是迥异的,这种差异大到了在道德上互
相鄙视的程度,那么这类夫妻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沟通,也不可能磨合,只
有折磨到精疲力竭,彻底绝望了,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唉,生活中真是有很多无奈啊……」后妻怅然地感叹着,依偎在我的怀抱
中。

  我搂住着她的肩膀,深嗅着她头发里散发出的香气,一边用脸轻轻蹭她的头
发,一边安慰她道:「算了,我们不必再为过去而惋惜了,而应该为现在而珍惜
。我觉得我们两个心心相印的人能够遇到,那么,对于我们而言,这个世界上就
没有没有什么无奈的事情了。」

  「嗯,除了生死我们不能掌握,其他的,我们都能掌握。」后妻仰起脸看着
我。

  海风拂面,把她的一缕秀发吹倒了前额,遮住了她的眼睛。我轻轻地为她把
头发理顺,凝视着她的双眸。她的目光忧伤而迷离,就像这沉沉的夜色。

  我禁不住涌起一种对她无比珍惜的冲动,用尽生平最大的力量,紧紧地拥抱
着她;用尽生平最多的柔情,轻轻地抚摸着她。我的脸颊与她的脸颊剧烈地摩擦
着,仿佛都想把自己融化在对方的躯壳之内,结为一体,永不分离。四周静悄悄
的,静悄悄的,除了海水哗哗的涌动,就只有我们两人沉重的喘息。

  「守杰,嗯,你弄疼我了。」不知过了多久,后妻突然轻轻说了一句。

  「哦,对不起,我……我只是太想和你靠近,一点儿距离也不想有。」听到
后妻的话,我把她放开了。

  「我知道,我也是这样。」

  「那咱们回去吧。」我建议道。

  「嗯。」

  于是,我又轻挽起后妻的手,开始往宾馆方向走去。

  「诶,守杰,刚才你不是谈到民主制度下,人们的心态会变得平和吗?你还
没说完呢。」一边走,后妻一边旧话重提。

  「哦,是。我猜这大概是因为,长期成熟的民主制度下,相当一部分人学会
了独立思考,学会了通过平和的途径表达自己的意见。勒庞写《乌合之众》时,
法国大革命才一百来年,西方国家的平民还正在争取平等的选举权,有些还没争
取到。那时,人们尚缺乏独立思考的锻炼,现在似乎情况有些不一样了。」

  「嗯,你的意思是说,文明程度越高,思想越自由,政治越民主,人们就越
能抵御从众效应?」后妻反问我。

  「这个只是我的猜测。」我回答道。

  「那台湾搞了民主,怎么这些年一直乱哄哄呢?又是三一九枪击闹剧,又是
红衫军天下围攻,让人看着不是一般的乱。尽管我觉得,民主是要给人们一种表
达和选择的权利,但成天这么闹哄哄的,那我也觉得不正常。可能我是女人,不
太热衷政治,不知道你怎么看这种事情?」

  「我也不喜欢这么闹。」我回答道:「我不喜欢太多的政治激情,以前年轻
时曾有过做愤青的经历,但现在早就平静了。」

  「哦?是吗?你还做过愤青?」后妻惊讶地看着我,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嘲弄
:「那你当年……是抵制日货还是核平台湾?」

  「哈哈,都没干过。我没抵制过日货,日本货质量好,我干嘛要抵制啊。我
用的相机,开的车,家用电器,好多都是日货。我也没核平台湾,那里都是同胞
,核平他们干吗,有病吧。」

  「那你是什么愤青啊?」后妻有些好奇了。

  「呃……我反美来着。99年炸大使馆那次,我正在读研究生,学校组织我
们去扔了石头的。」

  「哦,没想到思想家李守杰同志还干过丢石头砸人家窗户这种缺德事儿啊。
」后妻笑着揶揄道。

  「哈哈,当时是愤怒嘛,所以就一下子气得返老还童了。」

  「嗯,能理解,当时是来气,我也来气。」

  「政治的民主实际上是分权,也就是把相当一部分统治权变为自治权。对于
一些没有过自治经验的民众来说,自治的初期是艰难的,甚至是场闹剧,因为他
们还不习惯于冷静思考、和平表达。就跟现在的台湾一样,到处乱哄哄的,到处
都是街头政治,这跟一百年前勒庞那个时代没什么区别。」我见话题被岔开了,
赶紧又拉入正题:

  「但是,我想经过锻炼,人们的心态会越来越成熟。我觉得,对于统治者来
说,民主政治虽然意味着自己在台上时不能为所欲为了,有些权力需要分出去与
民众分享,需要规范自己的行为;这听起来有些不爽,但这同时意味着他下台后
获得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不再会因他在台上的作为而遭到乌合之众的丧失理智
的报复。在民主制度下,人们思想会越来越成熟,也就会越来越以平和的心态看
待政治家本人,既不把他神话,也不把他妖魔化。专制国家就不一样了,统治者
总是想把自己神话,成天把自己打扮得跟个天使似的,装神弄鬼。可是一旦下台
,马上就被后来人给妖魔化,又成了臭不可闻的大粪。民主制度下就好多了,在
台上是个人,下了台还是个人。」

  「嗯,就跟当年克林顿那样,不因为他是总统就不追究他的道德污点,也不
因为他不是总统了,就否认了他的成绩。」

  「对,对极了,就是这样。」后妻的理解力确实惊人,让我忍不住钦佩地看
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当然,无论在什么社会里,都有思想者,也都有麻木不
仁的愚夫愚妇。我只是觉得,随着社会的进步,特别是成熟的公民社会的形成与
发展,人们的自治意识越强,思想者就会越来越多。当然,再好的社会,仍旧有
很多没有自己思想的人存在。喜欢思想或者不喜欢思想,这不仅与某人的素质有
关,而且还得看他自身的选择,或许还要看他所处的环境是否允许思想。我只能
提醒自己,时刻做一名独立的思想者,时刻保持冷静和超脱,不要再被所谓的群
众裹挟,不要变成可怕的乌合之众的一员。」

  「其实做一名思想者也是很痛苦的。」后妻说道。

  「对,没错,选择做一名思想者很痛苦,也很孤独。思想者的脑袋永远敏感
,片刻难得休息。有时我也羡慕那些能陶醉在肥皂剧中的人,每天都跟别人讨论
剧情的发展,紧跟着导演的指挥棒转悠。但我却很难做到那样,以前跟前妻讨论
过这个问题,她嘲笑我,是我自己不懂得寻找生活乐趣。我想,某种意义上她说
的是对的。拒绝从众意味着自己永远要处于「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跟屈原
似的,哈哈,那确实痛苦。不过,没准我痛苦地思想个N年,也能焐出本现代《
离骚》出来,哈哈。」

  谈到这里,我跟想起什么似的自我解嘲说:「当然,打游戏时我想不到那些
,我很投入,为自己消灭一个另一个非我族类的文明得意洋洋。」

  「嗯,但是这跟上帝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时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程序员,在这个社会里我什么都不
是。

  但是在玩游戏时,我就成了游戏中那些人的主宰。他们按照我的意志去劳动
,去厮杀,去死亡,在战争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鲜血四溢,然后腐烂,变作骷髅
,最后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们死去多少跟我没有关系,因为他们只是游戏
里的人物,我从他们的厮杀和竞赛中得到乐趣,满足了我的征服欲。我创造他们
,让他们生,我也毁灭他们,让他们死。难道你不觉得,对于他们而言,我就是
那个上帝?」

  「天哪,你怎么会这么想?」后妻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道:「不过,也许你说得是对的,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也没准我们只是一个普
通程序员游戏里的角色,按照他的意志出生和死亡,一切仅仅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欣赏生命或者欣赏死亡的乐趣?」

  「呃……哈哈,我只是胡思乱想。」我这时才发现后妻又一次次陷入了闷闷
不乐的状态,自觉刚才有些失言了。唉,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这些东西我自
己想想就得了,干吗跟她讲啊,害得她这么怅然。操,女人比男人感性,我这也
真是没事找事。

  于是,我赶紧安慰她道:「行了,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啊,快回去吧,咱们
玩磨盘转,我都等不及了。」

  刚到北戴河那天,因为白天一路舟车劳顿,我们晚上就没有做爱。但在这里
休养生息了一天,已经完全恢复了。所以,我特别想和她再行巫山云雨,特别是
住在海边的宾馆里,享受着清新的空气和静谧的夜色,倾听着大海的潮起潮落,
再与心爱的人珠联璧合,那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后妻也饶有兴致。尽管刚才的谈话让她多少有些怅意,但进了房间后我的百
般挑逗让她也逐渐把那些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洗了以后,我躺在床上等她,可
是半天她还在卫生间里磨叽,久等不来。

  「你干吗啊,快点啊。我已经急不可耐了。」我催促道。

  「等一会儿啊,看你那没出息样,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卫生间里传来后妻
一声娇滴滴的揶揄。

  「嗯,好吧,看来还真不能「操」之过急呢。」我自言自语着,按开了电视
遥控器,正好是重播《新闻联播》节目。想到刚才都去海边散步了,没看新闻,
正好看看这几天国家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电视里边的新闻正在播送湖北某县政府特别关心农业,县里干部下乡蹲点帮
助农民解决生产中难题。刚看还没发现问题,仔细一琢磨,不对劲了。怎么不对
劲呢?现在是八月底九月初,可电视新闻中的人物们,居然都穿着棉大衣或者羽
绒服,而且有个镜头地上还有积雪。

  「我操,这是叫什么新闻啊。」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怎么啦?」后妻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周身上下一丝不挂。

  「你看这新闻,明明是夏末秋初,咱们俩还穿短袖呢,人家新闻里边湖北都
下雪了,干部都穿羽绒服,湖北比咱们这儿还冷吗?」

  「是吗?」后妻忙走过来凑到电视跟前看。果真,穿羽绒服的干部正在亲切
地与穿着棉袄的农民交谈。她一下笑了,说:「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新闻,没准是去年冬天拍的,这也叫新闻?算了,不听它放屁了。」我
撇了撇嘴,把电视关了。目光转向后妻,看到她居然又化了妆,怪不得刚才这么
磨蹭呢。

  后妻上床后,又像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我怀里。我搂着她的肩膀,她抚摸着我
的胸膛。我低下头吻她,她扬起脸吻我。我的手游移到了她的发梢,耳根,她的
手在我的后背上来回摩挲。我吻着她的脖子,她仰着脸享受着我的吻。

  「啊……」后妻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身体震颤了一下,双腿现实一夹,而后
舒张开来。接着,她抓住我的手,往下面摸去。

  我会意地把手放在她那里,先是在外边抚摸,然后伸进去两个手指,一抽一
送。

  后妻的身体随着我的节奏一仰一合,然后抱起我的头,又一次给我一个深吻


  「啊……老公,插我……」

  后妻缓缓地从我身下起来,爬到我的身上,对着我那里坐了下去。先是闭着
眼睛,一圈圈地往下坐了几次,然后,她停了下来,身体前倾,长发垂了下来,
发梢轻抚着我的脸,让我感觉痒痒的。

  后妻用手扶着床头,一边上下抽动,一边盯着我的眼睛,问:「老公,你知
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啊?」

  「干什么?」

  「啊……好想用下面把你吃进去……」

  「你现在就吃进去了啊……」

  「不,啊,还不够,我想把你整个人都吃进去,让你再也跟我分不开……啊
……

  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你吃吧……」

  「答应我,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只让我一个人吃你……」

  「嗯,我答应你,永远只爱你一个……永远只让你吃我……」

  「啊……」后妻脸上露出了满足的欣快,旋即闭上了眼睛:「老公,咬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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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爱琴海的珍珠

  第二天,我们出去玩了几个景点,为她照了不少的照片。我的摄影技术还可
以,后妻又特别上相,照出的照片几乎张张经典。欣赏着照片里的自己,后妻也
渐渐忘记了前两天那些谈话,变得开朗起来。我们在北戴河前后待了三天,又驱
车赶往山海关。

  路上,我随手找到了一盘保罗莫里哀的碟子,放了起来。放到一首Pene
lope时,我突然有所感触,对后妻说:「你知道我认识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吗?」

  「嗯?是什么?」后妻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问题,看着我问道。

  「就像这首曲子一样。」我回答道。

  「什么?」后妻还是没弄明白我的意思。

  「这首曲子叫Penelope,翻译过来也叫《爱琴海的珍珠》。」我解
释道:「Penelope是希腊神话里一个女神的名字,她是战神尤里西斯的
妻子。丈夫常年在外征战,为了等待他凯旋归来,整整坚守了二十年。所以在希
腊神话里,Penelope这个词就是「贞洁」的代名词,就像珍珠一般贞洁
。每当我听到这首曲子,都感觉自己就像当年凯旋归来的尤里西斯,航行在爱琴
海上,站在高高的船头,眺望远方地平线上的故乡。甚至,已经迫不及待,而是
化作一只海鸥,在海面上飞,蓝色的,无边无际的爱琴海上。飞了很久,我看到
了那个郁郁葱葱的小岛,就像一颗美丽璀璨的珍珠,镶嵌在海面上,守在那里。
那里有个女神,高贵而圣洁的Penelope,等着我。我第一次见到你时,
就是这种觉。」

  「真的吗?」后妻被我的比喻吸引住了,看得出她对我这个比喻感到非常欣
慰。

  「是啊,你听这首曲子,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海鸥,有没有在大海上
飞的感觉?」我继续说出自己对这首曲子的理解。

  后妻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一会儿,然后说:「真的诶,有。」

  「对,就是这种感觉。中间那一段女声的吟唱,是最美妙的,我觉得就是你
,我的Penelope,向我发出的召唤。」我为后妻和我取得共鸣感到由衷
的高兴。

  到了山海关,我们根据在网上的预定找了一间靠近老龙头海边的宾馆住下。
作为明史爱好者,第一次来到这个在明末风云变幻中占有显要位置的关隘,我俩
都感到兴奋。徜徉在天下第一关的古城墙上,流连在当年充满厮杀血腥的古战场
边,这种感慨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毫无疑问,两人的主要话题就围绕着吴三桂降清的真实目的,李自成被满清
打败有无必然性,以及吴三桂和陈圆圆的「冲天一怒为红颜」的爱情故事展开。
后人们站在非当事人的角度去评价吴三桂的投降行为可以做到毫不费力,但假如
我是吴三桂,假如后妻是陈圆圆,如果遇到那种情况,我又该如何抉择?

  后妻问我这个问题,其实也正是我在读明史时一直思索的。于是我回答她说
:「我想,我还是会和吴三桂做出相同的选择。」

  「哦,是吗?为什么呢?」后妻问道:「我没想到,你这个看上去挺有民族
主义情绪的人,居然也会不顾民族大义,去选择歌妓?」

  我回答说:「问题是当时吴三桂面临的选择,已经不是崇祯为首的朝廷,明
朝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崇祯活着,我想吴三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为崇祯朝
廷尽忠。但是,那时的情况是,崇祯帝已经在煤山殉国了,而南方的南明政权又
没建立起来,况且当时塘报受阻、音讯不通,距离又相隔太远,根本不能做指望
。北京都沦陷了,何况南京?对于一个几代人戎马倥惚,为朝廷浴血奋战的人而
言,甲申之变无异于天崩地坼。作为明朝在北方的最后一支残余力量,吴三桂的
几万人马,只能在满清与流寇这两个昔日的死敌之间选择。但如果不选择一个,
而是继续负隅顽抗,他的那点力量对抗谁都是死路一条。」

  「嗯,是啊,当时对他而言,就像你说的,不是在好坏之间选择,而是在坏
和更坏间选择。」后妻答道。

  「是啊,我猜那时吴三桂一定经历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煎熬,就跟我当初为
了自己的幸福离婚还是为了孩子不离婚一样进退两难。好与坏之间容易选择,崇
祯活着的时候,吴三桂可以很轻松地选择一个目标。但崇祯死了,现在的选择就
是权衡那个是「坏」,哪个是「更坏」。起初他出于民族大义还是选择了归顺李
自成,但在进京拜见路上,他遇到了京城的第一个逃人,告知他父亲吴骧已被「
追赃助饷」,即便这样,他思虑再三后依旧还是打算进京。可是,他遇到了第二
个逃人,告知他爱妾陈圆圆已被刘宗敏掳走。吴三桂的正房太太相貌平平而性格
剽悍,吴三桂并不真的喜欢她,他所爱的只是陈圆圆。但是为了担当抗虏戍边的
重任,吴三桂懂得克制自己,没有把陈圆圆带在身边每日耳鬓厮磨,而是留她在
京城的家中,这才会被那帮流寇掳走。士为知己者死,陈圆圆就是吴三桂的红颜
知己。歌妓不歌妓的毫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之间有真爱。在这种情形下,吴三
桂纵使去死,也不会放过那帮掳走爱人的流寇。」

  「呵呵,没想到,你也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主啊。」后妻感叹道:「这可
跟你以前的说法不一样,你以前为明朝灭亡满清入关那么痛心呢。」

  「不是不爱江山,问题是占据江山的,是一帮鼠目寸光、道德败坏的流寇。
」我接着说道:「这帮人,烧杀淫掠确实有一套,但那依旧烂泥扶不上墙,狗肉
上不得正席。即使进了北京,也狗改不了吃屎,不是忙着稳定天下,抚慰在兵荒
马乱中苟活着的黎民苍生,而是忙着淫人妻女、掠人家室。这帮人能得了天下吗
?得不了,因为他们就是一帮流寇,流寇的世界观。遵循着这样的世界观,你能
指望他们做出什么好事?不是满清灭了他们,也是别人灭了他们,只是可能要耗
费更长的时间。尽管满清野蛮,落后,但满清的野蛮和这帮流寇比起来,还是要
强出许多。尽管满清是个落后政权,但他们至少有组织有纪律,对汉族先进文化
也倾慕不已;而那帮流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自成说均田免粮,可能吗?
这是不切实际的空口许诺,根本就实现不了。免粮,他的草班朝廷、他的百万大
军吃什么?他根本就无法建立一个真正的有效政府,他只能适应那种流寇们的掠
夺生活。先开始在李岩这样的人劝阻下还硬忍着,最后从北京逃跑时知道大势已
去,又放了一把火。这就是典型的强盗作风。他如果得民心,为什么他从北京一
跑,他的那些地方政权立刻都土崩瓦解,以至于最后连个根据地都没有,如丧家
之犬一路狂奔到九宫山毙命?吴三桂起初并不打算投降清朝,而是打算「借虏平
寇」

  ,跟满清结盟对付李自成。没办法,他只有那么点家底,单独跟谁单挑他都
没有实力。我曾看过吴三桂写给多尔衮的书信,言辞恳切,但仍旧以「大明孤臣
」自居,请求清军发兵的目的是匡扶大明,给予的酬谢也是裂地献金,并不打算
请满清坐天下。但问题是,多尔衮自己就是老奸巨猾,还有范文程洪承畴这样的
汉奸辅佐,一下子就抓住了吴三桂实力不够这一致命要害,非要吴三桂剃发称臣
才肯发兵。其实根本不用吴三桂请,多尔衮本来就已经提兵南下,准备来趁火打
劫的,你吴三桂不请,人家也放不过你。吴三桂有什么办法,他没有足够的实力
,李自成的十万大军已经在杀向山海关的路上了,他再不肯剃发就得玩完。即使
在一片石激战时,老谋深算的多尔衮也是按兵不动,先让吴军与李自成火拼,等
他们两败俱伤时再渔翁得利。此时吴三桂原本不多的实力又被消耗过半,不乖乖
俯首称臣还能怎么着?所以我觉得导致吴三桂投降的责任不在于他自己,而在于
李自成自身的鼠目寸光和范文程之类汉奸的毒辣老道。我是为满清入关给汉族人
头上扣三百年猪尾巴痛心,但更痛心的是,汉族里头怎么出这么多的败类。我不
是指吴三桂,而是指李自成张献忠之流,还有范文程之类,这个狗东西据说还是
范仲淹的后代呢。而且我也觉得很奇怪,建国后的史学观点也他妈的很变态,居
然大力讴歌这类败类。不仅讴歌败类,连蒙古征服中国,满族征服中国,居然也
能把元朝和清朝看成我们「自己的」朝代,甚至还为巨大的疆域感到自豪。自他
妈的哪门子豪?蒙古时汉人地位最低下,连从中亚来的回回地位都比汉人高多了
,汉族就是贱民和奴隶,杀个汉人赔一头驴的价格,新娘子初夜都得献给蒙古人
,为这还要自豪?我操,真是变态。」

  「呵呵,守杰,你这番话可要颠覆我们的历史观了。」后妻笑道:「不过你
说的也对。我知道蒙古除了中国,还征服了俄罗斯,阿拉伯,波斯,要是元朝成
了我们的朝代,不也成了他们的朝代?」

  「问题就在这里。」我马上回答道:「以前我上大学时,也曾看过一些阿拉
伯人写的阿拉伯历史,俄罗斯人写的俄罗斯历史,提到蒙古入侵时,一概把它看
做是外来入侵。唯独在中国学中国历史,才会把这帮语言文字风俗习惯都跟我们
不一样,对汉族人进行过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种族灭绝的野蛮人看做所谓的「自
己人」。按照这种历史观,那么入侵罗马的蛮族也应该被看做罗马人眼里的「自
己人」。可是真的是那么回事吗?根本不是,罗马就那么灭亡了。汉族不一样,
汉族政权被灭亡了,人还在,还想办法复国,但罗马无力复国,查士丁尼努力过
,但是失败了。中国的命运比罗马要好点,只是野蛮人入侵一次,汉族的文化就
堕落一次,汉人的反抗精神就被阉割一次。明代总是被人诟病,说它既没有秦汉
武功,也没有唐宋景象,皇帝一个比一个昏庸荒唐,确实是的,但它毕竟是我们
汉族人自己最后一个朝代啊。明朝的皇帝也许是个狗娘养的,但那也是我们自己
的狗娘养的。我心里从不把满清看做我们「自己的」朝代,哪怕它已经汉化,连
入侵中亚的蒙古人最后还被伊斯兰化了呢,这能说明蒙古入侵是伊斯兰的骄傲?
不是骄傲,是屈辱,是灾难。我只是把满清看做一个被殖民的时代,这些殖民者
并不比西方殖民者更仁慈。三百年的殖民,民族的精神都发生了变化。西方殖民
者从十六世纪开始在拉美搞了三百年殖民,到十九世纪拉美独立后,你说拉美文
化还是原来的样子吗?当然,西方文明对于拉美土著文化来说,毫无疑问是先进
的,但拉美文明既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也不同于欧洲文明,它是个杂交体。而我
们,被一个落后民族殖民了三百年,所留下的,还能再是原汁原味的中华文化吗
?」

  「应该不是了。」后妻想了想,说:「你说得还真是有点道理。要是按照你
的说法,那么西方殖民者发动鸦片战争,只是一个殖民者赶走另外一个殖民者罢
了?」

  「对。」我们一边谈,一边走向城楼边的炮台。那是一门锈迹斑斑的铜炮,
大概有水桶那么粗,炮口指向关外。我看了看这门古炮,又看了看关外的景色,
接着说:「我对西方殖民者的到来,倒并不持反感态度。反正我们汉族也不是国
家的主人。当然,西方殖民者不是来送关怀的,是来掠夺的,一个强盗掠夺另一
个强盗。可是他们掠夺的同时,把真正先进的观念送到了我们这个被野蛮人殖民
的地方。自由、平等、博爱,民主、人权、法治,文明、人道、科学,这些东西
我们都需要。殖民者来中国是一百五十年前,你说这一百五十年是多大的变化啊
。在殖民者到来之前的一百五十年,也就是从1690年到1840年之间,中
国有多少变化?所以,我看待近代史的眼光,屈辱感是肯定的,但更多的,是为
我们走到今天感到庆幸。所以我心里没有愤青们那种受害者情结,也没有那种为
满清、为蒙元疆域之广而生出的莫名其妙的自豪,对于这些我感到很平淡。我不
主张拒绝西方,也不主张坚持中国文化自己的传统,被蒙古和满清殖民那么久,
我们还剩多少自己的传统?既然我们落后,就要虚心向人家学习。当然我还是个
民族主义者,民族利益是第一位的,即使我们的文化落后了,要向西方文明靠拢
,也必须是出于民族利益的靠拢,而不是卖身投靠。人都是自私的,西方人也不
例外,他们尽管已经很文明了,但毕竟也有私心,跟他们打交道,也得注意不被
他们算计。」

  说到这里,后妻紧紧挽住了我的手,说:「嗯,守杰,我说跟你出来好玩吧
,上次到思陵去我就发现了,你一到历史古迹前思维就特活跃,海阔天空的感觉
,跟平时磨磨叽叽谨小慎微的你差别很大。没准你当初要学历史而不是学计算机
,可能会更适合你,没准百家讲坛上站着讲明清史的,不是阎崇年而是你了,起
码是并列。」

  听她这么夸奖,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呵呵笑了一下,说:「那我可比不上,
呵呵……其实我小时候是很喜欢历史的,只是我考大学时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
初,那时搞历史意味着做个穷教书的;还有刚刚经历了**,对社会科学控制太
严,政治气氛令人感觉窒息压抑。为了谋生,才选择了比较热门的信息技术专业
。但是,心有不甘啊,和计算机那种枯燥的课程比起来,历史要生动有趣多了,
所以我还是喜欢看历史。只是,我看历史只看事件本身,而不太喜欢随着著作者
自身的结论人云亦云,很多事情喜欢自己去想。」

  「恸哭三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后妻大概又回想起吴三桂与陈圆圆
,喃喃地念道:「不知道后来陈圆圆与吴三桂的爱情相守了多久?我只知道这一
段,后来的,还真不是太清楚。」

  「后来吴三桂镇守云南,陈圆圆跟着他到了昆明。吴三桂成为云南王之后,
要立她为正妃,但是她以出身低贱为由坚决不肯接受。吴三桂的正房老婆性格狠
毒泼辣,对吴三桂其他的小老婆加害不少,陈圆圆只得避祸移居。后来吴三桂杀
害了永历帝,陈圆圆非常不满,两人关系破裂,甚至,吴三桂一度动了杀心。陈
圆圆不得不出家当了尼姑。再后来三藩反叛,吴三桂称帝,又被清兵剿灭。吴三
桂死了以后,陈圆圆也投水自尽了。」

  「天哪,是这样……」后妻惊讶地看着我,嗟叹道:「没想到这么轰轰烈烈
的爱情,竟然是这种结局?」

  「人性太复杂了,世事无常。」我也有些感慨,说道:「我想吴三桂爱陈圆
圆是真的,但是后来,过多的变化改变了他的内心世界。一个有野心的男人,爱
情只是他生命的一小部分,或许有时为了野心,他会抛弃爱情。对吴三桂后来的
一些作为,我也觉得不可理解。只能说,人性太复杂了……」

  「叱咤风云的大丈夫,竟然在节守上不如一个妓女出身的小女子,真是令人
觉得意外。」后妻继续抒发着她的感慨:「守杰,要是你,你会不会变心啊?」

  「我?应该不会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犹犹豫豫的
。不是我不想斩钉截铁给她保证,而是觉得,还没有什么可能性来逼我做出这种
选择。很多情况,人经历了是一番感触,不经历又是一番感触。就比如我的第一
次婚姻失败,没有经历过的人,总是习惯于各打五十大板,只有亲身经历了,体
会到那种痛苦,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我又补充说:「我年轻时也曾
经有过野心,但现在没有了。我常常想,自己一生只做一个小老百姓更好,至少
能保持一颗平常心,过着卑微但平安的生活。特别是,认识你以后,我这种感觉
更加强烈,我不愿被任何事情打扰,只想和你天天在一起,在温馨和平静中守你
到老,这才是真正的幸福。至于功名利禄,去他妈的,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假
的。」

  听我这么说,后妻笑了,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她对我说:「来,守
杰,给我照几张像吧?」

  经她提醒我才想起,刚才一路上光顾着讨论了,走了半天居然连一张照片都
没照。于是,我举起相机,让后妻摘下太阳镜,以城楼,城墙为背景,咔嚓咔嚓
地按下快门,为她留下一张张倩影。照了一会,后妻说要为我照几张,我嘿嘿一
笑,说:「咱这副尊荣就算了,就别影响市容了,有你就足矣。」

  后妻见我不愿意照,也没勉强我,只是求其他的游人为我们俩照了几张合影


  这一天走得实实在在,傍晚回到宾馆里时,连我都累的不行了。吃了晚饭,
休息了一阵,后妻提议到楼顶平台上去看日落。我跟她一起来到楼顶平台,发现
起风了,海风呼呼地刮着。为她照了几张以大海为背景的照片之后,我收起相机
,把后妻紧紧揽在怀里。

  此时的太阳,已经没有了白天那种炙热,像半个煮熟的鸡蛋黄一样悬挂在离
海面很近的地方。尽管中国大陆处于太平洋的西岸,但山海关一带的海岸线几乎
是与维度平行的。特别是我们住的这个宾馆,位于一个不太突出的岬角上,从我
们这个方向望去,居然还能看到日落大海的景象。只是,我们看到的不是完全一
望无际的大海,一半是陆地,一半是海水。

  由于有风,海面上一浪一浪,日光在海中的倒影,被波浪撕扯成无数金黄色
的碎片。我看了看后妻,用手帮她缕了缕被海风吹乱了的头发。后妻一言不发地
注视着远处闪耀着金光的海平面,似乎在非常专心地等候着太阳的沉沦。

  太阳终于接触到了海面,在接触到海面一刹那,海面仿佛要拥抱似的稍微向
上一窜,与日光相接。然后,夕阳就慢慢地像在朦胧中融化一样,先是缺了一角
,继而变成半圆,接着剩下一个小小的拱形,最后完全消失在海平面上。

  等到夕阳完全消失,天也没有完全黑下来,我用手摁了摁后妻的肩膀,示意
她应该回去了。后妻却似乎仍然没有从刚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而是继续失神地
望着海面。我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就随着她的目光眺望着海面。视线里,天
空,海鸟,海浪,礁石,沙滩,还有一只渔船,搁浅在沙滩上。突然,后妻似乎
有所触动,喃喃地念了一首诗:

  一只小船不知什么缘故倾斜地搁浅在荒凉的礁岸上油漆还没褪尽风帆已经折
断既没有绿树垂荫连青草也不肯生长

  满潮的海面只在离它几米的地方波浪喘息着水鸟焦灼地扑打翅膀无垠的大海
纵有辽远的疆域咫尺之内却丧失了最后的力量

  隔着永恒的距离他们怅然相望爱情穿过生死的界限世纪的空间交织着万古常
新的目光难道真挚的爱将随着船板一起腐烂难道飞翔的灵魂将终身监禁在自由的
门槛

  「这是谁写的诗啊?」倾听后妻读完,我问道:「诗的意境不错。」

  「舒婷的,名字就叫《船》。」后妻回答道。然后,她似乎像回味一般,又
把最后几句重复了一遍:「难道真挚的爱,将随着船板一起腐烂,难道飞翔的灵
魂,将终身监禁在自由的门槛……」

  「你好像很喜欢舒婷的诗啊?」我记起这是她第二次对我读舒婷的诗了:「
不过,我觉得她的诗真的很好,很有阴柔之美,很女人味的,呵呵。」

  「是,我上中学的时候,特别迷舒婷和北岛,我专门有个摘抄本,经常摘抄
他们的诗,然后自己读给自己听。」后妻似乎有些感触地淡淡一笑,又说:「唉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运怎么样……」

  「嗯,改明儿回去我上网搜索一下吧,我也人肉他们一把。」

(二十八) 永失我爱

  七天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正准备打道回府,老板突然来了个电话,说天
津分公司那边有点事情让我顺便去处理一下。我一听,就发牢骚说:「操,什么
顺便啊,到天津那他妈的得绕多大个弯子啊。」

  老板奸笑了两声,说:「算了,守杰,我再放你三天假,你把那事处理完,
剩下的你俩在天津再玩两天吧,回来我给你报销路费住宿费饭费不就行了吗?」

  听到这里,我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于是我和后妻又到了天津。到了那边,只花了半天功夫就处理完了任务,剩
下的时间,两人上街转了转,买了一些东西。天津虽然离北京没有多远,但平时
忙里忙外的,还真没什么机会,主要是没有心情到天津来转转。

  在天津待了两天半。假期还剩一天,我们必须提前回去。玩了这么久,回去
后起码需要休整一天。那天下午睡好午觉,我们又驾车走上返途,路上跟爹妈打
了一个电话说我们就要回来了;然后跟前妻打了一个电话说,晚上我们接婷婷。

  上了京塘高速之后不久,天气变得阴沉起来,气压也格外的低,让人感觉闷
得慌。我打开了空调,可是后妻说觉得有点冷,只好又关了。开着开着,我的手
机上收到一条紧急气象预报短信,预告未来三小时内北京、廊坊一带会有强对流
天气出现,届时有强雷雨,局部地区还有冰雹。

  我一看是这样,生怕路上砸了雨,不由得提高了速度,想尽量等雨下下来之
前赶回去。高速路上车子不多,看来很多人听了预报取消了出行打算。

  后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抱怨说:「这天好闷啊。」说完,她揭开了安全带


  我连忙提醒说:「系上安全带啊,让人看到了该罚款了。」

  后妻看了看外边,回答道:「现在也没巡警,我就松一会儿,喘喘气,太闷
人了。」

  天是越来越阴沉了。相比之下,南边虽然阴,但好歹还亮着,北边却已经是
黑云压城城欲摧,黑漆漆的云层中间,不断有一道道闪电划过。见状我更有些担
心下雨之前赶不回去,不由得再次提高了速度,到了一百五十码。

  到了大兴境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下来了。我开启了雨刮器,驶
过了一个写着「事故多发地段」的提示牌。

  正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先开始我没理,但手机响了一遍,停了
几秒钟后又开始响第二遍,接着又第三遍,响个不停,还带着振动。我心想谁他
妈这么讨厌啊,我不接就不接呗,哪有这么个打法的。可是那手机还在顽固地响
着,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我不禁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谁他妈这么讨厌,追
魂啊?」然后,用右手掏出手机一看,是前妻的号码。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我本来正在看手机屏幕,却感到汽车猛然「轰」的一
声,方向变了。我慌忙中看了一眼外边,才知道汽车刚才撞上了隔离带。我下意
识地猛地一打方向盘,接着感到天旋地转。

  朦胧中只听到后妻喊了一声:「妈呀!守杰!」然后我就不清楚了。

  等我再恢复意识时,我被安全带头朝下悬挂在汽车里,后妻不知去向。一股
浓烈的汽油味弥漫在空中,我猜油箱肯定撞烂了,赶紧把手伸向背后,摸索着找
到了安全带扣解开,掉落在已经成了地面的车顶棚上。

  我看到手机也落在顶棚上,一把抓了,从撞碎的车窗里爬了出来,丝毫顾不
上地上碎成蚕豆大小的汽车玻璃扎破了手。

  等我从底朝天被摔得完全变形走样的汽车里爬出,想站起来的时候,这才感
觉到头上一阵剧痛,胸部也痛,脖子也痛。刚才人在车里,完全都没感觉,整个
身体都是木然的,此时感到疼了。一摸,一手的血;手上也痛,也搞不清是手上
的血还是头上的血,但我也顾不得这些了。

  后妻呢?后妻在哪里?

  焦急中我喊着后妻的名字,但没人答应。我忍着身上的剧痛,在车的周边找
了一圈,也没有。

  后妻在哪里?后妻究竟在哪里?

  此时大雨已经落下,外面光线和能见度都非常差。这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
路基下面的农田里,远远地似乎看到路基上趴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我心头猛然一
惊,天哪,该不是后妻吧?

  等我捂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果真是后妻,她趴在泥水里一动不动


  「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我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忙跪下来把她轻轻翻过来
,摇晃着她的肩膀哭喊着。前胸钻心地疼痛,可我已经全然顾不上这些。

  可任凭我如何摇晃,后妻始终不说话,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守杰啊!」我声嘶力竭地哭
喊着,徒劳地呼喊着。

  后妻始终不说话。

  我瘫坐在泥水里,轻轻地把她的头捧起,忍着胸部的剧痛,小心翼翼地把她
的头捧到我的怀里。她秀丽清爽的脸儿被大雨淋着,一丝污痕都没有,显得洁白
无瑕,就像芭蕾舞剧《睡美人》里面熟睡的奥罗拉公主一样。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后脑凹进去了一大块。鲜血不断从她的头上和身上涌出
,还有我的血,被雨水冲刷着,汇集成一条暗红色的溪流,向着路基下面流去。
我想用手捂住她的伤口,但根本捂不住。

  血,依旧往外喷涌着,喷涌着。

  抱着我的爱人,我这一生中唯一的真正爱过的人,我跟发疯一样挨个拨打1
20,拨打110,拨打高速公路事故报警电话。

  「快来救人啊!求求你们了!」我一遍一遍对着电话哭喊和哀求。

  我的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然后,我把白衬衣脱下来,用
手举过透顶,为她遮挡风雨。而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却始终不说话


  后妻再也没能说一句话,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的名字。

  这一天,是2006年9月9日,我们拿到结婚证第73天。

  我住进了医院,重度脑震荡,颈椎扭伤,几根肋骨骨折,头上撞了一个大口
子,周身软组织挫伤,手上还有划伤。安全带救了我的命,但没有救后妻,因为
她没有系安全带。车子撞开防护栏翻下路基时她被甩出去了,头撞在一块石头上


  我住在医院里,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医生和护士们轮番摆弄着。我头上缝合
了十多针,脖子上戴着牵引器,身上挂着吊针。每天只能平躺着,根本不能翻身
。爹妈,大哥大嫂轮番来伺候我,同事朋友哥们一波波的来。一边为我大难不死
而庆幸,一边为后妻的罹难表示哀悼。

  我躺在床上,木然地看着他们一波波来,又一波波走。我并没有流眼泪,因
为我根本不相信后妻真的会离开我走了——不,他们一定弄错了,他们肯定在骗
我,后妻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肯定只是睡过去了,也许等等她就会醒。

  我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没有什么力量能让我们分开的。接着我又想起来,
她是说,除了死,没有什么力量能让我们分开。

  前妻带着女儿来了。她的眼睛红着,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问候我。看到她
,我才突然回忆起,出事的那一刹那,我接了一个手机,她的手机。

  我突然暴怒起来,挣扎着挥舞着拳头扑向她,被父母和大哥死死按住。到那
一刻我才真的流泪了,悔恨,悲伤,仇恨,交织在一起,结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
结。

  前妻哭着申辩说,当时她接到我的电话知道我们当天要返回,后来又看到有
暴风雨的天气预报之后,她害怕我们路上出事,想叮嘱我们一下,于是她给我打
了那个电话。

  我的前世肯定欠下了前妻数不清的债,以至于这一生要源源不断地偿还,除
了这么解释,还能有什么解释?她不仅折磨了我十年,让我人到中年却妻离子散
,让我苦心经营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就是跟她离了婚,换了人,她依旧不肯放
过我,再一次让我体会到家破人亡的痛苦。而这一切的起源,竟然是她想对我表
示一下关心。

  和前妻相处十年,我一共只生过一次病,是半夜发高烧。那夜我一觉醒来感
到浑身发疼,想动却一点劲都没有,于是摇醒了她向她求助。她给我量了体温,
是40℃。然后被烧得迷迷糊糊的我,问她,该怎么办?她说现在是晚上,等白
天再说吧。然后她又睡了,天亮后才给我父母打了一个电话,让远在回龙观的父
母赶来送我去医院。甚至,还没等到我父母赶到,她就自顾上班去了,留下我一
个人在家等待爹妈。那时她这样对待我,我寒心;现在她学会关心我了,我却差
点送了命。也许是我的命硬,扛住了,但却要了后妻的命。

  忽然,我突然记起,前妻跟我办离婚手续那天曾说过,她给我算了一卦,我
跟谁再婚,都过不到头的。当时,我认为她是胡言乱语没有理会,而如今,竟然
一语成谶,果真应验了。对此,我又能说什么?

