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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作者:弄玉&龙璇&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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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大局

  一叶扁舟离开楼船,舟上一个白袍男子负着双手,后面跟着两名亲随泛水而
来。他四、五十岁年纪,鬓角华发初生,颔下一丛长须墨染一样乌黑,双目犹如
紫石,神情不怒自威。舰队上林立的军士望着他孤舟驶过都鸦雀无声。

  「这是令尊?」

  程宗扬看看舟上的男子,又看看萧遥逸,嘴里啧啧两声。

  萧遥逸嘟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长得像我娘不行啊?」

  程宗扬同意地点点头,「你娘肯定是个出色的大美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少陵侯。看到那些士卒的眼神,他才明白
萧遥逸哪里来的信心。那些士卒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望着自己的统帅,眼中充满崇
慕和热情。仿佛只要他一个手势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原来萧侯在晋国军
中的威望才是小狐狸最大的本钱。

  萧遥逸哼了一声,望着扁舟的眼睛露出一丝关切,显然萧侯亲自出面在他意
料之外。

  扁舟靠近画舫,舫上的仆从连忙放下舷梯。梯尾还未触到舟上,萧侯一脚踏
出,仿佛踩到虚空中的台阶般悬空升起,接着从容踏在梯上。

  舫上诸人被王茂弘一喝,与桓大司马一道主张废帝的大臣都面露尴尬,讪讪
不敢作声。这时见到白袍男子上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施礼。「萧
侯爷!」

  阁中诸人纷纷迎上去,只有王茂弘、谢太傅、侍中王文度坐着不动,连桓大
司马和周仆射也起身向那男子揖了一礼。

  少陵侯萧道凌踏入精阁,淡淡向众人还礼,然后拱手道:「谢太傅,丞相大
人。」

  「坐吧。」

  王茂弘揉了揉眼睛,慢吞吞道:「萧侯好雅兴,天高云淡,来湖上踏秋。」

  「踏秋不敢。」

  萧侯道:「不过整日睡思昏沉,今日突然兴起,欲寻人对弈一局。」

  谢太傅拿起一柄羽扇慢慢摇着:「不知萧侯欲与谁人对弈?」

  「当然是执棋之人。」

  萧侯旁若无人地走到精阁一角。这边一名门客正与王处仲对弈,盘上黑白混
杂,门客一条大龙被黑棋围杀,局面岌岌可危。见萧侯过来,那门客连忙起身施
礼,垂手退到一边,王处仲却抱着一名美妓注视着棋盘,似乎不知道对面已经换
人。

  萧侯袍袖一拂,盘上百余枚棋子「呼喇」一声被一举清空,却留下星位黑白
相对的四枚座子,宛如刚摆上一样整齐。本来黑白混杂的棋子被他一拂,在盘下
分成两处,黑者纯黑,白者纯白,丝毫不乱。

  王处仲头也不抬地说道:「萧侯既然持白,便请先行。」

  「枯弈无趣,不若赌上些彩头。」

  王处仲怀中白光一闪,那枝莹白的龙牙锥从怀中跳出,「叮」的立在案上。

  萧侯淡淡道:「这点彩头未免太寡,不若将你身边的粉头一并押上。」

  王处仲慢慢抬起头,冷冷道:「江山输你又何妨?讨这粉头,却是休想。」

  座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职位最高的王丞相、谢太傅、桓大司
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都不作声,众人也都知趣地闭上嘴巴。

  王茂弘长叹一声:「四哥,何当如此?」

  王处仲赋闲多年,这时在座的依稀有人想起,王处仲是王茂弘的族兄,年纪
还在王茂弘之上。王茂弘已经是六十许人,可王处仲的外貌却比他年轻二十岁不
止。

  王处仲举觞,扬首饮干,然后抄起龙牙锥在唾壶上击节高歌道:「神龟虽寿,
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铜制的唾壶被龙牙锥击成碎片,苍凉而豪迈的歌声在湖上远远传开。王处仲
一手握着龙牙锥,一手拥着美妓,长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
壮心不已!」

  王处仲长歌不绝,意态豪放,怀中浓妆的美妓扬起脸,露出崇拜而爱慕的眼
神。

  身着白衣的萧侯盘膝坐下,淡淡道:「座中善弈者颇众。驸马此局败北,不
知下场的是太傅,还是丞相大人?」

  谢太傅从容道:「此局谢某只是旁观,萧侯尽可随意。」

  「侍中大人呢?」

  王文度背上露出汗水的痕迹,良久道:「我太原王氏诗书传家,不善弈道。

  萧侯与驸马孰胜孰负,文度观局而已。「

  萧侯紫石般的目光停在王茂弘身上。

  王茂弘似乎苍老许多,满头白发萧然,低叹道:「四哥,何当如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王处仲冷冷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百世,亦复当遗臭万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好!好!好!」

  远处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鼓掌的却是桓大司马:「萧侯!此局不若我与驸
马对弈!」

  「桓兄好意,萧某心领了。」

  萧侯沉声道:「丞相大人?」

  王茂弘不再言语,拿起切肉的炙刀割下衣袍一角,推到王处仲面前。

  王处仲不动声色,向萧侯道:「请!」

  萧侯用食、中二指拈起一枚白子,「砰」的拍在棋盘上,落在正中的天元位
上。

  萧遥逸脸色难看至极,骂道:「妈的!此王爷非彼王爷!原来是琅琊王家的
四爷!」

  程宗扬也大感意外,「是王处仲?真的是他?他有什么实力?」

  「州府兵是他组建的!他手下的荆州兵实力不弱于禁军!」

  萧遥逸沉着脸道:「我说那些人怎么都是荆州口音。王处仲领兵时就擅长水
战。我早该想到,老阉狗敢在宫里对付大小姐,肯定是准备好要动手!只不过让
我抢先一步。」

  萧遥逸紧盯着画舫。后面秦桧向易彪使了个眼色,悄悄把晋帝移到另一条船
上。萧遥逸明知道他们在背后捣鬼,也无暇理会。

  看着天元的白子,王处仲冷冷道:「不过一座空宫,难得萧侯如此热心。孰
不知老子五千言,讲的不过治国以正,用兵以奇!」

  王处仲屈指一弹,一枚黑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点在白角三三位的禁手。

  随着王处仲黑子落下,旁边一个紫脸汉子拿出号角,举起用力吹响。芦苇荡
中随即驶出十余条长舟。

  那些长舟高度只有斗舰的三分之一,用来划船的棹孔几乎紧贴着船沿,上面
的船舱高度不过两尺,两端翘起犹如飞鸟,船体的宽度只能供两人并坐,船身通
体用桐油浸成黑色,外面包着厚厚的水牛皮。

  这些长舟高度、宽度都不能与水师的战舰相比,长度却毫不逊色。细长船身
伸出无数黑沉沉的桨棹,就像一条在湖面划行的蜈松。

  「好舟!」

  萧侯瞥了一眼,「此舟载士不过二百,却有桨棹一百六十枝,操戈而战者不
过二成,如此奇舟,亘古未见,不知何名?」

  王处仲道:「迅疾如飞,漂水如凫。是名飞凫。」

  萧侯拈子老老实实将星位的白角长出,看似笨拙地应了一手,「驸马误矣。

  兵事即国事,当用兵以正,破敌以奇。「

  萧侯身后的亲随挥舞旗号,停在湖心的水师舰队重新响起鼓声,六艘艨艟、
十二艘斗舰、三十余条走舸从两翼分别驶出,迎向飞凫。

  水师摆出堂堂之阵,艨艟在前,斗舰在中,走辆在后,但在接敌时却生出变
化。右翼一艘艨艟首先临敌,放出第一箭的却是紧随其侧的走舸。

  那些小船不断加速,像鸥鸟一样驶过艨艟、斗舰。最前面一艘走舸上,一名
士卒弯弓朝飞凫射去。飞凫船体狭窄,在起浮不定的水上更不易射中,但那士卒
一箭射出正中船首彩绘的雀眼。水师士气大振,鼓声越发雄壮有力。

  芦苇荡中驶出的飞凫只有十二条,每三条为一组,静默地在湖上行驶;距离
最前面的走舸只有四五丈时,领先的飞凫突然转向,将船身横过来对着疾驶的走
舸。

  「绷」的一声闷响,飞凫船舱的圆孔中飞出一枝长弩。弩首状如巨斧,弩杆
却极短,就像一柄大斧重重劈上走舸。被击中的走舸摇晃一下,船体裂开一道缝
隙。

  走舸的士卒都是从军五年以上,至少经历过一次战斗的老兵。见状立刻擂鼓
加速,赶在沉船之前登上敌舟。舵手用力扳动尾舵,将直行的走舸也横过来,调
整成易于士卒登舟的角度。

  走舸与飞凫迅速接近,在船体相邻丈许时,两船已经平行。走舸的士卒拉出
钩梯,准备钩住敌舰,登舟肉搏。

  忽然飞凫邻近走舸一侧的桨棹放弃划水,桨手齐喝一声,一半用棹桨撑住靠
近的走舾船身,另一半同时击出,拍打走舸的桨棹。这时才看出飞凫的桨棹呈现
出黑沉沉的色泽,是因为在容易折断的部位都包着精炼的镔铁。

  飞凫一侧桨棹就有八十枝,走舸一侧只有十五枝桨,两船相遇高下立判。几
乎是第一轮攻击,走舸一侧的桨棹便尽数折断,船体更被飞凫伸出的桨棹推得倾
斜。舸上的士卒纷纷攀紧船栏稳住身体,这时飞凫船舱的矛穴、射孔中弩矢齐飞,
在不到一丈的距离内朝舾上的士卒射去。

  走舸上射出第一箭的弓手用脚蹬住船沿,两手张弓瞄向敌舟。但飞凫船体完
全封闭,军士和桨手都躲在舱内,只有箭孔中疾射出的弩矢。

  走舾属于轻舟,船体重量不及飞凫三分之一,近距离的对射中不住有士卒中
箭落水,更加剧船体的偏移。脚下的船体被桨棹顶起,慢慢向一侧倒去,那名弓
手拼命拉弓朝箭孔射去,接着船体倾覆过来。弓手在落水的刹那竭力一蹬,躲开
船体的重压,忽然背后一阵剧痛,被一枝弩箭射穿肩胛,无力地朝水底沉去。直
到这时他仍未看见任何一名敌人的面孔。

  后面一艘斗舰直逼过来,利用自己方正坚实的船头,朝飞凫拦腰撞去。

  飞凫一侧桨棹收起,灵巧地一转,避开斗舰的撞击,与斗舰并肩而行。斗舰
虽然是二百人的大舰,桨数却远远不及飞凫。很快,斗舰内侧的桨棹同样被飞凫
的铁桨击断。

  舰船失去一侧动力,再举桨划水只能在湖上打转,不得不停止划动。

  斗舰的戈手纷纷挺出长戈,试图钩住飞凫。但飞凫表面蒙着结实的水牛皮,
急切间难以撕开。

  两条走舸冲过来拦在飞凫前方,配合斗舰的攻击。飞凫一侧桨棹抬起,另一
侧的桨棹奋力击水,转向闪避。趁飞凫航速略慢,斗舰的戈手用长戈刺进飞凫舱
身的穴孔,^^更有十几名勇悍的士卒咬住短刀,跳上飞凫船身。

  飞凫狭窄的矛穴中伸出数枝长矛,朝无法防御的斗舰戈手攒刺。不多时,钩
住穴孔的戈手便被刺杀殆尽,剩下的也扔下长戈朝后躲避。飞凫甩开只能打转的
斗舰,迅速脱离,但船体也被十余名士卒攀上。