  我被亲戚们按在床上,突然用尽平生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切齿地挤
出了一句话:「今后,我,李守杰,就是出家做和尚,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都
不会再靠近你一步!你——给——我——滚!」

  从那一刻起,前妻,这个伤害我,愚弄我,欺骗我,但又跟我纠结缠绵了十
多年的女人,终于从我心里被赶走了,永远地赶走了。

  D女也来看望我了,是跟着他的老板——我哥们军子一起来的。军子在安慰
了我几句以后,擦擦眼睛到一边站着去了,D女坐到了我的身边。刚看到她时我
还觉得有些陌生,车祸肯定是伤了我脑子的某个部分,让我对以前有些事情记忆
模糊,但有些事情又记得。

  等D女一边抽鼻子一边说了半天之后,我才想起来,哦,她是D女。但我只
记得跟D女最后谈我选择了后妻的那个夜晚,后面的却记不清了。D女的生活看
样子发生了很多变化,她不再像那晚那样只穿十来块钱一件的那种T恤了,而是
换上了正规的职业套装,当然,还是穿着裤子。她的脸色也比以前好多了,丰满
了一点,显得珠圆玉润。只是眼神还是忧伤的,那已经成了她无法改变的气质。

  D女说什么我都记不清楚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我当初
选择了D女,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然后,我又想到了前妻算的那个卦,莫
非死去的将不是后妻,而是D女?想到这里我忽然害怕起来,觉得自己会不会真
的被前妻诅咒了,以至于注定会伤害到自己最亲爱的人?

  后妻的遗体直到岳父和连襟从国外赶来才火化。他们到北京时我已经能够下
床活动,和家人一起去接的他。岳母没有来,她得到噩耗后病倒了。本来我们是
打算安顿下来以后去加拿大拜见岳父岳母的,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在这种场合见
面。

  岳父是位身材高大、面容清癯的老人,比我还要高,皮肤很白,满头银发。
我们站在航站楼大厅里,远远地看到连襟搀扶着他走出,我就判断他就应该是我
没见过面的岳父。因为,从那张严肃而清瘦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后妻的五官和
某些神态有些像他。

  在机场,在路上,老人家只是很严肃地跟我和家人问了问出事的详情,硬忍
着没有发作。但是一回到家里,老泪纵横的岳父就悲愤交织地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跪下了,哭着说:「爸,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如果有什么怨气,您就冲我发吧
!」

  连襟见状,忙在旁边劝着岳父,说:「爸,算了、算了,这就是个意外,守
杰他不是存心的,也不能全怨他啊。」

  老人家颓然坐回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脸。屋里的人都在哭,眼泪在每个人脸
上流淌着,流淌着……

  一直到火化那天,我才有勇气再看了后妻一眼。当她从冰柜里被抬出来化妆
时,我就站在旁边。后妻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表情和睡着了一样;只是脸更
白了,一点都不像别的事故中的亡者那样面目可怕,就像熟睡中的奥罗拉公主。
她就是这样,即使是死,也要留给我一样的完美。

  我抱住后妻的身体,注视着她美丽的容颜,抚摸着她清逸的长发。一颗颗热
泪,滚落在她冰冷的面颊上。后妻,你为什么就不睁眼看看你的守杰呢?你说过
,你的眼睛为了我看,你的眉毛为了我画……可我现在看着你,你为什么就不看
看我啊?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我的眼泪为了你掉,我的眼泪为了你擦,只
有你才是我的梦想,只有你才叫我牵挂……

  我又一次深深地吻了后妻,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吻她。我湿热的嘴唇,紧
紧地贴在她冰冷的嘴唇上,直到用我的体温把她暖热,直到旁人把我拉开。我要
让后妻带着我的吻到天堂去,让她知道我会永远爱她,哪怕是她死了。

  我深深地亲吻着你因为今宵是最后的别离我久久地拥抱着你流下一颗颗痛切
的泪滴

  我真想和你永远偎依面对着面,守护着你一起分担人生的风风雨雨

  我多想和你终日厮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想和你有片刻的分离

  上帝带走了你美丽的生命我的挚爱,我的娇妻谁还能像你那样与我心心相息

  让我再吻你一次吧,亲爱的你为你送别,为你哭泣因为今宵是最后的别离

  后妻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说话。但是我听到了她的回答,她说,她会在
那边等我,她会学钢琴和我一起弹奏,她会学做饭给我吃,再不会让我吃半生不
熟的茄子。

  后妻死了,但她活着,活在我的心里;我还活着,但心死了,跟后妻在一起
。我这个从不忏悔的人,注定会在后悔中度过余生:不止是后悔接那个电话,不
止是后悔跟她出去旅游,不止是后悔跟她结婚,不止是后悔跟她上床,我甚至后
悔认识她。我情愿我没有得到过她,情愿根本不认识她,情愿自己跟她擦肩而过
,连跟她握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要知道她活着,她好好地活着。

  接下来的半年我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成为了一个人们口中常说的Loser
。我改变了生活方式,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也常常酗酒。我再不锻炼了,身上逐
渐长出了很多赘肉。我甚至很少去看女儿,仿佛她不再是我的亲生骨肉一样。我
只想死,但是又觉得对不住爹妈,就只好那么混着等死。我向单位提交了辞呈,
我不想再做任何事情了。

  老板没有同意我的辞职,他为自己那天让我中途到天津出差感到内疚。是,
要是没有那一个临时的差事,我们早就回来了,或许根本不会出那次事故。所以
,老板看了我的辞职书以后,对我说:「守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我也不好
过。

  这样吧,辞职我先不批,你呢暂时就不用上班了,工资我还给你发着,什么
时候你从里边走出来了,你再回来,随时欢迎你。」

  我沉默了一会,回答说:「好吧,那我把辞职书收回去。」

  老板又说:「算了,不用收回去了。」说完他拿起那张辞职书扔进了碎纸机
,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守杰,早点走出来,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的。」

  事故之后我再没有开车了,原先的车报废了,保险公司赔付后我就再不想买
车了。我也不想出门,每天在家里守着那些回忆,偶尔去后妻的房子里打扫一下
。后妻去世后把房子留给了我,我想给岳父他们,但他们不要。我只好那么留着
,连户名都不变更。我的房子,她的房子,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她的照片,她用
过的东西,她穿过的衣服,都原样摆在那里,提醒我她只是出门了,很快就会回
来。

  起初一段日子里,爹妈不放心我,搬到了我家里看着我。白天还好,每当夜
深人静,我耳边总能听到一些响动,那是她的声音:一会儿在卫生间洗澡,一会
在厨房里忙碌,一会则是枕边的叹息。等我真的跑过去看时,却只有我一个人。

  对此,爹妈安慰了我不知多少遍,我却总是顽固地相信:那肯定是她发出的
声音,相信她肯定没走远。有一天晚上,在我又一次听到了她轻轻的叹息以后,
我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她。我禁不住痛哭流涕,对着空空如也的枕头哀求说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啊?我求求你……出来吧,让我再看看你,好吗?你干嘛
老是躲着我啊……」

  可是,回答我的,不是后妻,却是被我的痛哭所惊醒,惊慌失措地起床来看
我的父母。

  生活对我而言已经失去了吸引力,我唯一渴望的就是睡觉,因为我只有在梦
中能够遇到她。梦到和她一起上下班,一起吃川菜,一起锻炼,一起做饭,一起
做爱……只有梦中的生活对我才是美好的,我甚至能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声音,她
的动作,她的喘息,她的呻吟,就跟真的一样。每次从这样的梦中醒来,我都会
感到懊悔,我真愿意长眠不醒,只要能让我做这样的梦。

  但是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几个月之后,尽管我日思夜想地想留住她,但她
在我的梦里出现得越来越少。我很着急,一次梦里我问她为什么看我少了,她说
:「守杰,你老是这个样子,我不忍心看啊。你得振作起来,你很优秀,你明白
吗,你不能让身边的人失望,不能让我失望……」

  说到这里,她不见了,我一着急,喊着,醒了过来。一睁眼,已经是上午了
,老妈在我眼前,说你刚才又喊了。是的,这些天我经常在醒来之前急得大喊。
我哭了,跟老妈说了我刚才的梦。老妈也掉了眼泪,说:「她是舍不得看你这么
萎靡下去啊,你还不知道她的心意?你要是真的想她,你就得好好活着,还有婷
婷呢……」

  说完,老妈也嚎啕大哭起来。

  天下所有当妈的,都不想看着儿子一天天烂下去。老妈这一哭,是在哭我。
无奈中,我只得赶紧帮着老妈擦干眼上的泪水,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我到了卫生
间,为她拧毛巾擦脸。这时,对着镜子,我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满脸的络腮
胡子,花白的乱蓬蓬的长头发,还有一双布满血丝眼袋鼓鼓的眼睛,太可怕了。
这是我吗?怪不得那天下去买烟,售货小姐看着我,表情紧张得要死,这幅模样
,别人肯定以为我是打算抢劫商店的歹徒。

  「你不能让身边的人失望,不能让我失望……」我又想到了后妻这句嘱咐。
在为老妈擦了脸之后,我拿出电动剃须刀,准备把胡子刮干净。但胡子太长了,
电动剃须刀没用,家里又没有刀架。正准备穿衣服出去买刀架,老妈说你别出去
了,你爸在超市呢,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捎一个不就行了嘛。我一听,也行
。老妈给老爸拨了个手机,激动地喊道:「老头子,快给守杰买个剃须刀架啊,
他要刮胡子了!」

  我站在旁边,心想,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们养育我这么多年,送我读书帮
我成家立业,我却丝毫没能回报他们;而我只刮个脸,他们就激动成那个样子。
是,我得振作起来,为了父母,为了后妻,为了女儿,我也得振作起来,不能让
他们失望……

  老爷子回来时,见到我也激动不已,哆哆嗦嗦地把刀架从塑料袋里掏出来,
又哆哆嗦嗦地撕去包装,哆哆嗦嗦地递给我。我接过老爷子递过来的刀架,对着
镜子往脸上涂了点肥皂,刮起了胡子。老爷子也很久不用刀片剃胡子了,所以只
买了刀架,忘了买剃须泡沫,所以只好肥皂将就下了。

  我剃胡子时,爹妈就站在我身边抹眼泪。老妈不用说了,经常抹眼泪,老爷
子也居然抹眼泪了。我长这么大,只见过老爷子掉过四次泪,一次是我爷爷去世
,一次是奶奶去世,一次是我后妻去世,再一次就是今天。

  剃完胡子,我又照了照镜子。几个月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一眼,发觉变胖了不
少;眼神也不一样了,空空如也。以前,即使是和前妻离婚,我的眼神也都还带
着乐观和希望,但现在全空了。

  老妈赶紧给大哥大嫂打电话,要他们晚上过来一起吃饭。老爷子则领着我到
小区美发厅理发。以前我小的时候,理发都是他带着我去。后来大了,自己去了
,现在,他又带着我去了。是,无论我长多大,在老爷子眼里我都是个长不大的
孩子。

  坐到理发椅上,看着自己被剪下来的长发,我才发现,几个月里我的头发完
全花白了。我抓起一根白发,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那头发里是空的,就跟我的
心一样空。理完发,老爷子又要求人家给我染发。染完了以后再照镜子,是比刚
才年轻多了,但那是假的。当一个人需要用染发来显示自己年轻时,那说明他真
的老了。

  我提议爹妈和我一起搬离了团结湖这套和后妻一起住过的房子,因为我实在
无法再面对那些回忆。我们搬回了以前和前妻住过的左家庄那套房子,以前我搬
离那里,是因为不想面对从前的回忆;现在我搬回那里,是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什
么可以回忆的了。前妻那个人,已经永远被我赶出了心灵,哪怕她已经开始学做
人,我心里也不再容她。甚至我们因为接送婷婷再见面时,看着她的脸,我都有
些疑惑,她难道真的是跟我耳鬓厮磨了十年的那个人吗?她难道真的是婷婷的亲
妈吗?

  我又开始上班了。老板没有食言,他依旧为我保留着职位。负疚感也一直折
磨着他。不仅为我保留着职位,而且出于心理补偿的考虑,他让我挂了个副总的
级别。我还是干着原来的工作,但拿着介于部门经理和副总之间的薪水,换了私
密性能更好的单独办公室。公司开大会时,我从前排坐到了主席台的边缘;别人
对我的称呼,也从李经理变成了李总。

  然而,我不在意这些称呼的变化,不在意这些环境的变化,虽然这种晋升,
这种待遇曾经是我梦寐以求想得到的,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无论是李总还是李
董,都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不是让我高升了而是打发我去扫地,我如死水一般的
心里都不会再起哪怕一丝微澜。

  我是单位里唯一没有自己驾车的「总」,每天挤公交,挤地铁,拦出租车上
下班,依旧朝九晚五。只是每当路过后妻曾经所在的那间公司大楼时,我都忍不
住会向上注目,就好像清爽得如夏日里的一叶薄荷般的她,依旧穿着杏色短裙、
金色鱼嘴鞋站在落地窗边向下张望一样。是,我真希望当初她不认识我,依旧过
着她自己的独立生活,按照她自己的轨道前行,永远不要和我相遇。我只想做一
名路过她楼下的匆匆过客,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

  我终于劝走了父母,我需要一个人单独处一段时间。见我渐渐振作,父母千
叮咛万嘱咐之后回到回龙观的家了。送他们回去后返回城里,我第一件事情就是
又回到了后妻自己的房子里。

  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房子里积了灰。我认真地打扫着每一个角落,认真地
擦拭她的每一件摆设,累倒精疲力竭。然后,我坐到次卧的床上,回想着那晚她
穿着睡裙跑到我床上的情景。她还有一些不常穿的衣服没有拿到我那里去,我把
它们找出来,深深地嗅着,希望能透过樟脑味嗅到她的体香。那晚我没有离开,
就睡在次卧里,等待穿着睡裙的她再次推门而入。

  那晚她真的又来了。她微笑着,穿着丝质的睡裙,坐到了我的身边,对我说
:「守杰,外边打雷,我好怕,今晚你陪我吧。」

  我说:「外面根本没有下雨,你骗我。」

  然后我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问:「你找什么呢?」

  她冲我调皮地一笑,举起了一个避孕套。不,我们已经是夫妻,我们不需要
这个。我把那套子扔在一边,抱着她深吻。我们的身体,不,应该说是我们的灵
魂,紧紧地互相缠绕着,什么力量都不能让我们分开,哪怕死也不能。

  有时我也常常回想,我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业,以至于我这一生始终在
大苦大难、大喜大悲中沉浮挣扎?我曾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动,被前妻折磨了十年
;在痛苦之间徘徊很久后我变成了离异的单身,但在自己一个小小的计谋得逞,
意外地寻找到真正的爱情之后,我又失去了我的至爱。而这种痛苦,比我与前妻
分手的痛苦要深重千倍万倍,早知道要承担这种痛苦,那么我宁可忍受与前妻生
活的那种痛苦,至少我心灵的负担要轻许多……

  直到这时,我才开始为后妻扫墓。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不敢真的相信她走远
了,心中始终怀着一丝侥幸。但是时间会冲淡一切,我终于还是明白:后妻不可
能再回来了,她长眠在属于她的那块小小的花岗岩墓地里。

  一个冬日的周末,我终于鼓起勇气,独自来到她的墓前。我没有买鲜花,因
为我知道,附近很多以此谋生的商贩,会收走那些鲜花卖给别的扫墓人。我和她
之间不需要鲜花做媒介,我只带着自己的心。

  她墓碑上的照片是我为她拍的,笑得非常灿烂,她说过只有面对我的时候她
才会真心地笑,所以我为她选择了这张。为她烧了纸钱,擦拭了墓碑,我在她的
墓前呆立着,也不说话。冬天的山风呼呼地刮着,把我的脸冻得生疼生疼,继而
变得麻木。我真的不敢相信,就那么小的一块墓穴下面,竟然安放着后妻那曾让
我痴迷销魂的躯体。我没有太多的语言,只需要守着她,让她知道我还在想着她


  突然,我想起了后妻出事前几天为我读过的一首诗,舒婷的那首诗。

  隔着永恒的距离他们怅然相望爱情穿过生死的界限世纪的空间交织着万古常
新的目光难道真挚的爱将随着船板一起腐烂难道飞翔的灵魂将终身监禁在自由的
门槛……

  我就那么呆站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我才揉了揉已经疼得不行的眼睛,跟
她轻轻说了声:「我先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

  冬天的风儿掠过松涛,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我侧耳倾听,沙沙声中似乎夹
杂着一缕柔和的女声,就像那首Penelope中那段女声一样缠绵,一样悠
远。

  没错,那就是她的声音,她似乎在温柔地诉说:「守杰,我等你下次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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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不再孤寂

  从公墓返城的路上,我接到了D女的一个电话,说晚上想和我一起坐坐。恰
好我也有一阵子没找人倾诉了,就同意了她。到了约定的茶馆,她已经先等在那
里了。

  「今天真冷啊,守杰。」D女微笑着寒暄道:「看你冻的,鼻涕都出来了。


  说完不等我回答,她掏出一张餐巾纸,给我擦了擦鼻涕。然后又帮助我脱掉
了羽绒服。这么久没有见面,她还是这么温柔体贴,她老公遇见她真是掉到福窝
里了。

  「你现在生活的好吗?」我随口问道。

  「嗯,挺好的,王总对我挺照顾的,现在一个月都拿六七千了,还有三金福
利什么的,比我老公拿得还多。」D女口中的「王总」就是我那哥们,我们「四
人帮」的旗手军子。

  「哦,那不错啊。」我高兴地答道,还稍微带点成就感。毕竟是我介绍她去
的,算我又积了一个德:「你老公现在怎么样?」

  「唉,还不是那样,比以前好了点,脾气好了点,不敢打人骂人了,就是还
是爱赌,不过赌的不大。」一提到她的老公,D女脸色就没有刚才那么灿烂了。

  我自觉失言,男人要是沾染了黄赌毒,那确实不很好改。于是俺连忙换了个
话题:「小家伙怎么样?长高了吧。」

  「嗯,他挺好的,挺壮实的。」提到孩子,D女的眼睛才又放出了光彩。接
着她又问道:「守杰,你现在又在找人没有?」

  「怎么可能呢?没有。」一提到这个问题,我不由得有些伤感:「我不想找
了,摆脱不了你嫂子的影子」。

  「唉,守杰,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总想着嫂子。但这事总得过去啊。她走了
,你不能总是这么混啊。」D女劝道。

  「那有什么办法呢?」我长长叹了口气:「唉……我忘不了她。再说,再去
找别人,我也觉得对不住她。」

  「话不能这么说。」D女继续劝我:「无论你怎么守,嫂子也是不在了,但
是你还有很长的路呢。再说了,嫂子也不愿意你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她肯定也
想你幸福不是?现在都大半年了,守杰,你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听到这里,我似乎明白她叫我来的目的了,或者想给我介绍对象,或者想…
…她该不会打算离了婚跟我吧?

  见我不言语,D女接着说出了目的:「我们公司有个同事,二十四岁还没结
婚呢,人长得也不错,比我强多了,我跟她说过你这事,她挺感兴趣的。只是跟
我一样,家也是外地人。」

  「哦……」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种轻松的感觉,但随即谢绝道:「算了,你
的好意我领了,但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事。」

  「不,守杰,你这次得听我一次。」D女竟然执着地坚持:「咱俩曾经血脉
相连过,虽然现在不再有了,但我跟你的关系和别人是不同的。我觉得我必须帮
你真正走出来,就像你当年帮我一样。」

  我明白她说得血脉相连是什么意思。真没想到,性关系在不同的人眼中意义
这么不一样。有些人能为了一时冲动随便找个什么人玩一夜情,过后各奔东西;
有些人则因此成了亲人,彼此关心一生。想到这里,我突然对D女产生了一丝感
激。

  尽管我不打算按照她的想法去再找一个,但至少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
有人关心我。这种感觉,让我在天寒地冻中感受到一丝温暖。

  我和D女因为缘分而相遇,又因为缘分不到而失之交臂。但是,我们虽然没
有成为夫妻,却成为了知己。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能遇到D女这样的好女人,
也算我李守杰三生有幸。我和她,就像以前听过的刘文正那首《不再孤寂》里所
唱道的那样:

  就像宇宙中滑过的流星各自有它的轨道和踪迹是命运让我们相遇撞击绽放友
谊的光亮

  就像大海中漂流的细砂不停地忍受潮水的冲洗是缘份让我们相知相悉从此展
开长远的情谊

  温暖在心里,与我长相惜从此生命不再孤寂不管我得意,还是不如意总会给
我勇气鼓励

  就像是一盏长明的火炬温暖了本是凄冷的心底纵然有如许时空的隔离永不变
的是默契……

  D女见我沉默,从包包里掏出几张照片递给我。见我不接,就摊在我面前的
桌子上。我瞟了一眼,模样是不错,身材也好,也很年轻,但就是提不起兴趣。

  「我的年纪都大人家一整轮了,都跟她是两代人了。」我讲出了自己的理由


  「那怎么了,人家翁帆和杨振宁隔着好几代人呢,你这点年纪不算大。」D
女马上回答道。

  「靠,我能跟人家杨振宁比嘛,人家那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听她这么
比喻,我也被逗乐了。

  「怎么不能比,你总不会比杨爷爷还老吧?你的功夫我又不是没领教过,强
着呢。」D女见我笑了,马上趁热打铁:「我都安排好了,明天见个面行吧?」

  我一听明天就要见面,连忙推辞:「那不行,那不行,这事我的好好考虑考
虑。

  再说,明天还得看女儿呢,没时间。」

  「那就后天。」D女试图替我做主。

  「不行。」我还是不愿意就这么着再开始新的寻觅历程,但又觉得D女也是
一番好意,于是说:「你给我一段时间考虑考虑吧,我想的时候自然会去做的,
你别逼我啊,否则我会很难办。」

  见我这样说,D女也就不坚持了,把照片从桌上拿起来递给我,说:「这个
你先收着,先熟悉一下。我有她的QQ号和手机号,已经写在背面了,你在见她
之前想聊QQ的话,可以找她。没事的,守杰,勇敢点啊,干事别老磨叽。」

  是的,我这人是喜欢磨叽,现在连D女都看出来了。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我对D女说道。然后对不远处的服务员说:
「买单!」

  「不,我买。」D女掏出了钱包:「今天是我请你喝茶,我买。」

  D女就是这么种性格,从不觉得男人天经地义该是买单的主,为她花笔钱都
困难。我已经习惯她这样了,所以也没必要抢着买单了。这种女人,早晚会有大
出息的。

  两人走出茶馆,外面依旧寒风凛冽。我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伸出手为D女拦了一辆车。

  她却踌躇着不肯上去,而是让我先上。推让了再三,司机都有点不耐烦了,
我见拗不过她,只好先上去了。谁知她顺势坐了上来,对司机说:「师傅,咱们
到团结湖。」

  「到团结湖干什么?」我惊讶地看着D女。这深更半夜的,她跟我到团结湖
干什么?该不会……又想跟第一次见面时把我按倒在床上吧?那怎么行,团结湖
那套房子,是我和后妻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我不能允许那里再有别人的痕迹,哪
怕是当时我差点选择了的D女也不行。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再次后悔起来,当初要是选择D女就好了,至少她不会
提议去看什么山海关一片石,选择了她,没准后妻还会活着。

  想到这里,我小声对D女说:「你想干吗?」

  D女看了我一眼,也小声说:「守杰,我想好了,在你找到新人之前,我替
代你妻子的角色吧。」

  「我昏,你是怎么想的?这怎么可以替代呢?」

  「能替代多少就替代多少。」

  「那也不行,我不会答应的。」

  「我不管你答应不答应。」

  「你怎么总是爱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对话到这里,我突然发现了D女
的一个性格特征,在温柔体贴的表象下面,隐藏着一颗喜欢控制的心。从我第一
次和她见面被她按上床,到强迫我不戴套子在她里边射精,到刚才安排我第二天
和那个女孩见面,再到现在试图充当我的短期妻子,她一直都在试图控制我。这
个外柔内刚的女人!以前还真看错了她。

  想到这里,我跟师傅说了声:「师傅,停车,我要下。」

  师傅确认了一句后把车停到路边,我慌忙地对D女说了声:「对不起。我要
下了。」说完,我推开车门,一只腿已经跨到地面上。

  D女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声音忽然变得哽咽了,说:「守杰,我真的为你
好,你怎么就不知好歹呢……」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了。

  见她哭我更加慌张了,连忙看了看司机。司机一言不发,眼睛却忍不住往后
瞟。

  见状我只好低声安慰她说:「算了算了,别哭了,别人看到了,不知道的还
以为我欺负你呢。」

  D女依旧不停止哭泣,我只好又安慰她道:「有话好好说,我不下去不成了
嘛,只是我现在不在团结湖,住左家庄了。」

  然后,不等她答话,我对司机说:「师傅,咱们去左家庄。」

  师傅说了声「好嘞!」就又发动了汽车。然后我继续安慰D女,说:「行了
吧,别哭了行不行?」刚想问问她今晚不回家老公会不会着急,但又怕司机听到
后胡乱猜想,就忍了忍没说。

  D女这才止住了哭泣,依旧紧紧握住我的手,躺倒在我怀里,逼得我不得不
往后撤了撤。以前我曾被她感动过,但是有了C女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让我感动
了,哪怕是D女也一样。

  到地方后一下车,我忙问:「你今晚不回家你老公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D女回答道:「我已经事先跟家里说过了,说晚上单位年前聚会,要下半夜
才能回去,要是太晚了就不回去了;我妈这段时间来北京了,孩子有姥姥带着,
没事。」

  见她早就全部安排好了,我也没什么好说了,只是心里提醒自己说:不管D
女晚上要干什么,我一定要把持住,绝对不能做对不起后妻的事。以前对后妻唯
一觉得愧疚的事,就是在与后妻交往时还徘徊在D女那里。后妻现在虽然不在了
,但抬头三尺有神灵,我更不能在D女这里犯错误了。

  两人上了楼进了门,D女一下子搂住了我,开始吻我。我不得不抬起胳膊阻
拦着她的手臂,紧闭双唇和牙关抵挡着她的舌尖。就这样边走边退,转眼又被她
推到了床边。这时我用力了,抓住她的双手说:「不行,我不能跟你做爱,我不
能对不起她。以前和你做爱,那是因为咱俩都是离异的,只要你情我愿,我们可
以做;但现在,你已经复婚了,而我的妻子刚刚去世,我们没有权利乱来。」

  D女的手被我的手弄痛了,她抿了抿嘴说:「守杰,我不想乱来。只是你知
道吗,我老公他每天晚上出去赌博,要么好多天不搞,要搞就跟民工似的粗暴,
一点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跟他做,一点激情都没有。其实我看不起他,但是有
了孩子没办法,我心里一直怀恋的是你。跟你做爱,是我一辈子唯一一次为爱而
做爱,我喜欢,我享受。以前你结婚了,我觉得不好打扰你,但是现在……」

  「现在也不行!你懂不懂啊,这种行为说的好听叫婚外恋,说的不好听叫通
奸,你知道吗?古时候这可要犯死罪的。」我有点急了,口不择言地恐吓她,说
话的声音也有点高。

  「那是古时候,不是现在。就算是婚外恋,那对我而言是的,对你而言不是
。」

  D女反而更加镇定了:「我知道你不愿做违背道德的事情,但是这件事违背
道德的是我不是你,处于已婚状态的是我不是你,不忠的是我不是你,你就当成
我勾引你,当成我没有复婚吧。」

  「那也不行!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我继续奋力争辩。我做出这样的反应
并不是出于道貌岸然的假正经,自从后妻去世之后,我就再没对女人产生过兴趣
,连生理欲望都没有过。经历了后妻,我才懂得,只有和真爱的人在一起,性爱
才是美妙的。而其他人,想都不用想,D女也不例外。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骗不了自己。」我继续拒绝道。

  D女见我坚决不从,也就不勉强了,说:「守杰,你别误解我,我不是要你
放荡,只是我觉得,你根本没有从失去妻子的阴影里走出来,老这样下去,你会
毁了自己的生活和身体。有些事情,你只有迈过心里那道坎,你才会得到解脱。
你思念她我能理解,但日子还得过啊,难道你想在思念的折磨里熬一辈子?我希
望你不要因为这个事情看不起我,我是为你好,守杰,尽管我自己也想跟你做,
但更主要是为你好,我只是想用自己的身体,让你迈过心里那道坎。」

  说完,她不再使劲了,头轻轻贴在我的胸膛上。

  见她不硬逼了,我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刚才言行有些过激,就道
歉说:「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脑子里乱糟糟的。刚才要是说得过了
,那对不起了,你别往心里去。你的心意我领了。」

  D女把脸在我胸膛上贴了一会儿,我也忍不住搂了她的肩膀,心想,她毕竟
是我的小妹,搂搂肩膀应该不算过吧。这个时候,两人发现都还穿着厚厚的羽绒
外套,不由得相视一笑,D女动手帮我脱掉了羽绒服。脱掉外套,两人回到了客
厅里,在沙发上落座。D女伺候人是习惯性的,到了我家,居然反客为主地跑到
厨房里为我烧水泡茶,问我茶叶放在哪里。其实我也挺累了,再说跟她也熟,也
就任由她去忙。

  看到她又恢复了温柔贤惠的一面,我不禁又想起来,要是当初选她就好了,
我还是能幸福,只不过那是另外一种幸福。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是那样,
后妻就能活着……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D女把泡好的茶端上来,依旧依偎在我的身边。我也顺势把手搭在她的肩膀
上,心里说:「后妻你别介意啊,我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罢了。」

  我看着怀抱中的D女,问道:「你既然对你老公不满意,干吗不离开他?」

  「唉,守杰,这也没有办法。」D女叹了口气,回答道:「如果没有孩子,
我一定会离开他的。但是我已经为人父母了,生命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既然
我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无论对当初的选择多么后悔,我也得想办法给孩子一
个完整的家。在我离婚的时候,孩子虽然不在眼前,可我心里天天想着他,有时
想想就哭一夜,我舍不得他。相比起老公给我的折磨,离开孩子给我的折磨更加
难以忍受。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有时给人的选择,是「坏」和「更坏」。」

  「唉……」我长叹了一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跟你一比,我离婚显
得自私了。」

  「那不一样,守杰。」D女说道:「你是男人,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你
毁了,那么你的家就毁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时候你的孩子一样受伤害,
甚至伤害更深。我是女人,我毕竟只是个从属角色,虽然我也想独自撑起一片天
来,可是带着孩子的话,我真的做不到;可是割舍了孩子,我也做不到。况且,
孩子他爸经过离婚这件事情,也受到了一些震动,比以前好多了。虽然还算不上
什么好男人,但毕竟能凑合过了,我也就知足了。」

  「这就是伟大的母爱啊……你真伟大。我觉得你将来肯定能有一番作为的,
我看好你。」面对D女的这番自我牺牲的表白,我除了感叹,就是钦佩。

  「唉,我真的不想有什么作为,真想像现在这样,躺在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怀里撒娇。没办法,越是想什么,什么就越不来,只得咬咬牙硬撑了。」D女摇
了摇头,更贴近我的胸膛。然后,她隔着羊绒衫抚摸着我的胸膛和肚子,说道:
「守杰,你该锻炼了,你看你,以前你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现在你都有点肚
腩了。」

  是,我是该锻炼了。可是我为谁锻炼?我唯一真正爱过的人不在了,唯一真
正彼此欣赏的人没有了,我也不再有心情保持一个好的身体了。镜子已经破成两
半,剩下另一半,再怎么擦拭得光亮,也只是一块残缺的碎片。

  以前离婚,那是怀着希冀开始寻找的,因为我的前妻实在是太差劲了,随便
遇到个人都比她强。但现在,谁还能取代后妻在我心中的位置?谁能超越她?没
有人了,上帝给我一个几乎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天使,随即又把她我从我身边夺走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给我。再去锻炼,我为了谁?为我自己?不,我自己都
不太在乎自己的生命了,我只是为了爹妈和女儿才活着。如果不是为了他们,我
宁可随着后妻一同死去,也不愿意再苟且偷生,单独忍受这种思念的煎熬。

  那一夜D女没有离开。我们聊到疲惫,然后我把她安排到客房去睡。我返回
主卧,出于安全考虑锁上了门。

  后妻再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我梦到和她在海边散步。我们的头顶是灿烂的
银河,我们的脚下是湿软的细沙。我挽着她的手,边走边凝视着她。海风轻轻地
吹起她的一缕秀发,遮住了她的前额。这时,耳边不知怎的响起了那首Pene
lope。

  「今晚我做得对不对?」我问她。

  「你自己觉得呢?」她侧过头来,看着我,反问道。

  「我想是对的。」我回答道。

  后妻没有回答我,而是问我:「守杰,你真的觉得我像海里的珍珠吗?」

  我说:「是,你就是最美的一颗珍珠。」

  「你知道不知道,海里还有很多珍珠,我希望你再寻找到一颗。」她又说道


  「那不可能了,你是最美的,看了你,什么珍珠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我
看着后妻那张美丽的面孔,轻轻为她理顺遮住额头的头发,回答道。

  听到这里后妻笑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对我说:「守杰,我知道你爱我,
我也爱你,只是你不该这么枯萎下去,你理应生活得更快乐一些……」

  这时我醒了,这才发现自己眼角都是泪水。我坐在床上清醒了一下,用手拭
去眼泪,回味着刚才那个梦,我真恨自己干吗要醒来。我能生活得更快乐吗?不
,不可能了,失去了后妻,意味着我的后半生再也不可能变成喜剧,注定要在她
的影子里泪飞心碎。而我,却愿意在泪影中活着,或者随着后妻死去。

  第二天清晨,D女醒来后为我做好了早餐,我们一起吃了早饭,D女才离开
了我家。不知为什么,现在再吃她做的饭,跟以前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一点滋味
也没有。临走,D女返身对我说:「守杰,你放心,除了你,我不会再和任何男
人来往;你什么时候需要我,随时找我都行。」

  我向她道了谢,送她到电梯口。返回的时候我又一次忍不住想,当初选了D
女当后妻该有多好啊,那样后妻就能活着……

  第二天我并没有去看女儿。说也奇怪,后妻出事后我对女儿的感情突然淡漠
了,再不像以前那样隔几天不见就想得发慌。有时我甚至一两个月才去看她一次
,而且见了她,我也没有了很亲切的感觉。大概是对前妻的憎恨连带了女儿,因
为她的身上毕竟有前妻的一半遗传。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不对,女儿是女儿,前妻是前妻,是两码事,但是自己却
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由得想躲避女儿。所以那天,尽管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
女儿了,但犹豫再三还是不想去看她,而是拨了父母的电话,说我回来吃饭。

  父母很高兴我能回家,为我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然而吃饭时,老妈又
说起了我再找一个的事,说:「三儿,你也不小了,男人三十多还算小伙子,要
是等到四十多可真成了中年人了,那时选择余地就小了。不知你自己找了没有,
要是没找,我托你大哥大嫂,或者我跟你爸以前的老朋友们给你物色一个。」

  听到这番话,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这是干吗?怎么他们都跟合计好了似的,
这两天集中对我进行择偶轰炸?于是我回答道:「妈,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事,
小C才去世半年多,谈论这个,我看为时尚早。」

  老妈还想再劝劝我,但老爸在边上说:「这事得他自己走出来,你劝是没用
的。」老妈这才不再吭气了。

  晚上回到自己家,掏出了D女留下的那几张照片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女孩看
上去身材不错,相貌也很清纯。可是跟后妻一比,感觉差了很多。

  丧偶者与离异者都喜欢把新人与旧人对比,但二者的心态很不一样,离异者
希望新人处处比旧人强,但丧偶者希望新人处处和旧人一个样。或许后妻并非真
的和我心目中所认为的那么完美,但在我的眼里,无人能够比得上她。于是看完
后,我把照片放到了抽屉里,再也没有翻出来看过,也没有按照D女留在照片背
面的QQ号加好友。

(三十) F女

  转眼到了春节假期,跟爹妈和大哥一家,以及女儿团聚了几天后,我又把女
儿送回前妻那里,自己返回了自己家里休整。

  正月初五晚上,那位开房地产公司的哥们,也就是我们那个小「四人帮」的
旗手军子约我喝酒。

  军子是我的那帮狐朋狗友里混得最开的一个,我们「四人帮」里的第一把交
椅。

  能在北京这地方搞房地产开发的,没几个慫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军子
开口了:「守杰,你该找个对象了。」

  我当时已经喝得晕晕乎乎,一听就烦了,大着舌头回他:「甭……跟我提这
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找了。」

  「那怎么行,该找还得找。」军子酒量比我大,说话舌头还不卷:「老哥我
帮你物色了一个,就我们公司的,才来没多久的小丫头,水灵着呐。」

  军子比我大一岁,其貌不扬:身高也就一米六七的样子,大腹便便,小眼塌
鼻,毛孔粗大,外加深度近视。他算是我们「四人帮」里最难看的一个,找的老
婆也最丑。但有一失必有一得,军子老婆家里有背景,而且出奇的贤惠能干。军
子开始创业时,她老婆不但动用娘家关系为军子的事业鸣锣开路,里里外外地帮
他打点,而且她还是搞经营的天才,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夫妻俩配合得天衣无
缝。

  对此,军子也是感恩的,他常跟我们说:「家有丑妻是个宝,一个成功男人
的背后必然有一个女人,我老婆就是这样的女人。」

  后来军子发了,她老婆也从台前退居到了幕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财富的变
化,军子开始变得好色。但是一条:外边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他对老婆始
终一百个放心,财权仍旧给他老婆留着。别人问他,为什么不重新换一个年轻貌
美的老婆,军子回答说:「我老婆那是糟糠之妻,我这辈子能有今天全靠她了,
过河拆桥那缺德事咱可不做,要是做了那他妈还能叫个人吗?再说,要是把她换
了,这世界上还能找到比她对我更好的女人?」

  而军子的老婆,似乎也能接受现实,对他在外边搞女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居然一点都不争风吃醋,也算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奇女子。

  以前我跟前妻没离婚时,基本上每年过年,我们「四人帮」的几个朋友,都
会带着家人到军子的别墅里聚会一次。当时建国老婆还在服刑没出来,我和强子
都会带自己的老婆去。我们几个男人搓麻将,几个女人就凑一堆说些私房话。那
时前妻就私下问过军子老婆,对男人在外边找女人怎么看。军子老婆回答说,男
人大多数是下半身动物,但如果是个识好歹的男人,那么女人有德行的话,男人
即便是在外边花一花,也不会丢了发妻的。所以,军子老婆认为,要想维持住一
个完整的家,只要男人不把野女人领回家来,身在曹营心在汉,她认为就可以接
受。

  为此,前妻回来后跟我嘲笑军子老婆,说那女人真是不懂得怎么管男人。

  军子虽然在外边花,但从不搞娱乐场所的小姐,因为他还是按时交公粮,怕
把病带给老婆。他喜欢搞女秘书,他的女秘书就是他的情人。不,甚至连情人都
算不上,只是性玩偶,因为军子对这些女人一点真情都不投入。他的套路是:招
收漂亮的女秘书,然后一个月给个五六千块薪水,很快就搞上床成了他发泄性欲
的工具;玩个一年半年,就找个理由辞退人家,随便给两个钱打发人家走路,然
后再换新人。

  军子只喜欢年龄二十三、四岁刚出校门不久的女孩,说只有这个年龄段的女
人搞着最爽,屄紧、皮嫩、心眼少,再老了不仅屄松了,而且爱玩心眼,那他妈
就没意思了。所以他每搞个女秘书,短的半年,最长的也不过一年多点。

  军子的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间有床供他休息。兴致来了,他就把门一关,大
白天也跟女秘书搞。有时坏心眼上来了,依旧坐在班椅上办公,打电话,却命令
女秘书跪在班台下为他舔老二。

  军子就严格地遵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原则,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性感女
秘书一茬接一茬,始终源源不断,好多高学历的漂亮女孩飞蛾扑火般冲着他的亿
万财富欣然献身,有的不小心怀上了还得打胎,而最后下场无一例外拿着万儿八
千的遣散费走路,真让人替她们惋惜。

  对此,军子倒不觉得惋惜,他说自己很清楚这些女孩是冲着他的钱,而不是
冲着他的人来的,所以根本就不把这些钱迷心窍的女人当成盘菜。有一次我们哥
们几个凑一起,还说军子这家伙对女秘书太黑心了,就是玩腻了要踹也得多给俩
补偿吧,起码给个三万五万的让人家有个安身的钱不是?可是军子嘴一撇,不以
为然地说:「操,我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也是一笔一笔挣下来的,我他
妈又不是开救助中心,凭什么给她们啊?丫们不就是些性玩具嘛,我可从来没承
诺给她们,但这些女的就跟中了邪似的前仆后继,那只能说明她们自甘下贱,给
个万儿八千的算对得起她们的身价了。玩具么,也就这个价。」

  当然,军子是不会动D女的。一是D女是我介绍过去的朋友,兔子还不吃窝
边草呢;二是D女如果想和谁做爱,绝不会为了钱,军子那模样她是不会看上的
;三是D女的外貌和他搞过的那些女人比,实在不是一个档次,特别是那腿上的
疤,军子也不大可能看上她。

  所以当军子跟我提介绍对象时,我立刻敏感地想到,该不是他把哪个准备一
脚踹掉的女秘书塞给我了吧?于是我马上不满地回答道:「靠,你小子……怕是
又想把你……操腻了的二手屄塞给我吧,我……才不要哪。」

  军子一听就乐了,回道:「那怎么可能呢,守杰,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我能
让你戴那种帽子?我玩烂的女人,就是扔给民工轮奸,也不会拿来忽悠哥们啊,
要不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哥们群里边混。」讲到这里,军子顿了顿:「话说回来
,我今儿个给介绍的,确实是个清纯女孩,刚毕业没两年呢,水灵得很,没错我
是想上她,可是那不是还有你没解决呢,我特意给你留着呢。」

  「操,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长着颗人心哪?」我继续口齿不清
地揶揄他。

  「你这是哪的话呀,瞧瞧,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不是?」军子做出受了莫
大委屈的表情,接着又开始循循善诱:「你放心,不满意你就退货,我照单收回
还不成吗?你不上,我还等着上呢。」

  服了他的定心丸,又被他一激,乘着酒兴我也来了兴致,说:「那好哇,是
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咱……王老五一个,也他妈不怕咱这老……屌能被她
这小屄给夹断了。」

  军子一听,喜形于色,立刻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来给我过目。睁着朦胧的醉
眼,我定睛一看,靠,这不就是D女给我介绍的那个吗?顿时失去了新鲜感,于
是含含混混地回答道:「这妞照片我见过,小D给我介绍过,我看一般般嘛。」

  军子一听,觉得有些奇怪:「哦?小D也给你介绍过?那我俩不是想到一块
去了?你丫也太挑了,我和小D同时看中的人,那说明差不了。」

  我摇摇头,故作不屑地说:「照片我有好几张,说实话我没觉得怎么着。」

  军子听了我的话,马上就纠正:「诶,这妞本人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照片
上看不出来,皮肤好哇,嫩得跟粉似的,身高一米七呢,都快赶上你小子了。身
材也好,还有那大腿……」

  「大腿?大腿怎么了,谁的腿能……赶上我老婆的腿?」我一听腿,顿时有
些不舒服,后妻的腿是我眼中天下最完美的腿,谁敢跟她比我跟谁急。

  「看看,看看,偏激了不是?」军子见我急了,马上安慰我:「她的腿比你
小C的是差点,但是也不错,修长,白嫩,也是大美腿啊。只是我拿了张半身照
,你看不出来,等到真人到你面前,你肯定迷上她。」

  「操……你把我李守杰看得太……没出息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要是真好,
你小子还……不自己先上了,这不想要的二……流货,才甩给我……」我是越喝
越高,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军子倒是一点不介意我的胡言乱语,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慰加保证:「你看看
,你看看,小看我了不是?虽然我玩起女人来那是当仁不让,但对哥们咱可是能
两肋插刀。你放一百个心,老哥给你介绍的,绝对错不了。怎么样,改明个儿约
着见个面?」

  听他这么打包票,我也有点好奇,稍微宽了宽心,乘着酒兴说道:「好!那
我就听你丫一回!干杯!」

  「好,咱们一言为定!干杯!」军子见达到了目的,高兴地跟我一饮而尽,
然后约定了正月初六,也就是第二天傍晚见面,地点听我安排在什刹海附近的那
家自助餐厅里。

  我没理会他,而是自言自语道:「他妈的这帮八〇后也……不知道吃啥长大
的,随便拉出个女的都他妈一米七几,都快赶上我了……」

  军子和D女不约而同地介绍的女孩就是F女。

  晚上回去我就浑浑噩噩地睡了。第二天早晨起床,突然回想起昨夜与军子的
对话,记起答应了军子跟F女见面的,顿时感到一阵后悔。马上拨通了军子的电
话,对他说:「诶,军子,我昨个儿喝高了,跟F女见面那事我是随口胡说的,
不算数,啊。」

  军子一听,也不乐意了,说:「守杰你这人他妈的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啊?跟
你实话实说吧,是我前几天给你爸妈拜年时,两位老人家专门拜托我帮你物色对
象的。你小子,老是这副要死不活的鸟样,也不想想对得起你爹妈不?守杰,小
C那事我们都替你难过,但日子总得过不是?你就是想破了头想穿了心,她也不
可能再回来了。你以为人活着都那么简单,只为了自个的喜怒哀乐吗?那生死不
成了件简单的事了?你活着不止是为了你自个,还是为了你身边的亲人、朋友,
所有为你好关心你的人,你他妈光自个在那多愁善感寻死觅活的,你多大个出息
?况且我都跟人家小F说了,人家都准备好了,你还想怎么着?你昨晚答应了,
转眼不算数了,人家心里咋想?人家又没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二十四岁一大姑
娘看上你,你丫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看你别狗咬拉屎人不识抬举。」

  军子这通话说得有点冲,虽然心里不爽,但被他一阵数落,又知道他是奉我
爹妈之命行事,也不好再拒绝了。算了,事已至此,那就硬着头皮去吧。只是自
己没心情梳妆打扮,到了傍晚就那么随便穿了件羽绒外套就去赴约了。

  昨晚跟军子说的约会地点,还是在什刹海附近那个西餐厅。那是我常去的一
个点,以前跟A女约会就是去的那里。

  我来到街上伸手拦车,大概是因为过年的原因,街上特难打车,我跟木头人
似的伫立了半天,也没看到一辆空车驶过。看看时间不早,觉得再等没准还要误
事,索性搭公交车吧。

  上了车,我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外边的风景。冬天的
北京城,风景可真没什么看头,满大街千篇一律、衣着臃肿的行人,树上光秃秃
的连片叶子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寒冷,让人掀不起一点激情,生不出一
分浪漫,感不到一丝温暖,看不到一线希望。

  车子走着走着,人渐渐多了起来,慢慢地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路过一个车
站时,前门上来了母子两人。那女的衣着鲜亮,个子挺高,不由得吸引了我的目
光。

  我定睛一看,顿时一哆嗦:靠,该不是A女吧?

  没错,八成是A女,跟她做了两个月的露水夫妻,夜夜巫山云雨,欲艳狂潮
,能不认得她吗?

  怕她也看见我,我赶紧竖起了衣领,脖子尽量往衣领下面缩,直到只露出两
只金鱼眼继续打量着她。

  自从我逃到上海出差,和A女分手已经一年半了。分手之后,我一次都没见
她。

  尽管期间她曾打过几次电话约我再到她家坐坐,但我估计跟我坐坐是假,想
再站着打炮是真。也是,A女这么沉迷于肉欲和物欲的女人,碰见本怪杰这么个
百年不遇的、能玩杂技的神炮手,即使不满足她的物欲,满足她的性欲也是可以
考虑交往一下。

  但可惜,那时我已经爱上了C女,又一度和D女周旋。咱这神炮手毕竟是单
管加农炮,又不是多管火箭炮,一炮打俩都吃力,再伺候个同样百年不遇的性交
永动机,那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尽管多少有些留恋跟A女一起的疯狂性爱,
但我还是管住了自己,没去占这个便宜。

  一年多不见,A女看上去更憔悴了:虽然还残存有点姿色,但跟一年多以前
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女人到了35……40岁期间是个加速折旧期,那是一年一
个样,特别是A女这样夜夜沉迷于性,日日渴望于财的女人,终日在焦虑和不满
足中煎熬,衰老得更快。原先若隐若现的眼袋,此时已经遮都遮不住了,眼睑下
方也开始出现了脂肪球,脸颊上的肌肉也开始下垂塌架了,把原本圆润的脸型一
边一个弄出俩浅坑来。当然啦,靠着天生丽质的底子,整体而言A女还算是风韵
犹存的女人,只不过是中年女人。

  不过,毕竟是一年多没见面了啊,我还是有点吃不准,只能说有八成把握是
A女。

  疑似中的A女和她儿子站在离我三四个人远的座位边。再看那小P孩,个子
长高了一截,长相跟从前也有点变化,但依旧是副吊儿郎当的相。见到她儿子,
我又多了一分把我,现在九成是他娘儿俩。

  A女娘儿俩没有发现龟缩成一团的我,依旧在谈论着什么。我则屏息侧耳倾
听,透过噪音半猜半听他们的谈话。只听小P孩抱怨道:「今天那个张叔叔太小
气了,一件羽绒服(?)才两百多都舍不得掏。」

  「别乱说,你今天已经要得不少了。」

  「那怎么了,以前李叔叔一天就花了好几千呢,钱没了人家刷卡也给买。这
个张叔叔比李叔叔穷多了,妈,你干吗不找李叔叔,找他啊?」

  「你别乱说。」

  「怎么啦,你自己算算,他今天花了一共不会超过三百块(?),一顿饭才
一百多块,连个澳洲大龙虾都舍不得点。」

  「龙虾太贵了。」

  「那人家李叔叔那时候怎么就点了鲍鱼呢?一点也不诚心。」

  「小孩子家别胡说。」

  「谁胡说了?哼,咱们走连送不送一下,真小气。」

  「那是张叔叔没车。」

  「没车怎么啦,没车总得给个的士钱吧,害得咱们还得挤公交车……」

  我靠!没错,绝对没错,就是她娘儿俩!听到这里我已经有了百分之两百的
把握,要不是她俩,我李守杰三个字倒过来写!小P孩嘴里刷卡点鲍鱼的李叔叔
不就是本人吗?

  靠!真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场合与A女重逢,看来A女已经把她识人看相的标
准全盘传授给她儿子了,小家伙显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一代更比一代强。幸亏当时自己当机立断来了个脚底抹油,要真跟A女成了,
那小P孩一日千里的物欲绝对会把我压成肉饼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更加龟缩了,生怕她俩认出我来,以至于恨不得从车窗
上跳出去逃之夭夭。

  A女没有再回答小P孩的话,而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目光向窗外望去,过了
一会又往窗边上扫。她肯定看到了我,这个曾经被她感动过,对她迷恋过,差点
决定娶她做老婆的人。但是她认不出我来,因为我半个脑袋都龟缩在羽绒服里,
而且她肯定也想不到,那个曾经看上去意气风发的男人怎么会沦落到跟她一样坐
公交车的地步。

  想到这里我又闪出那个顽固的念头,甚至,当时选了A女也行?起码C女还
能好好活着。又一想,不行,还是不能选她,选她就轮到我没命了,身体得被她
掏干,还有财产,也得被榨干。

  而听到A女那一声叹息,我却不由得又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A女啊A女,
抛开你和你儿子的物欲不谈,其实你也算个懂风情、能过家的女人,年轻时也算
长的不错。可是你怎么就管不住你的物欲呢?贪如水,不遏则滔天;欲如火,不
灭则燎原。你身边的男人一茬茬换,今天张大哥,明天李叔叔,后天王大爷,每
个都为你在床上的风骚而倾倒,却每个都被你骇人的物欲而吓跑,你怎么就不汲
取点教训呢?一年前,你还算令人销魂,现在,你还算风韵犹存,但以后,你的
那些青春资本全部耗光了你又怎么办?

  物欲这个东西,其实人人都有,包括我自己。但是,我发现女人的物欲普遍
比男人强烈许多。男人的消费行为,多数是理性的,量入为出的,在消费时还是
会考虑投入产出比的。但是女人就不一样,女人的物欲是感性的,不计代价的,
甚至是完全无厘头的,特别是对三十岁左右面临危机的熟女而言。

  以A女为例,她一个月只两千块薪水,是一个低的不能再低的白领底层,但
是她满脑子里充满了对奢侈享受的渴望,买起衣服来,总是盯着那些国际大牌。
没有钱的时候,只能徘徊在柜台上试了又试,试了却买不起,那心灵受到的煎熬
该有多剧烈!煎熬到一定程度,人就不能理智看待自己了,变成了疯狂,不择手
段地想满足这些欲望。即便是遇到了我,这个起初真的为她哀怜,为她感动,想
给她一个小康生活的男人,她依旧管不住自己,以至于挥舞起宰人的刀。

  我想,并不是她觉得我这个人不好,而是她的价值观已经被扭曲,她的灵魂
已经被物欲支配,她衡量一个男人爱不爱她的标尺,不是这个男人肯为她的未来
谋划什么,付出什么,而是这个男人是不是肯为她花钱。A女的表现并不是一个
特例,现在不少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A女的影子。

  俗话说知足常乐,欲望这东西是无止境的。人的欲望越多,越贪婪,人就越
痛苦,越劳累,越丑陋,越卑微,越可怕。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能不愁吃
不愁穿不愁住不愁看病,养活得起子女老人,有钱做做自个喜欢的事,图个舒适
就足够了,何必每日在欲望的深渊里挣扎煎熬呢?人啊,有多大能力享多大的福
,对不属于自己能力所及的那些东西,何必日思夜想拼命去得到呢?靠出卖尊严
去换得,靠作奸犯科去骗得,靠挤破脑袋去争得,即便得到了,那真的幸福了吗


  欲望是个无底洞。对贪婪的人而言,满足了旧的欲望就会有新的欲望,得不
到还是折磨自己。干脆不如心态好点,图个健康平安算了。可惜,咱见过每日在
欲望里挣扎受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

  又走了几站,娘儿俩下车了。A女家并不在这一站,看来她俩还得转车。

  等A女母子俩走到后车门,我才把龟缩在羽绒服里的脑袋伸出来长长出了口
气,目送娘儿俩离去。忽然,我觉得自己哀怜她们很是好笑,其实我自己的处境
能比她好多少?不,甚至比她还悲惨,还可怜,起码她每次跟男人约会都还带着
希望,而我呢,只有绝望……

  等到了那家自助餐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冬天么,黑的早。我这人一贯磨
叽,再加上是搭公交来的,更是晚的不得了,F女已经在那里等我一段时间了。
因为过年,天又冷,我进去时餐厅里人不多。又由于见过照片,所以没怎么费劲
,就找到了正坐在桌旁半低着脑袋用小锉刀修理指甲的她。

  「对不起,请问您是小F吧?」我彬彬有礼地问道。

  小锉刀停住了。接着,一张如同范冰冰一样的白嫩小尖脸仰起开,看着我,
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北京话:「是呀,你是李大哥吗?」

  「嗯……是。」见她确实比照片上漂亮好多,我有些手足无措了。老毛病又
犯了,只要一见漂亮女人就浑身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坐呀,你。」小尖脸倒是挺大方,一边说一边收起了小锉刀,放到一个红
色的小皮盒子里:「都等你半天了。」

  「对不起……我拦不到车,坐公汽来的。」我跟小品《警察与小偷》里的陈
佩斯似的,边四处扫溜边往下坐,就是不敢看那张CJ的小尖脸。心想,看来准
是军子这家伙打算挑了她当女秘书的,只是看着我鳏寡孤独挺可怜,就发扬人道
主义精神先让给我上了。

  「啊?你没车呀?」小尖脸很诧异地问道。

  「嗯,是呀。」我对她的诧异一点不感到奇怪,这年头,男人没个车,那就
跟没有老二一样让人不由得另眼看待。本想解释一下为什么没车,一想算了,说
那么多废话干吗。她要是看不上我更好,省的我左右为难。

  「那你是什么公司的副总啊?」小尖脸继续CJ地发问。听她的口气,意思
是你连个车都没有,还挂着个副总头衔,你们那公司估计也就一个正总,一个副
总,唱东北二人转的吧。

  「是亿银科技公司。」我如实地答道。虽然小尖脸的口气让我感到有些不舒
服,但转念一想,唉,人家一个二十四岁的大闺女凭啥看上我这鳏居的半老头啊
,还不是图个高起点,关心些物质条件也正常。但是谈话到了这个份上,就谈不
上好感不好感了,只是一问一答,列物质清单了。

  「哦,那个公司也不算小啊,你怎么没车呢……」小尖脸满腹怀疑,然后不
等我解释就给出了答案:「你肯定是环保人士」。

  「呃……算是吧。」见她慷慨地送我这么顶高帽戴,咱就顺着竿子往上爬,
冒充一次高尚的环保人士吧。

  「我最欣赏环保人士了,有责任心,肯定也有爱心。」小尖脸高兴了,夸了
我两句,然后语气一转:「不过咱们结婚以后你就不能再环保了啊,那生活多不
方便……起码得给买我一辆,我要红色的跑车。」

  我昏,我他妈跟你才说了不到十句话,居然连结婚以后怎么安排我的钱都想
好了?这帮八〇后,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于是我不做声。

  「咱们去取餐吧?」见我不做声,小尖脸提议道。

  「哦,好,你先去,我帮你看着包包。」我赶紧献殷勤缓和尴尬气氛,看了
一眼她乳白色的包包,心里纳闷这包包可真他妈大。

  「好啊,我去啦!」小尖脸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座椅。

  我忍不住看了看她的背影:穿着一件乳白色的带狐狸毛领的中长外套,一条
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尖跟漆皮长靴,靴子口上还有几个皮穗随着她的蹦蹦跳
跳来回晃动着,看上去真有点像只小白兔,呃,不,大白兔。不过,她的身材确
实很好,特别是腿,虽然穿着靴子牛仔裤也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双美腿。

  看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自责。不,我不该去看别人的腿的。后妻的腿我真的
愿意看一辈子,谁的都不看。于是,我点了一支烟闭上眼睛抽着,又想,靠,这
哪里是相亲啊,这是在带女儿出来玩。

  自助餐厅的正中央,有个女孩坐在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边弹奏。在等小尖脸
取餐的功夫,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弹钢琴的女孩的侧面,发现她其实也挺漂亮的:
大大的眼睛,洁白的皮肤,还有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随着身体的颤动而飘动着
。此情此景,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着看着,女孩换了一首新曲子,旋律伤感而缠绵。她弹奏得实在太好了,
那悠扬的琴声如溪水般淌进我的耳朵。我禁不住拼命回忆,这女孩究竟长得像谁
?想啊想啊,忽然,我想起来了,她像十几年前在机关工作时,那个请我看电影
的女孩。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是否还会记得我,这个曾跟她一起看了场
电影的人?

  我并不清楚弹钢琴的女孩演奏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只是随着她的琴声,我的
思绪回到了1996年春末夏初的那个中午,我和那女孩一起吃午餐的情景。她
看到我偏食,就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给我挑了不少过来。还有那场名叫《变相怪
杰》的有趣的电影,还有我随后的内心挣扎,还有对她的逃避,还有她哀怨的目
光……

  ……

  我默默地回忆着这份被封存了很多年的感情,一丝淡淡的忧伤涌上我的心头
。十年如一梦,如果我当初选择了她,那么我将不会经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我
会和她生活在幸福之中,我们拥有很纯很纯的感情,还有十年积累起的亲情。

  那样,后妻也就不会与我相识,她会好好地活着,尽管我不认识她,但世界
上仍然会存在着那个如花般美丽的生命。她会站在她办公室的玻璃窗前向外张望
,或许看到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匆匆而过的我,或许看不到。那都不重要,重要的
是,她活着,好好地活着,带着她的骄傲,她的靓丽,点缀着这个灰色的世界。

  想到这里,我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四散飘去的烟雾,心头忽然一颤,随着烟
一般飘渺的旋律,以及琴声的每一个触点,迸出了一句词,接着又是一句……

  随着琴声,等候思绪像烟一样飘游伴着,淡淡的哀愁想起和你相识的时候

  那唇,那眸就像水一样的温柔那情,和你的爱甜美如甘醇的酒曾经想把它一
饮而尽甜美如甘醇的酒……

  那雨,那风平静的心被你吹皱那云,和那些雾就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十年后,再回首仿佛又看到你清澈的眸尽管,我知道这曾经的一切早已离开
我远走……

  那苦,那痛就像经历了一场梦那哀,和你的泪永远印在我的心头

  爱悠悠,恨幽幽多想回到我们年轻的时候想追回,那一切抚平伤痕和你手牵
着手

  我知,这只是幻想时光永远不能再倒流伴随,淡淡的遗憾饮尽这一杯苦酒…


  正在真魂出窍的时候,小尖脸取餐回来了,看到我在失神地望着弹钢琴的女
孩,好奇地问:「诶,李大哥,你看什么呢?」

  「呃……没看什么。」我慌忙从往事的回忆里拔出来,掩饰道:「这首曲子
非常好听,可是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哦,这首啊,这首曲子叫Tears,是很好听。」小尖脸轻松地给了我
答案。

  「哦,Tears,眼泪,不错。」我自言自语道。

  稍后我也去取餐了,取了几块烤牛肉,几块烤羊排,几块烤鸭。把盘子放在
桌子上,我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诶,你盘子里怎么都是肉啊?一点青菜都没有?」小尖脸突然诧异地问道


  「哦,我从小就不怎么爱吃青菜,喜欢吃牛羊肉,呵呵。」我笑了一下,回
道。

  「啊?你该不是回民吧?」小尖脸依旧满脸诧异,神情似乎紧张起来。

  「呃……不是。我只是偏好吃牛羊肉,猪肉也吃,但吃得少。」

  「哦……」看得出来,小尖脸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那不吃青菜的习惯可
不好,营养要均衡,来给你点青菜吧。」

  说完,她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给我挑了一点。

  看着她给我挑菜,忽然我的心底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又想起了十多年前在机
关工作时那个女孩。当年,她就是这样,说我偏食的习惯不好,然后给我挑了些
青菜。

  于是,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大白兔那张小尖脸。她的眼睛可真大,真清澈,
就和当年那个女孩一样,清澈的像一池春水。

  当然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早已不是当年容易被感动的CJ男了,她
也不是那个女孩。想到这里,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这时我又发现,她盘子
里除了点基围虾,剩下的差不多都是青菜,真是个食草动物。心想,花一百块钱
来这吃一肚子青菜,你丫亏不亏啊?又一想,靠,她亏个屁,反正是我买单。

  两人就这么「啊呃诶哦」地边吃边聊,小尖脸很详细地问了我的职位,收入
,住房情况,越聊越显得兴奋。我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开始抽烟。一边
吞云吐雾,一边看着她洋溢着清纯笑容的小尖脸回答她的各种问题,忍不住想:
「唉,年轻就是不一样,单纯啊!都单纯到了只剩下物质的地步了。」

  吃完饭,小尖脸弄了一杯冰激淋吃。又跟我聊了一会儿,小尖脸忽然问:「
大哥,你《仙剑》打到哪一级了?」

  「什么?」我瞪大了金鱼眼看着小尖脸,一脸诧异。

  「《仙剑》啊,怎么,你没玩过?」小尖脸也一脸震惊,那表情就像得知一
个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你不是搞IT的吗?」

  「我搞IT也不玩游戏啊?」我解释道:「我年轻时玩过几天游戏,过三十
以后碰都不碰了。」

  「那多没劲啊。」小尖脸郁闷地评论着我乏味的生活:「以后咱俩一起玩吧
。」

  「不行,我不干。」终于发现一个让她讨厌我的理由了,我连忙抓住机会:
「我这辈子都不会碰游戏,那玩意叫玩物丧志。」

  「那好那好,不强迫你,以后我玩《仙剑》,你做饭给我吃。」小尖脸一句
话,就把我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鄙视我的机会错过了,继续憧憬起未来的幸福生
活。

  操,你玩游戏我给你做饭?给你做梦还差不多。你以为你真是范冰冰啊?我
看你是犯病病。想到这里我按了桌子上的指示灯召来了服务生,说道:「买单!


  听我说要买单,大白兔从她那硕大无比的包包里拿出了一面小镜子,又拿出
一只口红,拔下盖子,对着镜子认真补了几下口红。那口红是粉红色的,她补完
后又抿了抿嘴。接着,起身戴好了乳白色的无檐软呢帽,又戴上一双乳白色的羊
皮手套,看上去更像一只大白兔了。那小尖脸被呢帽一衬,越发显得挺可爱挺C
J的。出门前对着玻璃的反光一看,靠,她穿着高跟鞋跟我差不多高,只是比我
可苗条多了。

  我和她并肩走到大街上,为她拦了一辆车让她上去。谁知她上了车,问道:
「你怎么不上来啊?」

  「我要回家了。」

  「是啊,咱们不是回家吗?」大白兔又惊诧了。

  「……」我无语。

  「快上来啊。」见我呆站着不动,F女伸出半个身子来把我拽进去,然后紧
紧靠在我的肩头:「师傅,咱们去左家庄。」

  靠,这叫什么事儿?我他妈什么时候答应你左家庄成了「咱们家」了?我一
阵郁闷,想说她两句,但看到做小鸟依人状的CJ小尖脸又有些于心不忍。以前
第一次见面上床的时候也有,比如和D女,但还从没第一次见面就「夫妻双双把
家还」的。再说了,我根本就没有搞女人的欲望,何况是个比我小一整轮的小萝
莉,向人家下手自己都觉得于心不忍。

  想到这里我终于痛下决心,对大白兔说:「不行,我今晚得回父母家,年还
没过完呢,我还是送你回家吧,你住哪儿?」

  「我住租的房子啊。」见我准备甩开她,大白兔有些不高兴了,撅着个小嘴
嘟囔着:「这几天我合租的伙伴家里来人,吵死了,我不想回去。大哥你就让我
住你那几天吧,你回家也没关系,只要能上网就成。我连内衣化妆品都带来了。


  这时我才明白,大白兔拎着的那个包包为什么出奇的大。

  「那……怎么行?咱们又不熟。」我连忙拦驾,心想今天可算碰上个「自来
熟」

  ,这可怎么办?怎么着都甩不了她?唉,我这人就这毛病,总是不好意思拒
绝人,连B女那个恶心的老八婆我都赔了一晚上时间跟她磨叽了那么久,更别说
长着这么一张CJ小尖脸的大白兔,实在张不开那嘴。

  「一回生二回熟嘛。」大白兔一脸的企盼。

  看着那张充满期待的CJ脸,我不由得又心软了。唉,算了,就从了人家吧
?反正都知根知底的,也不怕丫偷我东西,值钱物件都在保险柜里锁着呢,也不
怕丫撬开。想到这里,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回答道:「好吧……」

  「哦耶!」大白兔爆发出一声欢呼,随即响亮地亲了我脸颊一下。我一摸,
靠,一手的口红。

  把她送到我左家庄的家,怕这半夜孤男寡女的恐怕又要出事,赶紧跟她简要
介绍了一下房屋、家具、电器、卫生间情况,拿了电脑包就准备闪。走到门厅里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叫了我一声:「守杰,你等等我。」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触电般的感觉,仿佛是听到了后妻的声音,于是我诧异
地扭身朝后看了看。

  不,不是后妻,是大白兔。她站在我的身后,扑上来送给我一个吻。

  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她吻上了,只好要紧牙关抵挡着她的舌头。不,我不
能干对不起后妻的事情,我暗自告诫自己。然后猛地一用力,把她从我身上分开
了。

  她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清澈得跟一汪水一样。

  我缓了缓神,把目光从她眼睛上移开,对她说:「你早点休息吧,我要走了
。」

  等电梯来到的时候,我忍不住朝后望了一眼,大白兔还站在楼道里,目送我
离开。

  出来后,我伸手拦了一辆车,师傅问我:「去哪?」

  去哪?我他妈知道去哪?我四处都是房子,但又无家可归。想了想,说:「
去酒仙桥吧。」

  又是很久没有回来了。我打开灯,屋里的陈设依旧保持着原样,只是地上已
经又积了一层灰。我放下电脑包,走进了次卧——以前和后妻第一次有肌肤之亲
的地方。我点了一支烟,靠在床头上,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那回忆是美好的,那回忆是痛苦的,那回忆是天堂,那回忆是地狱。如同坐
过山车一般,我在美好与痛苦、天堂与地狱的反复穿行中,不知不觉又一次泪流
满面。

  我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这盒面巾纸也是亡妻生
前亲手买的,自从她搬到我团结湖的房子后,再没人动过。

  接着,我又走到了亡妻的衣橱里,找到了她曾经穿过的那些衣服,长久地,
深深地嗅着,回味着她的气息。我突然感觉到,整个房子里都是她的气息,她的
影子,她无处不在,她陪伴着我,却又不肯让我看到,不肯跟我说话。

  人生就是这样一场梦,亡妻走了,可她用过的东西却都还在。哪怕是一件衣
服,一双鞋子,甚至是一盒面巾纸,此时都似乎附着了她的灵气,让我思念,让
我感伤,让我唏嘘。

  抽完烟,我又开始清扫房间,一点点把地板拖干净,把家具擦干净,就连屋
里的小摆件,擦拭过后都要按照原样摆好,哪怕一分一毫都不能差。我不停地忙
碌,打扫着这间再不会有人住的空房子。这样做没有意义吗?不,有意义,这是
亡妻的房子,房产证上还写着她的名字,我帮她整理房子,她肯定会高兴的。

  忙到后半夜,才算把每个角落都清扫完毕,连吊灯都擦拭了一遍。清扫完以
后,我精疲力竭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关掉吊灯,把台灯壁灯都打开,房间里顿
时充满了温馨雅致的气息,就像我第一次到她家做客一样温馨雅致。

  呆坐了一会儿,我渴了,就到厨房里烧了一壶开水。我第一次到后妻家里做
客,她就用那个壶给我烧了水,那壶上似乎还带着她的气息。我紧紧地握住水壶
的柄,那可是她曾经紧握过的啊,握住它就像握住后妻的手。

  我泡了两杯茶,一杯用一次性纸杯,一杯用后妻以前用的象牙瓷杯,放在茶
几上,一个人静静地回想着模仿着,以前跟她坐在一起长谈的景象。要是能够换
回时光倒流,让我再体会一次与后妻相聚的感觉,哪怕让我少活二十年,不,三
十年,我都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我忽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同意把后妻下葬。早知道我只能像现
在这样,靠凭吊她用过的东西来思念她,就不如把她留在家里,每天守着她,跟
她说话,拉琴给她听……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迷离中我又回到了她的办公室。我看到穿着杏色
短裙和鱼嘴高跟的她向我走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骄傲地向我扬起脸来;笨头
笨脑的我满脸油汗,紧张地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才醒来。醒后才发现自己昨夜原来是和衣而卧,就在沙发
上睡了一宿。大概是因为流泪的缘故,眼角有好多眼屎,粘得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我用手把眼屎抠掉,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洗脸时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这大半
年,我老多了,脸上也有点横肉了,看上去真不舒服。又想到以前亡妻就经常站
在这面镜子前梳妆打扮,更觉得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由衷凄凉。

  洗漱完毕,我拿了电脑包准备返回左家庄家里。临出门,又忍不住返回各个
房间看了一遍,忍不住再次摸了摸亡妻穿过的衣服。这才走到门口,对着空无一
人的客厅说:「我回去了,过些天再来看你们。」

  我所说的「你们」,就是后妻的房子,还有房间里的沙发,茶几,茶杯,水
壶,床,衣服……这些本无生命的东西,却因为见证了我和后妻的爱情而在我心
中有了崇高的地位。今后,我会一直小心守护着它们,直到我与后妻在天堂里重
逢的一天。

  我回到家门口,按了按门铃,没人应。自己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房间静悄悄
的没有一点声音。大白兔呢?走了?这丫头,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不对,怎么
靴子还在这儿?靠,丫该不会还睡着呢吧。我放下电脑包换了拖鞋,走进了客房
,床上没人。又到了主卧一看,丫竟然……舒舒服服地睡在我的床上!

  靠,这丫头也太把自己当主人了吧?