  由于飞凫船舱完全封闭,攀到舱上的水师士卒只能用力砍开牛皮、舱篷,同
时飞凫中的军士也无法出舱。至于矛穴射孔都开在船体一侧,更难以攻击船顶的
敌人。

  后面一艘飞凫加速驶来,与前船擦肩而过。已经绞紧弦的弩弓从飞凫射孔伸
出,攀在舱上的士卒惨叫着被背后袭来的劲弩刺穿身体,一一坠入水中,鲜血顿
时染红清澈的湖面。

  萧侯的白角被黑棋侵入,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黑棋着法诡异而凶狠,由三三
位禁手打入,在白角辗转腾挪,大有掏空白角之势,将以奇用兵的诡诈之道发挥
得淋漓尽致。

  居于劣势的走舸不再强攻飞凫,转而寻找敌舰的空隙,利用速度打乱那些飞
凫的阵型。另两艘斗舰同时逼来,左右夹住最前面一条飞凫。

  王处仲冷笑道:「萧侯故技重施,不怕重蹈覆辙吗?」

  萧侯淡淡道:「只怕驸马技穷。」

  说着萧侯白子一个小尖,顶在黑棋隙处。

  藏在芦苇荡中的飞凫都是王处仲的精锐私军。晋国水道纵横,水军才是决胜
最重要的砝码。这支飞凫军是王处仲一手打造,针对晋国水师的舰船训练多年。

  斗舰一接近立刻矢石齐飞,攻击舰上的士卒,同时桨棹齐举,利用特制的铁
桨全力打击对方的桨棹。

  内湖水军争战,风力对船只的影响有限,而船帆更易被敌军火箭攻击,因此
大多数舰船都没有张帆,全靠桨棹操控行驶。一旦桨棹折断就等于丧失战斗力。

  飞凫的桨手与军士的比例是四比一,这样畸形的比例却将桨棹威力发挥到极
致。

  两艘斗舰的桨手奋力操桨,从两面夹攻飞凫。飞凫放开一侧的对手,全力攻
击另一侧的斗舰。那艘斗舰小心地保持距离,避免桨棹被飞凫铁桨击断,但拉开
距离的同时,舰上戈手全无用武之地。飞凫舱体封闭,外覆牛皮,只用狭小的矛
穴射孔向外攻击,斗舰上的弓手对飞凫的伤害微乎其微。

  在湖上追逐里许之后,两艘斗舰渐渐慢了下来。毕竟斗舰只有六十名桨手,
而飞凫的桨手足有一百六十人之多。飞凫收回一半桨棹,减慢速度,让桨手保持
体力,同时利用船上的弓弩射杀斗舰暴露的士卒。

  右侧的斗舰猛地一顿,桨手反向击水,由前驶转为逆行。飞凫在惯性下向前
冲出半个船身。就在这时,飞凫上的军士们看到令人恐惧的一幕。斗舰背后,一
条船首尖挑的艨艟以极快的速度破浪而来,犀角般的船首正对着飞凫的舰体。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飞凫在湖上确实占尽优势,一对一,甚至一对二,水师
的斗舰、走舸只有挨打的份,换成结构相差不大的艨艟也强不了多少。

  但水师也不是傻瓜,他们立刻改变战术,利用一条斗舰做掩护遮挡飞凫的视
线,在飞凫进入位置后突然减速,露出后面直冲过来的艨艟。

  封闭在飞凫舱内的桨手听到指挥官惶急的大吼:「右列停桨!左列全速!舵
手右转!」

  上层的攻击舱内,几名什长嘶叫着:「举矛!举矛!」

  棹孔透入的阳光被一片阴影迅速遮住,一名奋力操桨的棹手抬起头,惊恐地
看着一支犀牛角般的铁角从棹孔上方飞过,接着飞凫坚固的船体发出一声碎裂震
响,被桐油浸过的舱板猛然凹陷过来,湖水带着折断的长矛涌进船舱;紧挨着他
的一名同伴来不及呼叫,就被包着铁皮的船首碾碎。

  艨艟船速极快,飞凫竭力调整航向,但狭长的船体来不及转弯就被艨艟巨犀
般的冲角狠狠撞上。再结实的船只被艨艟冲角撞上也免不了破损,何况飞凫为了
机动性能,收拢船体的宽度。

  木屑纷飞间,整条飞凫被撞成两段,装着斧矢的巨弩、混乱的桨手与军士从
断口飞出,又被艨艟坚固的舰身碾进水底。

  艨艟驰过飞凫断裂的船体,扬长而去。船尾的巨弩转动着,瞄向后方一条飞
凫。伴随着隆隆的战鼓声,一名军士调整好方位,迅速做了个手势。后面那个膀
大腰圆的军士挥起重锤,砸下牵弦的木楔。

  比长矛还要夸张的弩矢呼啸而出,从飞凫舱顶射入,射杀一名军士和两名桨
手之后,在吃水线以下的船体透出尺许。

  飞凫没有作声,沉默地从同伴断裂的船体间穿过,狼一样尾随横冲直撞的艨
艟。

  艨艟船尾的巨弩不断发射,飞凫两侧一百六十枝桨棹像蝶蚣一样划着水在湖
上疾驶,迅速拉近距离,使艨艟架在船尾高处的巨弩失去射击角度。

  在接近艨艟的一刹那,飞凫的矛穴刺出数枝锋利的铁铲,像狼牙一样咬在艨
艟舰体上。飞凫船体极矮,艨艟居高临下,本来易于攻击,但两船接近之后,艨
艟的攻击孔比飞凫的船体高出数尺,只能向下攻击飞凫坚固的船篷,而飞凫攻击
孔几乎和艨艟的棹孔平行。

  飞凫伸出的铁铲撕开艨艟舰体的生牛皮,然后朝裸露的木料泼上火油。飞凫
十余个箭孔同时闪起火光,接着火箭流星般飞出,艨艟舰体立刻燃起一排火焰。

  飞凫不再理会着火的艨艟,减速、摆舵、转向,一气呵成,同时将旁边一艘
走舸撞得倾斜过去。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惊愕。

  忽然旁边响起一声怒喝:「艨艟上的指挥官是谁?如此无能之徒,立刻斩了
他的脑袋!」

  吴三桂是骑战的行家,对水战是彻底外行,这话只能听着。秦桧道:「艨艟
亦属尽力,奈何敌舰来去如风,防不胜防。」

  云丹琉道:「艨艟船坚弩强,正该与敌舟正面交锋。破敌一舟便即远扬,以
往并无不妥,但此时敌舰船速是它两倍以上仍墨守成规,将船尾让给敌人。指挥
者全无应变之道,死有余辜!」

  程宗扬心道:有种你去打啊。瞧瞧云丹琉的刀,没敢说出来,但脸上表情却
被云丹琉看得一清二楚,那丫头美目顿时寒光大盛。

  程宗扬打了个寒噤,厉声道:「小侯爷!看着我方将士浴血奋战,程某恨不
能手刃敌寇!在此旁观,于心何忍?不若我等立刻回船,居中调度!」

  「不错!」

  萧遥逸一把拽住程宗扬,「且看我们兄弟并肩破敌!」

  如果云丹琉眼中的怒火变成实质,自己早已血溅七尺。程宗扬顾不上和易彪
道别,和萧遥逸跳到来时的走舸上。

  这位大小姐脾气太火爆了,动不动拎着大刀砍人。程宗扬心里嘀咕道:那丫
头脾气是坏了点,但身高腿长,肩宽腰细,胸脯够高,屁股够圆,扭起来还是很
过瘾的……

  「喂!小狐狸,你干嘛?」

  程宗扬擦了把口水,突然发现走舸并没有返回舰队,而是正对着疾战的飞凫
冲过去了。

  「居中指挥不是白瞎了咱们兄弟的手段吗?要打就在最前面,亲临矢石,一
决生死才过瘾!」

  「你疯了吧!要打咱们也换条船吧?这走舸不够它撞一下的!我看飞云、盖
天那两条还凑合,咱们随便选一条好不好?」

  「我觉得这走舸挺好,又快又稳。」

  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楼船看起来威风,其实一点不好玩。你想啊,好
几千人待在一个大船壳子里面,又是马粪又是人尿的,单是汗臭就能熏死你……」

  远处的艨艟已经火光冲天,数十条战舰同时展开搏杀。敌军的飞凫又被击沉
一艘,但水师已经有一条艨艟、两条斗舰燃起烈火,在湖面熊熊燃烧。另外还有
五条走舸倾覆,更有两条斗舰被飞凫击断桨棹,失去行动能力。

  看着飞驶如风的飞凫,程宗扬一颗心仿佛直线掉到胃里,石头一样沉甸甸又
冷又硬。天地良心,我对战争一向只有旁观的热情……

  棋盘上角落的争夺已经蔓延到全局,王处仲掏空半个白角,然后从白角沿低
位跳出,在盘上四处挑起烽火,捜刮实地。萧侯不忙不乱,白棋一边应对黑棋的
攻势,一边与天元的白子遥相呼应,构建起强大的外势。

  湖上鏖战方殷,双方舰只在湖上往来搏杀。

  飞凫收拢阵型形成一个紧凑的三角形,撕开水师两翼舰队的包围。水师则以
艨艟冲乱飞凫的阵型,利用数量的优势,以两条甚至三条斗舰围攻一条飞凫。走
俩则以主舰为中心,往来穿梭分割敌阵,攻击敌舰,或者救援己方落水的士卒。

  一条飞凫被走舸围住,舸上的士卒蚁附在飞麂上,用铁凿挖开船体。在其余
飞凫赶来救援之前,飞凫船体已经进水,缓缓沉入湖中。后面两条飞凫甩开斗舰
的纠缠,从两侧将来不及撤出的走舸围住。狭长的船体矢石如雨,三条走舸只支
撑了半盏茶时间就尽数沉没。

  接着两条艨艟并肩冲来,将一条飞凫撞成三截,另一条飞凫则抓住机会侧过
船身,在两艨艟之间狭窄的缝隙间穿过,同时将一条艨艟船体破开一道丈许长的
裂缝。

  「十二条飞凫,与六条艨艟、十二条斗舰和三十六条走舸不分胜负。」

  萧遥逸道:「王处仲好手段……」

  程宗扬数了数,这次水师一共出动了飞云、盖海两艘楼船,艨艟十八艘,斗
舰三十六艘,走舸数量更是超过一百条,大小舰船一百六十余条,包括桨手和士
卒在内,出动的军力将近一万三千人。这样的实力足以纵横五湖,但面对十二条
飞凫,在击溃半数敌舰之后,自己也付出了四条艨艟、七条斗舰和二十余条走舸
的代价,折兵损将近两成。

  「看起来王处仲要退了。」

  「十二条飞凫,不过两千四百人。」

  萧遥逸摇头道:「王处仲敢觊觎帝位,实力绝不只这么一点。五千人,这个
数目还差不多。如果我没猜错,芦苇荡里至少还有十二条飞凫等着我们的中军。」

  「让后面的兄弟上来啊。」

  「不用急,」

  萧遥逸安慰道:「咱们一旦被围,他们肯定拼了命地往上冲,你拦都拦不住。」

  程宗扬抓住他的肩膀,叫道:「死狐狸,你仔细看看!他们还有六条船,一
千多人!你这一条四面漏风的破船,上去送死吗?」

  「安啦!顶多是船翻了,被他们围着打,程兄放心,我水性好得很。从这儿
游到湖岸,我都不必喘气的。」

  程宗扬捂住胸口,难受地说:「我有点晕船……先让我下去好不好?」

  萧遥逸恍然大悟一样说道:「程兄,我突然发现你很胆小啊!」

  「何只胆小!实话告诉你!我这会儿肝都在颤!你是亡命徒,我可是有家有
业的正经商人!」

  萧遥逸笑嘻嘻看着程宗扬发飙,然后道:「岳帅当年跟你差不多,不过一上
阵就好了。那副墨镜呢?把墨镜戴上你就不怕。」

  程宗扬一拍额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了墨镜马上
就来!」

  「没有墨镜也行啊。」

  萧遥逸搂住他的肩膀,「程兄不是想要光明观堂那个小粉头吗?打完这场,
咱们就去把她绑来,让你好生快活快活。」

  「你拉倒吧!」

  想起小香瓜,程宗扬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奶奶的,不管谁输谁赢,自己
可千万不能死啊。