  大白兔仍旧沉浸在甜美的梦乡,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微笑。本想叫起她,但
看她睡得那么香甜,也有些不忍心。于是我返回客厅,抽了一支烟,又觉得肚子
有些饿,就烧了壶水泡了一碗方便面自己吃;又为大白兔拿出一碗放在桌上,等
她醒来自己泡吧。

  这时手机响了,一接,是D女打来的。D女问:「守杰,昨晚和小F见面了
?」

  「你怎么知道的?」我反问。

  「小F昨晚跟我打了电话了啊,你对她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这丫头是个自来熟,脸皮那是相当的厚,当晚就粘
着跟我回家,害得我有家不能归,在外边过了一夜。」说到这里,我又对D女说
:「我觉得这丫头有点怪怪的,不知道她脑子里都想的啥,跟我没说十句话就要
我给她买跑车,还说以后她打游戏我做饭,操,真是有病吧!这帮八〇后,我真
搞不懂,大概我是太老了,接受不了新新人类观念了?」

  D女在电话里笑了一阵,然后说:「我不也是八〇后嘛,以前你怎么没抱怨
过我啊。」

  「你?你不一样,我跟你感觉不出代沟来。但是她不行,我跟她一起,感觉
自己简直是在跟外星人交流,我说前门楼子,她说胯骨轴子,我搞不懂她,她也
搞不懂我。」我如实说出了对大白兔的评价。

  D女还在笑,接着说:「守杰,其实呀,这个小妹妹人不错,我跟她共事大
半年了,她有什么心事都跟我说。她呢,是有些贪玩,人家也是大城市长大的独
生子女,从小娇生惯养的;但她本质不错,人很善,跟她出去逛街啊,见到乞丐
什么的她从来都会慷慨解囊,坐地铁公交车见到老弱病残孕,她都会主动站起来
让座。守杰你不是常说以小见大吗,这些小事情其实挺能反映一个人的爱心和本
质的。」

  「那她一见面怎么跟我说那些废话。」我是指F女对我物质方面的过分关注


  D女智商也不低,一下子猜出了我那句话的意思,就说道:「唉,守杰,你
不想想啊,她跟我当年一样,一个小姑娘在北京漂着,没亲没故的,还不是想找
个靠。我当年嫁给我老公,跟她的想法其实差不多,所以我特能理解她。我老公
那样我都嫁了呢,何况是你,还算个好男人。以前我跟她介绍你的时候,把你吹
得天花乱坠的,简直就是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成功好男人的典范,小姑娘信我啊
。再加上你这人又磨叽,老是拖着不见面,我也怕这事黄了,天天在人家耳边说
你好话,把人家的胃口吊起来了,盼着跟你见面都望眼欲穿了。」

  「靠,不至于吧,她不过二十多岁,花骨朵正开的艳呢,正是屁股后头一帮
人追的年纪,没事干吗缠着我这个鳏居的半老头啊,再说我又不是大老板什么的
。」

  我还是满腹疑惑。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其实你根本不懂我们八〇后的女生的爱情观,在我
们眼里大老板不大老板的根本无所谓,我们喜欢的是一个男人自身的魅力,他可
以老,可以穷,但必须有魅力。就像我,第一次跟你见面我就喜欢你,就愿意跟
你上床,而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有没有车,有没有房,我都不在乎,甚至不在乎
你怎么看我,不在乎你以后要不要我。」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有啊,缘分这东西呀是天注定的,追的人再多,最后花落的只是一家。
」D女接着说:「年轻怎么啦,我老公倒是年轻,能怎么样?这你得感谢我啊,
我这几个月是她的知心大姐,她对你的认识啊,全都从我这来的,基本上把我对
你的看法,对找男人的看法,全都传授给她了。哦,还有,昨晚人家那么热乎跟
你回家,你以为人家真是迫不及待想献身吗?不是啊,那是我跟人家吹你,说你
是个百分之百的正人君子,做事特别负责,不信跟你回家试试,你绝对不会动她
一指头。人家听了我的怂恿,昨天主动缠着跟你回家,实际上是最后一次试探你
的人品的。只是我不知道她留了个心眼,不信你去翻翻她的包,人家连剪子水果
刀什么的都备好了,准备万一要是你狰狞了自卫用的。结果你那么君子,人家心
里别提多高兴了,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报喜,把我手机都打没电了……」

  靠!原来是这样!听到这里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幸亏本人没打算辣手摧花
,要真是不小心露出了狰狞面目,没准现在正躺在协和医院手术台上缝老二呢。

  谈话进行到这里,忽然听得里屋有响动,我知道大概是大白兔起床了,连忙
收了线,转身朝主卧方向随口揶揄道:「喂,大白兔,太阳照到屁股上了,该起
床了!」

  大白兔穿着一件粉白色的丝质睡裙,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哈欠连天地
循声走到餐厅,坐在我的对面。

  昨晚穿着厚厚的冬装没看清楚,此时我才清晰地看到她的身材。果然,军子
和D女都没夸张,大白兔的身材确实很棒,除了胸小了点以外,细腰翘臀长腿,
完全可以称得上魔鬼身材了。特别是睡裙下面露出的两条长腿,细嫩洁白,那感
觉直逼后妻的双腿。当然,还是差了一点,腿肚子的弧度没有后妻的腿那么优雅
圆润。

  看到这里我又有负罪感了,连忙转移了视线,低着头继续吃方便面。一边吃
一边说:「水刚才烧好已经凉了,你要泡面吃的话,自己去烧水吧。」

  大白兔听话地灌了一壶水烧着,等水开的功夫坐到我对面,看着我,问:「
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我叫你什么来着?」我也纳闷地自言自语道。然后想起来了,我刚才叫她
大白兔来着。

  「为什么叫我大白兔啊?」大白兔盯着我问道。

  「我……」我自觉失言,连忙解释道:「你昨晚一身上下都是白的,看着像
只大白兔嘛,就那么随口叫了……不喜欢的话就不叫。」

  「我喜欢!」大白兔对我做了一个鬼脸,那小尖脸更加显得CJ了。

  「哼哼,这只大白兔,看上去CJ,心里可一点不CJ,连阉割我的刑具都
事先准备好了,还他妈的挖坑让我跳。操,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哪!」我心里暗
自嘀咕着,直为自己没有被她的主动投怀送抱搞昏了头而庆幸。

  我先吃完了泡面,点了一支烟等大白兔,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看样
子大白兔想在这里住上几天,也行,正好我很久没回团结湖那边了,该去做下清
洁了。

  想着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大白兔那双正捧着泡面碗的手上。她的手跟
后妻是一个类型的,白嫩圆润,手指细长。看到手,不由得又想起那次后妻说自
己手适合弹琴,但是很遗憾父母没有让她学。

  「干吗老盯着我的手看啊?我听说过男人有恋足的,没听说过有恋手的。」
大白兔忽然说道。

  「……」被她这么一问,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操,你大哥我不仅恋足,而
且恋手,恋胸,恋阴……反正有关漂亮女人的什么东西都恋。慌忙中抬起头看着
那张CJ的小尖脸,她已经吃完泡面了,嘴角上似乎还残留了点辣椒油的黄色痕
迹。

  我只好连忙给自己圆场:「我觉得你的手指细长,挺适合弹钢琴的。」

  「啊?你看出来了啊?」大白兔一边擦嘴,一边又惊诧了,两只眼睛瞪得溜
圆:「是啊,我是会弹钢琴。」

  「是吗?」这回轮到我瞪着一双金鱼眼惊诧了。

  「当然啦,我四岁起就学钢琴了,都过了业余八级呢。」小尖脸撇撇嘴,不
以为然地向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内涵美。

  「哦,厉害厉害!」我倒是被她的话给雷了一下,连忙表示由衷的钦佩。虽
然我并不清楚业余八级究竟是个什么级别,但见她说得这么自负,猜想肯定是有
了不起的水平:「什么时候有机会给我弹首曲子听?」

  「那没问题。」小尖脸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只是你得会欣赏,我可不
想对牛弹琴白费劲。」

  操,怎么说话呢这是?这小萝莉的话还真赶得上趟,随口就能刺我那么一下
,真是我的野蛮女……孩。不过咱也不是白给,毕竟也是从小受过熏陶,那点欣
赏能力还是有的。于是我回答道:「你放心,你李大哥虽然长得没你秀气,心里
边也秀气着呢,内秀你懂不懂?」

  「哦,是嘛?那还差不多。只是你这儿没琴,我想献艺都没地儿。」看得出
来,小尖脸也很想在我跟前露两手。

  钢琴我以前倒是有一架,珠江牌的,但那是为女儿买的,离婚时给前妻了。
后来跟后妻在一起时,后妻一直想再学钢琴,我们准备再买一架的,谁知人算不
如天算,还没等付诸实施,后妻就出事了。

  这时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把钢琴买回来,完成后妻的心愿。于是我对大白兔
说:「好,今天你陪我去挑架钢琴好不好?」

  「真的?」大白兔又惊诧了:「是为我买的吗?」

  靠,你他妈想的也太美了点吧。我没理会她,继续问:「你会挑吧?」

  「当然会啊。」大白兔满脸惊喜。

  「好,马上洗脸穿衣服去,动作快点。」我掐灭了烟头。

  根据大白兔的建议,我和她来到复兴门中央音乐学院附近的一家琴行,大白
兔开始选琴。挨个试了一遍以后,终于选中了一架大白兔认为音色和触感都最佳
的钢琴,当天就能送货。选琴的时候,大白兔还即兴为我弹奏了一曲Secre
tGarden,弹得确实很棒,流畅而悠扬,令人回味无穷。

  谈好了价钱正准备付钱,大白兔突然对老板说:「老板,你这里买琴不附赠
乐谱吗?」

  老板一怔,马上说:「啊,赠啊,赠啊。」

  说完,从货架子上摆放的一堆乐谱里抽出一本来递给她。大白兔翻了翻,似
乎并不满意,又说:「多给几本吧。」

  老板笑了笑,回答道:「我这里其实不赠乐谱的,这些乐谱我都是卖的,只
是看着你想要,送你一本啦。」

  大白兔却不满意这个解释,撅着个嘴说:「我以前在那边的英曼琴行买琴时
,人家可是赠送了十几本乐谱呢。」

  老板看了看我,又接着对大白兔说:「那是他们利润厚啊,这位先生太会砍
价了,把我利润都弄得没有了,没赚什么钱。」

  大白兔一听,笑了,说:「老板,我也是搞销售的,从来只有买错的没有卖
错的。这样吧,也不勉强你,你让我挑六本,我们就把这琴买了。」

  老板听了她的话,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大白兔却也不管他,径直走向货架,
认真挑了几本比较厚的乐谱,然后对我说:「守杰,行了。」

  老板一边咕哝着一边开票,说:「这位姑娘,给你三本吧,六本太多了。」

  大白兔调皮地冲他笑了笑,说:「算了,老板,你该赚的钱也赚了,给三本
干吗,不上不下的,凑个六六顺多好,你再不答应,我要给你凑个发发发了。」

  老板一听,也乐了,说:「行,托你吉言,就六六顺吧,要不二位先回家,
我们待会给你们安排送货。」

  我回答道:「没事,我们正好在这附近逛逛,反正我们也没车,你待会要送
货时我跟你们的车一起走。」

  琴是买了,但送到哪里?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送到团结湖的那套房子里
。那套房子我跟后妻共同生活了将近半年,留下的回忆太多了,以至于我很久不
敢直接面对,自从搬到左家庄后就一次都没回去过。尽管我好多次回后妻自己的
房子里凭吊她,但思念这种东西,太强了神经也忍受不了,所以团结湖那套房子
我一直心存敬畏,想去却不敢去。而今天,我是为了完成后妻的心愿而来,那琴
,不放到我们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里放哪?

  从琴行出来,看着大白兔抱着厚厚一迭乐谱,我觉得挺好笑,就夸了她两句
:「真没想到,你还挺会撇奶油呢,我跟他搞了半天价钱也没搞下几个钱来,没
想到你事后还来这么一招。」

  大白兔挺得意地冲我撇了撇嘴,说:「你外行了吧,买钢琴不买乐谱怎么行
,那不跟买汽车不买汽油一个理儿。」然后她把手中的乐谱扬了扬,又说:「好
几百块钱呢,干吗不朝他要。」

  那几本乐谱挺厚的,以至于大白兔不得不把它们抱在胸前。要是以往年轻时
,我就会跟她要过来,我拿让她歇着,但是现在我不会这么做了。原因是,我发
现女人天生存在依赖性,如果养成习惯了会很麻烦。年轻时,因为心疼前妻,一
般我跟她在一起时会为她主动拎包。但是后来逐渐发现,她已经把我为她拎包当
成了理所当然,无论我手里是空闲的还是本身拿着东西,她只要见了我就会把她
手里的所有东西塞给我让我拎着。甚至连两人去超市买东西,买了米啊油啊水果
之类的回家,她也会让我拿全部的东西,自己做甩手掌柜的。

  刚结婚时,单位分的房子不带电梯,还是个八楼。有时去超市买的东西多了
我一趟拎不完,她宁可让我跑两趟甚至三趟,也不帮我拎一下。可我也怕爬八楼
啊,所以只好咬着牙一趟拎上去了,遇到这种情况,我的两只手都会被塑料袋勒
成青紫色。这似乎都养成习惯了,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哪怕自己一点不知觉,过
一会就发现她手上的东西全跑我手上了。

  后来遇到的A女,起初还伪装得比较自觉,但在我为她拎了两回包以后习惯
了,逛商场时又习惯于让我拎包。想想也是,人都是喜欢被伺候的,而那些不自
觉的人,对被别人伺候的生活方式更是梦寐以求,你主动为她拎包,那岂不是正
中下怀?拎一次就成习惯了,以后你再不拎人家要说你不绅士。

  D女是个自尊心特别敏感的女人,而且最不愿意被人说成弱者,和她在一起
从不让我为她拎包。后妻就比较自觉,除了她试衣服时我帮她拿包,她试完之后
一定会跟我要过来。后妻这个人不喜欢做男人的附庸,她自己能做的事情她一定
会自己做,而且她知道我作为男人,她难以做到的事情我肯定会帮她做,类似的
默契存在于我们短暂的共同生活的每一个瞬间。

  所以,我以后不会再为女士拎包了,你不伤也不残,除了你确实做不了的事
情我作为男人应该帮忙,其他你自己能办的事情,你自己负责。不是我李守杰不
够绅士,而是不自觉的女人太多了。

  在外边逛了一会儿之后,老板安排的送货车到了,给我们打了个电话通知我
们,我们就跟着送货的车来到了团结湖。大白兔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套房子,下
车后惊诧地跟在我屁股后边问:「敢情你是地主啊?到底几套房子啊?」

  我没理她,默然自顾上了电梯。一走到这里我的心情就沉重起来,既让我渴
望,又让我不敢面对的那些东西都要出现在我眼前了。大白兔也随着我进了电梯
,见我不搭理她,也就顺着眼睛站着,只是时不时用余光扫我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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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MY  ALL

  几个月前,当我勉强打起精神重返人间生活,与陪护我的父母从这里搬走时
,老妈把这里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把沙发家具等都用塑料布遮盖起来。所以
几个月没回来,房间地板上虽然也积了一层灰,但总体还算干净整洁。

  我指挥着送货师傅把钢琴挪到客厅一个空旷地带的墙边摆放好,跟人家道了
谢,送走人家。然后,我走到琴边,心里默念道:「老婆,琴给你买回来了,以
后你就能学弹琴给我听了。」

  大白兔看到我呆站在琴边靠着墙低头不语,就坐在琴凳上,拿出买琴时附赠
的几本乐谱,问我:「现在想让我给你弹什么曲子?」

  我想了想,问道:「你会弹《爱琴海的珍珠》吗?」

  「以前弹过。」

  「那你弹弹看。」

  「那我得看看乐谱里有没有。」

  大白兔翻了两本乐谱,在其中一本里发现了那首曲子。于是她把乐谱摆好,
开始弹奏。

  她弹得确实很好,似溪水般流畅,如云朵般飘荡,令我的思绪不由得随着她
的琴声又一次起飞,起飞,就像一只海鸥扇动着翅膀,畅游在蔚蓝的爱琴海上,
在目光所及之至远,一颗珍珠般的小岛葱葱莽莽。那就是我人生的归宿,那就是
我心灵的天堂,那就是让我魂牵梦绕的后妻,她伫立在水的中央。但无论我怎样
飞,我都无法飞到近前,她犹如海市蜃楼,总是离我很远很远。我疲惫,我着急
,我乞求,我哭泣;我想跟她拥抱,我想对她倾诉,可她总是可望不可及。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大白兔停止了演奏,不知所措地望着我。是,她
不懂得,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为什么会因为一首曲子而泪眼朦胧……

  我意识到了自己失神失态,连忙从包里找了张餐巾纸擦了擦眼泪。大白兔猜
到了肯定是什么东西触发了我对亡妻的思念,既没有嘲讽,也没有追问我哭的原
因,而是轻声安慰了我一句:「守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乐观一点吧。」说
完,她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被她感动了,深深地感动了。我无力地滑到她的脚下,把脸埋在
她的腹间嚎啕大哭起来。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在另一个人面前大哭了,以前怀念亡妻,都是独自饮泣
,遇到有人时我都要掩饰自己的情感,哪怕对自己的父母,我也不愿袒露太多。
可是,在这个比我小一圈的女人面前,我却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倾诉我对亡
妻的怀念。她抚摸着我的头安慰着我,仿佛她不再是曾经让我讨厌的大白兔,而
是妈妈,姐姐,亡妻……男人的外表是坚强的,但男人的心也是脆弱的,男人不
仅需要发泄精力,还需要发泄情感。而她,接受了我发泄出的情感。

  我就那么埋在她的腹间哭着,直哭到再没有一滴眼泪,再没有一丝力气。然
后她扶起我,扯开盖在沙发上的塑料布,让我半躺着,又跑到卫生间拧了一条毛
巾,为我擦脸。我盯着她的小尖脸,她也被我的恸哭感染了,眼睛里泪汪汪的,
清澈得如同一池春水。

  安慰完了我,大白兔又去摆拖布拖地了。我瘫在沙发里边,看着她忙碌的身
影,心想:也许,她就是亡妻让我寻找的另一颗珍珠?

  不,她不是。她太小了,她不可能再跟后妻一样,跟我默契得天衣无缝。上
帝把一个完整的人分成男女两半,每个人只有唯一一个对应的另一半,有些人幸
运地找到了,有些人不幸地没找到。而最悲惨的,就是我这样找到又失去的。所
以,此生我不会再有真正的爱情,感动虽然有,但不是爱情,无法和亡妻相提并
论。

  而且她跟亡妻在气质上完全是两类,看到她我无法想起亡妻,我不允许有任
何人取代亡妻在我心中的位置。哪怕我以后再找人,她也必须是我亡妻的一个化
身,一个翻版。如果找不到,我宁可终生不娶。

  想到这里,我有劲了,站了起来。大白兔正在拖卧室的地,见我走进卧室,
就说:「我刚才看到你的衣柜里还有一些女人衣服,是你前妻的吧?」

  「是。」我不由得有些紧张。亡妻那些衣服在她遇难后,我妈因为怕我睹物
思人,曾打算处理掉,被我强硬地阻拦下来了,就那么一直放在那里,其中包括
她第一次遇到我时穿着的那条杏色短裙,此外还有我们做爱时她穿的那些T裤,
情趣内衣,丝袜,高跟鞋,都原封不动地保存在那里。此时大白兔说她看到了,
我紧张之余,又有些恼火。那是我和亡妻之间的秘密,你怎么可以随便窥探呢?
于是我口气有些不快,警告她道:「你不该动那些东西。」

  「我没动。」大白兔赶忙解释:「不过她人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你该处理
掉。」

  「你放屁!」见她这么说亡妻的遗物,我心里突然腾起一股怒火,刚准备让
她马上滚蛋,但随即又想到刚才她对我的那番安慰,也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以后再说吧,现在别动。」

  「好吧。」大白兔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情绪的变化,继续拖地,又说了句:「
我们那里有个风俗,那些东西对后来人不好。」

  「你老家哪的?」见她这么说我忽然想起,居然一直没问她的籍贯。

  「安徽的啊。」大白兔随口答道。

  安徽人?安徽人!安徽人……靠!又一个安徽人!我那个极品前妻可就是安
徽人啊,我他妈一提「安徽人」仨字就魂不附体,不由自主地会联想起一连串可
怕的事情:那一心一意研究驭男之术的极品丈母娘,那群摩拳擦掌嗷嗷待哺准备
打家劫舍的七大姑子八大姨,那拿着性生活做要挟条件的性冷淡老婆……靠,靠
,靠!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啊,怎么转来转去又转到人家安徽人枪口上了?我他
妈前辈子究竟对勤劳勇敢善良的安徽人民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啦?

  到了这里,大白兔就可以直接Game over了,哪怕她的小尖脸比范
冰冰还尖也得over,哪怕是她的钢琴弹得比克莱德曼还棒也得over,哪
怕她的身材比辛迪。克劳馥还好也得over,哪怕是让我下地狱去,我都不会
再重蹈覆辙娶一个安徽女人做老婆,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了。也许大白兔跟前
妻不一样,但很遗憾,我没必要再去冒这个险以身试法。

  当然,她还是小女生,也没有像前妻那样伤害过我,所以我也不可能像对待
前妻那么凶狠无情。我还是保持着表面的礼貌,但已经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让
她出局了。

  想到这里,我问她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你宿舍啊?」

  大白兔还不知道我这个IT人士已经把她直接T出局了,边拖地边说:「我
那合租伙伴亲戚要到过了十五才走,我想十五以后再搬回去。这之前咱俩好好发
展发展,觉得合适了我回去把房子退掉,不走了。」

  那怎么行?老子都把你给over了。于是我说:「那不方便吧……再说了
,我根本没从亡妻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不想再开始一段。」

  「没事,我会等你走出来,无论多久。」大白兔突然停下来,小尖脸上水汪
汪的大眼睛直盯着我看,清澈得如同一池春水,不由得让我刚刚硬起来的心肠又
软了下来,实在没法直接开口请她滚蛋。

  见事已至此,我只好不再提赶她走的事情了。但同时决定,绝对不能逾越底
线,绝对不能创造逾越底线的机会,绝对不能给她任何粘上我的口实。所以,左
家庄那套房子你就先慢慢享受几天吧,这几天我住团结湖算了。妈的,你这种行
为该叫什么来着?对,他妈的这叫鸠占鹊巢。

  打扫完房间,天已经完全黑了,快过了吃饭的点。于是,我就带着大白兔一
起出去吃饭。上了的士,大白兔问我:「咱们去哪儿吃啊?」

  「到四川驻京办的××川菜馆。」我随口答道,说完了我马上后悔了,那是
以前跟亡妻常去的馆子,怎么就下意识地说出来了呢。

  正想反悔,大白兔却欢呼道:「太好了,我就喜欢吃川菜!那家馆子我去过
,味道做的可地道呢!」

  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连反悔的余地都没了。我这人就这毛病,不
会拒绝人,特别是漂亮女人。

  无奈中只得和她一起来到了与亡妻常去的那家川菜馆。进门时,我有意扭着
头不去看和亡妻常坐的那个靠窗户的餐位。但我管得了自己的头,管不了自己的
心,眼睛还是忍不住朝那个位置瞟了一眼。

  那里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女的正情意绵绵地为男的夹菜。幸福的人儿啊,
你们可知道,在很久以前,我和我的娇妻,就常常在这里咀嚼着幸福的味道,品
尝着甜蜜的爱情?

  找了一个靠里的位置坐下,服务员上来点菜。正在吧台指挥的男领班居然还
认得我,连忙走过来打招呼:「先生,您来了啊,您可是很久没来了。您太……
」这时,他才看清楚刚才背对着他坐着的女人并不是我的后妻。于是马上改口,
说:「您太忙了吧。」

  「呃,是啊是啊,最近很忙。」我没有心情跟他解释为什么换了女人,随口
敷衍道。

  吃饭间,我不住地朝那个位置张望。那对情侣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含情脉脉
地彼此交谈着。这令我不禁回忆起了那次,后妻脱掉高跟鞋在桌子底下用脚撩拨
我的情景。我的假装正经,她的顽皮挑逗,我的粗笨大手,她的纤秀玉足……那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不,仿佛发生在刚才一样,活
生生的,活生生的。

  「怎么啦?快吃啊。再不吃菜都凉了。」大白兔见我投箸不食,催我吃了。

  「哦,好。」我答应着她,随口拈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

  「这个酸菜鱼做的很好诶。」大白兔向我推荐。

  「哦,好。」我夹了一块花生米那么大的鱼肉放在碗里。

  「你这人吃饭怎么这么秀气啊?亏你长那么大块头。」大白兔见我完全没有
食欲,干脆自己动手,用漏勺给我捞了几块鱼肉送到我碗里。

  我慢慢咀嚼着毫无滋味的鱼肉,忽然觉得大白兔也有她可爱的地方,只可惜
啊,她不该是安徽人。想到这里,我觉得应该跟她直说她已经Game ove
r了。

  「咱们俩的事,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又一次提出结束。

  「为什么?」大白兔惊诧地扬起小尖脸,那双如同一池春水般清澈的大眼睛
盯着我的脸看,让我不敢直视,只好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鱼刺。

  「我觉得不合适。」我阐明理由。

  「怎么不合适了?」很明显,我的理由不足以让大白兔信服。

  「我……」我拼命地为不合适寻找合适的理由:「我无法从前妻的影子里走
出来,而且也不可能走出来,因为我不想走出来。」

  「你这人也真是,你总不能守着那些记忆过一辈子吧?」大白兔反驳道。

  「是,我是想守着这记忆过一辈子。」很好,她顺着我的思路往下走了。你
认为我不能永远思念我亡妻,我偏要永远思念我亡妻;你认为我不能守着记忆过
一辈子,我偏要守着记忆过一辈子。这样Play下去,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玩到最后,我们就Game over了,你的明白?

  「我很理解你的感情,守杰。」大白兔说道:「我相信你很爱她,我相信你
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今天下午弹琴时我就发现了,你对你前妻的感情比我
想象得要深的多。」

  「是,我注定这辈子无法摆脱她的影子。」我连忙乘胜追击,继续扩大我与
大白兔的裂痕。

  「正因为如此,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你了,就今天下午。」大白兔给出
了一个我感到既意外,又难以理解的回答。

  「为什么?」现在轮到我问为什么了:「你要是跟了我,就意味着要在我前
妻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这对你不公平。」

  「这没什么不公平啊?」大白兔的回答再次让我感到意外:「你前妻的去世
,确实是挺不幸的,而且她在我前面,你们俩感情又那么好,她在你心里有位置
我一点都不嫉妒,也完全可以理解啊。」

  坏了,这个狡猾的小萝莉并没有往我挖的坑里跳下去。于是我赶紧推她一把
:「我想,没有谁会愿意充当我前妻的一个替代品的。」

  「谁说的,我就愿意。」小萝莉的回答次次让我感到意外。

  「为什么啊?」我忽然感觉自己就要黔驴技穷了。

  「守杰,你对你前妻的感情,很让我感动。我想,一个对亡故的妻子都怀着
这么深怀念的男人,一定是个懂感情的男人。天下男人多的是,有钱有势的一大
堆,可是真正懂感情的有几个?而且昨夜我那样挑逗你,你都不为所动,更让我
觉得你是个老实的正派人,所以我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我只不过是个柔弱的小
女人,我只想找到一个能真的关心我,疼我的男人,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比我大,
也不在乎他有多少钱,我只在乎他是不是一个值得我委身的人。我承认刚开始D
姐和王总介绍你给我认识的时候,我是觉得你条件不错,但那只是初步的想法,
那时我想,既然王总和D姐都介绍咱俩认识,那你这个人肯定不会很坏。王总介
绍你,让我觉得你肯定不是那种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的失败男人;D姐跟我介绍
,让我知道你是个正派的老实人。而昨天和今天跟你的接触,特别是看到你对前
妻感情的深沉,更让我觉得你是个重情义、讲责任的好男人。所以我一点不排斥
你对前妻的怀念,你前妻留给你的美好记忆,我不去破坏;她无法给你的现实慰
籍,我补偿给你。我相信善良的人都会以心换心,我诚心待你,你一定不会辜负
我,哪怕你把对你前妻十分之一的感情分给我,我都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大白兔这番话彻底颠覆了我对八〇后女孩的成见,话都说到这个份
儿上了,我他妈还能想出什么理由拒绝她?

  狼要吃掉羊,一定会找到理由的。同样,狼要是打算放掉羊,也会找到理由
。所以,即便被逼得走投无路,我当然还是有理由。

  理由就是她是安徽人。她不仅要面对我后妻的影子,还得面对我前妻给我留
下的地域偏见。虽然这个理由讲出来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了,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但是这又的确是我心里的一个阴影。算了,我讲不过她,那我就不讲了。冷处
理吧,时间慢慢会冲淡这一切的。当年跟A女分手我就是冷处理掉的,岁月毕竟
是女人的天敌,凉她个一年半载,她自然就会去找别人了。

  吃完晚饭,我送大白兔回到左家庄的家里。然后我又拿了电脑包准备闪,她
叫住我了。

  「守杰,今晚别走了,跑来跑去多累啊。」大白兔挽留我了。

  看着她诚恳的表情,我知道,如果今天我留下来,她包包里放着的那些阉割
工具,再不会亮出来为我动净身手术了。哪怕我如果真的想上她,那么想抱玉腿
抱玉腿,想玩磨盘转玩磨盘转。

  可是我不想。

  「不,我得走。」我忍不住看了看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又把目光游移开来:
「你早点休息吧,给你钥匙,这个是第一道防盗门的,这个是第二道防盗门的,
这个是单元门的磁卡,这个是小区门的磁卡。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可就要上班了
。」

  「郁闷,又要上班了。」大白兔露出了一丝愁容:「好吧,那我也不拦着你
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大白兔不等我回答,就给了我一个吻。

  这次我没反抗,转身出了门。等电梯来到时,我又忍不住转身看了看,大白
兔拿着我的钥匙,站在楼道里目送我离开。我转过身向她挥了挥手,走进了电梯


  我回到了团结湖的家里,开门,开灯,关门,换鞋,放包,坐到沙发上,感
觉这一天可真累。抽了一支烟休息了一下,走到今天刚买的钢琴旁,单手弹奏了
几个音符,但始乱终弃,没心情继续。

  我走到卧室衣橱里,找到了后妻的那件杏色的短裙和大尖领的白衬衣,第一
次见到她时,她穿的那身搭配。又返身回到门厅,打开鞋柜,找出了那双浅金色
的鱼嘴高跟鞋。我把它们摆放在一起,现在都齐了,就差梦中那个人了。

  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会,我又走到衣橱里翻出后妻跟我做爱时穿过的T裤和丝
袜。

  我们最后一次在家里做爱后她还没来得及洗T裤,就那么随手放在塑料袋里
。我从塑料袋里掏出T裤放在鼻子下面深嗅。

  突然,我发现那上面,竟然还残留着一股我熟悉的味道——如暗香幽兰般的
,淡淡的骚味。这时才想到T裤和丝袜一直保存在塑料袋里,塑料袋防止了味道
的散发。

  天哪,我终于找到了后妻留下来的一丝痕迹!那感觉不亚于淘金者发现了矿
脉,航海者发现了新大陆,天文学家发现了超新星。

  我狂按住心头的惊喜,贪婪地品味着后妻留下的,这珍贵到世上绝无仅有的
美好味道。那感觉无比清新,如饮甘泉,如沐春风。

  我闭上眼睛,一边深嗅,一边用手抚摸着后妻留下的丝袜,感觉就像抚摸着
后妻光滑如玉的长腿。就那么在衣橱里站了很久很久,才又恋恋不舍地把那些东
西装回塑料袋,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胶封住了口,生怕那味道会挥发出去一丝一毫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忽然又醒了,居然发现刚才入睡时没有关掉壁灯。
可我明明是关了的啊?真是奇怪。借着柔和的灯光起身一看,那些T裤和丝袜居
然又回到了床上摊开了。正心疼地准备收起来,忽然看到后妻正坐在床边。

  她画了烟熏妆眼影,涂了酒红色的唇彩,还精心地刷了睫毛膏,脸上带着妩
媚和挑逗的微笑,看着我,却一言不发。忽然,我感觉自己眼角忽然湿润了,喉
咙也被什么掐住了一样,呼吸很困难。我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惊讶还是激动、
欢乐还是悲伤。

  我急切地问她:「天哪,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亲爱的
,你再不要离开我了,你知道这一年我过得有多痛苦?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
了……

  ……」说到这里,我鼻子一酸,哽咽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后妻依旧微笑着,却并没有回答我。只见她拿起丝袜,慢慢地穿到腿上,一
只,又一只。然后她拿起T裤,也慢慢地穿到身上。接着她站起身,穿上了那双
鱼嘴高跟鞋,一只,又一只。最后,她又穿吊袜带。我连忙凑过去,她系前面的
扣子,我帮她系后面的扣子。后妻微笑着,扭过头来看着我,那笑容比我以前记
忆中的她还要甜美,还要妩媚,还要令人心醉。

  不知为什么,空气中漂浮着一种旋律,忽远忽近,如泣如诉,像一缕青烟,
也似一阵迷雾。我禁不住侧耳倾听,哦,那是后妻心中的歌,那是Mariah

  Carey的My All:

  I am thinking of you我深深思念着你In my 
sleepless solitude tonight一夜无眠独自悲凄I
fit」s wrong to love you如果爱你是一个错then
my heart just won」t let me be right
那我宁愿一错到底」cause i」ve drowned in you我
迷恋着你and i won」t pull through但并不想自拔w
ithout you by my side让你离我而去i」d give
my all to have我愿倾我所有just one more

  night with you换取与你一夜偎依i」d risk my

  life to feel我愿付出我的生命your body nex


  to mine感受你芬芳的身体Bcause i can」t go 
on因为我不能继续living in the memory of ou
rsong仅仅守着那些歌中的追忆i」d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今夜我愿倾我所有换取你的爱babyc
an you feel me感觉到了吗,亲爱的你imaginingi」


  looking in your eyes我幻想注视着你的双眸ica


  see you clearly我能清晰地看到你vividlyemb
lazoned in my mind 活在我的心里and yet yo
u」re so far但你是如此遥远like a distant st
ar

  像一颗星星可望不可及i」m wishing on tonight 
我期盼今晚i」d give my all to have倾我所有jus


  one more night with you 换取与你一夜偎依i
」d risk my life to feel 我愿付出我的生命you


  body next to mine 感受你芬芳的身体」cause 


  can」t go on因为我不能继续living inthe me
mory of our song 仅仅守着那些歌中的追忆i」d giv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今夜我愿倾
我所有换取你的爱i」d give my all to have 我愿倾
我所有just one more night with you 换取与
你一夜偎依i」d risk my life to feel我愿付出我的
生命your body next to mine 感受你芬芳的身体」c
ause i can」t go on因为我不能继续living in 
the memory of our song仅仅守着那些歌中的追忆i」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tonight 
今夜我愿倾我所有换取你的爱(i」d) give myall for y
our love ,tonight倾我所有,只为了你……

  我轻轻地抱起她的玉腿,吻她,舔她,从透过鱼嘴露出的脚趾开始,到脚面
,到小腿,到大腿,一直舔到那两片粉红色的桃花,然后又继续向上,到肚脐,
到腹部,到乳头,到脖子,到嘴唇。后妻伸开温柔的双臂,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脖
子。

  我们深吻着,舌尖久久缠绵在一起,让我们忘了时间,忘了空间,忘了我们
身处阴阳两间,觉得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的手在后妻身上游走,最后停留在她的下面。她的两片小肉之间夹着T裤
的细带,我用手拽了拽那细带,后妻的双腿蠕动着,夹紧,又打开,发出轻轻的
一声呻吟。然后,后妻轻轻地把我推倒在床上,双手按着我的胸膛,慢慢骑到我
身上。她闭上眼睛,一圈圈地边转边往下坐,每当坐到最底时都发出一声满足的
呻吟。

  「老公,咬我……」

  「好的。」我听话地伸出头去,咬后妻如奶葡萄一样的乳头。刚一咬上,后
妻「哎呀」了一声,说:「老公,这只上次咬疼了,换一只。」我换了一只,含
在嘴里,像往常那样,忽轻忽重地咬着。

  「对,用劲啊,老公,用劲……」

  我听话地加大力度。后妻的牙齿咬着自己的朱唇,皱着眉头,嘴里发出既痛
苦又满足的呻吟声,忍受着却又享受着,直到最销魂的一刻来临……

  我突然醒来,我身上空空如也,我走到卫生间,拧开热水器阀门,洗去了身
上的体液和脸上的泪痕,换了衣裤,背起电脑包向门外走去……

三十二、冷藏

  春节长假后第一次上班,还没从过年气氛中完全走出来,让人感觉懒洋洋的
百无聊赖。这一天,其实也干不了什么事,各个部门都忙着互相拜晚年呢。我正
跟着老板以及其他几个副总、部门经理穿梭于各个楼层的办公室中,忽然接到一
条手机短信,是大白兔发来的。打开一看,是一段怪字符:

  莪能想菿朂烺嫚哋倳僦湜啝沵①起嫚嫚變荖①蕗仩荍蔵點點嘀嘀哋歡笑畱菿
姒後唑着愮掎嫚嫚窷莪能想菿朂烺嫚哋倳僦湜啝沵①起嫚嫚變荖矗菿莪們荖嘚哪
ル竾厾芣孒沵還畩嘫妑莪當荿掱杺里哋寶沵湜莪哋寶赑掱杺里哋寶

  操,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估计是移动通信出了故障吧?想到这里,我没仔
细看,直接把这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删了,也没回她问问怎么回事。

  五分钟以后,电话响了。一接,是大白兔。见是她,我连忙脱离了队伍,躲
到一边说话。

  「为什么不回我短信?」大白兔口气中有些不快。

  「什么短信啊?」我惊诧了一下,想起刚才删掉的那条短信:「哦,那短信
啊,大概传错了吧,都是怪字符,看不懂,我把它删了。」

  「什么?」大白兔在电话里生起气来:「我好不容易给你从网上下载的火星
文短信,你就这么删了?」

  「火星文?」我越发莫名其妙了。

  「是呀,火星文你都不懂?你太老土了吧?」大白兔又惊诧起来。

  「……」妈的,我是地球人,不懂火星文。这肯定又是这帮八〇后九〇后想
出来的无聊名堂。想到这里不想跟她废话了,就说:「我忙着呢,以后再说。」
说完,自顾挂了电话。

  三秒钟后电话又响了,还是大白兔:「喂喂,你怎么回事啊,话还没说完呢
?」

  「我正忙着呢,有什么话你快说。」我有些不耐烦。

  「今晚在哪吃饭?」大白兔问道:「还去昨天那个川菜馆子成吗?」

  我靠,吃白食你还吃上瘾了啊?我他妈才没心情陪你蘑菇呢。于是我随口撒
了一个谎:「不行,晚上加班。」

  「啊?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啊?你们老板也太缺德了点吧……不对,你肯定在
骗我,你肯定没加班,你骗我。」大白兔的智商看来可不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
小把戏。

  「没有,哪里的事,我真的加班呐。一般员工不加班,但老板要我们部门经
理以上的留下来开会,讨论今年的经营计划。」我一边继续撒谎,一边跟擦肩而
过的几个同事点头打招呼。大概自己做贼心虚的缘故,我怎么看着他们脸上都带
着暧昧的坏笑呢?

  好不容易把大白兔骗过去,这才松了口气。又跟着队伍转完了几个楼层,回
到办公室里休息了一会,喝了几口茶。见没什么事,就想起给军子挂了个电话。

  军子问:「怎么样,初六见面了吧?」

  「见了。」我回答道。

  军子又说:「怎么样,老哥看中的人不差吧,没跟你吹吧。」

  「模样是还不错,可是这妞啊年纪太小了一点,跟她有代沟,一点儿共同语
言都没有。」

  「代沟?什么代沟不代沟的?」军子反问道:「靠,你还嫌跟人家有代沟?
你他妈也不看看自己,那么老了,人家那么年轻,还想跟人家没代沟啊?你这要
求也忒多了点吧。你前妻跟你一般大,没代沟,你咋不找她呢?你小子啊,就别
挑肥拣瘦了,这个我觉得不错。」

  我说:「操,是你跟她过还是我跟她过啊?你上女秘书之前都觉得人家不错
,等准备让人家滚蛋时那又一无是处了。」

  军子哈哈一笑,回答说:「那不一样,我那是选玩具呢,玩具早晚有玩腻的
一天;你不是,你是选老婆。我之所以跟你推荐她,说实话,就是我觉得这妞跟
以前我上过的那些不一样,这妞绝对挺有自尊的,要不怎么大半年,我连吃奶的
劲儿都使出来了,却都搞不定个她?还有,这丫头,不光有自尊,也聪明着呐,
既能对我的暗示置之不理,也能哄我开心,工作也挺卖劲,让我不至于恼羞成怒
炒了她的鱿鱼。你可别以为人家外表傻乎乎的挺CJ的,那是装傻,小丫头心里
明白着呐。」

  「那又怎么样?」听军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明白了,怪不得大白兔有时
显得很机灵,有时在我面前又显得那么弱智,原来是在装傻。于是我回答道:「
聪明是聪明,可是年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咳,你这人有病。有点年龄差别,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年龄差别大过得
好的夫妻,多了去了。你就好好跟人家发展吧,啊。今天我也问了问情况,人家
小妞挺高兴的,看样子对你印象不错。」说到这里,军子跟想起什么似的,又坏
笑着问了一句:「上床了没有?是不是处女?」

  我说:「操,你他妈一天到晚就想着上床,人家还未婚呢,我决定之前才不
会下手,这两天我都是在外边自己过的夜。」

  军子一听,马上揶揄我说:「靠,你小子还假装圣人哪,我还不知道你?你
起码也得上了有三四个了,呃,没准还是七八个,你小子从来就不显山露水的。
别假正经了,你上三四个跟我上三四十个没什么区别。」

  我则一本正经地回答说:「那不一样,以前那都是离婚的,大家你情我愿,
谁都不欠谁;这个妞不一样,人家未婚,想找靠,要是直接上了又不要,人家怎
么办啊,我可不想占这个便宜,天下哪有那么多便宜可占。再说了,我问清楚了
,这丫跟我那极品前妻一样也是安徽人。」

  听了我的话,军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问:「安徽人怎么了?」

  我回答道:「我不想要安徽人了,想着都他妈的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
绳,我是被蛇咬了十年,那他妈得一辈子都怕安徽人。」

  听到这里,军子一阵狂笑,我在电话里感到他都差点笑岔气了。等平静下来
,他说:「你他妈的有病吧?你那前妻放到哪里都是极品,哪里也都有那种极品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要是安徽女人都这样,那安徽男人咋活啊?咱们
胡总还是安徽人呢。亏你还是工科博士呢,你的理性思维哪去了?」

  其实我也觉得我的理由属于牵强附会,就解释道:「不是我想感情用事,说
实话一见安徽人这仨字我就头疼。」

  军子感觉到我拒绝大白兔的理由显然是个托词,就又猜,说:「你是还不想
从小C那事里边出来吧,你就别扯其他原因了。」

  见他猜对了,我也就承认了,说:「是,我还是舍不得放下小C再开始一段
,我不想耽误人家,你跟她说,让她自己再找人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你
不能对小F耍坏心眼,否则我跟你绝交。」

  听到这里,军子叹了口气,劝道:「唉,守杰,咱俩是光屁股玩大的,都二
十几年交情了,我介绍给你的,你就是不要我都不会再动;只是,你老是这样你
爹妈操心死啊,你得明白小C肯定是不在了,无论你守多久,你都等不回来了。
人就是那么回事,跟我这样没心没肺当然不好,但跟你这样多愁善感也不行,你
一个大男人每天那么哭哭啼啼整得跟林黛玉似的,你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哥们,
振作点,见着合适的就上,晚了你就错过了。你忘了你刚毕业那会,你们机关里
边有个小什么来着?对,小张,人家比你前妻那强多了,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
有人品。嘿,可你丫的就跟中了邪一样,非要守着你那极品前妻,愣是把人家给
错过了,过后你又后悔了不是?」

  我连忙申辩说:「那还不是因为我当时一个没留神,先跟她上床了嘛,上床
就得负责啊。」

  军子听了我的辩解,不以为然地说:「都他妈什么年代了,你丫还想着这事
呢?

  你他妈的从哪学来这些冥顽不化的破烂?嗯?你那脑子是读书读傻了吧?只
要你情我愿,管她已婚未婚,谁他妈也不欠谁。你以前都错过一次了,还不汲取
教训啊?小C那是造化弄人,这回你要是再错过,就是你的不对了。行了,我忙
着呢,今天又要面试女秘书了,咱们回头再聊,啊!」

  妈的,军子这家伙就是喜欢在我们面前炫耀他的女秘书们。雄性动物都喜欢
以占有雌性动物的数量来显示自己的力量,看来人也不例外。放下电话,我又跟
D女拨了一个,D女知道我要汇报情况,就小声说:「守杰,你等我一下,一会
儿我再给你打过去。」

  过了两分钟D女来电了,说:「刚才小F就在我旁边,不方便说,现在行了
,我出来了。对她感觉怎么样啊?人家对你感觉挺好的,今天心情可高兴呢。」

  我叹了口气,说:「唉,小F那事儿,你还是跟她做做工作吧,我觉得不合
适。」

  D女回答道:「小F都跟我说了,你俩昨天前天的谈话都跟我说了,她说她
知道你对C姐还放不下,她愿意等,等多久都成。」

  我说:「唉,别听她瞎说,我要是七老八十了还放不下,你看她还等不等?


  D女听到这里咯咯笑了,说:「人家姑娘喜欢上你了,我能劝得动?就是说
不行,也得你自己去说,我们说哪管用啊。」

  我说:「嘿,你看这是什么事,当初可是你们把她这烫手山芋塞给我的啊,
怎么塞到手里你们谁都不管了?」

  D女又笑了一阵,说:「那是,介绍对象从来都是这样,只管介绍不管拉倒
的,你要结束,你自己说,我可不管。我只当红娘成人之美,可不干那种棒打鸳
鸯的缺德事儿。」

  结束了和D女的通话,我沮丧地心想,看样子,谁都不肯帮我把大白兔给o
ver掉了。算了,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想over掉大白
兔,还是得靠自己救自己。那就放你到冷藏室吧,可爱的大白兔,冷藏你个一年
半载,你就熬不住了。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正式冷藏大白兔。当然,电话还是接的,短信也是回的
,只不过每天撒谎,不是加班就是应酬,反正总是躲着不见她。又怕她赖在左家
庄房子里不走,我又想出了个损招,把那房子挂网上卖,价格定的很低。结果可
想而知,立刻就有买主来联系想看房子。我就跟人家说那里有人,你们直接去看
,每晚和周末都有人。

  不出意料,大白兔在第一个买主去看了房子以后,就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卖
房子了?我回答说,早就挂着卖了,反正空着也没用。见是这样,大白兔也无奈
,总算搬回宿舍去了。

  赶走了大白兔,还是有买主一波波来电话要看房子。我就说那房子早卖了,
你们来晚了。就这样,算是把这场麻烦渡过了。

  此后,大白兔总还是联系约会、吃饭和K歌。毕竟是冷藏,而不是冷酷,我
也不想太让人家伤心失望。所以,也跟她吃了几回饭,逛了两回商场,给她买两
件衣服,陪她逛了几回公园,出去玩了几回KTV。

  经历过这些共同活动才知道,大白兔对物质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她只是喜欢
憧憬,喜欢幻想,具体到要花我的银子,她还是很慎重的。买衣服那次,本来我
准备一千打住的,做好了如果丫胆敢超出一千,就坚决翻脸不认人的心理准备。
谁知,最后她只挑了一件一百多块的杂牌裙子,还问我是不是贵了?然后我买单
时她还阻止我,说她只是想我陪她参考参考,买的话非要自己掏钱不可。靠,真
让我不由得鄙视一下自己的小人之心。见她这么自觉,我反倒无论如何也要买这
个单了。

  只是玩KTV的时候,显示出代沟了。她会的那些流行歌曲,我一个都不会
,甚至好像听都没听过。而我会的那些,她也多半不会。所以,我俩是你唱你的
,我唱我的,完全是两条平行线,想找一首情歌对唱都他妈的难于上青天。最后
翻来翻去,总算找到了一首付笛生的《知心爱人》:

  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为你担心在相对的视线里才发现
什么是缘你是否也在等待有一个知心爱人

  把你的情记心里直到永远漫漫长路拥有着我不变的心在风起的时候让人你感
受什么是暖一生之中最难得有一个知心爱人

  不管是现在,还是在遥远的未来我们彼此都保护好今天的爱不管风雨再不再
来从此不再受伤害,我的梦不在徘徊我们彼此都保存着那份爱不管风雨再不再来

  当我们唱这首歌的时候,大白兔似乎很投入,和里边的任静盯着付笛生一样
,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双眸清澈得像一池秋水,害得我又跟《警察与小偷》里
边的陈佩斯似的,目光始终不敢与她对视,只好紧盯着电视屏幕。

  只是,当唱到那句「一生之中最难得有一个知心爱人」时,我忍不住又一次
想起了后妻。我的这三十多年,感受最痛切的,就是难遇知心爱人。遇到了后妻
,本以为找到了,可是瞬间又失去了。从此,再也没人能够听我品味明史,再也
没人跟我一起体会一首歌的意境,再也没人逼着我喝牛奶,再也没人能在我孤独
郁闷的时候引导我走出阴影……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不禁又一次渗出了一点泪水,慌忙中看了大白兔一眼。
她却没有注意到我的心理变化,仍旧像任静那样盯着我看。她的眼睛本来就大,
不流泪也水汪汪的,没准她看到我的眼睛也变成水汪汪了,还以为我对她动情了
呢。

  大白兔不像A女那样,只要一出门就要求摆谱下馆子。她吃饭也简单,有时
一顿馄饨,一碗炸酱面就OK。跟她在一起,花不了几个钱,感觉很轻松。但我
还是不想跟她发展感情,总体而言,不冷不热,把她当成又一个小妹妹看待。

  转眼到了四月份,单位组织体检。一查,我居然有了轻度脂肪肝。这可是我
这辈子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以前我为了保持健康和外形锻炼,后妻去世后
停了大半年;加上后妻去世后再也懒得自己做饭,总是在外边馆子里混着吃,油
水太厚了。人到中年,稍微一懈怠就会出毛病,这下有了脂肪肝,迫使我觉得,
应该恢复锻炼了。于是又开始跑步,游泳,打球,去健身馆。

  几个月过去,外形又逐渐恢复了一些,肚腩没了,肌肉又开始结实起来,连
皮肤都变好了不少,比半年前那是显得年轻多了。只是白头发没办法再变黑了,
还是需要染发。

  运动是能改善人的精神面貌的,常运动的人思想就比较积极,这是我停止运
动和恢复运动后得到的又一分感悟。每天在单位里忙碌以后,下班运动出一身汗
,再洗个热水澡,出来时那感觉可真他妈的爽。即使是我这个刚刚经历了丧妻之
痛的半老鳏夫,也一样感到爽。

  身体的舒爽影响了心情,当然,是好的影响,渐渐地让我心态阳光起来,眉
头舒展起来,生活充实起来。要是下班后没什么事,我有时会在健身馆里消磨掉
一晚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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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G女

  见我身心健康渐渐恢复,爹妈心情也好了不少,又开始帮我张罗对象了。本
来军子跟他们说过大白兔的事,但是他们问了我几次后发觉我对她不感兴趣,就
又从其他渠道物色。

  我也不跟爹妈唱反调,一律来者不拒,先后有几个约着见面了,心不在焉地
请她们吃顿自助餐,吃完后就把她们直接over掉了。这群人,大部分没给我
留下什么印象,只有两个在同一天先后遇到了女人,给我印象比较深刻。她们就
是G女和H女。虽然跟她们也只是一面之缘,但她们俩的故事,却很有一些代表
性。

  和G女认识是在一个单身人士约会QQ群上。我早就说过,2005年刚离
婚时,我曾经一口气加入了好几十个QQ群,这个单身人士QQ群就是其中一个
。当时的我,为了筑巢引凤,把自己的空间装扮得忒充实,标准像运动像工作像
贴了一大堆,还故意把开车的一张照片和居家的一张照片贴了上去。秀人是假,
秀车秀房子是真。只是当时我开那破威驰,不好意思秀外面,只秀了里面,哈哈
。透过那两张照片,单身女们就能知道咱有房有车,属于成功人士。后来认识了
后妻后,我基本上不再上QQ了,甚至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孔雀开屏的空间。

  偶然有一天,从外边健身回来的我觉得特别无聊,就顺手开了电脑,忽然想
起自己的QQ好久没上了,就想上QQ聊天打发时间。可输进密码之后,却提示
不正确,连试了几次都无法登陆。大概是长久不上线的原因吧,我连自己的密码
都记不清楚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搞不成的事情,越是心不甘。于是我通过问题提示找回了
密码,再输入,这才顺利地登录了。

  一登录,靠,一大堆未看信息,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我连看都懒得看,直
接就关。正手忙脚乱地关信息,突然一个名叫「骑马找马」的人发来的一则信息
,映入我的眼帘,是这么写的:「变相怪杰,我很认真地看了你的QQ空间,觉
得你是个不错的男人,我们可以见个面聊聊吗?我的电话138×××××××
。」

  骑马找马?靠,这是个男人吧?一点女性味道都没有。刚刚看到这则留言,
我还以为是被Gay给骚扰了呢。但是仔细一看对方头像似乎是个女的,于是出
于好奇忍不住进了空间看了一眼。嗬,竟然是个有着明星气质的大美女!简直和
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一样漂亮。

  面对着美女照片,我当时想:靠,这桃花运来了是挡不住还是怎么的?这么
一个明星,居然撞到咱这根老树桩子上了?真的还是假的啊?出于好奇,我给她
留了一则信息:「你是男的还是女的?空间里的照片是你的吗?」

  谁知对方恰好隐身在线,一分钟后信息回过来:「我是女的,我叫孙××,
空间里的照片就是我本人。认识你很高兴!」

  这个「骑马找马」的女人,就是G女。

  就这样一来二往聊上了,很难说我出于什么目的,也许是无聊,也许是好奇
,也许是好色,反正跟她聊上了。聊了一会儿,我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你空间
里的照片可真是漂亮啊,简直就跟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一样漂亮。」

  G女马上回复说:「是的,我做过封面女郎,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啊,还真是封面女郎?我不禁被吊起了胃口。这时双方又聊了一会儿,G女
主动提议说,我们见个面如何?我一听,当然可以啊,正好能满足我的好奇心。
然后双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不过,见面虽然见面,我可不打算上她,只是
对这个曾经的封面女郎感到好奇而已。

  G女比后妻小一岁。不过,这已经是2006年,我遇到她时,G女已经3
0岁整了。那天下午,我们到了约定的茶馆里见面,一看就知道她是位有钱人:
开个红甲壳虫车,手上戴着好几个戒指,而我当时是打车去的。

  两人简要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之后,我问她为什么会起一个「骑马找马」的奇
怪名字?她解释说:「其实我并不是单身的,我现在处于已婚状态。就是因为觉
得婚姻没指望了,但又不敢随意放弃,在找到新的中意男人之前,只好骑着旧马
找新马了。」

  见是这样,我更有兴趣了。只是,不是想上她的兴趣,而是想听听,这个有
钱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会觉得婚姻没有指望,骑着旧马找新马?男人在无聊时
,有个美丽的异性陪着聊天,知道她的故事,哪怕不上床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恰好,G女也处于一种特别焦虑状态,急于找个不至于给她带来危害的陌生人
倾诉一下。于是,我洗耳恭听G女讲述。

  G女点了一支女士香烟,浅浅吸了一口,又赶紧吐了出来,做出一副说来话
长的样子:「我以前上大学时,长的算不错吧。而且那时跟现在有点不一样,那
时我身上有一种特别清纯的气质,而且很有活力。那时候我是我们学校模特队的
队长,也是文艺骨干,校内校外的活动参加得很多。有一次,在一次校外演出时
被××杂志的一名资深摄影记者碰到了,演出结束后他到后台找到了我,说我气
质非常纯,而且浑身上下洋溢着活力,让他一看到就联想起「青春」二字,所以
他特别想让我做他们杂志下一期的封面女郎。我一听,也喜出望外,然后就同意
了,从此也就成了一名业余摄影模特。」

  说这番话话的时候,G女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女人在回忆起自己青春的时
候,总是伴随着甜蜜的微笑。

  「嗯,我能想象得到你当年的风采。」我一边欣赏她抽烟时的妩媚,一边赞
叹了一句,由衷地:「即使是现在,你仍然很迷人。」

  「唉,哪里啊,现在老了,岁月不饶人啊。」G女苦笑了一下,又浅浅地吸
了一口烟:「现在比那时可是憔悴多了。」

  「哪里啊,你现在有种贵妇的气质,连抽烟的样子看上去都很优雅。」我依
旧恭维她。

  「唉……」G女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接着往下叙述:「后来,我
就遇到了现在的老公。我认识他的时候,才20出头,他也50岁刚过。」

  听到这里我被雷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跟大白兔不过差了12岁我就难以
接受,丫跟她老公差了快30岁这可是怎么接受的啊。于是我瞪大了金鱼眼,不
解地问道:「啊?那……你怎么会看上他呢?不觉得会有代沟存在?」

  「唉……」G女几乎每开口说句话,就要先叹口气:「你也知道,我们女人
都挺虚荣的,他很有钱,是个大老板,也是个离异单身的。而且他刚认识我时很
懂得疼人,对我很体贴,感觉不出代沟来。而且,他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哦,难怪,她是嫁了有钱的老头子。她的谈话让我回忆起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我们上大学时候,那些周末停在校园女生楼前的豪华车。那时,我们宿舍里的道
德批判家老马,一见到这类情形,就会流露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仰天长叹:世
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女人都不要爱情了,只要金钱;也不顾廉耻了,只顾
享受。

  不过,对于G女的这番解释,我并不满意:靠,要说我这三十多岁的半老男
人有成熟魅力,勉强还说得过去;要说一个五十岁比她爹年纪还大,土埋大半截
的全老男人有成熟男人魅力,那他妈的鬼才相信。这男人的成熟也跟西瓜似的,
太生的不甜,可太熟过了就是瘘瓜,吃了可是要坏肚子的。所以,我认为G女老
公的魅力不是别的,就是丫的钱。至于对她体贴,那估计不是生活上的小心呵护
,而是肯为她花银子。不过这也不奇怪,好多女人判断男人是否有真心的标准,
就是肯不肯花银子。那怪谁,你自己利令智昏,为了钱来了个明珠暗投。

  我经常会听到某些怨妇的论调:我们女人年轻时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而
男人年轻时是他一生最灰暗的时光;年轻的女人遇到年轻男人,不嫌弃他的穷和
不成熟跟了他,男人就要对女人一生心怀感激。

  在我看来,这种论调太他妈的搞笑了: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青春都是一生之
中最美好的年华,谁的青春都一样可贵。并不是女人的青春就算青春,男人的青
春就不是青春。就比如说我,假如让我舍弃现在所有的一切奋斗成果,换回自己
再回到二十岁从头来过,即使还像那时白手起家,那我连一秒钟都不会犹豫。

  怨妇们之所以会有这种论调,其实还是遵循了「我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的
霸王思维方式:因为我认为我的青春比你的值钱→所以我的青春就比你的值钱→
而我跟了你→那么你就欠了我→所以你得还我的债。

  那么为什么男人女人之间会随着岁月的流逝产生差异呢?为什么会有「男人
越老越值钱」的说法呢?这其实是个假象:男人并非越老越值钱,而是多数正常
的男人承担了经济责任,在社会上去打拼,因此渐渐积累了经验和财富。但这些
经验和财富,都不足以换走男人的青春本身。不信你问问李嘉诚,让他一无所有
,但让他返老还童,你看他干不干?跟我一样,他老人家绝对干。你要真有这个
本事让他重返青春,弄不好他还得给你烧香磕头呢。

  而那些经验和财富,男人可以积累,女人也一样可以积累。这个世界早就「
妇女能顶半边天了」,你要真的去当女强人,谁也拦不住你。你别抱怨这是个男
权社会,这个社会之所以是男权社会,并非是法律与道德规定给女人以歧视和限
制。

  相反,这个男权社会里,女人奋斗比男人更有优势。一般男人遇到女人,多
少会让着一点;女人出门办事,总比男人得到更多的便利和照顾。之所以这个社
会依旧以男权为主导,是因为男人女人之间对社会角色不同的取舍倾向:男人总
是自觉地担当起打拼的重任,而女人则总是自觉地想依靠男人。

  女人想依靠男人,这也没错。我想,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男人,都不指望
女人养活自己。问题是,你别玩伪女权,一边依靠男人,一边又拒绝体贴男人。
伪女权最令人讨厌的地方,就是它的双重标准:什么都合着自己来,光享受权利
,却一点不想尽义务,就像个无赖。

  所以,男女之间的感恩,不在于女人在年轻时跟了同样年轻的男人,而在于
两人一起走过的日子里,互相帮助和爱护。谁欠谁的,不在于两人相处之前的客
观境遇,而在于相处后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要不有那句歌词「相爱总是简
单,相处太难」呢?相处,那是需要付出的,对于某些自私过度的人而言,付出
,可是件让他们很不爽的事情。

  所以,伪女权就会给自己找一个天然的借口为自私辩解。只是,这个借口实
际上根本经不起推敲,而且害人害己。要是一个女人抱定了「我跟了你,你没钱
,你就欠了我」这种心态,那么自己会觉得永不满足,会以一种讨债心态对待自
己的男人,给男人压力和刺激。而除了那些天生的贱骨头男人和傻乎乎的CJ男
以外,多数男人都迟早会意识到,自己并不欠女人什么东西。面对女人咄咄逼人
的压力,男人往往会做出反抗。如果这个女人对男人一直是关心的体贴的,那倒
还好办;如果她以前一直就向男人讨债,那么她就留不住这个男人了。

  珍惜眼前人吧,别总觉得人家欠了你几百两银子。

  而眼前的G女,就没有选择一穷二白的CJ男做伴侣,而是选择了事业有成
的「成熟男人」。这下谁也不欠谁了吧?那她过得幸福吗?我试目以待。

  当然,我不会驳人家面子,好歹咱也让人家看入眼了,我可不能给脸不要脸
。不管打不打算上她,继续听她讲故事吧。

  G女喝了几口茶,继续讲述道:「当时我也很单纯,以为这个人虽然年纪大
了点,但一是事业有成,二是像个父亲一样关心我,让我觉得很温暖。你知道,
女孩子很多有恋父情结的,我对年纪大的男人并不完全反感。他追我的时候,送
我玫瑰,一送就是999朵,很让我感动。我是外地人,想在北京站住脚,而且
一开始就有了一个高起点,别的女人梦寐以求的车子别墅钻戒,还有不用再朝九
晚五奔波的那份清闲,一下子都拥有了。想到这里,也就跟了他。」

  嗯,一步登天,灰姑娘遇到王子的北京现代版。只是这王子稍微老了点。

  G女接着说,但是结婚后,才知道这个老公并不是真的爱她。G女老公是从
事外贸的大进出口商,以前结过婚,有过孩子。后来混发了以后,把黄脸婆蹬了
,但给了一大笔钱。G女结婚前,一直梦想着以女主人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可
是婚后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是一个花瓶,虽然她可以享受这一切,但
她不能拥有这一切。也就是说,她只是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喜欢钱的女人,只有拥有钱的时候才会有安全感,这是自然的。再说了,这
么老的男人,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人家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所以玩心眼的话
,你还真玩不过人家。

  G女接着说道:自己本以为这个老男人有了她这位年轻美貌的封面女郎做老
婆就满足了,但后来发现,这位连顶都谢了的老头不那么简单,婚后很快就对她
厌倦了,继续在外边鬼混。男人要是在外边鬼混的话,会经常拿应酬来搪塞。问
题是G女老公一个月应酬二十八九天,这也他妈的邪门了一点。女人是敏感的,
G女很快失去了安全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经常趁她老公睡着的时候翻他的包
,手机,到移动局打他的通讯清单。越是怀疑越是出鬼,包里的伟哥避孕套就不
说了,有一次发现了他老公录下的跟几个客户玩群P的录像,两三个男人,五六
个女人,一个搂着两个搞,搞了一会还交换。

  一个快60岁的老头,即使是有伟哥伺候着,那也不完全济事,在外边搞多
了,回来就搞少了。虽然G女还不老,但在老男人眼里她已经老了,起码是不新
鲜了,所以对她奉行了「老婆基本不动」的原则。

  「在外人眼里,我是个有钱有车有房,浑身珠光宝气的阔太太,但谁都想不
到我这些年忍受的孤独和痛苦。」G女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似乎在回味她忍受
过的那种独守空床的不眠之夜:「更让我害怕的是,我还发现过他看性病的记录
,当时我吓死了,疑神疑鬼了好多次,自己跑到医院去检查,结果还好,大概他
动我太少了,我没有染上。」

  「哦……」听到这里我也禁不住为她惋惜。这个女人年轻时那么靓丽,却那
么多年忍受着寂寞独守空床,在饥渴中浪费着青春,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可
惜,可惜。要是我跟那个性冷淡前妻没离婚时遇着她就好了,我俩那才叫干柴遇
到烈火,各取所需多好。又一想,那也不行,万一老头子在外边染上什么病,再
经过她传给我,那我也挺冤。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做
宅男安全。

  人跟人不一样,我的心理素质差,有洁癖,因此无法在外边嫖鸡。但有些男
人不一样,正常的夫妻性生活反而觉得没劲,非要外边的「职业女性」伺候着,
玩什么毒龙冰火红绳之类才新奇,才舒服。此外,还有个审美疲劳问题,新鲜两
年,不稀罕这一期的封面女郎了,想换下一期看。所以,即便是有个如花似玉的
老婆守着,那老头子依旧在外边寻花问柳。

  「我是个很正常的女人,但这些都忍受下来了。」G女讲着讲着,忍不住哭
了,自己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又接着说道:「有时晚上睡不着觉,起身看到身
边躺着的这个皮肤都下垂、甚至开始出现老年斑的老头子,听着他一声声苍老的
呼噜,自己都觉得可怕。为什么当初选择了这个人?他老不说,问题是他的毒辣
老练,才真的让人觉得心寒和害怕。」

  那老头子的老练,体现在对自己财产的严密控制上。虽然G女嫁给他五六年
了,但是他究竟有些什么财产,她却一无所知。虽然有豪华的住房,郊外的别墅
,但都不是她的,甚至不一定是那老头子的,因为老头子从来不在家里放房产证
。而至于老头子的公司究竟是有哪些业务,财务情况如何,G女更是一无所知。
反正外贸公司本身就是皮包公司性质的,既不需要厂房也不需要设别,在写字楼
租个办公室就行了。一旦她去问,老头子就会换上令人恐惧的严厉神色,警告她
不该操心的就不要操心,否则,把她扫地出门。

  「这哪里像夫妻?这比路人还不如。」G女继续哭诉。眼见着老头子越来越
老,对她也越来越厌倦,她心里不禁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了。尽管看上去她荣华富
贵吃香喝辣,可这一切都是假的,随时都可能会被剥夺。甚至老头子都不允许她
怀孕生子,一对正常的夫妻,哪怕年龄差距大点,却连个子女都不打算有,那就
证明老头子根本就没打算跟她白头偕老。为此,她抗争过,闹过,哭过,打过,
但很遗憾,老头子年纪虽大,身子骨却不差,照样能把她打个鼻青脸肿。

  由于长期处于这种冷战热战之中,老头子也越来越无情,最后发展到每月只
给她5000块的生活费,成了一名「工资太太」。她自己的心绪也越来越坏,
因为家不在北京,自己孤苦伶仃的求助无门,最终发展到自暴自弃,曾割腕自杀
一次,服安眠药自杀一次——但没有敢出去找凯子,因为老头子威胁过,要是敢
给他戴绿帽子,会让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这种自杀也只能被我理解
成向老头子的一种示威。她其实不想死。

  老头子把她送到医院,救过来以后依然我行我素。

  「我想,自己被他这么轻视和厌弃的原因是经济上不独立。」G女让我看了
看手腕上被一个宽宽的水晶手链遮盖了的伤疤。那伤疤大约长2……3厘米,至
今仍旧是个深红色的疤痕,不过有水晶手链遮盖,她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G女
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所以,我不想再做一名金丝雀了,我想自己开店养活自
己。

  向老头子借钱,但老头子一听,就警惕地怀疑我又是来榨取他的财富,警告
我不许胡思乱想,依旧一毛不拔。见他那里实在没法指望,我只好节省自己的生
活费,几年攒了一点钱,在中粮广场租了一个店中店自己经营,主要是搞时装。


  「哦,那经营得怎么样?」我问道。

  「还可以,我在这方面还算有点品位,我自己挑选的货,一般不会滞销。只
是本钱太小,指望有大的发展也是不可能的。」

  「好哇,改天去你店里转转。」

  「呵呵,我那里只卖女装,男装暂时还顾不上。」

  G女擦干眼泪,又开始回忆起当年在大学里的自己。一个人回忆起自己的大
学时光往往是最有激情的,不光是她,甚至我,甚至D女,都很怀念自己的大学
时代。C女一般不怎么提自己的大学生活,因为那时她遇到了自己的前夫,而且
一直很为当时的选择懊悔。

  G女的讲述很有场景性,让我不由得跟着她的语言,回到了10年前的大学
里。

  那时的她,青春,单纯,自信,对未来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打算,走在校内外
的T台上,站闪光灯的照射下,脸上流露着骄傲的微笑。

  对她过去的那种幻觉,再对比眼前这个徒有贵妇虚表的憔悴女人,不由得让
我又产生了一丝怜惜,想起以前高中时学过的,白居易的一首诗《琵琶行》: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
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
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
,梦啼妆泪红阑干……

  想到这里,我也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上一支烟,又想起了以往经历的A女、
B女,还有军子那些女秘书……这些连做梦都想着一步登天遇见大老板,实现「
麻雀变凤凰」的童话的女人。眼前就有一个实现了这些梦想的女人,可是问问她
自己,她真的幸福吗?

  「在QQ空间里看了你的照片,感觉你还可以,至少看上去给人一种安全感
。」

  G女开始夸我了:「否则我不会出来跟你约会。」

  我心想,靠,这还不算约会吧,这叫认识。

  「我要的其实不多,我只是想找一个有一定经济实力,但又能关心我尊重我
的人。我有一些坏脾气,有时有些歇斯底里,你能容忍我吗?」G女看着我问。

  靠,谈话进入正题了。虽然没有真的跟她拍拖的欲望,但听了她的话,我还
是忍不住心想:什么叫有一定经济实力?月薪五千也叫有一定经济实力,月薪五
万也叫有一定经济实力,月薪五十万也可以叫有一定经济实力。而能够提出要求
对方「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大概不会满足于我这一个月两万来块的薪水吧。
况且,这种做惯了大老板老婆的弃妇,即使肯低就我这个工薪族,那心里依旧充
满了不甘。尊重感暂时是满足了,但过一段时间,会有新的不满足产生的。这不
怪她,只怪人性的弱点。人人都有贪欲,只是能不能掩饰,能不能自控而已。还
有,你的坏脾气,我也不打算容忍,我凭什么容忍你的坏脾气?我还有坏脾气呢
,谁他妈的容忍我了。以前我是领教够了有坏脾气的女人了,以后,哪怕是嫦娥
下凡,有坏脾气的话我一样不要。

  所以我喝了口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她满足了我的窥阴癖,把自己的隐
私告诉了我,那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信赖的人的。尽管我不是她要找的那匹「马
」,但人还是要感恩,我就继续让人家高兴高兴吧,于是把话题转到了她的那些
封面照片,跟她说自己的想象,她在封面上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G女是有备而来,听我又提封面女郎的事情,居然从包包里拿出了一
本发黄的杂志给我看。果然,上面的封面女郎就是她。画报上的她戴着一顶棒球
帽,一身运动打扮,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光彩照人,魅力四射。

  太漂亮了。我连声夸赞。又看看脸上浮满微笑,与我分享美好往事的她,忽
然觉得她挺可怜的。是不是自己应该再做一次救世主,拯救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


  不,不行。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你还是自救吧,我是爱莫能助。想到这
里,我看了看表,微微笑了一下,说:「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改天再聊?」

  「嗯,认识你很高兴,真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多谈谈心。」G女识趣地站了起
来,伸出小手来,跟我握了握。

  我护送G女走向停车场她那辆红色甲壳虫。她举手投足都很有气质,哪怕是
我为她开门,她上车的动作,都让我感觉都很有型。她坐上汽车,手扶着车门看
了我一眼,问:「要不,咱们一起吃晚饭,出去转转?」

  假如我想上她,那么,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她是一个长期处于性饥渴状态
的女人,如果我愿意满足她……但不行啊,那时我已经很久没有搞的冲动了,来
见她只是对这个曾经的封面女郎好奇而已。更何况,她说她老公有性病她没染上
,靠,谁他妈知道她染上没有?我可不能拿着我亲爱的小弟弟冒这个险。再说了
,根据安排,后面还有一个小护士H女等我见面呢……

  于是我挥了挥手,跟她道别。

(三十四) H女

  H女是老妈的老同事的朋友的侄女,也是一离婚女,29岁,护士,离婚3
年无子女。有了这么一层拐弯抹角的关系,在老妈发动群众为我找对象的时候,
自然把H 女列为选择项之一。老妈对我推介H女时还说:「你前妻不是不讲卫
生嘛,你看人家是一个护士,肯定很讲卫生,医生护士都是有洁癖的人。」

  我看了看照片,忽然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感觉就跟在哪见过似的,但
一下子却又想不起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答应见一面。

  那天与G女拜拜了以后,我根据约定来到了相亲现场——自助餐厅。靠,这
地方都成了我的相亲根据地了,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A女带我走进
新时代开始,我在这里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场相亲肥皂剧,女主角一茬茬换,男主
角永远是我。

  说实话来多了,我总是怀疑门口的那两位迎宾小姐是不是都认识我了,反正
我都认识她们了。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总觉得她们看我的眼神和笑容怪怪的
,好像还带着一丝嘲讽。靠,丫该不是把我当成跟这个女人幽会、跟那个女人上
床的鸭子吧?

  双方在餐厅门口见面。我看见H女穿着件韩装裙子,腿上穿着一双麦当劳叔
叔似的中筒袜,粉白相间,看上去像极了动物园里斑马的腿。

  看着这身装束,我不禁心想:嗯,丫该不是哈韩吧?现在这些女人审美观不
知道都怎么了?好好一双人腿,非要打扮成一副斑马模样。

  见面后入座,寒暄时认真地看她一眼。我操,我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见过她了
,她的眼神像极了A女。虽然长的一点不像,但眼神太他妈像了,那种憔悴中带
着渴望,焦虑中带着放浪的眼神,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就这一小会观察,我基本上就确认她是一个物欲女加放浪女。想想也是,我
早就听说一句QQ群聊天时,一位色友说过的一句顺口溜——「要打炮,到卫校
」,怪不得日本AV总是把护士作为制服诱惑的主角呢,没准职业特点对人的性
行为习惯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当然,这是我瞎猜的,猜错了就算我没说,呵呵。

  H女一边吃饭,一边开始跟会计师事务所的注册会计师似的,盘点我的资产
负债情况。一问一答地问的多了,我心里禁不住想,早知道该请个会计,做个资
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和损益表交给她的,省的她老这么问啊问的。

  相亲相多了,人就会感觉疲惫。特别是感觉她是物欲女之后,我自知跟她肯
定成不了,就更不想认真对待了。于是,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不说实话。

  「你是亿银公司的副总?」H女问道。

  「哪啊,我只是一小中层。」我回答道。这时我突然我发现我的「副总经理
级部门经理」这个不伦不类的职务的优越性了,能屈能伸,需要吹牛时我吹我是
副总,需要谦虚时我说我是部门经理,怎么说都对,哈哈。

  「啊?那你一个月多少钱啊?」

  「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也就万把块吧。」我把收入除以二,回答道。

  「哦,那你有几套房子啊?多大面积?有没有贷款?」H女继续问。

  「一套,就一百平米,有60万贷款。」我继续敷衍。

  「啊?那你开什么车啊?」

  「我没车。」

  「啊?」H女「啊?」了一路,这时说出了一句让我非常不爽的话:「那你
条件很一般嘛。」

  「嗯,是,我条件是挺一般的。」我喝了口冷饮,看着她说道:「你条件挺
好吧?」

  「……」这句话把H女给噎住了,好半天没吭气,只顾着喝冷饮。

  「咱俩还算有些缘分,你是我叔叔的朋友的同事的儿子,哈哈你看这弯子转
的,都快成绕口令了。」喝了几口柠檬汁,H女听出了我反讽的口气,立即识趣
地换了一个话题,没有跟我顶下去,否则这餐饭非吃个不欢而散不可。

  「是啊是啊。」见她自己找到了台阶,我也就不跟人家继续唱对台戏了:「
你是我老妈的同事的朋友的侄女,呵呵。」

  俩人就这么没话找话地聊着,无奈生活环境差异太大了,完全话不投机,但
都在找些话题争取把这顿饭体面地吃完。

  「喜欢周杰伦的歌吗?」她问。

  「哦,听过。」我敷衍,其实我不喜欢,我太老了,老到不再关注青春偶像
的地步。

  「喜欢运动吗?」我问。

  「不喜欢。」她回答道。

  「……」

  靠,什么都搞不到一起去,谈话经常出现冷场,冷场时候就吃。埋头吃了一
阵烤牛肉,我想了想,为了对得住这顿自助餐的一百块钱,我决定赞美她。女人
么,都喜欢被别人夸赞为美丽。

  「你长得可真漂亮啊,尤其是身材真好。」我假惺惺地赞美了一句。H女长
的不错,当然和才见到的H女相比差了很多。她和A女应该属于一个水平的,虽
然不如A女这个曾经的平面模特那么艳丽,但比A女年轻,脸上皮肤也紧些。身
材很好,长腿细腰。只是,刚才的一番谈话让我感觉不出她的漂亮了,这句赞扬
也变成了违心的奉承。

  「是啊,我一直就这样。」H女居然笑纳了我虚情假意的赞美:「可惜没有
好衣服穿,买不起。」

  听到这里,我忽然明白,这是暗示,H女对我的暗示。我立刻想起当年和A
女一起时,我就曾经得到过类似的暗示,这句暗示的言外之意是:我买不起好衣
服,你要是愿意为我买,那么我可以考虑跟你上床。在泡离异物欲女方面,A女
是我当之无愧的导师,她教会我的东西太多了,当年为她花了两万的学费可真他
妈的值。她不但教会了我离异物质女们的大老板童话,也教会了我如何从芸芸众
生中鉴别出物欲女,更让我总结出了,面对物欲女们的讹诈,该如何自我保护。

  「你为什么离婚呢?」我可不想顺着她的意思掏银子给她买衣服穿,于是换
了一个话题。

  「说来话长。」H女又喝了一口柠檬汁,说道:「我前夫那个人有暴力倾向
。」

  「哦?经常打你吗?」一听说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我就不由得想起电视
剧《不要和陌生人讲话》里边那个变态安嘉禾。

  「不是经常,只打了一次。」H女说:「但是我以前跟他说过,无论出现什
么情况都不许动手,他要是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跟他离婚。」

  「哦,一次啊……打的厉害吗?」我问,心里却想,靠,他前夫这能叫有暴
力倾向吗?我跟我前妻处了十几年,我都还动过两次手呢,一次是没结婚时照艺
术照那次,还有一次是感情破裂那次。要打一次都算暴力倾向,那我就成十足的
暴力狂了。

  「打了我一个耳光。」H女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所以我跟他离婚了
。」

  「为什么打?」我接着问。

  「我脾气不太好,不过,女人嘛,谁没有些小脾气呢。我脾气再不好他也不
能打人啊是不是?」

  谁说女人脾气都不好了?嘿,现在这些女人都怎么了?脾气不好好像还成了
女人天性了,真是莫名其妙。想到这里,我猜出了她离婚的原因:这个女人以前
在婚内绝对是个霸王,那男人压抑久了,给了她一耳光。想到这里我对她的婚姻
有了些调查兴趣,于是引导着她问道:「你前夫是不是以前很宠着你?」

  「是。」H女神色变得黯然起来:「他大我三四岁,以前一直还行,除了那
次打我。」

  「你在家里干活吗?」我接着引导。

  「我不干。」真如我所料,H女果然是做惯了霸王花的,说到这句话时一脸
的傲慢:「他大我那么多,凭什么我干活啊,再说我年轻时长得也漂亮,多少人
追我呢,我看上他就是因为他对我最好,谁知道他是装的。」

  「哦……」我心想,靠,大你三四岁算大很多吗?这种三四岁的年龄差别在
婚姻里再正常不过了,这算什么傲慢的理由?人要是懒惰,真是什么都可以成为
借口。于是我继续引导:「那么,以前都是你前夫做那些事了?」

  「是。」H女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情绪渐渐变得激动起来:「我想不通
,他以前那么老实,忽然有一天,我只发了一个小脾气,他就跟疯狗一样突然打
我,又把我骂了个一钱不值,我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为什么?因为他造反了呗。说到宅男造反,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我就亲身经
历过忍耐→积累→忍无可忍→造反→离婚的过程,所以太能理解H女他前夫了。
当然了,还是有些小区别:我当年可没有主动追过前妻,而是打算做她的救世主
的;恋爱时我也没答应过她我要包揽家务,只是婚后她坚决不动手,我才不得不
忍耐着去干那些事。而且,我倒是很羡慕他前夫的明智和果断,结婚没两年就及
时造反换人了,我却磨叽了十年,真是害人害己害孩子。

  「其实我前夫自己还可以,问题是他的那个妈不是东西,打我,都是她挑的
。」

  H女接着说道。

  「啊?你们住在一起吗?」我问道,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年轻人跟
老年人最好不要住在一起,代沟太厉害了,观念差距很大,会有很多矛盾的。别
说婆媳之间,就连我,成家后我都尽量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周末回去看看就行了
,要是天天住在一起,我自己都浑身不自在,忍受不了那种唠叨。时代不一样了
,观念变化很大,而老年人总是感觉现在人心不古,总是试图用他们那套道德规
范要求我们。可是,他们那套道德规范跟现实太脱节了,有时简直就是害人,没
办法完全按照他们的来。虽然我知道他们也是为我好,但实在没办法。即使是这
样,周末我回去看父母时,他们还是总唠叨,我就只能装作听从的样子。」

  「我们也不是常住在一起,只是那次他出差,我一个人心里怕,就让他妈来
跟我做个伴。但是他妈太烦人了,做的饭也难吃死了。」H女顿了顿,接着说:
「他不回来还好,他一回来,一见他妈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吃完饭竟然要我去
洗碗,我洗碗时他和他妈却在看电视。我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小我就是家
里的掌上明珠,从来就受过这个气,就故意摔了一个碗,然后他妈就跑过来唠叨
,我顶了几句,他就打我,真是个人 渣!」

  说到这里,H女跟受了很大委屈一样,都快掉泪了。我看着眼前这个被人伺
候惯了的女人,心想:那不是废话嘛?你是从小娇生惯养被伺候惯了,可是人家
你前夫也是他老妈的儿子不是?你是你父母的掌上明珠,人家还不是他父母的心
肝宝贝?平时没老人在跟前,你前夫可以忍耐着伺候你,现在有老人在跟前了,
你就是装,也得装出你挺贤惠的样子来,这你不懂吗?否则人家老人心里该是什
么滋味?哦,自己辛辛苦苦生个儿子养这么大,讨个媳妇回家来当大爷供着,人
家当妈的心里能痛快吗?