               第七章棋争

  白棋凭借强大的外势,将一块黑棋眼位破尽,逼得黑棋弃地逃生,形成围杀
黑棋大龙的局面。

  萧侯淡淡道:「治孤不易。驸马小心。」

  王处仲拿着一枚黑子沉吟良久,然后道:「卿卿,且歌一曲。」

  王处仲怀中的美妓抬起脸,嫣然一笑。晋国世家出游,身边多有伎乐随行,
王处仲拥美而坐,众人都不以为意。这时看清美妓的面容,不禁一片哗然。

  谢万石像见鬼一样惨叫一声,王文度比他好些,指着美妓厉喝道:「你!你!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美妓眉枝修长,虽然施着厚厚的脂粉,仍能看出她曾有的端庄和高贵。有
人认出她的面孔,在旁边窃窃私语,「这不是庾氏吗?」

  庾氏是晋帝皇后,一年前暴病身亡,已经安葬多时,只是这一年来晋帝不怎
么理事,一直没有上号。没想到会在画舫上以王处仲家妓的身分重新出现。

  「无耻之徒!」

  一名大臣拿起手板朝王处仲打去。

  旁边一只湿淋淋的手掌伸来抓住他的手腕。古冥隐青衣滴着水,眼神像针一
样又尖又细;被他阴冷眼锋一扫,那大臣满腔的愤怒顿时化为乌有。

  「王处仲!」

  王文度怒喝道:「你这等禽兽之行!哪里还有半点礼法!」

  王处仲冷冷道:「礼法岂为吾辈所设。」

  谢太傅摇着扇子,徐徐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侍中大人定是认错了。」

  王文度醒悟过来。如果认定眼前的美妓就是皇后庾氏,必然大起风波;为晋
国颜面着想,就算王处仲公然说出来,他们也只能抵死不承认。

  王茂弘在旁低叹不语。谢太傅道:「古公公在宫里多年,曾经服侍过襄城公
主,这位歌妓是否与公主颇为相似?」

  古冥隐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垂手说道:「这歌妓不仅面容与公主如出一手,
而且胸前更有红痣一处,与公主一般无二。驸马自公主过世后便忧思成疾,直到
遇见这位歌妓才知公主已经转世,自此爱如珍宝。」

  「原来如此。」

  桓大司马道:「襄城公主过世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王驸马如此痴诚真是难
得!难得!」

  谢万石念了声佛,回过脸色。

  「细看来,这位歌妓与襄城公主确实挺像。王驸马与公主结缘两生,也是有
缘。」

  桓大司马只是顺水推舟,这位谢才子却认真起来,惹得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庾道怜对众人的议论浑不在意,旁若无人地轻声唱道:「天命有晋,穆穆明
明。我其夙夜,祗事上灵……」

  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几分尴尬,连一直沉静疏淡的谢太傅也禁不住啼笑皆非。

  王处仲真够绝的,这是晋室祭祀天地的大礼之乐,是所有乐曲中最为庄重的
一首,他却当成散曲来听,唱曲的歌妓还曾是皇后。

  「啪!」

  王处仲被围的大龙向天元的白子逼去,下出决定命运的胜负手。

  号角声中,残存的六艘飞凫聚在一处,形成一个圆阵,缓缓向后退去。飞凫
的损失虽然髙达半数,但攻来的水师舰队也伤亡惨重,如果双方实力相当,飞凫
早已大获全胜。

  水师主力舰队逐渐逼近,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一条不起眼的走舸。

  程宗扬双手合什,先拜菩萨,然后掌心向内,左手按住右手,把额头放在掌
上,稽首拜了神仙,接着在胸前划个十字,一连串的举动搞得萧遥逸莫名其妙。

  「圣人兄,干嘛呢?」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程宗扬捶着胸膛大喝两声,然后抄起双刀,虚劈几记。

  折腾一夜,丹田的真气早消耗得差不多,虽然越靠近战场,死亡的气息就越
浓郁,但自己不打坐花上几个时辰用功,吸收的死气一点都用不上。如果把玄武
湖换成鬼王峒就好了,一边打一边补,非让小狐狸把眼睛瞪出来不可。

  萧遥逸摸着下巴道:「圣人兄,你不会就想这么冲过去,把人家的船给砸了
吧?」

  程宗扬扭过头:「什么意思?」

  萧遥逸比了个手势,「凿!王处仲的船再跩也不能不沉,对吧?咱们从水下
游过去,毎条船给它开几个孔,总比上船拼命好吧?」

  「别逗了。这么简单的主意,水师那些老丘八会想不到?」

  「想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这些鸟船划得太快,放水鬼也
追不上。而且……」

  「而且你还受了伤,如果沾水只会死得更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辛辛苦
苦过去凿船,小侯爷在后面给我望风。是不是?」

  萧遥逸抚掌道:「知我者,程兄也!」

  「去死吧!那船划得跟飞一样,上下都包着牛皮,游过去凿船——你以为我
是潜泳高手啊?」

  「既然程兄没胆,那就算了。」

  萧遥逸只好作罢,他拿起一根长矛试了试分量,然后一个箭步跨到船头,扬
手一掷。

  长矛呼啸而出,在波光邻邻的湖面上一闪而过,绞龙般划过十余丈的距离,
准确地从飞凫射孔飞入,先击杀了一名操弩的军士,然后带着他的鲜血从船舱另
一侧飞出,在船板上撕开一个尺许宽的裂孔。阳光猛然透入,映出舱内惊惶躲避
的人影。

  后面响起一片喝彩声,萧遥逸转身举起手臂,高呼道:「破敌杀贼!正在今
朝!」

  水师士气大振,鼓声震天响起。身后密密麻麻的舰船让程宗扬多少有了点信
心。就算真和萧遥逸猜的一样,芦苇荡里还有王处仲十几条飞凫,水师军力也在
它两倍以上。尤其是那两条楼船,所有的飞凫全加起来,吨位也差了一大截。

  古冥隐盯着萧侯,细声道:「贤父子果然是人中之龙。小的原以为令郎只是
个斗鸡走马的纨裤子弟,却是看走了眼。」

  萧侯道:「小儿性子顽劣,难得驸马青眼有加,专程请人教训。只是湖上蟊
贼之流未免与驸马身分不符。」

  王处仲盯着棋盘道:「不用谦让了。令郎作派让我也看走眼。那次只是投石
问路,却不料引出吞舟之鱼。萧侯深谋远虑,想必已经想好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世
家了。」

  萧侯淡淡道:「驸马盘面不济,要在局外一逞口舌之利吗?」

  这会儿连谢万石也看出来,这局棋关系的不仅是萧、王两家的生死,在座的
世家贵族,乃至晋国的命运都在局中。失败的一方不仅身败名裂,还将搭上整个
家族,甚至国运殉葬。

  有聪明的已经在盘算自己该依附哪边。在座官职最高的几位大臣里,丞相王
茂弘是王处仲同族,但刚才已经割袍断义;谢太傅从容自若,莫测深浅;侍中王
文度看来对这场剧斗并不知情,在一旁空着急;周仆射心怀忠义却无从下手;桓
大司马摆明与萧侯联手。但王处仲也不是孤家寡人,旁边司空徐度虽然一直没开
口,但这时候还不开口正表明他和王处仲关系匪浅……

  诸人各怀鬼胎,一边看着棋局,一边偷偷瞄着远处的战局。

  飞凫退到芦苇荡边缘,接着号角声起,几条通体乌黑的战船缓缓划出。

  无论是飞凫还是新出现的战船都吃水极低,因此能藏在芦苇丛中不被发现。

  新出现的战船船体比飞凫宽了一倍,宛如一片宽大树叶,不多不少也是十二
条。古怪的是船身看不到任何棹孔帆影,却以极快的速度浮浪而来。昂起的船首
没有绘制鸟雀,而是一头巨大白虎。

  萧遥逸愕然道:「那是什么东西?」

  「轮桨啊。」

  程宗扬吸着凉气道:「这是跟宋国水军学的吧?」

  飞虎船身两侧装着四枝轮形桨,每枝有八片桨叶,转动时在船侧掀起巨大浪
花。这种轮桨舍弃船身的棹孔,使船体密封性更好,减少桨手数量的同时位置更
加集中,而省出来的空间更容易装载巨型武器——比如投石机。

  程宗扬和萧遥逸扬起头,看着一团巨大火球从船上飞腾而起,划过一道令人
恐惧的弧线,远远击中近百丈外一艘斗舰。迸裂的火团在斗舰顶棚上四散飞溅,
旁边士卒衣甲沾上火,挣扎着跳入水中。

  可能是目标太微小,飞虎第一轮攻击放过两人所在的走舸。但两人没有半点
轻松,他们已经看到船上转动的巨弩——上面架的弩矢形如船锚,毎一枝都有几
百斤重,被它击中,大伙就可以下水喂鱼了。

  「程兄!」

  萧遥逸叫着张开手臂。

  「我干!抱一下能干掉巨弩?」

  「嗡」的一声怪响,三股状的巨弩朝走舸疾飞过来。

  「跳上来!」

  程宗扬跳起来狠狠往下一坠,萧遥逸接住他,双足一蹬,借着程宗扬的冲势
将走舸蹬得一歪,倾斜船体以毫厘之差与巨弩擦肩而过。

  萧遥逸抛开程宗扬,一把抢住长矛,抖手掷出,将对面正在扳弦的弩手钉在
甲板上。

  萧遥逸甩掉束发金冠,扯下衣甲,裸露着上身两处箭伤,将龙牙锥横咬在口
中跃入湖水,野马般朝飞虎舰奔去。

  走舸也加快速度,紧跟着萧遥逸迎向敌舰。飞虎是敞开式甲板,舰上除了重
型武器,就是执盾持矛的军士。

  程宗扬腾身而起,拼了老命跃过丈许距离,人在半空就挥出双刀,劳开两枝
袭来的长矛,旋风般闯入敌群。

  萧遥逸光着上身,皮肤像公子哥儿一样白皙,但肌肉一点都不含糊,胸腹、
手臂的肌肉轮廓像刀刻一样分明。他身上两处箭创还在溢血便挺身跃到弩机上,
一脚踏着弩肩,一脚蹬住弩背,嘴里咬着龙牙锥,两手各挽住一杆抢来的长戈,
曲臂划了一个圆弧,在身体周围清出丈许方圆一片空场。

  走舸上的军士不断登上敌舰,但有半数都在半空就被敌军的长戟利戈刺落水
中。程宗扬发出一声虎啸,大有几分武二郎的凶悍,双刀轮番攻守,在密集的戈
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自己人大都在自己身后,但程宗扬很清楚,只有死狐狸所在的位置才是
最安全的。

  一名黑甲军士拦住程宗扬的去路,他没有使水战惯用的长兵器,而是贴肘握
着一对铁戟,与程宗扬的双刀正好相克。他双手铁戟翻飞,戟锋刺划、戟钩割削,
戟枝钩扯,挡住程宗扬的刀势。

  程宗扬还是第一次撞见使戟的对手。真要拉出来打,那家伙未必能砍得过自
己,但戟钩本身的钩扯功能正克制自己的双刀,自己一刀劈出被他戟身挡住,接
着戟枝钩住刀身,侧肘一绞,钢刀险些脱手飞出。