  反过来,你丫要人家老人伺候你,还挑肥拣瘦的,老人有义务伺候你吗?来
这伺候你是够对得起你了,哦,人家伺候你吃了饭,连洗个碗你都不乐意,你以
为你是谁啊,你是皇家的格格?即便是皇家公主,实在不像话了还有个《打金枝
》呢。

  想到这里,完全搞清楚了,这又是一个认为被人伺候是理所当然的索取者。
这品行,估计连A女都不如。

  和H女的谈话,启发我想到了婆媳关系。婆媳关系自古就是一个难处理的问
题,婆媳永远会有矛盾,这是由婆媳之间不同的角色决定的,矛盾的焦点就是男
人——婆婆的儿子,媳妇的丈夫。

  有人曾认为,婆媳的矛盾产生于对男人感情垄断权的争夺,其实这不完全正
确。

  因为一个男人离开父母成家之后,做母亲的就已经放弃了对儿子的感情垄断
。只有那种存在恋母情结的家庭,才会出现婆婆与媳妇争夺对男人情感垄断权的
现象。但是恋母家庭非常少,因为要界定某人是否存在恋母情结,不但要看他是
否依赖母亲,而且还必须看他是否仇恨和忽略父亲。两个条件必须同时具备,才
可以被定义为「恋母情结」。

  出现恋母情结的家庭,或者是单身母亲带男孩子的家庭,或者是父亲这个角
色卑微、可憎或极端不负责任,母子之间由于特殊的情形长时间相依为命,才会
产生儿子的恋母情结。很多对「恋母情结」这个词一知半解的伪女权,一看到自
己的老公孝顺母亲,或者比较听母亲的话,就武断地下结论说这是恋母情结,这
只能说,这些伪女权根本就不知道「恋母情结」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以及它是
怎么形成的。这也难怪,伪女权本来就是半桶水晃荡,她们对任何问题都是一知
半解。

  从婆婆这个角度出发,任何一名有着正常母爱的母亲,她都会非常希望自己
的儿子娶一个贤惠的老婆,照顾他,跟跑接力赛一样完成自己所无法再做到的那
些事。为什么呢,因为男人的天性就不善于照顾自己,社会压力也大,所以看上
去身强力壮的男人,寿命却比女人要短很多。比如我,伺候前妻十多年,吃饭都
想不起自己是什么口味,完全按照她的来了,原因在哪里?不是我不想吃顺口饭
,而是想不起来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也懒得为这些事情和她争执不休——不是没
争过,但我根本改变不了她顽固的想法,一顿饭伺候不好就给脸色,就给性惩罚
。为了息事宁人,我只好做忍者神龟了。

  所以,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想自己的儿子有一个能够照顾他的媳妇,这种想
法再正常不过了。在古代,由于三纲五常作祟,妇女地位低下,夫为妻纲,媳妇
进门就得「立规矩」,对媳妇全是约束,对婆婆却没有什么制约,那些个心地不
善的婆婆们的眼光,就会变得十分挑剔毒辣,因此恶婆婆很多。很多时候,做儿
子的能容忍,做婆婆的却不能容忍。这是因为,儿子与媳妇之间有爱,尽管那时
是包办婚姻,但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还是会产生爱。有爱就有宽容,婆媳之
间没有这种爱,所以婆婆会显得非常霸道、刻薄,甚至恶毒。一般是「恶婆婆—
—软媳妇」这类矛盾多,比如著名的《孔雀东南飞》里描述的那样。

  但是到了当代,婆媳矛盾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三纲五常早就被打破
了。

  不仅打破了,而且这东西跟钟摆一样,在一边被强制久了,一放手又跑到另
一边去了,所谓的矫枉过正。在这种环境下,很多年轻女性连最基本的女人规范
都忘记了,导致婆媳之间的矛盾性质也发生了根本性逆转。

  这时的婆媳矛盾,以「恶媳妇——软婆婆」居多。我们七〇后这代人的母亲
,多数是四五十年代出生的,她们年轻时受到了最后一代恶婆婆的欺辱,而妇女
解放的思想又比较深入她们的内心,因此很少有古代「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渴望
,反而有不少人对「恶婆婆」这个形象尤其厌恶,自己就会主动规避,生怕自己
年轻时做小媳妇的痛苦再传下去,因而成为所谓的「软婆婆」。

  「软婆婆」们无论对媳妇有多不满,对媳妇总是一味迁就,迁就不下去了就
躲避,典型人物就是我老妈。尽管我老妈对我前妻一直不满,但仍旧以「负责」
为由建议我跟她结婚;结婚后见没什么改观,就抱着「激发母性」的希望,要我
尽快要个孩子;有了孩子以后,见还是没什么改观,她就劝我为孩子牺牲掉自己
;可她自己也忍受不了,就尽量避开我们,求个眼不见心不烦。期间,有几次我
忍无可忍闹到离婚地步,她还作为老人用孩子问题来压制我,让我取消离婚的打
算。

  直到后来我自己办了手续,再告诉她我离婚了,她还很吃了一惊,但旋即接
受了这个事实,毕竟我已经解脱了,她也解脱了。

  因此,信奉伪女权主义的女人家庭里,绝大部分的婆媳矛盾是因为恶媳妇产
生。

  当然,我多次强调了,我只讲规律,不讲特例,特例总是有。即使是讲三纲
五常的古代,照样也有敢于虐待公婆的悍妇存在,但那是特例不是规律。

  而一个伪女权主义的信奉者,根本就不会也不愿意去照顾男人,这时婆婆心
里必定非常难受。天下很少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的,即使是伪女权们,等她们
有了自己的儿子,辛辛苦苦拉扯大,怕是自己也不愿意儿子找个母夜叉回来供着
吧?

  当年我父母就对我前妻对我的态度十分不爽,只是他们的选择是:在提醒了
我很多次,与前妻委婉地谈了多次以后,发现前妻根本不打算做什么改进,就尽
量不和我来往,要求只和前妻维持面子上的关系。我见这矛盾难以调和,也就能
少带前妻去父母家就少带。

  那十年,我的父母其实也挣扎在是支持我离婚还是反对我离婚之间,有时看
看我的生存质量觉得心疼,想让我离婚;可有时看看女儿还小,觉得离婚对她是
伤害,就又劝我不离婚。对他们来说,这种挣扎也是一种十足的煎熬。我前妻其
实意识到了这种隔阂,但她根本不打算改变,因为她自认为婆媳关系永远不可能
处好,也就不打算去处好。况且,她自己也还喜欢「独立空间」呢,我周末回家
不带她去正合了她的心意,她可以逛街做美容洗桑拿享受日式按摩。即使是这样
,父母与前妻的矛盾还是很突出,因为一想到自己最疼的幺儿子糟糕的生活质量
,他们心里就会很不舒服。

  出现这种情形时,作为儿子、丈夫的双重角色,男人如果还对媳妇有情,又
改变不了她,就会想办法做出一些假象,让媳妇演戏给老人看,装出一副贤惠的
样子来。但是很遗憾,信奉伪女权主义的女人,不是智商低就是情商低,霸道惯
了,连戏都不肯演,反而认为这是因为老人从中作梗:哦,你们不在跟前的时候
,是你儿子伺候我,你们一来我就得干活,这他妈的不是你们挑拨的是什么?

  所以,伪女权主义者遇到这种情况,就会想方设法而挤兑和报复婆婆。但男
人同时是婆婆的儿子,看到媳妇恶言恶语对待自己的母亲,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可惜,伪女权们平时强硬惯了,男人妥协惯了,她们往往不懂得见好就收,而是
一味强硬下去,男人不来个冲天一怒才怪。给你丫一耳光还算是好的,起码是教
训你要老实点,还打算挽救一下你;等到了这一耳光都懒得打了,那就是真的准
备把你一脚踹掉了。

  常听有人发表言论说,男人无论怎样都不能打老婆。还有人说,打老婆可以
上瘾,一次打了,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想,讲出这类话的人八成是
看了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讲话》,里边那个变态安嘉禾是一个偏执狂,夹杂着
自卑与偏执,他屡次对他的妻子无端猜忌,痛下狠手,甚至最终不惜去杀人灭口


  看起来确实很可怕。但现实中有几个安嘉禾这类变态?那是特例不是规律。
我对那个「无论怎样都不能打老婆」中的「无论怎样」很是怀疑,难道伤天害理
了也不能打?我不这么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

  现实中,对女人动过手的男人其实也分很多类型,一类是确实有暴力倾向,
又没什么顾忌,因而常拿老婆练习拳脚的。这类人是打老婆成瘾的,比如D女的
老公。但只要不是安嘉禾那样的偏执狂,这类男人其实也有招惩治,那就是打蛇
七寸,抓住他的弱点。D女复婚时,她的公婆为了防止那个不孝之子再对D女动
手,把房子过户给了她,而且双方还立下了书面协议,明文规定以后那男的再敢
动手就净身出户。这样,算是把这个暴力倾向的男人给治住了。

  还有一类打老婆的,是被逼上梁山的,就比如几年前我与前妻闹翻时给她的
颜色。不是我为自己辩护,而是我至今认为,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错误。没错,
男人是不该打老婆,但那要看什么老婆,一个成天张牙舞爪骑到老子头上拉屎的
老婆,给她一个教训让丫清醒一下也无妨。不给她一个教训,她就不知道自己究
竟几斤几两,不知道男人不跟她计较只是让着她,不知道做事得讲个分寸。

  而且,我揍了她也不会上瘾,而是直接要跟她离婚。我那一打,跟一般人想
象中打老婆后发生的情形有点不同:来忏悔的不是我,求挽回的也不是我,表明
要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的也不是我,而是前妻自己。

  打她的时候,我是恨其不淑、怒其不争,在一切劝告建议统统无效的情况下
出此下策。一是为了发泄内心积聚已久的愤怒,二是还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她一个
教训,让她悔悟。但是,打她的同时也意味着我的堕落,虽然她后来多次表示那
几下没什么,还愿意跟我好好过,可我自己却无法迈过心里这道坎。你他妈的把
老子都逼到了要动粗打人的地步,老子不跟你离婚还等啥?还等自己真的堕落到
安嘉禾那个地步?所以,虽然后来的两年磨叽里我们仍旧争吵不断,冷战频繁,
但我已经对她彻底绝望了,所以老子才懒得动你一个指头呢,离婚算球。

  谈及家庭暴力,人们在热衷谈论打老婆现象时,往往忽略了另外一种低烈度
但更加可怕的暴力:冷暴力。本怪杰与前妻共同生活十多年,深受冷暴力之苦。
惯用冷暴力的一般是女人,因为玩热暴力的话,除了少数练过柔道摔跤散打拳击
的特例外,女人基本上不是男人的对手,所以女人们也会扬长避短,更多地采取
冷暴力。

  相比之下,玩冷暴力男人就不行了,因为男人的心不够细,缺乏耐心,一般
也想不到去跟家里女人斗什么心眼。但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爱玩心眼,伪女权
们更是为了利己的目的把心眼玩到了极致,心眼玩到极致,就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冷暴力。

  所以,喜欢用冷暴力压迫男人达到自己目的的女人们,千万别以为这种动口
不动手的折磨不会伤害到夫妻关系。实际上,它对婚姻的杀伤力更大,而且无可
挽回。如果是偶尔的热暴力,没准两人过去了还能记起其他的温情,不是说「小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嘛。一个家庭是需要爱和关怀的,但冷暴力把家庭里的温
情一扫而光,导致对婚姻生活的厌倦、恐惧和彻底绝望,因冷暴力导致的离异是
无可挽回的。热暴力是一时看得见的伤害,冷暴力则是天长日久的无形折磨,这
种水滴石穿式的特殊暴力会在不知不觉中损耗掉一切感情基础,等你发现对方已
经无法忍受时,他连回头的理由都找不出一个。也许你能通过冷暴力得逞于一时
一事,但记住一句话: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扯远了,转到婆媳矛盾上来。有些人说,男人作为婆媳矛盾的焦点,必须想
办法调和婆媳矛盾;甚至有人认为婆媳矛盾能否解决,关键在于男人如何调解。
这是一种本末倒置的想法。

  男人应该想方设法调和婆媳矛盾是不假,但那是婆媳矛盾,男人在这对矛盾
中只能起到中间人的缓冲作用,矛盾的主体是婆婆与媳妇。中间人的技巧和智慧
当然有一定用处,但不起决定性作用。这对矛盾是否能够调和,关键在于矛盾主
体是否愿意调和。

  这就好比,房屋的买卖能否成功,关键不是看房屋中介公司水平如何,而是
看买房子的和卖房子的是不是有买卖诚意。有诚意的基础上,加上中介人员的适
当运作,买卖就可以成交。假如双方中的任何一方缺乏诚意,那中介人员就是苏
秦再世,张仪重生,也照样无可奈何。

  所以,诚意是解决现代婆媳矛盾的关键,男人的态度和技巧只是一个催化剂
。那么,我们就来分析一下婆媳这对矛盾体中,哪一方会缺乏诚意?跟某些喜欢
先入为主的人不同,我在分析问题时并不事先偏向于哪一方的立场,而是习惯于
根据论据自由推导,推导出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

  先看婆婆。正常家庭里婆婆对媳妇产生不满,是基于两个原因:一是认为媳
妇对自己的儿子照顾不周导致不满,二是因为自己的老思想对媳妇的新派作风感
到不满。至于争夺对儿子的情感垄断权问题,前面已经证明过,那是个以偏概全
的伪推论,不讨论这类特例。

  两个不满中,第一个不满是能够得到儿子的支持的,假如妻子对自己确实照
顾不周,男人自己首先就会不满,那么当婆婆表示出不满时,男人会因为共鸣站
在婆婆这方面。第二个不满是得不到男人支持的,因为作为年轻人,男人自己都
不会去遵循老一套做派,遇到代沟问题时根本不用媳妇出马,自己就会摇头抵制
,也许方式有硬有软,但抵制是肯定的。

  男人在代沟问题上肯定不会站到婆婆这边,这是由他自己作为一个年轻人的
客观地位决定的。因此,只要媳妇与自己男人之间不存在观念上的巨大差异,那
么在这个问题上的力量对比是1:2,媳妇基本上会稳操胜券。

  但在媳妇对自己照顾是否周到这个问题上,问题就复杂了,而且可以考验一
个男人是否公平。在这个问题上,男人可以分为三类:极端自私的索取者,懂得
感恩的正常人,心宅宽厚的奉献者。

  那些自私的男人,男人中的索取者,无论媳妇怎么尽心照顾自己,他都会觉
得不够,因此当婆婆对此表示不满时,无论何时都会站在婆婆角度,实际上是站
在自己私利角度。正常的男人懂得感恩,媳妇照顾的好会感激,如果婆婆批评的
不对,他们会抵制;但如果媳妇照顾的不好,他们就会滑向婆婆一边。而心宅宽
厚的男人则是,如果媳妇照顾的不好,他们也会想方设法伪装成照顾的好;就会
产生平时对媳妇不要求,婆婆来了才要求的情形。而这种情形,反而会让那部分
智商或者情商偏低的媳妇更加痛恨婆婆,因为她们不但不会体会到丈夫的苦心,
反而会感觉婆婆是导致丈夫不满的罪魁祸首。

  没办法,世界上就是存在这类人,特别是那些好逸恶劳惯了的伪女权们更是
如此。

  所以,婆媳矛盾的核心,是媳妇究竟愿不愿意照顾男人,以及照顾得怎么样
。如果是比较贤惠的奉献者女人,遇到懂得感恩的正常男人,再有一个正常的婆
婆,那么婆媳关系就不会存在什么大问题,因为力量对比是0:3,大家一团和
气;即使婆婆是挑剔的,那么力量对比仍旧是1:2,媳妇还是会稳操胜券。

  如果是个伪女权女人,那问题就大了。无论是正常的婆婆还是挑剔的婆婆,
都忍受不了好逸恶劳的伪女权对自己儿子的压制和冷漠,而男人自己也在痛苦中
摇摆,遇到婆婆对媳妇不满,几乎会毫无疑问地站到婆婆一边。即便是奉献者男
人,其实也是在忍受,当有婆婆干涉,也就会滑向婆婆的立场。这样,伪女权就
不占优势了,力量对比成了2:1,伪女权处于下风。

  但伪女权就是伪女权,攻击性是伪女权的一个重要特征。喜欢在婚姻中博弈
、而且一定要占上风的伪女权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方设法重占上风。
为此,她们甚至不惜把外界力量引入婚姻中,导致矛盾更加复杂。可是她的攻击
性面临的婆婆与男人的联盟,这时,婆媳矛盾就会异常尖锐甚至白热化。

  当代伪女权是泛滥成灾的,因伪女权引起的婆媳矛盾也非常普遍。在这种类
型的婆媳矛盾中,自私的男人和正常的男人不会存在立场摇摆,宽厚的男人才会
左右为难。因为宽厚,他希望息事宁人,因此他会要求媳妇伪装;但因为自己本
身就深受伪女权之害,他也希望通过某种方式让媳妇改变。但这玩意装是装不像
的,何况伪女权们自己都懒得去装。

  因此,男人会痛苦于两方的争斗,摇摆不定,但最终还是会分化:一部分男
人造反,一部分男人逆来顺受;但最终多半还是会造反,少部分成为太监窝囊废
。越是心宅宽厚的男人,遇到伪女权挑起的婆媳矛盾,挣扎的时间就越长,矛盾
就越复杂。

  伪女权主义者一般都有很强烈的受迫害妄想,总是觉得老公或者婆婆在欺负
她。

  其实这是对自己行为的一种不自信,因为她们没有厚德做基础,也担心有朝
一日等自己人老珠黄了,老公会甩了自己。我的前妻在婚内就是这样:尽管我钱
全交,事情全做,还得忍受她的性冷淡和坏脾气,但她却总是说我欺负她。

  男人里边也有很多坏的,社会的不断变迁以及自身修养的欠缺,也让很多男
人变得无耻无情,常常会遇到很多好女人被男人辜负和欺骗的情形。但是,假如
因为有坏男人或者坏女人的存在,而拒绝为家庭付出,那么,世界上将不存在幸
福的家庭。伪女权主义者们从世上存在坏男人这件事里,得到了自己被迫害的暗
示和妄想,总是把自己想象成《孔雀东南飞》里边那个可怜的小媳妇刘兰芝,并
且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攻击性,这样才不会跟刘兰芝那样凄惨。但是,很遗憾,
她们根本就不是刘兰芝,她们只是一群只会爱惜自己羽毛的母老虎懒八婆,自比
刘兰芝那样的贤妻良母,是对古人贤淑品德的侮辱。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开导了一下她,说:「其实恋爱时跟婚后是不一样的,
一个男人恋爱时可以宠着你,顺着你,但你要跟他过一辈子啊,婚后你不能总是
陶醉在恋爱的感觉里,得学会适时转变角色。」

  「转变?凭什么转变?男人本来就比女人身体好,爱我的话,自然就应该多
干点,一个男人成天在这些事情上斤斤计较,还算个男人吗?」显然,我的开导
对H女无效,甚至让我感觉到攻击矛头已经转到我身上了。

  「呃……」我无言以对,心想,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劝你
两句你还他妈的连带攻击起我来了?好,你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你离婚时才26岁,怎么拖了这么多年?」我怕谈下去又会出现不欢而散
的情形,连忙转移了话题,切开一块牛肉放在嘴里,边咀嚼边问。

  「唉,一言难尽。」H女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离婚后也遇到一个不错的
男人,是个大老板,追了我好几年了,但是我跟他接触一段,觉得那人人品不够
好,不愿意答应。直到现在,他还总是经常打电话来,可是我不想理他。」

  大老板,又见大老板。中国的大老板太可怜了,总是被离异女给一脚踹。当
然,我早不是CJ男了,很清楚H女这番话的真正意思:或许有个不大不小的老
板跟她交往过,而且上过床,为她买了几件衣服,但那人不打算跟她结婚。而现
在,那个大老板或者小老板早就不跟她来往了,这才急着来相亲,而且暗示我说
没钱买好衣服穿。

  卖身,被甩,抱怨,幻想,破灭,这就是物质离异女的生活方式。说不上人
家这么过不好,反正一个人一个活法,而这种活法不适合我。还是得感谢A女,
她教会了我如何根据假话和假象判别女人的真实面目。

  「那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我肚子里塞满了烤牛肉烤羊肉烤鸭肉,
一边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剔牙,琢磨着待会去健身馆里把这些动物肉转化为自己
的肌肉,一边提出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必须心疼我,有责任心,有事业基础。」H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嗯,这三条,其实也不错,很多女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伪女权主义者们
要求的「心疼」,跟贤妻良母们要求的「心疼」内容不一样。伪女权主义者要求
男人一天到晚围着她屁股后面转,做饭洗衣服抹桌子洗碗拖地看孩子一肩挑了。
只是因为智商与情商的问题,她们想不通一个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时间精力去玩
「事业基础」。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多男人还不是希望自己老婆既能赚钱又
能伺候自己嘛,只是这类人为自己想得太多了,想马儿跑得快,还舍不得给马吃
草。

  谈到这里,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买单后我把她送上出租车,然后就Over
了她。当然,也可以说她Over了我,反正她感觉我条件很一般,也没再主动
跟我联系。

  就这样一连相了五六次亲,次次都是一面之缘,「见光死」率高达100%
。当然,我不能说次次都是我把别人给Over掉了,那多不厚道,人家也许也
把我给Over掉了。就是我在相亲时缺乏起码的诚意,完全是为了履行个义务
哄老爸老妈开心。甚至,这种缺乏诚意已经到了,在其中G女和H女这两个女人
给出暗示可以考虑上床时,我都懒得去借坡下驴的程度,一心一意做我的王老五


  其实王老五的生活也是蛮快乐的,上班,下班,吃饭,运动,思念亡妻,睡
觉,兴致来了看看碟子上上网,每天生活的随意而轻松,甚至都来不及感到寂寞
。没有人气我,没有人吵我,没有人烦我,没有人管我。而我自己也能管得住自
己,也不自寻烦恼。

  甚至,连吃饭我都不愿意自己做了,就跟认识我之前的C女那样,要么在外
边混,要么吃方便面,甚至有时只吃点水果。我没有什么物欲,该有的我都有了
,没有的我也不想争取,所以我轻松。我也没有什么性欲,虽然身边长期没有女
人,但精力都在长时间的运动中消耗掉了,反而不像以前那么觉得憋闷了,所以
我快乐。

  和D女也常常电话联系,有时见面吃个饭聊一聊。D女成了我的红颜知己,
尽管在我最终决定选择C女之前,和D女曾一起度过无数春宵月夜,但此时她却
成了我的红颜知己。在上次D女试图充当我的临时妻子被拒绝之后,D女再没有
跟我暗示过上床的事。即使和我一起在外边吃饭喝茶,她也严格地轮流买单。我
知道D女的个性,轮到该她买单时也就不强行买了。

  有时D女也会跟我到家里坐坐,帮我整理一下房间,为我做一顿她擅长的川
菜。

  甚至,她依旧会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抚摸我的胸膛,说我又恢复以前的活力
了。

  我也依旧会抚摸她光滑紧绷的脸蛋,深嗅着她头上散发出的香波气息。此时
,也许我给她一个吻我们就又会到床上去,可是我一次都没有。我始终敬重她,
为她的自尊,她的善良,她的温柔,她的刚强。

  前妻和女儿,我偶尔也见,对女儿的成长、生活、学习也一样关心,只是没
有以前那么牵挂了。渐渐地我的性格变了,对什么都看得很淡,哥们的聚会也很
少去了,以至于军子老是抱怨我们那个「四人帮」现在都成了「锵锵三人行」了
。但是我对他的抱怨呵呵一笑,依旧喜欢自己呆着。

  即使是思念后妻,也不像以前那么动不动就流眼泪了,此时思念的,都是她
美好的一面,而不去想她的离去给我带来的痛。她的衣服我一直保存着,每天晚
上拿出来嗅一嗅,摸一摸,看看她的照片,她的录像,回想起和她在一起那些美
好的时光,有时甚至脸上都会浮现出微笑。

  即使去为她扫墓,站在她的墓前也不再哭哭啼啼,而是就那么站着,跟她进
行心灵的对话。我能感受到,她很高兴我能重新快乐起来,即便是她坟墓周围的
松柏被山风吹得沙沙作响,也带着一丝轻快与欣慰,就像她以前和我在一起时发
出的那种由衷的欢笑。

  至此,我,李守杰,完成了人生角色的一次大转变,我从一个多愁善感的男
人,变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男人。或许别人感觉到我有些冷漠,但我自己不再折
磨自己。是的,无欲无求,我就没有了喜怒哀乐,什么都不能让我喜形于色,什
么都不能让我惨然泪下,什么都不能让我怒火攻心。我就那么一个人游离于芸芸
众生之间,每天与他们擦肩而过,点头微笑,却又对他们熟视无睹,漠不关心。
似乎,人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再拨动一下我的心弦,除了我的亡妻。

  如果不是遇见E女,那么我的生活可能就会这么继续下去,成为一个看破红
尘、与世无争的独行大仙,过着单调但充实,孤独但快乐的日子,没准再修行一
段时间,修成个什么怪杰法师、变相活佛之类,跟大家说禅论道的也说不定。但
是,也许是我佛缘太浅,慧根不深,终于还是有一种力量,把我从一个四大皆空
的极乐世界再次拉回到滚滚红尘的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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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E女

  2006年春末夏初的某日,下班后我又跟往常一样,去健身馆消磨时光。
一口气做了一百多个仰卧起坐,累了,就躺在仰卧起作板上休息片刻,等待恢复
了重新再做。仰卧起坐板不是平的,而是和地面呈30°……45°夹角,这样
在运动时对腹肌的牵引力度更大,锻炼效果更好。因此,躺在仰卧起坐板上休息
时我是头朝下的,呈现在我眼中的,是一个倒悬的世界。

  闭上眼睛,睁开,深呼吸,放松,屏气。正在我恢复了体力,打算重新开始
时,在我的倒悬世界里突然多了一样风景。

  那是一双玉腿。那不是一双普通的玉腿。那是一双穿着浅金色鱼嘴高跟鞋、
杏色短裙的玉腿。

  我的心弦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猛地拨动了一下,以至于我触电般地从仰卧起坐
板上弹起,抓住仰卧起坐板的扶手扭过身,错愕地盯着那双腿看。我不是在做梦
吧?

  不,不是,那个女人不是我的后妻,这不是在她的办公室里,她也没双手交
叉着抱在胸前对我昂起头来。

  这也是一个来健身的女人,看上去似乎比后妻矮一些,大概有165cm的
样子。年龄似乎也跟后妻也差不多,不过现在的女人都会保养了,看着和后妻一
样显得年轻。

  除了杏色短裙和鱼嘴高跟,那女人上身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收腰短袖衬衣,留
着微卷的长发,昂首挺胸,在我眼前飘然走过。鞋跟撞击地板时发出的「哒哒」
声,显得清脆而诱人,禁不住让我屏息倾听,浮想联翩。

  这就是E女,以这样的方式走进了我的视野,走进了我的生活。

  E女右肩挎着一个坤包,左手拎着一个大塑料购物袋。我估计,里边该是运
动服和洗发水之类的东西。我就那么向她行注目礼,直到她走进了女更衣室看不
见为止,我才躺下去,继续完成我剩下的那些运动定额。

  做完了仰卧起坐,我又走到了跑步机上开始跑步。打开正对着跑步机的液晶
电视,调到了中央10套的《百家讲坛》,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往女更衣室那边
瞄,期待着这个看上去跟后妻有些神似的女人早点现身。

  但很遗憾,她半天都没出来,我都跑到2500米了,她都没出来。我猜想
,大概人家早就出来了,没准到楼上练瑜伽去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对自己心生
杂念有些自嘲,也就安心自顾跑步。

  又跑了一会,大约到5000米的时候,在我视线的末梢,一个穿白色运动
短袖的女人身影走上了我身边的跑步机。我稍稍扭头一看,居然是E女。不知怎
么的,看到她来,我突然有了一种欣慰感,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E女没有注意到我心情和步伐的变化,走上跑步机专心调着面对她的液晶电
视频道,选了个电视剧,又走了几步后渐渐加速,轻快地跑了起来。

  E女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短装,刚才披着的长发这时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辫,伴随着轻快的步伐有节奏地甩来甩去。这幅景象,又让我不禁想起以前和后
妻来这里锻炼时的情景,那时我们就这样在相邻的跑步机上跑步,后妻就喜欢把
头发扎成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我一边回忆,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E女的侧面,她的面孔也很清爽,鼻
子长得特别漂亮,鼻尖小巧而挺直。人的面容就是这样,漂亮的其实都差不太多
,难看的才会千奇百怪。

  E女的身材也棒,胸挺腰细臀翘,看上去简直就像小一号的而后妻。她的腿
和后妻不太一样,后妻的小腿肚子是圆滑的,而E女的腿肚子上能看到些肌肉,
看来也是个常锻炼的女人。

  我们继续跑步,转眼间到了我平时设定的跑步定额10000米。但是我看
E女并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也就没停下来,而是跟着她继续跑。E女目不斜视,
专心致志地边跑边看她的电视剧,脚步依旧轻快。

  牛人啊,5000米连气都不喘一下,这身体素质在女人里可真算强了。

  转眼我又跑到了15000米,E女还是没停下来。操,不会吧,她可是跑
了快10000米了。没办法,我总不能就这么撤退吧?舍命陪君子了,我继续
跑。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19000米的时候,E女停下来了,先是减速慢跑,
再快走,再慢走,最后停下。然后,从跑步机上下来,因为身体惯性的原因扶着
跑步机扶手适应了几秒钟,又转身走向了女更衣室。

  我也连忙停了下来,一边擦汗一边喘粗气,探身往她跑步机操作面板上看了
一眼,我操,她跑了13500米,根据花费的时间和距离推算,她的速度跟我
一样是每小时10公里。跑这么多倒不奇怪,奇怪的是丫跑完了连喘都不喘。牛
,太牛了,太他妈牛了。

  与E女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就
想找机会跟她搭讪。只是我一贯喜欢磨叽,见了漂亮女人一般都不敢立刻上前说
话,宁可多磨叽几天创造时机等对方先开口,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磨叽的时间长
。两年前遇到后妻时,我是磨叽了好几个月才把她追到手。

  当天晚上回到团结湖家里睡觉时,我居然又梦到后妻了,梦到和她一起绕着
湖跑步。她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装,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奇怪的是,她比我跑的快
,总是能跑在我前面,边跑边回头冲我笑。我竭尽全力去追,可总是追不上。她
一边笑一边回头,渐渐的不知怎么着,那面孔竟然变成E女了,过了一会又变回
来,又过一会再变回去。

  佛洛依德研究过梦的起源,古人也说梦是心头想,我的潜意识里不但为后妻
保存着位置,又接受了E女,这个后妻有些神似的小一号美女。

  丧偶者就是这种心理状态,心中有个失去的另一半的完美形象,然后就对遇
到的那些人捕风捉影,发现任何一点与亡夫亡妻相似的地方都会激动不已。我就
是那样,尽管我是个遇事沉着思维缜密的工科博士,但一样无法逃脱人类情感的
束缚。

  第二天晚上运动时,我居然又遇到了E女。这次她选了离我稍远的一台跑步
机。

  我见她离我远了,就先停下来,做了几分钟器械,然后通过这种「曲线救国
」的方式,来到她身边的跑步机上。绕这么一圈再过来也是事出无奈,谁让我就
喜欢磨叽呢?