  程宗扬后撤半步,双刀磕开两杆长矛,接着一招龙蟠虎踞,左刀守住身前要
害,右刀瞬时挥出三刀。

  这一招是武二郎最早教他的破敌猛招,但这次是程宗扬头一回施展,原因很
简单,以前他修为不到,左刀凝如虎踞还好说,右刀的龙蟠怎么也施不出来。这
招的三刀其实只是一刀,右手钢刀由左下方撩起,刀锋直指对手小腿、膝盖,提
到与肩平齐的位置,掉转刀锋由右上方朝左下斜劈,袭击对方的腰腹,这一刀在
自己腰下的位置停住,接着再次掉转刀锋,由对手腰肋斜劈至颈。一招来回三个
转折要求一口气劈出,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自己刚开始觉得挺简单,使起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出刀时真气要完
全聚在刀锋顶端寸许的位置,做为破敌的虎牙。但转折时总不免要拧腕回刃,程
宗扬习惯划个小小的圆弧,调整真气的运转,可这点小动作落在武1一眼里,立
刻就是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程宗扬怎么也不明白,那厮怎么能把三刀毫无转折地做为一刀施展出来,不
但没有停顿,速度反而越往后越快。此时这一招施出,自己才感受到真正用力的
位置并不是攻击的右刀,而是左手防守的虎踞。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这里,右刀
就像摇摆的龙尾,进入入微境界的真气毫不费力地顺势而出,与呼啸的刀锋融为
一体,起刀、落刀、起刀……

  对面的军士黑甲迸碎开来,胸前绽出一朵艳丽的血花。那军士颓然跪地,他
的锁骨被刀锋斩断,由胸至颊绽开一道长长伤口,却不屈地昂着头,脸上带着一
丝奇怪笑意。

  「好刀法……」

  那军士说着,手里的铁戟砰然坠下。

  程宗扬额角微微一痛,感受到一条生命的消逝。

  「呼」的一声锐响,一枝长戈斜刺过来,将一名军士连人带盾刺翻在地。

  萧遥逸掷出长戈,回手拽下齿间的龙牙锥翻腕刺出,目标却是旁边盛放火油
的木桶。

  旁边的军士都是富有经验的老兵,应变极快,立刻蹬开投机石后面的火盆,
免得被他利用,酿成焚舟的惨祸。但萧遥逸动作更快,那军士蹬出的同时,他侧
身展臂一捞,硬生生把飞出的火盆又抢回来,连火带盆一下扣到流淌的火油上,
然后一脚踢穿甲板,让燃烧的火油流入舱中。

  敌舰上军士的攻击越发猛烈,随两人一同登舰的走舸士卒已经大半战死。

  水师舰队的中军终于赶到,斗舰和艨艟抛弃以往的水战规则,排成密集的阵
型朝敌舰冲锋,以最大限度抵消敌舰速度的优势,利用数量在混战中取胜。

  战火蔓延到芦苇荡中,成片的芦苇在烈火中熊熊燃烧,芦花漫天飞舞,给血
染的玄武湖蒙上一层迷离色彩。

  湖上不断传来舰只相撞时发出的巨大响声,一艘艘满载士卒的艨艟、斗舰、
走舸、飞凫、飞虎……或是在攻击中起火燃烧,或者在碰撞中破碎沉没。鼓声和
号角声交替响起,与战士的呼喝、搏杀、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数以千计的战殁者
染红湖水,扭曲的肢体抱着折断兵刃,在烈火焚烧的湖面载沉载浮。

  「荆州多劲卒,」

  萧侯淡淡道:「予今知之也。」

  黑棋的大龙在天元附近挑起恶斗,在付出一个黑角的代价后,成功与一片眼
位还未成形的孤棋相连。

  萧侯白棋落下,提走黑棋刚落的一子,同时将黑棋大龙系在游丝上的命脉彻
底扼断。只要白棋补上此空,黑棋的大龙再无活路。

               第八章破敌

  「啪!」

  王处仲手中的黑子点在白棋一处三十余目的大空中。

  这是白棋最大一片活棋,黑棋虽然打入,但仅是孤子,白棋只要放手应对就
可轻易活棋。但如果脱先,劫杀黑棋大龙,算下来白棋还亏了数目。

  萧侯冷哼一声,「困兽之斗耳。」

  白棋放弃劫杀大龙,转而应战。

  旁观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王处仲的黑棋如此顽强,竟在困境中造出
生死劫。

  王处仲面无表情地提走大龙咽喉处的白子,丢在一旁。接着湖上传来一声暴
喝,隔着数里的距离仍然震得精阁隐隐作响。

  程宗扬和萧遥逸并肩躺在一艘斗舰的甲板上,程宗扬多少还穿了件衣服,萧
遥逸裤子被火燎到,几乎成了光屁股。两人纵火烧了一条飞虎,又被一条袭来的
飞凫缠住,险些被困在船上给沉船陪葬。

  幸好一条走舸冲进火海接上两人,谁知走舸还未驶离险境就被投石机的石丸
击中,破出个丈许的大洞。两人拼命游出火海才被赶来的斗舰救起。

  舰上的指挥官大声下令,命令弓手集中射击侧方一艘飞虎,然后快步走来,
脚跟一并,抬手向萧遥逸敬了个军礼。

  这动作一出,程宗扬立刻明白这位斗舰的指挥官也是出身星月湖,透过萧家
的关系进入石头城水师大营。不过指挥官接下来一句话险些让程宗扬把眼珠子瞪
出来。

  「萧少校!石头城水师大营斗舰第十一舰准备完毕!请下令!」

  萧遥逸盘着腿坐起来,吐出齿间的龙牙锥在胳膊上擦了擦:「右转!打中间
那条涂红虎的!」

  「是!」

  指挥官领命退下,没有提出任何疑问。程宗扬瞪着萧遥逸,「少校?」

  「这是我在星月湖大营的军衔,」

  萧遥逸一脸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够拉风吧!」

  「谁是上校?」

  「当然是孟大哥了。」

  「中校呢?」

  「艺哥他们都是中校。岳帅说我年纪小,专门给我一个少校当。」

  这岳帅太坏了。程宗扬心里嘀咕着,说道:「你们岳帅是什么衔?少将?上
将?」

  「特级上将。」

  萧遥逸指了指肩膀,「上面有五颗星的!」

  程宗扬叹为观止,只能说这位岳鹏举玩得还真过瘾。问题是,这些都让他玩
过了,自己还玩什么呢?

  斗舰以无畏的姿态驶入敌舰阵型,打到这份上,谁都知道水师这些战船一对
一拼不过飞凫,更不用提武装到牙齿的飞虎。但斗舰的指挥官毫不犹豫,少校的
命令即使让自己送死,他也义无反顾。

  就在斗舰从两条飞凫之间穿入的同时,背后传来一声暴喝。一艘在后面逡巡
多时的飞虎舰突然加速,轮桨运转如飞,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船上一个佝偻的
身影突然挺直腰背,铁塔般的身躯在阳光下带来阵阵寒意。

  他跨在舰船绘着虎头的船首,展臂从火盆中拿起一柄两丈长的巨斧,只一斧
就将冲来的艨艟迎头劈开。

  艨艟包铁的犀角迸碎开来,烧红的斧轮一直劈到船头的甲板上,然后左右一
摆。坚固的柚木船体发出刺耳的破碎声,绽开一道一人高的裂口,湖水立刻汹涌
而入。

  一枝轮桨停止转动,飞虎轻捷地转了个弯,与紧邻而来的斗舰并肩行驶。那
汉子以非人的力量挥舞起燃烧的巨斧,在斗舰船身留下一个巨大裂口。船舱底部
几名桨手被火斧带到,惨叫着堕入水中,裂口处的木板青烟线绕,随时都可能燃
烧。

  「墨狼!」

  程宗扬与萧遥逸同时认出那个身影。这是王处仲暗藏的杀手,但两人都不相
信,只靠一人之力能在万人规模的水战中起多少作用。

  但很快,两人就笑不出来了。那艘飞虎一路斩船破舟,径直朝飞云舰驶去。

  飞云舰此时威力尽显,船体周围六根高大如桅的拍杆轮流拍击,先后击沉两
条飞凫,更将一艘飞虎甲板拍碎半边;飞虎船侧的轮桨飞上半空,失去动力的船
体在湖上打转,不住甩下血肉模糊的军士。

  在绞索牵引下,长达四丈的拍杆像巨人手臂一样高高举起,直刺云霄,然后
呼啸而下。拍杆顶端重逾千斤的巨石虽然没有击中墨狼所在的飞虎,但掀起的浪
花足有丈许高。

  飞虎在巨大如城的楼船前面像树叶一样起伏,船上的军士站立不稳,不少人
失足落入水中。立在船头的墨狼显示出惊人水性,两脚像钉子一样踩稳甲板,然
后拖起巨斧,将刚从水中牵出的拍杆劈成两段。

  楼船上方的城门打开,一队骑兵从城内驰出,居高临下,举矛朝墨狼掷去。

  墨狼腾身跃起,立足的甲板立刻多了几枝摇晃的长矛。他身在半空,又是一
声暴喝,巨斧转动如飞,硬生生在楼船尺许厚的船体破出一个大洞,然后耸身跃
入。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飞云舰保不住了。

  被水师出动的两艘楼船级大舰之一,飞云舰一旦被击沉,给士气带来的打击
无可估量。

  「不用理会!」

  萧遥逸大喝道:「全力攻击敌军主舰!」

  黑棋拨去大龙咽喉处的白子,展开劫争。

  白子随即扑入黑子孤棋的眼位,王处仲如果不应,即便黑棋大龙脱困,孤棋
眼位被破,仍然是死路一条。

  斗舰击水前行,在距离中间的飞虎还有十余丈时,所有桨棹同时收起,舰身
仿佛在水面滑行一样,飞速接近敌舰。

  飞虎主舰矢石齐出,雨点般击在斗舰上。斗舰前排的盾手奋力举起重盾挡住
箭雨,但投石机的重石和巨弩的锚形大矢却不是人力能够阻挡。

  一块百余斤的巨石落在舰上,撞开三名盾手。石上包裹的燃烧物一路翻滚,
在甲板上留下一道火焰。

  「破敌!」

  最前方的斗舰指挥官拔剑喝道。

  「破敌!」

  舰上的士卒齐声高呼。

  船尾的鼓手越发用力,充满杀伐意味的鼓声震天敲响,让程宗扬也感到体内
血脉微微震颤,埋藏在心底的杀戮欲望被催发出来,浑身热血沸腾。

  「破敌!」

  萧遥逸举起龙牙锥,冒着疾射的弩矢,当先闯上敌舰。

  莹白的龙牙锥在阳光下幻化出一片耀目的光芒,锐利的长矛、寒光凛冽的重
戟、盘旋钩扯的长戈,尽数在光芒中破碎、折断,四散飞开。

  这条飞虎果然是王处仲的王牌,程宗扬一上舰就感觉不妙。同样是刀盾戈戟
矛弓,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却完全不是一个级数。他感觉如果把这些军士扔在南荒,
完全可以与鬼王峒的鬼武士硬撼。

  这种实力再加上严密的组织配合,发挥出的威力任谁也不敢小觑。萧遥逸仗
着龙牙锥的锋锐在船上长驱直入,但很快他的招术也露出几分吃力。毕竟这小狐
狸折腾一夜,带着伤上来硬拼,又撞上一群硬手,即使换作谢艺也不会轻松多少。

  就在斗舰与飞虎陷入苦斗的同时,背后的飞云舰发出一声可怕的断裂声,支
撑船体的龙骨被人击断。三层高的楼船虽然没有解体,但已经开始缓缓下沉。

  前面的战斗中有大量船只被飞凫摧毁,水师舰只不得不分出一半去援救落水
的同伴。如果飞云舰沉没,需要救援的数量已经超过幸存舰船的承载能力。但即
使铁石心肠的萧遥逸也不可能命令舰船不去救援落水的士卒。

  湖上的鏖战已经延续一个时辰,棋至中盘,双方都有半数战舰退出战斗。王
处仲一方有九条飞凫和四条飞虎被击沉,水师大营则失去一艘楼船级的飞云舰、
十一艘艨艟、十九艘斗舰和近一半的走舸。

  在舰船损失方面水师大营要高出一倍以上,但伤亡数量却相差无几。一半原
因是水师有几艘战舰桨棹尽断,失去攻击力而不得不退出战斗,更重要的原因则
是水师大多数的落水者都被友舰救援,而敌舰却对溺水的同伴视而不见。这样的
结果使水师所剩的舰船大都超载,敌舰却仍然来去如风。

  虽然程宗扬很不愿意这样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胜负的天平正逐渐倾斜,
而且是朝不利于自己的一方倾斜。

  战场数里之外,云苍峰正坐在一条快舟的前舱内,手指慢慢摸索腰间的佩玉。

  林清浦脸色苍白地从后舱出来,向云苍峰躬身施了一礼,「已经是第三次传
讯,内容依然未变。可以确认了。」

  他抬起头,「请云执事定夺。」

  云苍峰不再犹豫,缓缓道:「通知会之,出动吧。」

  对弈中的生死劫胜负往往只在几手之间,这一次却分外漫长。王处仲挑起的
劫争仍在继续,黑白双方将毎一处劫材利用到极致,反复争夺大龙咽喉处的生死
要地。

  美妓偎依在王处仲怀中,对周围或是鄙夷,或是愤怒,或是同情,或是惊讶
的目光视若无睹。

  萧侯点在天元的一子成为关键,黑棋大龙只差一口气就可以逃出生天,这口
气却被白棋天元一子紧紧逼住。

  王处仲盯着天元的白子,慢慢道:「古供奉,黑龙未至,这颗白子只好由你
来拔了。」

  「诺。」

  古冥隐垂手应了一声,身形一晃离开画舫。

  一片乌云从天际涌来,阳光渐渐黯淡。

  同样陷入苦战的舰队仍在奋力拼杀,余下的水师舰只集中到盖海舰周围。湖
面火光四起,残存的三条飞凫在附近游曳,袭击落单的水师舰船;剩余的八条飞
虎在距离盖海五十丈的位置列成一条直线,与舰队展开对攻。

  燃烧的巨石从投石机上咆哮飞出,楼船也以投石机还击。但飞虎的体积与盖
海不可同日而语,盖海庞大的船体这时成为一个巨大靶子,飞虎投出的火球几乎
弹无虚发,只一顿饭时间,盖海船体已经燃起无数火光。

  站着挨打不是石头城水师的性格,五条仍然能够划行的艨艟组成一支锥形战
阵,冒着燃烧的巨石朝飞虎阵列横冲过去。

  那条绘着朱红色虎首的飞虎主舰战斗仍在继续,在它旁边,一条斗舰已经沉
没大半。底层桨手挣扎着游出船舱,随即被两旁敌舰虎视眈眈的弓手射杀。斗舰
上一百余名军士有一半登上飞虎,正结阵与敌人厮杀。

  那位来自星月湖的指挥官半跪在地,用手弩射倒一名敌军,然后挺身拔剑劈
开一柄刺来的长矛。

  他那位萧少校这时身上又多了两处伤口,正坐在船上裹伤。为了把他从重围
中救出来,斗舰上的士卒几乎拼了老命,但也因此在敌舰上抢到一片立足之地。

  程宗扬身上虽然没有多什么伤口,但情况比他更惨,这会儿趴在被鲜血染红
的甲板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气息。自从那次草原之战后,程宗扬没有再接触过这样多
又如此浓烈的死亡气息,而且这一次自己身在战场最核心,比起草原之战感觉更
加强烈。

  他发现,随着自己修为层级的提升,生死根带来的不仅仅是好处。现在自己
感觉越来越敏锐,每吸收一道死气,几乎都能品尝死者在失去生命一刹那的愤怒、
恐惧、不甘和胆怯。

  这些负面情绪潮水一样涌入脑际,没有止歇、没有尽头,强烈得让程宗扬几
乎发疯。

  萧遥逸爬过来:「圣人兄,你是晕血还是晕船啊?」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死狐狸,你还能笑出来?刚才那一矛怎么没捅死
你呢?」

  萧遥逸哈哈笑道:「阁王老子怕我去地府也不安分,不肯收我!」

  程宗扬干呕几声,擦着嘴角道:「你就笑吧,有你哭的时候。」

  「多谢程兄提醒,难过的来啦!」

  萧遥逸跳起来像匹野马般闯进敌阵,杀开一条血路。程宗扬用力拍了拍脸颊,
这时才看清萧遥逸指的是什么。

  一条巨狼般的身影出现在舰船另一端。墨狼一手提着巨斧,带着满身血迹缓
步走来。他纠曲的胡须像扭曲的钢针一样锋利,挂着凌乱血痕,巨大的斧轮已经
褪去火的颜色,变得黝黑。

  墨狼微微抬起头,目光与程宗扬一触。那种非人的凶悍让程宗扬阴囊一阵发
紧。

  自己曾见过这个眼神,在灵飞镜里。

  程宗扬狂叫道:「回来!」

  萧遥逸充耳不闻,龙牙锥疾若流星刺向墨狼的面门。

  「死!」

  墨狼非人的吼声在空气中掀起一阵震荡,他提起巨斧,隔着两丈距离朝萧遥
逸攻去。

  耳边响起令人牙酸的撞击声。萧遥逸两手横握龙牙锥架住墨狼的巨斧,立足
处的甲板寸寸开裂,身体直陷下去。

  「干!」

  程宗扬顾不上理会墨狼的巨斧,抢上去跳进甲板的裂隙。

  舱内黑暗之极,无法流通的空气弥漫汗水臭味。程宗扬竭力运足目力,小狐
狸却像被黑暗呑没般,不见踪影。

  轮桨转动的声音已经停止,黑暗中只有桨手喘息的声音。

  「死狐狸!」

  程宗扬刚一开口就听到无数风声。他一招虎战八方,双刀在身侧舞成一团光
球,将袭来的箭矢、短戟尽数击飞。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踝,接着传来萧遥逸压低的声音,「嘘……」

  程宗扬放下心头巨石,毫不客气地踩了那小子一脚,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伏下
身。船体轻轻摇动,传来浪花拍击的声音。射来的箭矢已经停止,但两人谁也不
敢动。天知道这舱内有多少桨手,甚至军士。

  甲板上的惨呼声不断响起,显示墨狼正在扫荡上面的水师军士。程宗扬用唇
音道:「怎么样?」

  「很糟糕。」

  萧遥逸贴在他耳边道:「我身上的伤口都迸开了。折腾一晚上又加一个上午,
我这会儿也差不多了。再来那么一斧,我肯定吃不完鲍着走。」

  「这回可遂了你的愿,终于摸到老虎肚子里来了。想个办法怎么出去吧。」

  「劈开舱板,游泳的力气我还有。」

  「劈开舱板的力气我没有。别忘了,我也折腾一晚上又加一个上午,连喘口
气的工夫都没有……」

  「小侯爷、程少主,如此辛苦……」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声音仿佛从腐烂的棺材中传出,落在耳中
令人背上汗毛直竖。

  接着一片诡异光芒亮起,说它诡异是因为这片光芒没有颜色,就像黑暗本身
散发出的光线。

  程宗扬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和萧遥逸就像两只老鼠,头对头趴在一堵船板后
面,头顶高处布满零乱的箭枝和短戟。

  两人跳起来,程宗扬回过头与说话那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浑身一震。

  程宗扬没想到那死太监阴魂不散,这会儿又钻出来索命。古冥隐蝙蝠般细小
的眼睛却瞪得如牛眼一样,盯着这个熟悉的「东瀛忍者」。

  「是你!」

  古冥隐尖声道:「我的都卢难旦圣铃!」

  程宗扬厉声道:「咱们谁也别想要!」

  说着从怀里抓出一把东西,朝船舱另一端奋力一扔。

  「呼」的一声,古冥隐展开身法,扑上去抓住自己宗门的圣物。

  萧遥逸用手肘拱了拱他,「什么铃?」

  「一个小瓶子,我留在宫里了。」

  程宗扬道:「那么贵重的东西总不好随身带着乱跑吧?」

  「那你扔的呢?」

  「几个卷轴,我也搞不清做什么用的。」

  程宗扬耸了耸肩,「不过随便用手去接肯定很蠢。」

  「砰」的一声,几支捆在一起的卷轴在古冥隐掌中同时爆开。

  近百枚施过法的钢针从卷轴中充满愤怒地激射出来,然后惊奇地发现它们很
快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同样惊奇的还有另外两支卷轴的菱镖兄弟和流星兄弟
们。

  唯一不满的迷烟家族刚从束缚自己多年的卷轴中逸出,准备呼吸自由空气,
就遇到两只扼杀它们追求自由的手掌。激愤之下,它们狠狠钻进钢针、菱镖、流
星制造出的伤口中,在里面大吐唾沫。

  古冥隐双手微微一震,腾出一股黑气。接着掌中咯咯作响,将那些涂过剧毒
的钢针、菱镖、流星尽数拧碎,眼中露出骇人怒火。

  程宗扬朝他挑了挑拇指,「好汉子!」

  然后扭头对萧遥逸道:「公公这情况算汉子吗?」

  萧遥逸为难地摸着下巴,「不好算吧?」

  古冥隐怒极反笑:「程少主好手段,竟然把本座玩弄于掌股之上!」

  程宗扬谦虚地说:「公公在宫里太久了,跟外面世界的生活有点隔膜也很正
常。不过呢……」

  他两手叉着腰,示威似地挺挺腰,「连倭人都勾结,你们黑魔海也太烂了吧?」

  古冥隐目光不住闪烁,忽然尖声道:「把圣铃拿来!我饶你不死!」

  「想要圣铃?好说!」

  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王家有什么好的?你要这么拼了老命地帮他!我
们兰陵萧家也是有数的高门,我萧遥逸年纪又轻,长得又好,还挺有本事,你不
如跟我合作好了。」

  古冥隐青衣不住起伏。

  「黑魔海?」

  萧遥逸踏前一步,用阴柔的声音说道:「你在担心黑魔海吧?你是黑魔海请
来的供奉,又不是他们核心人员。上阵拼命有你们的份,捞好处的时候……嘿嘿,
让公公来管满宫听话的美貌女子,他们真想得出来。再说了,黑魔海当年被我们
打得狗一样,再斗一百年,他们也赢不了啊。跟我们合作,不但安全无忧,而且
前程无量。这一战之后,整个大晋都是我萧家的,公公想要什么还不一抬手的事?」

  小狐狸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还加上挑拨中伤。程宗扬一脸
佩服地看着他,双方明摆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却恬不知耻地大谈合作,往黑
魔海头上泼粪,这种鸟事都能干出来,脸皮也太厚了。

  也许不是脸皮的事,小狐狸的伤势只怕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糟糕。程宗扬用眼
角余光打量退路,但除了眼前几尺范围,整个船舱都隐藏在黑暗中。

               第九章兵解

  萧遥逸一边侃侃而言,一边把手伸到背后,在程宗扬掌中慢慢写着字。

  「数到十,往上冲。」

  萧遥逸手上写字,嘴巴不停说道:「圣铃是贵宗至宝,只要大伙合作,萧某
肯定双手奉上——上啊!」

  程宗扬拔身而起,朝头顶甲板的破裂处跃去,萧遥逸也紧接着跃起,双掌在
他脚底一推,把程宗扬送出船舱,自己却反身朝古冥隐扑去。

  「小狐狸!」

  「别管我!小爷死不了!」

  萧遥逸手中的龙牙锥绽放出耀眼光芒,仿佛正在燃烧。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到艺哥旁边!」

  萧遥逸叫道:「棺材我要金丝楠木的!」

  古冥隐尖啸声响起。他实力略逊于这位星月湖八骏之一的玄骐,但萧遥逸苦
战竞日,他却休养多时,此消彼长下,不但将萧遥逸的攻势尽数接住,还接连施
出毒辣招术,逼得萧遥逸不得不撤招防护。

  古冥隐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狞声道:「小侯爷材质上佳,待本座收了你的阴
魂,炼成行尸定是上等货色。」

  黑暗中伸出一丛长矛,舱内军士围拢过来,形成一个丈许方圆的矛阵,将萧
遥逸和古冥隐围在其中。

  萧遥逸上身精赤,汗水顺着白皙结实的皮肤纵横流淌,蒸腾出一片雾气。他
身上四处伤口全部迸裂,鲜血长流,将颈中「有种朝这儿砍!」

  几个墨字染得鲜红。

  「看刀!」

  已经飞出船舱的程宗扬重新折回,双刀如同咆哮的猛虎直劈下来。

  「干!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遥逸吼道:「我还有压箱底的大招没使出来!只等你一滚蛋就拉这些鸟人
陪葬!」