  我常去的那家健身会所因为收费比较高,所以人一直不是很多。这也是我喜
欢去那里的原因,我不喜欢大众健身馆里满腾腾的人,叽哩哇啦地开着电视跑步
,脑袋都要被吵破了,空气也不好。我喜欢安静地运动,边跑边想一些事情:有
时回忆往事,有时幻想成为崇祯,手持现代化武器痛扁李自成张献忠的流寇队伍


  但我现在没心思去想别的了,我只想找到一个和E女接近的机会。

  但很遗憾,这一天又被我磨叽过去了。

  第三天晚上我们在健身会所的观光电梯里遇到了,里面就我们两个人。在电
梯上行的时候,我忍不住朝她看了两眼。她的表情也和后妻有些,显得非常冷傲
,高不可攀。

  出电梯的时候,我用手为她挡住电梯的门示意她先出去,她走出电梯后返身
对我报以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教养和气质就在这种细节中体现:一个没有教养
的男人,出电梯时绝对不会想到让女士优先;一个没有教养的女人,在男士为她
挡住电梯门的时候,也想不起回报给对方一个微笑。

  那是如惊鸿照影般的一瞥。

  她换衣服还是慢得出奇。我只得先做器械,等着她。等她上了跑步机后一段
时间,我才从器械区出来,走到她旁边的跑步机上。她看到我了,侧过头来对我
笑了笑,我也冲她笑了笑,两人继续跑步看电视。我特意跟她调了同一个频道,
这样就不会有不同的声音喧闹打扰到她。

  「你经常来这健身吧?」终于,她感受到了我的善意,开口说话了,我磨叽
了好几天,就是在等这句话。

  「是啊,都好几年了,你也常来吧?」我回答道。

  「是吗?」E女显得有点惊讶:「我也在这好几年了,怎么就没看见过你。


  我也没看见过你,我心想,如果不是那天你穿了我后妻那种杏色短裙和金色
鱼嘴鞋,我怕是一辈子都看不见你。

  「大概是那时我们缘分没到吧,呵呵。」我开了一个暧昧的玩笑。

  「是,也许吧。」E女说了这句话,又想了想,问:「你叫什么呀?」

  「我叫李守杰。」我答道:「守护的守,杰出的杰」。

  「我叫赵雅轩。」E女自我介绍。

  靠,怎么起这么个俗气的名字?比我的李守杰还俗。虽然「雅轩」这两个名
字读起来非常好听,叫起来也朗朗上口,看上去也很优雅细致,但现在叫什么雅
轩的太多了,什么张雅轩王雅轩李雅轩赵雅轩,还有个类似的萧亚轩……再美的
名字,叫的人一多,就显得俗;再有品位的时装,要是满大街人都穿,也显得没
品位。

  俗是俗,不过我觉得这几个字倒是挺配她的:步态优雅,器宇轩昂,要是没
那么多张雅轩王雅轩李雅轩的话,她这个名字应该算很好的。特别是考虑到她可
能是七十年代生人,那时叫什么继红、卫东的一大堆,她的父母为她起这个名字
,眼光还是很超前的。

  「同志,可找到你啦。」我一边跟她聊天,一边高兴地想。

  那时我没有对她动任何歪心邪念,没有想着跟她上床,只是很想接近这个跟
后妻有些神似的女人,感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些属于后妻的蛛丝马迹。后妻
已经不在了,我回想她只能依靠记忆与想象。记忆和想象毕竟是虚幻的,而此时
一个现实中的、活生生的载体在我面前出现,哪怕她实际上跟后妻有很大的距离
,我也一样想接近,把她想象成后妻的样子,品味她,欣赏她。而在和她接近,
欣赏她的气质,她的容颜,她的身材,她的美腿时,我居然没有丝毫负罪感。

  我们就并肩那么边聊边跑,她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就像当年我和后妻一起在
这里跑步时一样。

  运动完了以后,我们各自进了男女更衣室。在冲凉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下
一步该怎么办?每天这么运动时说几句话肯定不行,必须找个恰当的机会突破。
于是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追后妻时的方式:车。

  当然,当年追后妻时,那是后妻没车。如果E女也有车该怎么办?那就难得
搞了。于是第四天跑步时我有意无意地问住哪,什么职业,每天怎么来等等。

  男女之间,有了第一次谈话,第二次就是熟人,就不那么拘谨了。她告诉我
,住在外交部宿舍,大学教师,每天打车来。

  外交部宿舍?她该不是已婚的吧?老公是外交官?想到这里我一阵郁闷,妈
的太倒霉了,碰上了个已婚的,该撤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打算跟她上床
,怕什么啊,交个朋友也无妨不是?再说她不一定就是已婚的啊,她自己也没说
。还有,她身上有后妻的影子,我实在舍不得就这么半途而废。

  妈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她没车,我有机会乘虚而入。
坏消息是,她很可能是外交官的妻子。

  当然,她并没说自己是外交官的妻子,我只是这么猜测而已。也可能只是住
在那里罢了。既然情况不明,那就不违背我「坚决不上已婚」的信条,最多也只
算是擦边球。

  于是,计划照旧。

  但我现在没有车了,很久也不开车了。买什么车我还从没考虑过,我不想在
没有考虑成熟的时候匆忙做出决定。而现在给我的时间很紧迫,机会往往是稍纵
即逝,这事不能磨叽了,我得当机立断。

  第二天我就到汽车租赁公司去了,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租车手续,租了一辆
深蓝色九成新的帕萨特。先试了试感觉,觉得还行,毕竟开车是个熟练活,坐上
去不用脑子我都知道该怎么办。况且,这只是在市内路面上开,又不是到让我闻
风丧胆的高速路上开,我没太大心理压力。

  当天晚上,我就开着租来的帕萨特到了健身会所。

  经历了这么几天的接触,我料定:要么她是单身,要么她老公是外交官,而
且不在国内。反正,她是个孤独的女人。否则,怎么每天跟我一样耗那么久时间
锻炼,而且是独来独往?有正常家庭生活的人,要么出双入对,要么适可而止,
反正不会像我和她这样形单影只在健身馆里消磨一晚上时间。

  车是租来了,可我还是不想就那么猴急猴急地献殷勤送她回去。我在磨叽,
我在等待。我在等待下雨。只有下雨的天气,她才会渴望有人送她,而且她也很
难打到车,那样我就是雪中送炭的人,那种感动效果好于在平时献殷勤。

  但是下雨时她会不会来?肯定会,你看她那运动方式,跟我一样执着,运动
惯了的人,哪天要是不运动一下流身大汗,就浑身上下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事
情没做完一样。特别是寂寞的孤身男女,更是无法忍受这种不适,因为实在没有
什么东西可以填补这种欠缺感空虚感。所以,除非下刀子,光下雨是挡不住运动
热情和欲望的。

  跑步,聊天,看电视,道别,天天如此。那场该死的雨却老是不下,害得我
度日如年,都恨不得跑到天坛去给龙王下跪求雨了。又熬了一个礼拜,终于久旱
逢甘霖,一场雨下下来了。

  那天她果然如期而至。

  还是跑步,聊天,看电视。但是我不记得电视里演什么了,估计她也不记得
。完了以后,我等她。别看我平时做事磨叽,洗澡可不磨叽,几分钟就搞定了;
现在磨叽的是她,半个小时才出来。

  她拎着塑料袋一边梳头一边走出来,看到我站在电梯口等她,流露出诧异的
表情。我微笑着用手为她挡住电梯的门请她先上去,自己进门时对她说:「今天
下雨,我送你回去吧。」

  一切如我想象中一样的水到渠成。追女人,不光靠技巧,还得靠耐心,而只
有我这样喜欢磨叽的人,才会具备这种耐心。

  这个时候,除非她脑子有病或者存在过度防卫意识,否则不会拒绝这么个一
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男士送她回家。她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用手往后理了理
微卷的长发,这个动作又让我想起我的后妻。

  「系上安全带。」我小声地,但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提示她。如果那次我能够
坚持让后妻系上安全带,也许她会活下来,哪怕是受了伤,落了残,那我守着她
照顾她,也会幸福走完一生。所以,我不能再疏忽了,不能让身边这个有后妻影
子的女人再因我的疏忽而受到伤害。

  E女很听话地系上了安全带。我发动了汽车,一言不发地驶向外交部宿舍方
向。

  我似乎回到了两年前,在追求后妻的时候,接送她上下班时我就是这样一样
不发。只是那时是硬憋着装普京的,此时我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没有说
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狭小的空间里,除了汽车的噪音,就是雨点落下的声响。

  把她送到门前,我跟她道别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把车停在那里,目送她离
去。

  打着一把小花伞的她走了几步,返身看了一眼,看到我的车还停在原处。她
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向我走来。

  我连忙侧身为她开了右边的门,她收了伞坐回副驾驶的位置上,对我说:「
你今晚有没有时间?」

  有,当然有,傻子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时间呢。接着她说:「咱们去找个
咖啡厅坐坐,聊聊怎么样?」

  好极了。我就等着跟你聊聊呢。

  我们到了三里屯附近,停好车随便找了一家小咖啡厅。进去以后才感觉里边
挺别致,地面有一半是用厚玻璃铺就的,下面衬着钢架,钢架下面是磨得细细的
白色石子,石子上面有一些柔和的彩色灯光,透过玻璃映射出来,让整个房间都
弥漫着缤纷的色彩。

  在往里走的时候,我路过一对在卡座里搂抱情侣身边,两人非常投入地吻着
,互相抚摸着。女人闭着眼睛享受着男人的法式长吻,没有注意到我们走过。

  忽然我觉得那女人我似曾相识,不,不是似曾相识,是太熟悉了。她跟我一
个哥们的老婆像极了,就是我们的「四人帮」里的王洪文——强子——的老婆。
虽然我见她次数不是很多,但她太漂亮了,给我留下的记忆很深刻。而且,我以
前守着我的性冷淡前妻做忍者神龟时,这女人一直是我的YY对象之一。那个吻
她的男人,衣冠楚楚,大约四五十岁,我不认识。

  我会不会看错?也许会。但是我不能就这样装没看见,我必须核实一下。不
是的话那最好,如果是的话……于是我找了一个与那对男女背靠背的卡座坐下,
安顿好了E女点了咖啡,借故走到洗手间里,拨通了哥们的电话。

  「强子,干吗呢?」我小声问道,虽然明知道外边听不到,但我还是不由自
主压低嗓子。

  「在家辅导儿子功课呢。」强子回答道。

  「哦,那孩子他妈呢?」

  「加班啊。怎么,你找她有事吗?」

  强子的老婆是银行的。我顿了一下,马上随口撒了一个谎,说:「是啊,我
想找她办张金卡。」

  「那行啊,等她回来我跟她说说。」强子回答道。

  「不,这事挺急的,你马上打电话给她说,我明天转账要用,你小子别忘了
。」

  「那行,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马上打,我很急!」

  「好嘞!」

  挂了电话,我又想了想,觉得这女人很可能就是强子老婆。那么出于对哥们
负责的态度,不管怎样,我都得掌握住证据再说。想到这里,我把手机调到录音
状态,用手拿着,迅速走回我的卡座。在经过那对男女身边时,我故意侧首而过
,免得她万一认出我来。

  还不到一分钟,隔壁电话就响了。只听女人小声说:「嘘,我老公来电话了
。」

  「哦,强子啊,啊,我还在加班呢,没有呢,今晚上可能会很晚,起码得半
夜。

  你别等我了,自己睡吧,啊。我们不是常这样加班嘛,又不是第一次了。什
么?

  想办金卡?哦,那没问题啊,明天让他来找我吧。太好了,正好帮我完成任
务。

  诶,你动员你那帮哥们一下,都让来我这办卡,特别是军子,要是把他拉来
我以后天天都可以睡大觉了。啊,好,我不跟冬冬说话了,让他早点睡吧,替我
亲一下他。好,拜拜。」

  烂女人,你做梦都不会想到,那个要办卡的人就坐在你的背面,离你就只有
卡座靠背的半米厚度,用录音机一个字一个字记录着你的谎言,你的无耻,你的
下贱。

  E女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我摆弄手机,我压低了声音,满脸堆笑,此地无银
三百两地跟她解释了一下,说:「嘿嘿,嘿嘿,看看天气预报。」

  然后我收起手机,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闪烁着孤独、疲惫与渴望的大眼睛,也是和后妻一样长长的睫毛。
不,不是用睫毛膏涂出来的,运动后没有人会在晚上涂睫毛膏,那是天然的,和
后妻一样是天然的。我失神地望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睫毛低顺了一下,又抬起来,看着我,忽然笑了,说:「怎么啦,发什么
呆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也喝了一口咖啡,那味道苦苦的,但是又很甜。

  「呵呵,我总觉得我们似曾相识,第一次见你就有这种感觉。」我连忙没话
找话。我并没有撒谎,她总有什么地方像我的后妻,否则我不会这样渴望去接近
她。

  E女大概又把我这句话认为成了一个老男人的经典谎言,没有顺着我的话去
牵强附会,而是问:「你平时喜欢什么运动?」

  「我?打篮球,羽毛球,跑步,游泳,器械,我都喜欢。」

  「哦,是吗。」长睫毛又往上扬了扬。

  「是,那你呢?」

  「我?我喜欢游泳,跑步,瑜伽,还有拉丁舞。」E女回答道。

  「哦?你喜欢拉丁舞?」听到她的回答我禁不住喜上眉梢。

  以前在大学里,我就喜欢跳国标舞,特别喜欢拉丁舞。而且,我是真正找了
当地的名教练拜师学了三年,一直到毕业以后才停止,原因是没有舞伴。我前妻
对拉丁舞丝毫没有兴趣。为了那个所谓的忠贞,我就不再跳了。和后妻在一起时
,只跳过一次舞,而后妻跳的很一般,只会慢三慢四什么的,不会跳拉丁舞。到
现在,如果不是E女提起,我甚至都忘了我还会跳拉丁舞。

  「怎么,你也会跳拉丁舞吗?」E女看出了我的惊讶,也立刻明白了是什么
意思。

  「对啊,以前在大学里我练了三年呢。」

  「啊?还真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个。」

  这时我禁不住又想起了那句经典的台词:「同志,可找到你啦!」

  有了拉丁舞作为话题,我就再不会找不到话了。二人聊的兴致勃勃,越来越
投机。

  拉丁舞必须有一个合适的舞伴,没有舞伴的话,就只能到健身会所跟一大帮
女人跳集体舞一样的有氧恰恰了。我从前曾经考虑过在健身馆继续跳拉丁舞,结
果进去了以后,发现里边只有我一个男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只得灰溜溜地回到
跑步机上去了。

  因为舞伴难求,所以这些年我不跳;因为没有舞伴,她只能在健身会所跳有
氧恰恰。这年月,附庸风雅的人,张嘴波西米亚风格闭嘴巴洛克建筑的伪小资成
群结队,真正论起浪漫奔放的拉丁舞,还没几个真会的。

  聊到尽兴之处,真有一种拉着她翩翩起舞的冲动。但是不行,正在跟人偷情
的强子老婆还没走呢,一跳舞的话引起她的注意,那我不就露馅了。所以,我只
好按捺住内心的冲动,跟她继续过嘴瘾光说不练。

  好容易熬到了隔壁的狗男女开路,我这才提议说:「咱们现在就来一曲好不
好?」

  E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为情。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不怕
,这么晚了,又是雨天,这里就剩咱俩了。来一曲,我去跟老板要求放碟子。」

  然后我冲到吧台,跟老板说明意思。老板拿出一堆碟子让我挑选,找了半天
,终于在一曲酒吧专用CD里找到了一首经典的伦巴曲子Bésame muc
ho。

  Bésame, bésame mucho……一段悠扬的过门之后,一
个伤感的男音唱了起来。

  太棒了,这盘CD竟然是安德烈。波切利的拉丁语原音演唱!我禁不住喜形
于色,兴奋地拉起了E女,把她拽到吧台前的空地上站定,随手推拉几下,我感
觉到了她的手给我的力度,找到了手感,这说明我们能够读懂对方用手的力度给
予的暗示。没错,她是会跳拉丁舞。

  Bésame, bésame muchoComo si fuera

  esta noche la última vezBésame, b
ésame muchoQue tengo miedo perderte
Perderte despue」sQuiero sentirte mu
yCerca, mirarme en tusverte junto a
  míPiensa que tal vezMa?ana yo ya 

staréLejos, muy lejos de tiBésame, 
bésame muchoComo si fuera esta noch


  la última vez……

  再没有什么语言,能比这首令人荡气回肠的情歌表达我此时的感受了,尽管
我面前的女人不是后妻,尽管后妻并不会跳拉丁舞,但是在我的内心世界里,我
就仿佛是和后妻有着无尽的缠绵。后妻,我们就和歌曲里唱到的那样:你已经远
远地离开了我,吻我,深深地吻我吧,就好像今晚是最后一夜。

  E女那天穿着一件带蕾丝针织坎肩的那种酒红色的吊带连衣裙,跳舞时坎肩
脱了。她的裙摆很大,随我起舞的时候,玉腿大开大合,裙裾飘舞飞扬。在做到
窗口步的时候,我盯着她的眼睛,她也扭头盯着我的眼睛,四目相对,令我回忆
起与后妻生离死别的那一刻,顿时眼中泪光闪烁。

  而E女的眼睛里,则忧伤迷离,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最终,她在我的怀抱
中结束了这支梦境般的舞曲,仰脸看着我,胸脯一起一伏。

  我放开了她。老板和服务员早就都在一边屏息观看,这时给我们鼓掌。老板
上前来笑容可掬地恭维说:「先生,小姐,你们二位跳的可真好啊,开眼了,开
眼了,以后你们常来赏光,常来玩啊。」

  说完,老板还敬给我一支烟。

  「那当然。」我心想。你哪里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在用身体跳,而是用灵魂
起舞;我不是在和眼前的E女跳,而是在和天堂中的后妻共舞……

  结了帐,我们又坐回了汽车。E女似乎并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中完全醒来,低
着头一声不吭,肩膀依旧在起伏。这女人,跑13500米不喘气,这时倒喘开
气了。

  我依旧沉默不语,准备发动汽车。突然,E女一下子抱住了我,给了我一个
长吻。这次,我没有想到拒绝她……

  E女闭着眼睛,全身心地享受着这醉人的长吻。我也闭着眼睛跟她缠绕着舌
头,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办。

  直到此时我都没弄清楚,E女到底是未婚的,已婚的,离异的还是丧偶的,
本想张嘴问问,但我的嘴被她的嘴给死死粘住了。我就长着这唯一的一张嘴,实
在是腾不出来。其实不是我真的张不开嘴,实际上是我害怕问。以前我一直恪守
着「坚决不上已婚」的戒律,哪怕是对曾有过肌肤之亲的D女,在她复婚后我都
断了跟她的那种来往。可是,面对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后妻影子的E女,我已经无
法再坚守这个底线。

  李守杰啊李守节,我的一生就是不断地挣扎在守节与失节的矛盾中,自幼建
立起的道德底线被一次次突破,节节败退。是,我无法再守节了,E女自己都没
说是已婚还是单身,我他妈干吗要多此一举去问?

  想到这里,我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一边吻她,一边把手伸进她的两乳中间
,从文胸的缝隙伸进去摸到了她的乳头。她的乳头涨的硬硬的,竟然也是后妻那
种奶葡萄式的。摸了几下,我又把手拿出来,挑开她的裙摆,把手放到了她的两
腿之间。

  那天她是光着腿的,所以我的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她的底裤侧面突入,抚
摸着她的两片小唇。她的小唇也如后妻一样湿润幼滑,当我接触到的时候,她浑
身一颤,发出了一声深沉的呻吟。我的手并没有总是在此停留,而是向上继续摸
索,摸到她的腹部。我昏,她居然也长着几块硬硬的腹肌!

  女人长腹肌我是头次遇到。但是,因为腰细,E女的腹肌非但没有显得失去
女人味,反而显示出她的另一种美,那种健康的美。在我摸她的时候,她的手也
没有闲着,摸着我的胸膛,然后又向下放在我的命根子上,隔着裤裆抚摸着它。
然后,她又找到了拉链,把它一拉到底。一只热乎乎的小手伸了进去,也从我内
裤的边缘突破,抓住了命根子,轻轻揉搓着,令其瞬间充血膨胀。

  本来就想在汽车里直接办了,但无奈汽车空间还是太小,顾头不顾腚总是摆
不开。于是我停了下来,问:「是去开房间还是到我家?」

  E女也停了下来,喘息着,突然说:「不,去郊外!」

  「什么?深更半夜下着雨去郊外干吗?」我有些莫名其妙。

  「你别问了,去郊外。」

  「哪个郊外?」

  「随便,哪个郊外近就去那个郊外。」

  「那我往东走了。」

  「行。」

  「系好安全带。」

  「好。」

  我发动了车,离开了停车场,一直冒雨往东开。

  「到展览馆了啊。」我提醒道。

  「再开。」

  「过朝阳公园了啊。」

  「别停。」

  「上姚家园路了啊。」

  「再走。」

  「过平房桥了啊。」

  「还往前。」

  「到石各庄路了都!」我看了看窗外,声音有点急了。心想,靠,这女人要
干吗?

  此时窗外的建筑物、灯光和车辆都已经非常稀疏了,车灯照到的,是道路两
旁沐浴在雨中的一棵棵白杨树,以及树后黑黢黢的麦地。

  路过一条小路时,E女突然叫了一声:「就到这里吧,拐到刚才那条小路上
去。」

  我见路上也没什么车,就赶紧倒车,拐进了E女说的那条小路,又往前开了
一会,直到看不见大路上来往的车灯了,她突然说:「停车。」

  停在这里干吗?我熄了火,惊讶地看着她。突然,我感到有点害怕,该不是
有人埋伏了准备打劫吧?又一想,不对,是我选择往东的,怎么可能会是预先埋
伏打劫呢?那是干什么?

  「来这干吗?」我问道。

  「……」她不回答我,两眼茫然地注视着窗外。

  窗外,雨还在「沙沙」地下着,除了雨声,四周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狭小
的车内空间里,只有我和她的喘息声。

  「你怎么啦?」我看着她,关切地问道。心里想,这女人是不是有神经病啊
?深更半夜的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跑到这郊外,也不怕我对她有伤害?即使没有神
经病,纯粹是想跟我做野鸳鸯,那她的胆子也够大的。这雨夜荒野,月黑风高,
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连我心里都有些怕,何况是个女人。你是遇着我了,
要是万一遇到开膛手杰克、杀人狂庞迪之类的人,打算跟你玩玩电锯惊魂、人皮
客栈什么的,那时你他妈的可是哭都来不及。

  正在思索间,E女打开了车门走入雨中,返身对我说:「你也出来,快!」

  说完,她伞都没拿走到了汽车前面,面对着我,两手放在引擎盖上支撑身体


  这时我才彻底明白了,她这是要玩野合,而且是雨中的野合。我昏,干吗要
野合?舒舒服服地在我家,你家,宾馆床上搞该有多好,非要跑到这荒郊野外淋
个落汤鸡才有快感?真是太变态了,操!

  可是,此时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见什么人办什么
事,您要玩高雅,在下比谁都高雅,你他妈的要玩粗俗,你大爷比谁都粗俗,您
要是玩细腻,作为一名温文尔雅的Monsieur,我一样可以细腻,你要是
想玩变态,我照样奉陪到底!要不我怎么那么喜欢金凯瑞演的变相怪杰呢?我就
喜欢这样。

  想到这里,一股二百五劲头上来,把白衬衣拽下来扔到座位上,下车边解皮
带边向车前方走去。

  E女手扶着引擎盖,身体弓成了90°。她高仰着头,双腿叉开成「八」字
,自己用手把裙摆撩到腰部以上,一声不吭地等待着。

  适应了黑暗环境一会儿后,我借着地平线反射过来的微光,看到雨水淋在她
的身上,红色的大摆裙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凸显出她健美的身段。雨水不断地
落在她白嫩而坚实的臀部,一片白花花中间,有一点黑色的缝隙,那就是我冲刺
的目的地。

  我忽然想起和后妻的第一次肌肤之亲,那也是一个雨夜,后妻就这样撅着屁
股等待着我。只是,那时是在后妻家次卧的床上,此时是在烟雨弥漫的荒郊野外


  雨还在沙沙地下着,两人全身湿透,雨水混杂着汗水,汗水混杂着爱液,等
待着我对她射出琼浆玉液的那一刻。她的里面也富含力量,抽送时我不断地感觉
到,里面似乎不是一个直直的洞穴,而是一个弯弯曲曲、不断伸缩进退的密幽曲
径,小弟弟各个角度总是能感受到不停的挤压。不知道大家是否用过那种按摩座
椅,想象成你变成一个巨大的小弟弟,你躺在按摩座椅上,感受座椅来自各个方
向的推拿挤压——就是这种感觉。

  抽送了一段时间,E女突然到了高潮,可我还没到。她高潮时发出的声音放
肆而狂野,在雨夜的静悄悄的田野里不知道能飘送多远。我一边插,一边担心会
不会有什么看瓜的菜农之类的人寻声而至,那种刀尖舔血、虎口拔牙的感觉让人
感觉心惊胆战。

  在这种激情与恐惧,新奇与狂野的四重奏下,一两分钟后我终于有的放矢。

  完事后回到车上,她平静了好大一会,才从面巾纸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擦拭
下面。然后,脱掉了裙子,全身上下光光的一丝不挂,打开车门伸出头去把裙子
拧干,又扭身把放在后座上的塑料袋拿到膝盖上放着,掏出一条运动毛巾来擦头
,擦脸,擦身上的雨水,然后又把内裤和半湿不干的裙子穿上。这才缓了缓神,
说:「回去吧。」

  我没拿自己的毛巾,她的毛巾她用完后我接过来随便擦了擦身上,穿好了衣
裤,发动汽车离开了那个地方。

  「系好安全带。」我提醒道。

  「嗯。」

  「你怎么喜欢这样。」我问。

  「这样舒服。」她回答道。

  「我挺怕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她反问了我一句。

  「我没做过类似的事情。」

  「我也没有。」

  ……



三十六、强子老婆

  把E女送回她的家里,双方互留了通讯方式,约好晚上继续锻炼,这才返回
团结湖的家里。第二天早晨雨停了。我没有上班,前夜折腾得也太累了。

  上午10点钟,从梦中醒来的我给老板打电话请假后,突然想起来昨夜在咖
啡馆里给强子老婆录的那段音。赶紧放了一遍,效果不好,但基本上能听明白里
边说什么。

  我靠在床头上,从床头柜拿了一枝中南海点上,右手拿烟,左手拿个不锈钢
烟灰缸,我不禁陷入深思:该不该告诉强子?我已经有九分把握,强子这回是戴
了绿帽子了。

  强子也是我从小长大的伙伴。人们说环境造就人,其实不一定全对,环境对
人是有影响,但不是百分之百的影响。否则怎么解释,我们那帮大院里的伙伴成
年后性格差别那么大?强子是我们那帮哥们中长的最漂亮的一个,从小眉清目秀
,说是美男子也一点不为过。但是,他也是最老实、最厚道的一个,甚至厚道得
有点懦弱,从小到大规规矩矩,连句谎都不会撒。

  大学毕业后,强子当了中学数学教师,工作非常出色,连年的优秀教师、模
范班级什么的,十几年过去,也算桃李满天下了。他跟以前的我一样属于宅男型
,而且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泡妞,下班后除了备课,辅导孩子,就是忙
家务,门都不出一个。

  强子的老婆是别人介绍认识的,模样很俊俏;但是强子也不差啊,照样的一
表人才,白白净净,俩人在容貌、家境、工作等各方面门当户对,多少年来风平
浪静,是被我们当模范夫妻看待的。如果不是我昨晚遇到这么件事,我他妈的做
梦都想不到他老婆会出去偷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怀疑,昨晚上自己看对了没有?于是又把录音放了一遍
,靠,没错,就是她。说话的内容完全对的上头,要不是她,那世界上哪有这么
凑巧的事?

  想到这里我感觉事态严重,一个人难以拿的定主意。但暂时不想直接跟强子
捅破这层窗户纸,否则对他打击该有多大?人就是这样,越是看上去心宅宽厚,
以诚待人的人,越是脆弱,一旦发现自己被玩弄了,那很难说会出什么事。

  所以,这个事我不能直接对强子说。但是又不能不说,否则强子一辈子蒙在
鼓里,自己的老婆被别人日,他还在家里带孩子伺候这个贱女人,这他妈的也太
不公平,太残酷了。

  有些人认为,遇到类似的事情,如果被辜负的一方不知道,就该继续蒙着他
(她),哪怕是幸福的假象,也比戳穿了带来的残酷打击强。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尔虞我诈,但夫妻之间绝不可以存在这
种欺骗关系。家庭是什么,是港湾,心灵的栖息地,要是家庭里都你骗我我玩你
,那他妈的这个世界上可真没一片净土了。

  而且,在出轨问题上,男女表现也不一样。男人因为生理特性,即使是在外
边玩女人,也不一定意味着就真的打算离开家里的黄脸婆,比如说军子,玩女人
归玩女人,夫妻恩爱归夫妻恩爱,分得很清楚;女人就不好说了,如果是跟老公
朝夕相处的婚内女人出轨,往往夹杂着对自己男人鄙夷厌恶,移情别恋了,甚至
经常会有奸夫淫妇勾搭,谋害老公的事情发生。

  正是有鉴于此,我一贯不上已婚妇女。即便是以前有过关系的D女,在她复
婚后我也坚守着楚河汉界,丝毫不敢逾越。而E女情况特殊,一是我到底没弄清
楚她是不是已婚;二是即便她是已婚,也是长期单身的已婚,因为寂寞孤独生理
需要,偶尔红杏出墙也能理解。

  所以,这个事情必须以某种方式让强子知道,他最后选择忍耐、宽恕还是选
择离婚我不能替他做主,但我必须把知情权还给他,让他在公平下做出选择。想
到这里,我拨通了军子的电话。

  电话是女秘书接的,声音跟以前那个不一样。操,这小子又换玩偶了。电话
转给军子,听我说了几句,军子对女秘书说,你先出去,我这有事。然后继续听
我讲话。等我把前前后后都叙述完,军子发出了一声怪叫:「操!真有这事儿?
我操他妈的,这个不要脸的贱货!你在哪,我马上找你去。」

  大概半小时过后,军子到了我家。我把录音放给他听了一遍,军子点了根中
华烟猛吸着,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听完了录音。然后又让我放了一遍。然后看着我
问:「怎么办?」

  「靠,我知道怎么办?知道了我就不找你商量了。」我也六神无主。

  「这事你跟强子说了吗?」军子问。

  「没有,要是说了那现在不闹翻天了。」我回答道。

  「唉,你说怎么会出这事呢?」军子看着我,露出了渴望我否认这件事的表
情。

  「我哪知道,我他妈也不想相信,但录音在这搁着呢。」我沮丧地回答道。

  正在谈话间,电话响了,是强子老婆打来的:「「是守杰吗?昨天听强子说
你想在我们这办个金卡。」

  「是,是,我是想办个金卡。」我连声应付。

  「那你什么时候来啊?」她问。

  「哦,我现在正在开个会,开完会就去。」我撒谎道。

  「哦,我等着你啊。诶,对了,守杰啊,你们公司的基本结算户在哪个银行
啊?」

  「商业银行中关村支行。」我答道。

  「哦,那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把你们的基本户转到我们这儿来呀,那我今
后每年的存款任务可就不发愁了。」贱女人居然打起我的主意了,丝毫不知道我
正在策划把她往死里整。

  「行,行,但是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只是管业务口,不管财务,不过我跟财
务老总说说,必要时你请他吃顿饭,送点礼什么的拉拉关系。」我还是装作一副
友好的样子,还给她指路。

  「好,这我会,那让你费心了,嫂子以后就指望你了啊。」贱女人跟我拉起
了亲戚关系。

  「没事没事,都是哥们,咱谁跟谁啊。」 我一边亲热地交谈,心里却暗骂
:哼,嫂子?你他妈是谁的嫂子?我没你这个嫂子,□□还不多。

  「那谢谢你了,啊,有空到家来玩啊。」

  「啊,一定一定,嫂子你客气了。」

  「回见,啊。」

  「啊,回见。」

  「贱货!指望我?老子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放下电话,我咬牙切齿地自
言自语道。

  军子还在一根接一根吸烟,吸了一会,说道:「我看这事,咱们得慎重。毕
竟关系到强子今后这半辈子的幸福,光录音还不行,还得有照片有录像。」

  「靠,这玩意我整不了,我又不是干侦探的。」我为难地回答道。

  「嗯……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想办法。」军子皱了皱眉头,说道。

  「诶,对,怎么把你给忘了呢,你他妈黑白两道通吃。」

  「操,你小子他妈的哪根筋不顺哪,怎么没事就损我开心呐?」军子做出了
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行了,行了,跟你开玩笑的,不过这事我觉得不能再多让人知道了,没有
不透风的墙。」我说道。

  「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到咱俩为止,你没跟其他人说吧。」军子又
问。

  「没有,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我连建国都没说。」建国也是我们小「四人帮
」成员,只是我觉得这事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必要,又怕知道的人多了坏事,就没
跟他说。军子不一样,军子办法多,有什么事情我都找他商量。

  「那好,就别跟建国说了,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咱们先整证据吧,得把
这贱货弄到生不如死。」军子赞同我严守秘密的做法。

  「那也不必,得看强子最后怎么选择。」见军子发狠,我连忙劝道。

  「那是,那是,不过这事真他妈窝囊。」

  「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我连声附和。

  「行,就这么着吧,怎么你今天不上班啊?」军子问。

  「嗯,昨晚泡妞累的。」

  「操,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你丫是貌似忠厚吧,其实你比谁都花。」军子挖
苦我道。

  「操,我再花花不过你呀,你他妈都能成立个娘子军了。」我立刻以牙还牙


  「哈哈,小F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看人家还念着你呢。」

  「那事以后再说,先把强子这边给整清楚了再说。」

  「行,那我先走了啊。」军子收起了茶几上的中华烟,要告辞了。

  「行,你走吧。」然后,我看到我的烟盒空了,就又说:「诶,我这没烟了
,你这包中华留下来孝敬给我吧。」

  「操,你小子,真他妈抠门,都穷到连烟都买不起的份儿上了?」军子一边
挖苦我,一边把手里那半包中华烟扔给我,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从他的手包里
又掏出一盒新的来,也扔给我,这才走了。

  中午我随便吃了口方便面,就依约去强子老婆的银行里办了张金卡。强子老
婆并不是管储蓄的,而是管对公业务的副经理。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她什么
地方长得有点像舒淇。

  强子老婆带我去柜台办了手续后,又邀请我到办公室坐坐。看着那贱货坐在
办公桌后面一本正经故作亲切的样子,我心里真他妈的来气,恨不得把她拉到大
厅里当众甩她几个耳光,再揭穿她的下流事。但是,小不忍乱大谋,忍着吧。

  聊着聊着,一个四十多五十岁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没错,就是昨晚咖
啡厅里跟贱货调情的那位。一见奸夫,淫妇眼神里立刻露出了异样的神情,看了
看我,掩饰着,站起来说:「啊,孙行长……」

  「哦,你有客户啊,你们忙,你们忙!」那个叫孙行长的奸夫装作视察工作
的样子,扭头出去了,临走,奸夫又欲盖弥彰地对着淫妇暗示道:「待会把那份
报告送我办公室去」。

  「这是我们孙行长,管我们公司业务的。」淫妇在奸夫走后对我解释。

  「哦,好,好。」我随口答应着,心想人与人的对话可真他妈可笑,他是不
是孙行长我好什么好。

  想到这里,我也就不继续打草惊蛇了,起身告辞。强子老婆一直送我到楼下
,我忍不住又看了看她,藏蓝色的一步裙紧紧裹着丰满的屁股,下面露出穿着肤
色丝袜的秀腿。看到这里我又回忆起,以前守着那条死鱼做宅男时,强子老婆也
是我众多的YY对象之一,幻想着她的花容月貌我自慰了多少次啊,可现在我却
打算让她死的很难看了。

  想到这里禁不住有些面红耳赤,赶紧上了我那辆租来的帕萨特。

  当晚又到了健身馆,做了一会器械等待E女。等来后两人又跑了一会步,今
天只跑了8000米,E女就说不跑了,开车出去转转吧。我心领神会。考虑到
她洗澡磨叽,我让她先去洗,然后自己又跑到10000米才去洗,即使是这样
,她还是能磨叽到我洗完抽了好几支烟才出来。

  「这帮女人,洗什么呢这么慢?也不怕把嫩皮给洗破了。」我心想。

  「还去昨晚的地方?」坐上车以后,我问她。

  「嗯,就去那儿吧。」

  「系好安全带。」我提醒道,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了。

  「好。」

  从野地里回来,E女突然说:「今晚到你家去吧。」

  「好。」

  于是我开到了左家庄那个家。上楼时E女突然问:「你不是住团结湖吗?」

  「哦,团结湖那个家这些天我亲戚来了住着,不方便,我就暂时住左家庄这
边。」我赶忙撒了个谎。

  「哦。」

  她并不知道,团结湖的家是我和后妻的私人空间,谁都不能染指。哪怕是E
女,这个被我认作有后妻影子的女人,一样不能染指。

  到了家里,E女丝毫没有对我的房子大小表现出兴趣。进门换了鞋,我用一
张卫生纸把两人鞋子上的泥土粗粗地擦了一下。雨虽然停了,但野地里仍然是湿
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泞。

  E女就坐在沙发上,我为她烧了一壶开水,问她喝不喝茶,她说喝。我泡好
了茶,也在沙发上坐下。

  我和她就像我第一次到后妻家中做客时那样,边聊天边喝茶。她的腿看上去
真是健美,既纤秀迷人,又健壮有力。

  聊了一会,E女洗澡去了。这时我又有了一种想问她是否已婚的冲动,但又
被自己按捺下去了。我就当成她是独身女人吧,哪怕是自欺欺人。

  E女洗完澡刷完牙以后,因为我这里没有睡裙,就全裸着走进了卧室,边走
边催我:「你快去洗呀。」

  我遵命洗了澡刷了牙也来到床上。虽然跟她都搞了两次了,但因为都是在野
外摸黑,一直没顾得上真正欣赏她的身体,此时才有机会好好地欣赏这位健美的
女人。

  尽管我心中一直把她当作后妻的影子,但实际上她跟后妻完全是不同类型的
人,哪怕是身体也不一样。她全身上上下下紧绷绷的,腹部,臀部,腿部,全都
是紧绷的肌肉,而后妻身上,则是软绵绵的,摸上去我都感到自己要被她融化了


  抚摸着E女的乳房,腹肌,小腿,我不禁有些失望。唉,实际上的她跟想象
中的她,跟后妻差别如此之大。又想,幸亏前两次做爱都是跑到野外,否则的话
如果真的是在床上,没准我会失去那些想象,硬不硬的起来都不一定。

  第二天是双休日,我俩很晚才醒来。醒来后又互相抚摸了一阵,开始接吻。
突然感觉到,她还是略微有点口臭,但是前两天接吻时就没这种感觉。唉,人的
心真是奇怪。

  两人没有再做爱,我没心情了。于是穿衣起床刷牙洗脸,吃了点牛奶面包,
E女又把自己的高跟鱼嘴鞋仔细擦干净。昨天她穿的不是金色的那双,是黑色漆
皮的。然后她问我:「守杰,你这里有没有拉丁舞的CD?」

  我回答道:「那当然有,海了,都攒了十几年了。」

  说完,我到电视柜下面,挑出几盘我自认为比较经典的,在音响里放着听。
听着听着,她建议道:「咱们再跳几曲吧。」

  「那好啊。」虽然不想跟她做爱了,但我还是想跟她跳舞。

  E女换上了鱼嘴高跟,又把头发扎成一个高高发髻。我也从鞋柜里找了一双
干净的皮鞋穿上,两人就在客厅里随着音乐跳了起来。

  国际标准交谊舞分为现代舞和拉丁舞两大类。现代舞也叫摩登舞,有五种,
分别是:华尔兹、维也纳华尔兹、狐步舞、快步舞、探戈舞;拉丁舞也有五种,
分别是:伦巴舞,恰恰舞,桑巴舞,斗牛士舞、牛仔舞。

  对我而言,我会跳的拉丁舞有四种,伦巴、恰恰、桑巴、斗牛士,牛仔舞我
不会,因为我学的时候,感觉牛仔舞不好看,蹦蹦跳跳的总让我觉得像小丑,就
不学。会的这四种拉丁舞里,我的伦巴和恰恰又明显好于桑巴和斗牛士,这也主
要是兴趣使然。不是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吗?我就是这样的。

  我们俩跳的第一盘CD是个恰恰舞的专辑,里边全是一些经典的恰恰舞曲。
虽然恰恰舞和牛仔舞同样是蹦蹦跳跳,但恰恰舞表达欢快的情绪非常到位;相比
之下,牛仔舞就不行了,既表达不出足够的欢快,动作也没什么美感,只剩下像
小丑了。

  放完了这盘恰恰舞曲,我俩都累得大汗淋漓。突然,我想起自己还有一盘磁
带,是我上大学时候买的,香港宝丽金公司出品,里边有一首恰恰非常好听,名
字叫Niente Capito,又是拉丁语。大概这首歌太老了,以至于我
上班后,走遍大街小巷的音像店却始终无法找到它的CD,上网也搜不到。想到
家里还有一台早就淘汰不用的收录机,就翻出来一试,居然还能用。把那盘磁带
放进去倒好按下Play键,一个女声传出:

  Niente capito,the love is enough…


  一般的恰恰舞曲是欢快的,跳的时候,舞者脸上会不由自主地会浮现出快乐
的神情。但这首感觉却是忧伤而无奈的。我与E女随着这首忧伤的恰恰起舞,两
人的眼神也被歌里的忧伤所感染。

  我不由得又想到了后妻,想到了自己的生活。外表看来我是快乐健康充实的
,但我的心中空空如也,不知道自己会漂向何方,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就
像这首Niente Capito,Nothing Understand
(Niente Capito是意大利语,直译成英语为Nothing U
nderstand)……

  两双忧伤的眼睛对视着,不知怎么的她又变成后妻的样子了,仿佛我们飞翔
在爱琴海上,远远地相互守望着……我禁不住在舞曲结束时再抱住她深吻,真是
怪,这次她又没有口臭了,只有让我心旷神怡的芬芳,就像后妻一样。

  吻着吻着,两人又燃起了激情。我把她放在沙发上,压在她身上。谁知她反
让我躺在贵妃床上,然后跪在我身上,开始一上一下地运动。

  她真美。因为用力,她的腹肌开始变得凸凹不平。她解开了自己的发髻,让
长发披散下来,一边呻吟着一边疯狂地摇头,就像服了摇头丸一样,手不断地揪
扯自己的头发。那飘逸的长发,像雾,像雨,又像风。发梢不断地甩到我的脸上
,让我感到有些痛,但很舒服。

  躺在她身下的我,突然觉得她真的很像后妻,想起了以前和后妻玩的磨盘转
。不,她不是后妻,让后妻享受的是磨盘转,而她享受的则是坐电梯般上上下下


  「啊……守杰,咬我。」她闭着眼睛,一边呻吟着,一边说道。

  「什么?」我突然被电了一下,惊讶地问道:「咬你?」

  「嗯,快,咬我……」她一边摇着头,一边答应道。

  「咬哪?」我一边问,一边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梦?