  程宗扬咬牙一笑:「小狐狸!你不用死了!」

  坚木制成的舱板忽然向内凸起变形,接着被一双肉掌震开。秦桧温文尔雅地
躬身钻进舱内,像在家里招呼客人一样气定神闲,长揖道:「在下姗姗来迟,望
家主恕罪。」

  接着船体一震,一股霸道的大力涌来,五尺长的刀锋斩开甲板,阳光顿时涌
入舱内。

  云丹琉跃进舱内,大声道:「姓萧的!我也救你一次!大家算扯平了!死太
监!看刀!」

  「刺!」

  随着一声号令,持矛的军士同时向前一步,长矛交错刺出。

  程宗扬一脚踢在萧遥逸膝弯,把这已经精疲力尽的小子踩到船板上,双刀盘
旋飞舞,磕飞一半的长矛。另外一半被秦桧大包大揽,他展臂将十余枝长矛夹在
腋下,然后双臂一绕,将长矛尽数震断。

  已经快脱力的萧遥逸倒是毫发无伤,只是被程宗扬踩在脚下,看起来很没面
子。

  云丹琉偃月刀犹如怒浪,一波波攻向古冥隐。头顶的甲板上传来吴三桂破锣
般的嗓音:「大力金刚臂!大力——金刚臂!」

  萧遥逸摊开四肢,嘟囔道:「没想到被黑魔海的人救了……」

  程宗扬蹲下来,小声道:「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云大小姐在这儿呢,你就
好意思这么光着?」

  为了便于水战,萧遥逸早脱光上衣,一条上等雪绸纨裤也被烧出几个大洞,
露出半边屁股,看起来颇为不雅。

  云丹琉狠狠剜了程宗扬一眼,又瞥了一眼萧遥逸,鄙夷地啐了一口。

  程宗扬张大嘴巴,朝萧遥逸不出声地狂笑两声,然后往他身上丢了块浸过桐
油的篷布,让他遮羞。

  随着云家船队的出现,胶着的战局彻底倒向一边。云家参战的船只并不多,
但全部是在海上搏杀过的海船,船上的水手更是云家远洋船队的好手,更重要还
是船头那几枚专门漆成黑色的镰状长刺。

  这几颗货真价实的龙牙显示出非凡威力,一艘体积比走舸还小的海船迎头与
一艘飞虎撞在一处。飞虎上原以为稳操胜券的军士惊恐发现,那条船舷结着贝壳
的海船像快刀切牛油一样,径直将飞虎从头到尾切成两半。

  无数断肢残臂从撕裂的船舱中掉落出来,幸存者随即被湖水呑没。海船上的
光头大汉们转动秤锤状的冲杆,将一条飞凫船头击得粉碎。

  王处仲握着一枚黑子,但局中再无劫材。

  萧侯的亲随挥舞旗号,命令盖海舰收拢受伤的士卒。那名紫脸汉子握着号角
的手掌微微发抖,神情惨淡。

  徐度扔开盛酒的大觥,猛虎一样站起身走到栏侧,望着湖上浴血奋战的舰船,
冷笑道:「好棋!好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舞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两位以天地为棋局,三军为棋子,下得一局好棋!「

  萧侯不动声色,「司空大人有意入局吗?」

  徐度道:「我是粗人,不跟你们跑什么圈子!我徐氏虽是寒门,但我儿子不
比你们乌衣巷的贵公子下贱!我儿徐敖取死有道,不用旁人动手,我自己就勒死
了他!」

  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须发怒张,森然道:「不过我儿虽然死有余辜,我那孙
子不过半岁,有何罪过!桓元子!你来说!」

  桓大司马左右看了看,「这是从何说起?」

  周仆射不安地挪动一下双腿,「徐司空家大郎宅上日前遇贼,满门遇害,幼
孙也不知去向。」

  他回过头,向徐度道:「文度已经命人彻査,终究会查出凶手。」

  桓大司马根本不知道这是桓歆伙同他人干的,怔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几案,
唤来亲随厉声道:「叫三郎滚来见我!」

  「不用唤了。」

  王处仲丢下那枚黑子,起身道:「今日盛会,怎可无乐?」

  王茂弘手一抖,厉喝道:「王驸马!」

  他已割袍断义,不再以四哥相称。王处仲振袖而起,不管不顾径直走向精阁
一侧悬挂的大鼓前。那浓妆的美妓手捧巾栉,亦步亦趋,袅袅跟在他身侧。

  王处仲拿起湿巾擦了擦手,拿出他的龙牙锥。连湖上鏖战也一直淡然卧观的
谢太傅坐直身体。谢万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众人,发现众人大都迷惑不解,只
好闭上嘴。萧侯负手而立,白色的长袍像鼓满风一样涨起。

  「通!」

  龙牙锥粗圆的锥尾重重落在鼓面上。

  一阵长风袭入精阁,吹起王处仲乌黑长须和他身上玄黑的长袍。天际乌云翻
滚着涌来,将玄武湖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通!通!通通!」

  王处仲须发飞扬,旁若无人地扬锥奋击,铿锵有力的鼓声远远在湖面传开,
震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湖上的荆州兵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持,战局大势已去。紫脸汉
子放下号角,在王处仲身后屈膝跪坐,俯身施了一礼,然后双手放在腿上,抬首
说道:「愿主公福寿永年。」

  说着他微微侧身,扯开衣领,将脖颈对着大鼓,再从腰间拔出短刀,刀尖对
着自己颈侧动脉,用力朝肩内刺去。

  短刀直没至柄,刀锋切开血脉,深深刺进胸腔。热血箭矢般飙射出来,将鼓
面染得鲜红。那名紫脸汉子已经气绝,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湖上的血战在远处看来就像演戏一样,此时突然间一个大汉在眼前血溅七尺,
几名出身世家的贵族顿时晕过去,其中就有大才子谢万石。

  王处仲看也不看手下一眼,握着龙牙锥,锥尾重重击在染血的鼓面,鲜血迸
溅,鼓声越来越密,激越的节奏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仿佛应合着澎湃雄壮的鼓声,一阵狂风从湖上卷过,在湖面掀起重重波浪。

  云家的船队已经逼近芦苇荡追杀残存的军士,但却没有见到应该做为主力的
北府兵,只有易彪一脸木然地混在人群中。

  程宗扬坐在一条走舸的甲板上,叫道:「彪子!你的人呢?」

  易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们不来了。」

  「哦。」

  程宗扬应了一声,猛地挺直腰,「不来了!什么意思?」

  秦桧不愠不火地说道:「方才接到急讯,北府兵已经奉命撤回。开拔时易兄
弟正式提出退伍,现在已经是我们程氏商号的护卫首领了。恭喜家主,能得到易
兄弟这样的豪杰,胜得十万精兵。」

  「先把你的手洗洗!」

  程宗扬火大地叫道:「两手是血还一脸忠义,你这个死奸臣!」

  秦桧哈哈一笑,顾盼自雄地抹了抹手上的鲜血。

  程宗扬寒声道:「我没听错吧?临川王那孙子这会儿不干了?」

  易彪嘿然应了一声。秦桧一边洗手一边点头道:「可不是嘛。北府兵退了,
影月宗的人也走了,这下云家被他害惨了。」

  「临川王都不干了,云老哥为什么还要蹚这浑水?」

  「我们若是不来,这一战主公笃定能胜吗?」

  「石头城大营还有几百条船,打到天黑也输不了!」

  秦桧摇摇头,「朝中有分量的大臣都在舫上,萧侯此战若是败了,王处仲只
要劫持丞相在船头一呼,石头城水师船只再多也只能俯首听命。」

  秦桧叹道:「这一战我们胜得很险,也很惨。」

  王处仲的飞凫长舟、轮桨飞虎固然全军覆没,参战的水师也折损高达七成。

  如果不是萧遥逸登舟血战,惨败可能是水师一方。

  程宗扬沉着脸紧张地思索,秦桧却诡秘地一笑,低声道:「群虎相斗,各有
死伤,家主的实力却水涨船高。不仅易兄弟加入我方,方才属下试探林清浦,说
起家主在建康的商号,这位影月宗的高徒也颇为意动。」

  这死汉奸挖起墙脚来还真卖力。程宗扬摆了摆手,「云家的墙角不要挖。咱
们和云家在一条船,云家的墙如果倒了,咱们也撑不久。」

  秦桧正容道:「是。」

  难怪易彪脸色那么难看,程宗扬道:「彪子,你就安心跟着我们兄弟吧。有
老吴、老四他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易彪点了点头,有些茫然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抱着他的长刀。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说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临川王会突然退出。

  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他在几乎摸到御座的时候忽然收手呢?

  吴三桂悻悻回来:「那小子跑了!」

  「墨狼?」

  吴三桂咧开嘴:「跑到湖底喂鱼去了!哈哈!我往那家伙腋下打了一掌!把
他整排肋骨都打折了!」

  程宗扬胸口一块大石头刚落地,忽然画舫打出旗号,旁边休息的士卒呼喇一
声站起身。

  「怎么回事?」

  那个出身星月湖的斗舰指挥官道:「侯爷命令,全军戒备。」

  众人从飞虎主舰上杀出,正撞见这条走舸,船上士卒几乎被墨狼杀完,只剩
一条空舟,便都移了过来。云家舰队一参战,彻底稳住战局,程宗扬以为自己终
于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又要戒备。

  「不是打完了吗?」

  程宗扬叫道:「会之!到舫上问问怎么回事!」

  秦桧刚一离开,乌云便席卷天空,接着狂风四起,浮在湖面的船只都随着波
浪摇晃起来。耳边仿佛传来一阵鼓声,那鼓声狂热、强悍、有着脾睨众生的雄爽
与豪壮。

  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寒意,他停止催动丹田的气轮,飞身闯进舱内。

  整个船舱空荡荡没有一名桨手,萧遥逸盘膝在舱内调息。

  在他身前,一团灰扑扑的物体伏在舱板上,龙牙锥笔直钉在上面。古冥隐被
龙牙锥穿透背脊牢牢钉在舱内,他整具身体已经变形,像一只巨大蝙蝠嘶嘶吐着
气。

  程宗扬劈头问道:「王处仲是什么人!」

  龙牙锥莹白锥体出现一条细细血线,从古冥隐背脊一直延伸到锥顶。古冥隐
被龙牙咬住,浑身精血仿佛都被吸入锥内,脸色又灰又暗。

  他用似笑似哭的声音道:「王处仲生具异相,王家惧为人知,从不宣扬。世
祖暗中命术者相之,称其有吞凤食龙之相,将应' 王与马,共天下' 之谶。世祖
欲杀之,术者力阻,称杀之必有不祥,且能救帝室于危厄者唯有其弟。世祖深思
数日,乃以襄城公主下嫁。」

  程宗扬咬牙道:「你不会告诉我,他是妖精转世吧?」

  古冥隐喉中发出「呵呵」的怪叫:「拔掉!把它拔掉!」

  程宗扬一脚踩住锥尾,把龙牙锥钉得更紧,叫道:「你们黑魔海怎么和他拉
上关系的?」

  古冥隐痛苦地尖叫道:「公主逝后,王处仲心如死灰,自行交出兵权,已经
无意争逐权位。谁知他一次入宫,偶然遇到皇后庾氏,认定她是公主转世……」

  程宗扬森然道:「是你干的好事吧?你们幽冥宗玩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该是
大行家了。」

  古冥隐嘶叫道:「不!不!我那时虽然在宫中,只是为教主留意皇子中的可
造之材!庾氏确是襄城公主转世!她与王处仲初见,还记得前世为妻的情形!如
果是我做的手脚,绝瞒不过他!」

  「接着说!」

  古冥隐喘了几口气:「王处仲认定庾氏是公主转世,几次入宫窥视被我撞见。

  他只要能得到庾氏,便是弑君也没有丝毫忌惮……「

  「所以你们就一拍即合?」

  程宗扬道:「王处仲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连老本都蚀干净了,这会儿还在干
嘛?」

  古冥隐咬着尖尖的牙齿,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兵解!」

  程宗扬一头雾水,「什么兵解?」

  古冥隐嘴角涌出一股乌黑血迹,怪笑道:「兵解为仙,是为尸解仙。是黑魔
海无上秘咒……」

  程宗扬一阵毛骨悚然。黑魔海似乎对修仙有一种偏执的狂热,但修仙未成却
搞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副产品,上次在南荒也是这样,搞什么与龙神合体。

  修仙就好好修吧,偏偏弄成什么尸解仙,听起来让人背后发凉。鬼巫王想和
龙神合体,结果被龙神给合体了;王处仲搞尸解仙,天知道还会出什么妖蛾子。

  上次恶斗鬼巫王与龙神结合,己方人强马壮还闹得险死还生,如今己方伤疲
交煎,要是再对上类似东西,哪还有活路?