  「咬我的乳头,啊,快……」

  天哪,她是后妻,她一定是后妻!我惊喜地咬住了她的乳头,不断地用力。
奶葡萄一样的,后妻的乳头。

  「对,用劲啊,用劲。啊,舒服,真舒服。啊,啊,守杰,你救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啊……」

  我小心地把她从身上移开,找了几张面巾纸为她擦拭下面。爱液混杂着琼浆
,一点点地从她的小口中流出,把沙发弄湿了好大一片。

  在为她擦拭下面的时候,E女没有闭上眼睛,而是默默地看着我的手在她的
下面忙碌,然后看着我。忙完之后,我用手支撑着身体俯视着她,四目相对,问
道:「你刚才说让我救你,为什么?」

  E女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啊,能告诉我吗?」刚才她喊「救我」的时候,是带着哭腔的,让
我忍不住想去弄清楚。此刻见她不答,我继续追问。

  「别问了,没什么。」E女依旧不肯回答。

  见实在问不出来,我也只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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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疯狂世界

  军子办事果然利索。一个礼拜之后,一大叠用长焦镜头拍摄的偷情照片、用
针孔摄像机在宾馆里拍下的性交录像就摆在了我面前。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干
就干、雷厉风行,跟磨磨叽叽的我真是不一样。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的学历比我
低,他却能当大老板,而我只能做打工仔的原因吧,这就叫性格决定命运,呵呵


  那天,军子打电话把我叫到他专门用来和小秘幽会的别墅里,给我出示了这
些东西。这家伙办事太谨慎了,连自己的办公室都不完全信得过。只有这个别墅
,因为远离城区,平日戒备森严,他才觉得有安全感,有机密的事情就会到这里
办。

  给我看完了照片,军子又通过投影仪给我放了录像。画面上,那对狗男女在
床上翻云覆雨就不说了,关键是强子老婆真他妈贱的可以,居然跪在地上为那个
孙行长口交。口交也就罢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孙行长一边操她还一边问:
「你爱不爱你老公?」

  那女人大概都被问熟了,马上回答说:「爱,我爱死他了。」

  孙行长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被我操?」

  那女人回答道:「因为我是个贱屄,我欠被你操。」

  孙行长接着问:「你在这被我操,你老公在干吗?」

  那女人回答:「在家干活带孩子。」

  孙行长又说:「你他妈的可真贱,你被我操你老公干活。」

  那女人一边啊啊,一边回答:「我喜欢,操我,操我,把我的屄操烂了吧。


  孙行长接着问:「我把你的屄操烂了操哪?」

  女人回答说:「操我屁眼,操我的嘴,我一身的洞都是为你生的。」

  孙行长又问:「那你老公操啥?」

  那女人说:「我不让他操,都给你留着。」

  孙行长接着说:「你被我操我可不会娶你当老婆。」

  那女人说:「我不当你老婆,我只想你玩我。」

  孙行长说:「好,等我把你玩老了,玩腻了,就把你当烂货扔给你老公。」

  那女人说:「啊,好,让我老公捡我这烂货。」

  ……

  「操!太他妈变态了,这个贱货!」看到这里,我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
蹦起来:「见过贱的,没见过这么贱的!」又缓了缓神,让勃起的小弟弟软下来
。妈的,这可是当年我做CJ男时的梦中偶像啊,多少次想着她打飞机,居然干
出这种事情来,实在太恶心了。

  军子早就看过了,此时已经不再激动了。他起身又换了一盘,对话大同小异
,看来他们每次搞都要进行这种变态的对话。但第二盘里尤其让人受不了的是,
孙行长居然用手为那个贱女人掏下面,不是伸进去一个两个手指,而是整个手伸
进去,就像从洞里掏东西似的弄她,那女人表情痛苦的跟上大刑式的,一边被掏
一边还喊:「啊,掏死我算了,弄死我算了……」禁不住让我又硬了一次。

  看完两盘录像,军子又点了一支烟,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守杰,你知道不
知道,我前两天约强子出来喝酒了,乘他喝高的时候套他的话。他说,他跟他老
婆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夫妻生活了,只要他一碰她就烦,说自己有妇科病禁房事。
强子老实,就真的没碰她,自个忍着。丫录像里没撒谎,丫的屄真的是给那姓孙
的行长留着呢。」

  「操,成天被那个姓孙的变态行长这么掏,那不得妇科病才怪。」我既愤愤
不平,又莫名其妙,看着军子,疑惑地问道:「这女人怎么就这么贱呢?要说丫
想傍个有钱人我还能理解一下,可问题是她还居然不求从第三者转正,就求被这
老男人这么虐待着玩?他妈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嗯?丫是怎么想的?」

  到了这一步,即便是强子饶了他,我们这帮当哥们的也得把这臭□□整个死
去活来,太他妈气人了,耍人哪有这么耍的?现在的女人都他妈怎么了?怎么跟
中了邪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问题是怎么跟强子挑明这事?强子要是看到他老婆这么耍他,在他面前像
女王,在奸夫面前当女奴,还在搞的时候拿他开玩笑,哪个男人能受的了?这可
不是一般的偷情,这是故意羞辱强子的偷情。强子要是明白了自己这么久没法跟
老婆亲近的原因,那不得要出人命啊?」军子表情忧虑,又点了一支烟狠狠吸着


  「我说,这个录像得把声音想办法抹了,强子要是听见那些对话,非得气疯
了不可。」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另外不要整这么多,一盘,一个片段,不太
刺激人的,俩人脸清晰就成了,整多了强子受不了。」

  「嗯。」军子同意我的看法。「守杰,这个事你处理吧,外边人处理我不放
心。」

  「好,没问题。」我应承下来:「其他录像带销毁了算了。」

  「先留着吧,锁我保险柜里。」军子依旧目无表情:「没准以后用得着。放
我这绝对安全。」

  「问题是怎么跟强子说?」这回轮到我问了。

  「我想了一下,应该等强子学校放暑假了,把他请到这里来玩几天散散心。
那时候再慢慢跟他讲,先暗示,再说,再出示你的手机录音,一步步来。如果他
信了,照片跟录像就不给他看了,那些东西留着万一打离婚官司时那女人耍赖当
证据使,最好别直接给强子看。强子要实在不信的话,再让他看照片,要是看了
照片不信,再看录像,不到万不得已不放录像。然后不放他回家,刚知道的头几
天肯定是想杀人的,我找几个手下看住他关他几天,让他情绪稳定下来再放他走
,律师什么的我去帮他请,法院那边我也去打招呼。」军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唉,也只能这么着了。」 我觉得军子的安排很合理。说完,我又点了一
支烟。

  就这一会儿功夫,就抽了一整包烟,军子又开了一盒中华。操,这事闹的,
我俩都在这开抽烟比赛了。

  沉默了半天,我长长吐了一口烟,接着问军子:「怎么惩罚那贱货跟她的奸
夫?

  光强子跟她离婚太便宜她了,丫骗了强子这么长时间,妈的不治治她我实在
咽不下这口气。」

  说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把这贱货用硫酸毁容,把那奸
夫阉了,再挑了他的脚筋。这事军子应该能办得到。但是,又想到她当年是我的
梦中情人和YY对象,忍了忍,没说出来。

  说实话,到了这一步,我都后悔我那天看到强子老婆偷情了。真他妈的倒霉
,干吗要让我碰上?我要是不知道该多好,这事不一定得闹多大呢,弄不好还得
出人命。唉,碰上这么淫邪下贱的婆娘,强子这个家庭注定是要家破人亡了。

  一边抽烟,我一边禁不住想:妈的,军子当年跟我说的话一点没错:这是个
淫荡的世界,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只是,守着死鱼当宅男的我,以前是不识庐
山真面目。我搞不懂的是,为什么婚外恋成了时尚?而社会对其的宽容度也不断
增加?以前那叫通奸,带有明显的贬义;现在则成了婚外恋、婚外情,变成中性
了。

  究竟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在我看来,婚外恋对受害人一方的伤害是非常大的,无论怎样都算是一种严
重的不道德行为。我以往定下的「不上已婚」的戒条,就是害怕成为不道德者。
我虽然不算什么谦谦君子,但确实也不想成为淫人妻者。以前上过的女人里,A
是离异多年;C也是离异,后来娶回来做了老婆;D在复婚后我在没有跟她有过
性交往;只有到E有些犯规,但那是她自己都不说是未婚还是已婚,我算是打了
一个擦边球。但是,假如她明白地告诉我她是已婚的,那我大概就不会上她。

  问题是现在社会风向变了,淫人妻者竟然可以招摇过市了,甚至成了拿来炫
耀的资本,那他妈的有点太过分了。古话说「财生冤仇,奸出人命」,因为财产
纠纷会导致互相仇恨,但因为奸情往往会生出人命官司来。我向来觉得,要是你
跟老公或者老婆过不下去了,就利索点各奔东西,谁他妈的也别耽误谁;别一边
装模作样,继续耗对方、骗对方、耍对方,一边到外边偷人,不道德就甭说了,
关键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奸情败落的那天,往往会生出不可预见的后果来。

  以前我碰到性冷淡前妻,宁可守着死鱼打飞机,也不会去偷鸡摸狗;实在守
不下去了,那就一脚踹了死鱼,再干干净净地去开始寻找合适的人。只要我和你
是夫妻,我就以诚待你;要是我认为我被你耍了,我也不会以牙还牙耍你,而是
跟你撒由那拉。我和我前妻之所以过不下去了,决定性的原因倒不是她的那些毛
病,而是我对她失去了信任。我也好色,也花,但好色得讲原则,花也要讲道德


  当然,我是个具有完美主义倾向的人,对自己一向吹毛求疵,力求不留任何
忏悔空间。像这样特质的人,其实也不多。军子跟我的处事方式不一样,他也花
,但是他花到了明处,他并不向他老婆隐瞒自己玩女秘书的事实,而他老婆也接
受。

  不管他老婆接受是宽容的、大度的,还是无奈的、违心的,但至少军子履行
了告知义务,对方是有知情权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这就不是骗,不违背忠诚原
则。

  无论有没有爱情,婚姻以忠诚为第一原则。既然你签下那张婚约,承诺忠诚
于对方,你就必须担负起这个义务。成年人,你必须为自己的承诺负责。如果你
跟对方不适合,过不下去,那么你可以考虑解除这张婚约。如果你不想解除这婚
约,却又觉得对方某些地方无法满足你的需要,那么你可以告知对方,在婚约中
增加附加条款。这都不违背忠诚原则。但你要是玩欺骗、玩背叛,那就是狗娘养
的。

  我最鄙视的,就是夫妻之间的欺骗;最憎恨的,就是把一个真诚爱你为你付
出的人当傻子愚弄;最害怕的,就是连夫妻之间都要尔虞我诈。

  所以,算强子老婆倒霉,她遇到我和军子,这两个把忠诚看作婚姻的第一原
则、对婚姻中的欺骗恨得咬牙切齿的人,那她算是撞枪口上了。我俩不整她个死
去活来,是决不会罢手的。

  军子仍旧面无表情,靠在沙发上狠狠地连抽了几口烟,又吐出来,接着掐灭
了烟头,仿佛下了决心一样,说道:「到时候听强子的意见吧,他想让那俩狗男
女怎么死,我就让他们怎么死。他要是不忍心那贱货,我没什么可说的,但那个
姓孙的孙子,必须死。」

  虽然我也很恨那对奸夫淫妇,但听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别真的出人命吧,
军子该不用黑社会……顿时我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劝说:「军子,这你可得慎重
,你别忘了袁家兄弟那事儿。」

  军子依旧面无表情,回答道:「放心吧守杰,我从来不做冒风险的事儿,把
我惹毛了,我就是杀人也不会见血。不过,我说要让姓孙的死,不是真的整死他
,而是费费劲,想办法让他关个十年八年的,让丫牢底坐穿,过了退休年龄再出
来,让丫一无所有。那个姓孙的我认识,以前开发项目贷款时打过交道,贪着哪
,给他整出点事儿,那他妈的易如反掌。」

  听他这么解释,我稍微舒了一口气,也掐灭了烟,自言自语道:「嗯,这还
差不多,现在只等着强子放暑假了……」

  好容易熬到强放暑假,根据军子的安排,他被请到军子的别墅里「放松几天
」。

  被繁重的教务和家务压了一个学期的强子,也感到自己有些疲倦,就欣然应
允。

  本想带孩子来,可是军子说:「你他妈的真是个劳累命,连放松都不会啊?
让你放松你就放松,带个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你还放松个屁啊?反正就几天,先
让孩子到他奶奶或者姥姥家待几天呗。」

  强子一听,觉得也是,就把孩子送到了爷爷奶奶家。他老婆一听强子要出去
玩几天,更是求之不得,这样她就可以尽情地被那姓孙的变态玩了。

  星期五晚上,在和E女在野外激情完毕把她送回去之后,我连夜驱车来到军
子的别墅。军子,强子,我,外加军子一个马仔,几个人先搓了一会麻将。

  强子平时不打麻将的,但三个大男人也想不出玩什么。搞女人吧,强子不搞
,我搞是搞,但不搞鸡,不搞不认识的。运动吧,军子强子都不爱运动。打高尔
夫吧,我和强子都不会,而天又黑了。想了一圈,就只剩下搓麻将了。问题是搓
麻将不带彩那他妈也没劲,平时一本正经百毒不沾的强子更是觉得无聊。勉强玩
了两局,觉得没意思,就说聊会得了。

  军子说:「也行。」然后示意马仔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军子,强子和我三个人。军子点了一支烟抽着,看着我,意思
是,怎么着,你先开口还是我先开口?我想了一下,还是我先开口吧。

  「强子,最近你跟你媳妇关系咋样?」我也抽了一支烟,问道,表情很严肃


  「你们这是干吗啊?前几天军子也问了一回,今个儿轮到你问了,你俩小子
怎么了,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忽然喜欢扒墙头,关心起我的家庭生活来了?」强
子被我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

  「这样,强子。」军子开口了,大概是觉得有些犯难,说话吞吞吐吐的:「
有件事呢,想跟你说说。啊,不是很大的事,啊,你别太着急,啊。这事呢,咳
咳,该怎么说呢?守杰啊,那天跟他女朋友去三里屯一酒吧玩,啊,看见你媳妇
呢,跟一个男的……啊,喝咖啡。」

  「喝咖啡怎么啦?」强子还是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我也常喝咖啡啊。」

  「呃……」我也觉着这事真不好开口,说话前先「呃」了一声:「你记不记
得有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问嫂子在不在家?你问我找嫂子干吗,我说要办张银
行卡。还记得吗?」

  「哦,记得,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吧。」强子想起来了:「怎么啦?」

  「就是那次。」我连忙循序渐进地推进话题:「喝咖啡倒没啥事,问题是呢
,她是跟你说晚上加班了,其实不是,是跟人喝咖啡了。」

  「操,你俩小子,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小题大做了吧。」强子刚才被我们
的神秘兮兮弄得有点紧绷的神情变得舒缓了:「加班累了,出来喝口咖啡透口气
,也正常嘛。」

  军子又看着我,意思是:这小子不开窍,你丫继续。

  「呃……」我顿了顿,问道:「那天晚上嫂子几点回的家?」

  「记不起来了,反正她回家时我都不知道,带儿子睡了。」强子继续回忆。

  「你一般几点睡觉?」我接着问。

  「一般九点半哄儿子睡觉,然后起来拖拖地什么的,再看会球赛,上床一般
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强子回答道。

  「那天晚上我是九点给你打的电话,也就是说,等你十二点上床时你媳妇仍
然没回来。几点回来的你不知道,也许是一点,也许是两点,对吧?」

  「对……」强子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妙,但依旧为那个贱人辩护:「你们别想
歪了,她们银行加班到很晚那是常有的事,有帐做不平就不能走。」

  「我了解银行。」军子插了一句:「有帐做不平的是会计和储蓄,对公业务
那块不存在帐不帐的问题。」

  「你俩什么意思啊?嗯?」强子越发觉得奇怪,但猜到我们怀疑他老婆出去
胡混了,就继续辩护说:「你俩少操扯淡心,我媳妇她不是那样人,再说她身体
一直不好。」

  我心想:强子啊,那是人家在你面前身体不好,在那姓孙的面前,身体好着
呢,都能伸进去一只手呢。想到这里,我觉得不给他点口味重的,他怕是不开窍
了。

  于是我狠了狠心,说:「你知道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时,就是刚进咖啡厅
里,看到你媳妇跟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搂在一起接吻。我当时觉得像她,但又不
敢确认,怕看走眼喽,赶紧给你打个电话。你以为我是真的要办银行卡啊,不是
,我只是确认一下她在不在家。」

  「那……那也不一定是她啊,天下长得像的人忒多了,再说酒吧里那灯光,
你能看仔细喽?」强子依旧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

  军子又换了一支烟,看着我,意思是,该出示录音了。

  我领会了他的意思,说道:「问题是,我给你打了电话后,你立即给你媳妇
挂了个电话对吧?」

  「对啊,你不是说你挺急吗?」

  「那电话我录音了。」

  「你录音了?」

  「对,我就跟她背靠背坐着,录了,手机录的。」

  「啊!」强子一下子瞠目结舌,失神落魄地半天合不上嘴。

  「呃……强子,这事呢,我们也挺遗憾的,但是作为哥们,我们得给你提个
醒,你媳妇八成是在外边有人了。」军子又插了一句话。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孩子他妈对我挺好的啊?」强子依旧不想相信


  当人们遇到灾难的时候,第一反应往往不是恐惧,而是难以置信。人们会拼
命地找理由说服自己:不是这样,这不是真的。当年我和后妻出车祸时,看到她
在雨地里躺着,我就不敢相信,宁可不相信。后来直到我住院时,有人来看我,
向我哀悼后妻的去世,我也都不信,觉得他们肯定是合伙骗我。现在的强子,跟
我当年一个处境。

  「对你挺好?」军子被强子的执迷不悟激怒了:「你他妈的被人耍了!成天
不着家让你做饭带孩子那是对你好?丫大半年不让你碰是对你好?你以为丫真的
有病啊?丫是有人!」

  「我不信,我不信,你俩这玩笑开过了。」强子仍旧在顽强地自欺:「守杰
你不是录音了吗,给我听听。」

  我迟疑地看着军子,军子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放呗,这小子不见棺材不
落泪。

  我只好掏出手机,调到放音状态。

  先是几声「笃笃」的轻响,那是我从卫生间往座位上走的声音,嘈杂,夹着
我的呼吸声,然后一个模糊的女音响起:嘘,我老公来电话了。接下来声音变得
清晰了一点,因为那娘们提高了声音。

  「哦,强子啊,啊,我还在加班呢,没有呢,今晚上可能会很晚,起码得半
夜。你别等我了,自己睡吧,啊。我们不是常这样加班嘛,又不是第一次了。什
么?想办金卡?哦,那没问题啊,明天让他来找我吧。太好了,正好帮我完成任
务。诶,你动员你那帮哥们一下,都让来我这办卡,特别是军子,要是把他拉来
我以后天天都可以睡大觉了。啊,好,我不跟冬冬说话了,让他早点睡吧,替我
亲一下他。好,拜拜。」

  强子的脸顿时变得刷白,又变红,变紫,最后又变白,腮帮子也因牙齿用力
咬合而咬肌外鼓,喉结上下滚动着。我放完录音,收起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这肯定弄错了,这不是她,肯定是什么巧合。」强子嘴里虽然这么说
,但他的表情告诉我们,他已经相信了。

  「有这么巧的事吗?」军子又换了一支烟。自从这事之后,我和军子都没少
抽烟。军子吐了一口烟,接着说:「守杰看到她像你媳妇,而且这个像你媳妇的
人的老公也叫强子,丫也是银行的,同样要帮人办卡,还有一个跟你儿子一样名
字的冬冬。你自己算算……」

  强子没有再反驳,也没有跟电影上似的双手抓住头发把头埋在桌子上,而是
就那么愣着,不说话。良久,才说:「给我一支烟。」

  强子从来不抽烟的,这时要烟,说明他在拼命控制情绪。抽了几口,咳了几
声,这才开口说话:「光录音不能说明什么吧,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军子又看了看我,眉毛扬了扬,意思是说,看看,这小子执迷不悟到死了,
是不是得出示照片了?我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出示吧。

  军子返回了楼上,从保险柜里拿出了几张照片。不是全部,随便拿了几张,
都是长焦镜头拍的,有在车里接吻的,有在宾馆门前搂抱的,还有一张,是在公
园的树丛里摸胸的。还有一张,是我从录像上搞的截图,不太刺激但能说明问题
的那种。截图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是谁,在干什么。军子提供的照片照的实
在太清楚了,毫无疑问是那种专门拍体育比赛和野生动物的大炮筒弄出来的,远
到那对狗男女一无所知,却清晰到连头发丝都看得清楚。

  强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军子拍了拍他的后背,把照片收起来,安慰说:「
这种事啊,现在也常见,啊,别太当成回事了。这个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但
是别太激动,啊,有事儿呢,咱们哥们商量着办。这事现在只有咱们哥仨知道,
你看我跟守杰,我俩都不会说出去。怎么做决定,那是你的事儿,我们不强迫你
,但千万千万不能感情用事。」

  说完,军子又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也说两句。

  我会意地对强子说道:「是啊强子,这事我遇着也是意外。当然让人怄心,
不过呢,现在婚外恋第三者多着呢,十对夫妻咱不说有八对,起码也得有三四对
。没什么,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千万别太激动喽,啊,这事我跟军子都帮你扛
着。

  过得下去就凑合过,过不下去就离婚,啊,别激动,啊,再怎么说,也是个
正常现象,你看军子不就是嘛,他这些年在外边搞了多少女人,嫂子还不是没啥
反应,也还不是过得挺好。」

  军子在对面听着,瞪了我一眼,意思是:操,你他妈要劝就劝,你损我干吗


  「嘿嘿,对,守杰说得对,这事本来都跟喝口凉水似的。」军子脸上换了笑
的表情自我解嘲:「你嫂子啊,就是心量宽,我呢还不是挺感激她的。这事,说
大就大说小就小,得看你心眼多大,心眼大,那就小事一桩;心眼小,那就天大
的事儿。你呀,想离婚就离婚,不想离婚还不是可以凑合着过。到时候跟她谈谈
,让她收心,也没准就过去了。不是说有个什么七年之痒吗,好多人那时候都会
遇到危机,挺挺,总是要过去的。离了也没啥了不起啊,你看守杰,丫七年之痒
就没熬过去,这不是离了嘛,也过得挺滋润,后来找了小C,那品性好的没得说
,只是守杰那小子一辈子净干缺德事,不积德,福根浅,没那造化。你要真离了
婚,肯定能找一更好的。千万别犯浑,犯不着。你要是离了婚,凭你这条件,再
找的肯定不比守杰这小子差。」

  妈的,军子这小子竟然立马还我一拳。操,本来我是痛失爱妻就够不幸了,
这时候他还取笑我!只是现在,俗话说,要帮就帮最困难的同志,现在最困难的
同志已经不是我李守杰了。想到这里,我回瞪了军子一眼,也就不说什么了。

  强子依旧不说话,眼神凝固在桌面的麻将上。军子一看,得,得限制他的人
身自由了。不管怎么样,先把他关几天再说。

  尽管军子和我早就做好准备,一旦强子发疯要自残什么的我们就死死按住他
,门外的马仔也都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准备随时破门而入,但强子没有跟我们
预想得那样抓狂,而是很听话地在军子别墅里住了几天,只是每天精神恍惚,一
根接一根抽烟。以前他是不抽的,这次算是真的染上烟瘾了。

  军子安排马仔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把屋里一切能弄出血来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军子上班自由,办公室都挪到别墅了,有事情通过电话和网络解决。那些天我
倒是辛苦了,把跟E女的约会改成隔天一次,每隔一天就往军子别墅跑一次,天
天劝说强子。但无论怎么劝,他就是不说一句话。

  强子这人性格温和,但这次非同寻常,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些。说实话,我们
宁可让他在军子这里抓狂一个礼拜,把气撒了。眼见他不抓狂,心里反而没底了
。军子当时打算,要是实在不行,就把他关一个暑假。为了安全起见,连强子的
手机都收缴了,座机也拔了线。军子主动给强子父母挂了个电话,说现在强子跟
他在外边旅游,得过些日子才回来。

  头两天,那贱女人只来过一次电话,是军子接的,军子跟他说,强子身体有
些不适,大概是教学压力累的,多让他休养几天,这几天就别打扰他了。那贱货
问,现在强子怎么不接电话?军子说,他出去学习打高尔夫去了,要不他回来让
他给你回一个?那女人说,不必了,他在你那我就放心了。什么时候回来提前给
我说一声。军子说,好,没问题。

  之后那女人再没来过电话,对自己老公没有爱的女人,是不会真正关心老公
的死活的。真正有爱的,哪怕是打了个电话没找到人,都会为老公担忧牵挂,就
像当年后妻对我那样。

  熬了一个星期,强子终于哭了。大哭一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不吃不
喝,一阵阵地哭。我接到军子电话,赶紧向老板请了假赶到,本来还想敲门进去
劝劝,军子在一边摆头,说:「算了,让他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强子房间里有监视录像,军子跟守在监控屏幕前的马仔交待了一声:「你小
子给我看好了,他要是出什么事,拿你是问。」

  晚饭时候,强子总算出来了。大伙一起到会所餐厅吃饭,找了个包间。强子
红着眼睛,勉强吃了几口,突然在我俩面前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说:「我什么
地方对不住她了啊?结婚这么多年,她说自己工作忙,家里事情我都干了,孩子
我也带了,钱全交给她了,她生孩子生病什么的我都陪着,寸步不离啊,我怎么
就对不住她了?她怎么就这么对我呢?我们还有个孩子呢,就是不稀罕我,她怎
么就不为孩子想想呢……」

  说完,强子双手抱着头,趴到了桌子上,不停地用手揪着头发,压抑着自己
的号哭声,肩膀一耸一耸。

  军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当
年后妻对我分析的七十年代人的两种分化,也就拿出来现学现卖劝他。

  我把自己的椅子拉到强子面前,说:「强子,这事啊,不是你对不住她,是
她对不住你。但也不能全怪她,要怪就怪这个社会。以前我跟我前妻,你说我做
的差吗?一点不差,可是她怎么对我?她倒不是婚外恋,但丫是性冷淡啊,她要
不是性冷淡,百分之百搞婚外恋。为什么啊,因为咱们这群七〇后,从小受理想
主义教育,大了受拜金主义熏陶,你,我,咱们成长环境单纯,在自我牺牲精神
形成后,没受到社会的污染,所以咱们成了奉献者,奉献成了一种习惯;有些人
,比如你媳妇,我前妻,她们不一样,她们被拜金主义熏黑了,不但熏黑了,而
且因为彻底颠覆了以往的理想主义教育,反而成为最拜物,最拜金,最没有道德
标准的一群人,成了索取者,压榨者,压榨成了习惯。」

  强子依旧没有抬起头来,我看了看他,忽然特别想抽烟,就跟军子要了一根
烟点上,继续说道:

  「所以,无论你对她多好,无论我对她多好,她们心里是不感激的,她们没
有感恩概念。她们只知道索取,甚至觉得咱们做得远远不够,她们没有道德底线
,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知以何为荣,不知以何为耻,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
来。

  咱们越是当好男人在家忙这忙那,她们还越发看不起我们。虽然她们自己好
吃懒做,但她们又拜金呀,恨我们不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所以,我们再好,再
本分,再任劳任怨,也只能是她们眼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丁奴仆,我们的劳
累却让她们自己有闲暇跑出去爱惜自己的羽毛,那就更看不上咱们了,就去跟有
权有钱的人下贱。在我们面前是牛逼的,但丫在那帮人面前是自卑的,所以心甘
情愿做人家的玩物。为啥,为了钱,为了权势,哪怕人家到底并不打算给她钱,
给她权势,她们也飞蛾扑火一样前仆后继。为啥,拜金拜物啊,她们不拜人。哪
怕这只是挂在驴眼前的稻草,丫们也以为自己能吃着。」

  说到这里,我看了一眼军子,军子一边抽烟一边直翻白眼,他肯定想到他的
那些玩偶们了,他玩的就是这种女人的这种心态。女人要都没有这种心态的话,
他也就没啥可玩了。

  然后,我接着说:「她们也是依赖我们的,所以她们不想离婚,但你别把丫
对你的依赖,当成是丫爱你。不是,寄生虫还依赖宿主呢,宿主死了寄生虫也得
死,但你说寄生虫爱宿主吗?所以我说,这事不全怪丫,丫不是好东西这是肯定
的,但造成丫不是好东西的原因,一部分归结于社会。我当年之所以踹了我前妻
,就是因为觉得,哪怕我这奉献者累死,我前妻也不会满足,所以只有舍弃了,
哪怕有了女儿,也只有把这寄生虫给Delete掉了,否则早晚得被丫折磨死
。当然,这么多年过来,下这个决心我心里也疼。特别是那个家是我一手创造和
建设的,我对它寄予了多大希望啊,倾注了多大心血,自己毁了它,那心里生疼
生疼的。但这他妈的跟炒股一个理儿,你丫要是投入大价钱买了一垃圾股,被套
了,要是不早点割肉,越套你就越深,最后丫ST,退市,让你倾家荡产血本无
归。

  当然,这事你得自己拿主意,我跟军子只是让你看到真相,最后的选择你自
己做。」

  军子把烟灰往桌上一弹,连连点头称是,说:「守杰说的对啊,太精辟了,
太他妈精辟了。我说怎么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过了好多年的夫妻,最后让人意
想不到地劳燕分飞呢?原来是这个原因。守杰分析得有理,这事当然挺气人,但
是并不是一个人这么着。守杰也一样啊,很多人也一样啊。所以你啊还是得冷静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分,没啥了不起的不是?一个大男人不能让这点事压垮了
。你想怎么出气,守杰跟我帮你,要丫毁容就毁容,要丫车祸就车祸,全听你的
。只是你别自己动手,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儿子可怎么办?」

  我立刻紧张地盯着军子,怎么又准备下黑手了呢?军子冲我使了个眼色,意
思是就先这么糊弄他,稳住了再说。

  强子止住了哭泣,抬起头,停了一下,说道:「事到如今,那也只有离婚了
。只是,我也不想怎么着她,毕竟做了八九年夫妻,实在不稀罕我就离了吧,孩
子给我就成,房子,钱,全给她算了。」

  我一听就来气了,禁不住火冒三丈,说:「强子你他妈的怎么这么窝囊啊?
嗯?

  孩子当然归你,归了丫那他妈的不得废了,问题是房子钱凭啥给丫啊?嗯?
你他妈又不欠丫什么,你都给了丫,你靠啥养活孩子?仗义不是这么个仗义法,
对好人仗义,对恶人决不能仗义,对恶人仗义那是纵恶你知道不?你他妈没想要
丫的贱命够对得住她了。」

  军子示意我打住,又拍着强子的肩膀说:「强子,行,你够个爷们。但现在
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啊,这事过错方在她。你对她有感情这我能理解,但是离
婚啊,也要图个公平,更何况还有孩子得养活呢。所以呀,我看争取一个公平就
行了,让步不能过了,过了也不够爷们。当爷们得仗义那是不假,但不能仗义到
窝囊。守杰他说得在理,而且你就是让步了,把房子钱全给了她,以她那德性,
会感激你?你做梦吧。被耍一次就够了,耍多了那就让人看笑话了。」

  强子又抽上一支烟,沉默了一会儿,说:「行,我听你们的。」

  看到强子情绪稳定了,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和军子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为了
以防万一,又扣留强子住了几天,直到他表现得正常了,能吃能喝能玩了。

  为了让强子找点心里平衡,军子从艺校花大价钱找来一个美女陪他过夜。起
初强子不干,但抵抗了两天还是从了。强子不知道军子在房间里装了监控录像,
打炮时我跟军子都在监控室看着哪。

  看着强子粗暴地把那女的按着猛操,军子冲我撇撇嘴,说:「没事了,这小
子不会杀人了。」

  我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军子答道:「激情杀人的,都是心理不平衡导致失去理智,丫这下也操了别
的女人了,心理平衡了,还杀人干吗?」

  强子最终离婚了。离婚时,强子还给那女的保留了面子,没有直接戳穿她,
只提出性格不合。谁知那贱货以为强子还不知道她的那些肮脏事,态度很凶,反
而倒打一耙说肯定是强子花心了。强子一怒之下,动手了,把她揍得鼻青脸肿的
。那女人聪明着呢,一看强子发疯了,马上光棍不吃眼前亏,没有再来硬碰硬,
而是哭哭啼啼耍弱势,耍温柔,求饶,让强子又心软了,也就没继续打。

  后来知道这事时我跟军子都吓了一跳,心想如果那女的跟我前妻一样死横脾
气,继续硬下去,没准会刺激强子再次失去理智动刀子,那我俩就得后悔一辈子
了。

  男人出轨,尚有可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女人出轨,那一定是连心都不在汉
了。

  果然,那女的示弱是假,求利是真,随即竟然以家庭暴力为由,自己先请了
离婚律师,到单位要找强子谈谈,开出了一个离谱价码:孩子房子全归她,每个
月强子得用一半的工资支付生活费,赔偿家庭暴力带来的身心伤害二十万元人民
币,否则上法院,找妇联。一句话,净身出户,还倒背二十万债务。相比我前妻
离婚前提出的条件来,强子老婆还算厚道的。至少,她只给强子准备了二十万债
务,而我前妻给我准备了二百万。

  强子见是这样,就让军子过来。军子带了两个马仔,请那个戴眼镜的穷酸小
律师到外边喝茶,然后把照片拿出来让他过目。看完后,军子对他说:「我这兄
弟是个老实人不假,但要是谁他妈的敢骑在他头上拉屎,那我也不会放过他。」

  小律师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军子后边那两个足足有一米九高的肌肉马仔,
自忖这官司大概很难打赢了,匆忙告辞后再也不露面了。

  然后,军子又让马仔给那女的寄了两张视频截图,信里警告她如果再不老实
,就把这视频照片什么的挂到网上。

  最后协议的结果,强子依旧是够厚道的,要了孩子。儿子从小是被强子带大
的,自然选择了他。房子给了女方,但要女方付给强子补偿50万元。其实强子
这多年挣的钱自己花的很少,全交给女方了;而离婚时女方却说这钱全花光了,
强子也没去追究。实际上,她付给强子的补偿里,很大一部分应该是强子自己的
钱。

  还是那句话:女人要耍起男人来,一点都不感性,是百分之百的理性。

  事情搞妥帖了之后,我跟军子喝酒,军子说:「录像带已经全都销毁了,用
不着了。」

  我听了倒是觉得有些可惜,心想:妈的,那贱货毕竟是俺以前的YY对象,
留下来当A片看着自慰也挺刺激的,还他妈带SM呢。又觉得光掏下面还是不够
来劲,要是有什么捆绑滴蜡灌肠什么的,岂不是更来劲。

  想到这里,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的龌龊,又有点为这次把强子整离婚感到有
些后悔,就说:「唉,这事你说咱俩究竟做得对不对?咱们这样不就把强子的生
活给毁了,还有他作为男人的自尊。或许,一直蒙着他,让他活在幸福的假象里
更好?」

  军子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说:「操,幸福个屁,那女人大半年都不让他
碰她,你觉得强子那叫幸福?更何况,那贱货跟她奸夫寻欢作乐时还那么取笑强
子,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吗?就是不跟强子挑明,那他妈的他得混多惨?被人耍
一次也就罢了,被人耍一辈子那才叫真的惨。做饭带孩子,伺候个贱人出去嘲笑
他,真他妈的没天理了。强子这家伙,老实得有点傻了,太本分了。被人这么玩
,也不知道保护自己,连他妈的出去玩个女人都不会。咱俩要不出头,那谁还能
保护他,谁能还他一个公道?」

  我说:「那也是,那女人太过分了,见过过分的,没见过这么过分的。人跟
人,差别真是大啊,连强子这样的人都被耍成这样,真是老天不长眼。那女人将
来就后悔吧,丫十辈子都遇不上强子这么厚道的男人。」

  军子也叹了口气,说:「唉,大概强子前辈子欠了那贱货的,除了这么解释
还能怎么解释?」

  聊到这里我愤愤不平起来,说:「操,真是便宜了那烂货,他妈的做了那么
大的孽,强子居然一点惩罚都没给丫,还让丫在财产上占了点便宜。要不是强子
在中间拦着,非得把她的照片挂到网上让丫生不如死。」

  军子听了我的话,深深吸了口烟,面无表情地看着吐出来的烟圈,自言自语
道:「堤内损失堤外补吧,出来混,早晚得还上……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听了军子这句话,我也不由得感叹:「是啊,疯了,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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