  程宗扬胆颤心惊,一回过头只见萧遥逸已经站起身。他走过来拔起龙牙锥,
然后对着古冥隐变形的肩膀斜刺过去;古冥隐肋下的肉翼扑腾着,发出一声惨号,
又被龙牙锥牢牢钉住。

  忽然一声惊雷,仿佛整个玄武湖都被击得震荡。

  两人冲出船舱,眼前一幕顿时让他们张大嘴巴。

  巨大的盖海舰被闪电击中,六根拍杆和悬杆的立桅同时燃烧起来。那闪电不
是一道,而是一张巨大的电网,片刻后再次亮起,将整艘盖海都笼罩在刺眼的光
芒中。

  楼船爆出无数火光,马嘶声、叫喊声响成一片。舰上的骑兵从城门驰出,一
道电光击来,那支近百人的骑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被彻底抹去。接着楼船从上
到下如同无法承受闪电的重压,一层层燃烧着倒塌下来,火光冲天而起。

  风势越来越急,这时幸存者才发现,在狂风吹动下,湖面以盖海舰为中心正
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暴雨倾盆而至,燃烧的楼船在漩涡中心转动着,像被一股无形力量慢慢捻碎,
发出劈劈啪啪的断裂声,体积越来越小。

  湖水渐渐形成一个锥形的弧面。大战之后,湖上到处漂浮的船板、尸体、燃
烧后的灰烬……都随着弧形的水面转动,被一点一点呑入漩涡。

  鼓声如同狂风骤雨,节奏已经不仅是雄浑刚劲,而是追求毁灭的疯狂。

  王处仲旁若无人地挥锥擂鼓,全不理会众人惊惶失措的表情。画舫在惊雷狂
风中摇撼,几名贵族吓得弃席而逃,混乱的场面更加剧船身的颠簸。虽然这些贵
族世家平常更讲究风仪气度,但要命的关头也顾不了许多,越来越多的人离席奔
走。

  惊惶中,一个温和啸声响起。谢太傅抱膝吟啸,他声音并不高,也没有雄浑
的力量,但略带鼻音的啸声从容不迫,让惊惶的众人渐渐稳住心神。

  天地被乌云笼罩,宛如黑夜。忽然一道电光划破天穹,笔直朝画舫击来。

  萧侯鼓涨的白衣猛然一扬,一股罡风从袖中挥出,在电光击碎篷顶的刹那,
像一面巨盾挡在舫顶上空。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王处仲振鼓而歌,唱的正是诗经击鼓一篇。

  旁边的美妓望着他,婉声唱出后面的千古名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
子之手,与子偕老。」

  歌声柔婉缠绵,与雄健的鼓声相应相合。

  伴随着鼓乐,一连十余道闪电击下,最后一击,萧侯的罡诀终于被攻破,闪
电犹如呼啸长鞭抽在萧侯高举的手臂上,破碎的白衣在雨中蝴蝶般飞散开来。

  刺眼电光过后,众人骇然发现,击鼓的王处仲满头黑发尽成银丝,霜雪般披
满双肩,仿佛一瞬间老了数十岁。他手中击鼓的龙牙锥却越发光亮耀目,仿佛他
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龙神的内齿呑噬殆尽。

               第十章定盘

  「全力划桨!」

  船上的指挥官在暴雨中高声呼喊。桨手奋力扳动桨棹,试图逃离船下越来越
大的漩涡。

  天空像奔腾的天马驰过般,响起连绵的雷声。每一声惊雷都伴随着一道致命
的闪电。

  一艘艨艟被闪电击中,拦腰断成两截,旋转着沉入湖底。接着一条海船被巨
手一样的浪头掀起,轻易被抛入漩涡深处。甚至连仅存的一条飞凫也难逃厄运,
狭长船身腾起白色火焰,直至沉入水下还在熊熊燃烧,像一支浸在水中的火柱,
直到化为灰烬。

  越来越多的舰船碰撞在一起,装有龙牙的云氏海船成为碰撞的胜利者,但随
着船只越来越多被卷到漩涡底部,这些幸存者迟早会在碰撞中同归于尽。

  漩涡轻易吞下一整艘城池般的楼船,折断的船体、漂浮的桨棹、水中死去或
是活着的军士……都被漩涡无情地呑没。

  末日般的景象中只有一条走舸逆流而行,沿着漩涡漏斗状的边缘,一点一点
向上爬升。

  「滚开!」

  云丹琉踢开那名指挥官,一把抢过尾舵厉声道:「听我的!左桨手正划!右
桨手逆划!一!」

  指挥官叫道:「船会失衡倾覆!」

  「在我手里就不会!」

  云丹琉厉声道:「二!秦会之!吴长伯!谁不划立刻把他扔下去!我的船不
带废物!」

  秦桧和吴三桂齐声应道:「是!」

  「三!」

  云丹琉扳动尾舵,整条斗舰猛地一震。船身旋转着,船头抬起攀到上一层的
涡流中!

  程宗扬和萧遥逸对视一眼,小狐狸做了个鬼脸,然后张了张嘴巴用嘴型说道:
「男人婆!」

  云丹琉喝道:「反过来!左桨逆划!右桨正划!一!二!姓萧的!不想被扔
到水里就去擂鼓!」

  「哎!」

  萧遥逸收起嘴脸,跑过去擂鼓。程宗扬赶紧抢过一枝桨拼命划着,免得被这
位脾气不好的船长赶到水里。

  一道闪电击下,将后面一条海船化成火球,几个剽悍的水手浑身是火地跳进
水里,接着又被漩涡呑没。

  暴雨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黑沉沉的漩涡像怪兽张开的巨口迅速扩大,追逐
着颠簸的走舸。闪电像飞舞的银蛇,在乌云和湍急的湖水间纵横交错,映出一张
又一张惊惶的面孔。

  云丹琉高挑的身影立在船尾,鬈曲的长发被暴雨打湿;她胸部高高耸起,贴
身的银鳞蛟甲勾勒出胴体美好的曲线。

  一道闪电划过,在云丹琉微蓝的瞳孔和精致的银鳞细甲上映出耀眼光芒。

  在她身后,船只燃烧的烈焰在漆黑天幕上不住腾起,头顶是交织如网的闪电。

  船只焚烧折断的巨响、军士在漩涡中挣扎的惨叫声,与暴雨连成一片。

  云丹琉不理不顾,美目紧盯船头的波浪,一脚踩着船尾,碧蓝长裙湿淋淋贴
在浑圆的大腿上,另一条雪白长腿笔直伸出,蹬住装舵的尾杆,双手用力扳动船
舵。

  「全部正划!一!二!三!」

  娇叱声中,走舰挣扎着一点一点从漩涡中划出。

  天际的闪电似乎注意到这个幸存者,几乎所有的电光同时击来;只要一半能
够击中,巨大能量足以把整条走舸和船上所有的人都变成白灰。

  云丹琉双手扳紧尾舵,敢在任何逆境中操舟的她也无法应对根本没有规律可
循的闪电。此时周围已经没有别的船只,雷电再打下来,这艘船定然无幸;船上
众人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心笔直往下沉去。

  危急中,程宗扬突然跃起,扑进舱内。

  「干!」

  闪电击下的刹那,程宗扬大叫一声。

  一道白光从舱内飞出。萧遥逸的龙牙锥穿透甲板,旋转着飞上天际。

  无数电光交织在一起,在头顶的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镂空光球。光球正中,
那只龙牙锥吸引全部闪电,莹白龙牙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整个天空的闪电都集中在头顶,众人都扬起头看着电光纵横交织的一幕,眼
中充满敬畏,更充满恐惧。谁也不知道这支龙牙锥能支撑多久,更不知道最后的
结果会是怎样。

  交织的闪电跳动着,仿佛被这只龙神的牙齿全部吸入。龙牙锥身光芒越来越
亮,在浓黑乌云和激荡的湖水间镀上一层肃杀寒霜。

  萧侯踏前一步,张手带着一股狂猛罡风朝王处仲颈中抓去。

  满头白发的王处仲皮肤迅速干枯,紫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蚯蚓般胀起。他不
屑地一甩头,如雪长发甩起,化去萧侯凌厉的罡诀,一边击鼓长歌道:「于嗟阔
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是击鼓一篇的末章,叹息离别太久,生时再难相见;叹息相隔太远,曾经
的誓约终成空话。

  萧侯略微一退,接着化掌为指,击开王处仲身周涌动的气劲,一指点在王处
仲颈后。

  「噗」的一声,画舫上那面染血的皮鼓被龙牙锥锥尾击破,暴风骤雨般的鼓
声哑了下来。

  王处仲脖颈被萧侯指锋刺穿,涌出一团黑气。他身形诡异变化一下,颈后仿
佛突然间伸出一只苍黑狼头,狠狠咬在萧侯指上。

  萧侯退开几步,白衣渗出一丝血迹。

  王处仲一锥击在鼓上,已经破裂的皮鼓发出喑哑的鼓声,回荡的长歌无限苍
凉。

  王处仲丢开龙牙锥,挽住旁边的美妓,盘膝坐在鼓前,虽然席地而坐却傲如
王侯。他白发萧然,纠屈的血管在皮肤上迅速扩张,眼中散发出妖异光芒。

  他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击鼓的龙牙锥中,然而此时,那枝吞噬他生命的莹白
锥身正一点一点解体。

  一个黑色漩涡出现在王处仲背后的空气中,空间随之扭曲变形。一旦他兵解
成功,不仅这条画舫,只怕整个玄武湖都无人能够再活下来。但唯一能阻止他的
萧侯被他的妖狼一顾噬伤,舫上名士虽多,再无一人能阻止他。

  王处仲没有理会众人一眼,低头朝身边的美妓笑了笑,衰老面孔流露出几分
年轻时的照人神采,然后低声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美妓嫣然而笑,垂首依在他怀中。

  蓦地,一道寒光流星般闪过,王处仲苍白颈中绽出一道血痕。他眼中妖异的
光芒闪动一下,随即失去光采。

  那个黑色漩涡还没有完全成形,随着寒光划过,扩张的漩涡停滞下来,然后
向内塌陷,迅速收拢成针尖大小一点,最后消失无痕。

  就在异变发生的同时,远处湖面上吸引无数闪电的龙牙锥突然迸碎开来,锥
身化成无数耀目的星光,带着长长的尾焰朝天际四散飞溅,将湖水烧得沸腾一般。

  走舸上所有人都张大嘴巴,望着辉煌而残酷的一幕,几乎无人察觉一个幻影
般的身影在此时飘入精阁。

  来人手中握着一枝奇异的翼钩,一钩挑断王处仲的脖颈,接着一手抖开皮囊,
脚尖一挑,将王处仲的头颅挑起,落进囊中,手指顺势一拧打好丝结,翻手将皮
囊背到背上,丝毫不停地穿过精阁。杀人、夺首、远扬都在一瞬间发生,快得让
人看不清他的影子。

  「幻驹!」

  席间一声厉喝,却是一直从容自若的谢太傅。

  那身影在精阁的轩窗停了一下,无奈地落下来,回身向太傅施了一礼:「世
伯。」

  那人三十多岁年纪,脸色阴沉,面容一见让人颇为熟悉,但转眼就想不起来。

  谢太傅沉着脸道:「艺儿呢?」

  那人避开他的目光,半晌才道:「三哥过世了。」

  谢太傅静默地拿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却连茶盏是空的都没意识到。

  湖面恢复平静,仅存的走舸向画舫驶来。萧遥逸扯住程宗扬,一叠声问道:
「我的龙牙锥呢?我的龙牙锥呢?」

  程宗扬实话实说:「没了。」

  萧遥逸叫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

  程宗扬也说不出来。他用龙牙锥引开闪电完全是出于偶然。突如其来的天地
巨变、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这一幕太眼熟了,让他险些以为是谁把南荒的龙
神给召唤来了。

  程宗扬没有看到王处仲用自己赠送的龙牙锥击鼓,只是那会儿捞根稻草都指
望它能救命。要应付雷击,避雷针倒是件好东西,但是眼看着雷都要劈下来,再
准备也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想起舱里那枝龙牙锥。既然龙神有驭使雷电的本领,龙牙说不
定也有点什么用处。

  结果雷终于没劈下来,龙牙锥也丢了。虽然程宗扬表示这根龙牙锥救了一船
人的命,用处很大,相当值得过,但萧遥逸照样心痛得要死,非让程宗扬再赔他
一枝。

  程宗扬被他纠缠不过,忽然手一指:「那是谁?」

  萧遥逸叫道:「不就是秦会之吗!你把我的东西弄丢了!赔我!」

  「我说那个!船上那个!」

  萧遥逸回头一看,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四哥?」

  美妓抱着王处仲无头的尸身,坐在鼓架前。鼓上献祭的鲜血已经干涸,随着
破碎鼓面微微摇晃。

  这个棘手的大麻烦让王侍中、周仆射都感觉满手都是刺。

  一向自诩名士、不务正业的王子猷却一点不在乎地凑过去,认真道:「知道
吗?你唱的礼乐错了一个音。」

  庾氏没有理他。

  王子猷自顾自哼道:「天命有晋兮,穆穆明明——这样唱才对。」

  「晋室有何穆穆?有何明明?」

  王子猷哑口无言,过了会儿道:「你挺胆大啊,抱着这个东西也不怕。刚才
谢二醒过来,朝这儿看一眼又昏过去了。啧啧,这个老家伙有什么好的?」

  「王子猷,我知道你。」

  庾氏望着怀中的尸身,美目波光微转,口气平淡地说道:「我出身高门,十
四岁嫁给东海王为正妃。」

  东海王是晋帝继位前的封号,她这样说无异于坦承自己的身分。王子猷脸上
无所谓的嘻笑着,背后却出了一层冷汗。其他人都在考虑这句话最好装作没听到。

  「那些年我只见过这一个男人,以为天下的男子都无能无趣。」

  庾氏搂紧王处仲的尸身,柔声道:「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世间的伟丈夫。」

  王子猷感觉芒刺在背,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要插这手。

  她闭上眼,轻声道:「那天他闯进我住的地方,把我按在榻上……被他进入
的一刻,我突然想起前生……他赶走我身边的宫人,因为我的一举一动她们都要
监视……后来我一句话,他就遣散所有姬妾……」

  庾氏低叹道:「这些我都想起来。可世上那么多人都不让我们在一起。你呢?」

  一向自负率性而为的王子猷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庾氏站起身,抱起因为衰老而变瘦的尸体,低声唱道:「死生契阔,与子成
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画舫上,两个相拥的身影落花般坠入湖中。

  没有一个人试图去救。对于一个已经死过的人来说,死亡是最好的归宿。不
少人都暗自庆幸避免一桩大麻烦。更多人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似乎那个女子从来
没有出现过。

  走舸靠近画舫,众人登舟上船,唯一一名幸存的斗舰指挥官挺直身体,双足
一并,「刷」的向那个背着翼钩的汉子敬了个礼,开口道:「斯中校!」

  那名汉子微微点头,接着萧遥逸钻过来,和他勾肩搭背溜到一边,鬼鬼祟祟
不知说些什么。

  「滚开!」

  云丹琉毫不客气地赶走仆役,命令自己手下几名光头大汉先占了舵位,把航
行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秦桧先一步折返,低声向程宗扬说了舫上的经过。王处仲与萧侯对奕不胜,
击鼓而歌,一曲白头,最后兵解不成,被人一钩斩首。

  「王处仲虽然死了,我看这事儿还没完。」

  秦桧耳语道:「那些世家人脉深厚,未必会向萧侯低头。」

  「手里没兵他们还能干什么?除非他们有胆量把萧侯暗算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我看那位丞相难有这个胆量。」

  「还有徐度。」

  「哦?」

  秦桧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程宗扬想了一会儿:「这事你去办,他们几个
都认识你,利落点!别耽误!」

  秦桧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又停下来:「我们支持哪一边?」

  程宗扬苦恼地摸着下巴:「从利益来说,当然是云家,可临川王那孙子太靠
不住,而且实力不济。小狐狸这边又实力太强,跟他们合作,我怕被他们吃得连
骨头渣子都不剩。更要紧的是……」

  程宗扬叹了口气,「咱们的意见连屁的分量都没有。」

  秦桧一笑:「云家势弱才更需要盟友。况且最要紧的两人还在他们手里,全
胜虽然未必,小胜却有可期。」

  秦桧离开办事,萧遥逸神采飞扬地出来,一手挽着那汉子朝程宗扬道:「这
是我四哥!八骏之一,幻驹斯明信!」

  又对斯明信道:「这是程宗扬,跟我嫡亲兄弟一样!三哥的骨灰是他背回来
的,小紫姑娘也是他千里迢迢带到建康的!四哥你就不用多礼了,我已经代咱们
兄弟向他磕过头了!」

  星月湖八骏自己已经见过一半,孟非卿沉稳凝重,谢艺从容温和,萧遥逸风
流潇洒,这个斯明信却阴沉内敛,让人见了就心生寒意。

  程宗扬寒暄几句,指着他背后的皮囊道:「那是什么?」

  斯明信冷冷道:「王处仲的首级。」

  那家伙声音冷到骨子里,程宗扬有心接口却打了个寒噤。萧遥逸在旁笑道:
「我已经听说了,四哥砍下王处仲的首级,然后一个穿云脚挑进皮囊。看来鞠术
大有长进啊。」

  斯明信阴沉面孔露出一丝笑意:「十月二十一山岳正赛,你来不来?」

  「当然要去!在晴州还是临安?」

  「晴州。」

  看着他眼中异样光采,程宗扬明白过来。这家伙和谢艺一样,是个蹴鞠的狂
热爱好者,简单说就是球迷。

  程宗扬堆起笑容:「斯兄来得真及时。一举斩杀王处仲,立下大功。」

  萧遥逸重重拍了他一掌,「少来了!一脸假笑!你以为四哥是等咱们打完才
出来抢功劳的吗?四哥连夜赶了三百多里路,好不容易才赶到建康。嘿嘿,你不
觉得今天王处仲有张王牌没打出来吗?」

  「你说黑魔海?」

  湖上鏖战时程宗扬已经有些怀疑,王处仲在湖中埋伏下自己的荆州私军,又
借丞相王茂弘的手把满朝大臣邀集到玄武湖,显然是定在今日出手。结果萧氏父
子抢先一步,先是夺宫,接着挥师入湖,双方一场恶战。

  王处仲既然与黑魔海勾结,为什么这种要命关头,黑魔海却只有一个古冥隐
在撑场面,还病急乱投医地把东瀛忍者当作援军?黑魔海能把手伸到南荒去,没
道理在建康会来不及插手。如果不是黑魔海临阵放弃王处仲和自己潜伏晋宫多年
的古冥隐,就是他们想来却来不了。

  「不错!这会儿大哥孟非卿、二哥侯玄、五哥卢景、六哥崔茂和七哥王韬正
在百余里外的京口截杀黑魔海的妖人。」

  萧遥逸笑道:「王处仲已死,建康这一战又是我们星月湖赢了。」

  程宗扬终于放下心事。晋国朝局究竟落在萧家还是云家手里,对自己来说只
是左手和右手的区别。除非……徐老头真的孤注一掷,用他的五百精兵跟大家拼
个同归于尽。他在心里暗道:有自焚倾向的人有王处仲一个就够了,徐老头千万
不要失去理智啊。

  一名仆役过来,垂手道:「谢太傅、桓大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
丞相大人有请。」

  萧遥逸搭住程宗扬的肩,意气风生地说道:「走吧!谈判桌上,我要捞得比
战场更多!」

  谈判在舫顶的精阁进行,济济一堂的贵族、重臣大都回舱休息,阁内只剩下
六位职位最高的大臣。

  丞相王茂弘与谢太傅居中而坐,王侍中、周仆射分别坐在左右,然后是桓大
司马和司空徐度。

  左侧席位坐着少陵侯萧道凌,身后是萧遥逸。云苍峰在右,身后是云丹琉;
六大臣对面则是一脸旁观表情的程宗扬。

  萧侯是此战的胜利者,虽然参战的水师全军覆没,但禁军和石头城大营主力
犹存,牢牢把建康控制在手中。

  云苍峰本来没有资格在此落座,但他今日不是以商人的身分出现,而是担任
临川王的使者,手里更握着晋帝和太后两个分量极大的砝码,当仁不让地占据一
方。

  相比之下,程宗扬纯粹是看热闹的。他之所以能坐这里是因为萧家和云家双
方都要求他出席。

  在程宗扬的理解里,这次谈判说得文明点,是战后新秩序制定协商会议。坦
白点说就是分赃大会,在谈判桌上划定各自的利益范围。

  王处仲、萧家、云家三方打得一塌糊涂,败的固然是惨败,胜的也是惨胜。

  如何把带血的付出转化成看得见的利益,并不比战场轻松。

  程宗扬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望着王茂弘。如果让他来判断,这场大战丢分最多
的就是这位以昏愦自居的丞相大人。

  王处仲是琅琊王家的人,按照谋逆灭族的律条,王茂弘已经可以算死人了。

  至于其他几位,桓大司马偏向萧侯一边,已经是露骨得不能再露骨,就差没
在脸上贴出字来。谢太傅自从得知谢艺的死讯就神情不豫,他和王侍中、周仆射
几个应该是执中派。徐度冷眼旁观,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在座的都不是俗人,不需要绕什么圈子。萧侯首先开出价码:废帝、推立新
君、列建康周边六州为军镇。

  到了谈判桌上,云苍峰神情间再没有一丝犹豫,沉声道:「陛下失德,群臣
自有公论。若是废去帝位,当由群臣推举新君,进呈太后定夺。」

  萧遥逸叫道:「雪二爷说的是!请太后立刻还宫,策立新君!」

  双方一开口就短兵相接。大家一致同意废去晋帝,但云苍峰拿出定例:新君
必须由太后决定,萧遥逸则要求太后尽快还宫。反正内外宫城都在禁军控制下,
只要太后在手里,想立几个新君也只是多费几条黄绸诏书的事。

  云苍峰避实就虚,没有在太后还宫的问题纠缠,接着抛出自己条件:效仿晴
州港的例子,列京口为商镇!

  这一下连王文度也坐不住了。晴州港是宋国最大的海港,虽然由宋国派遣知
州,但实际上只是虚职。晴州的政务、商业甚至军事都由城中最大的几家商会操
纵。历代宋主都竭力想收回晴州的控制权,但晴州不仅富甲天下,重金聘请的雇
佣兵更是强猛善战。因此晴州虽然名义上是宋国一州,实际上却是国中之国。

  双方都寸步不让,一番唇枪舌箭、争吵不休,萧遥逸和云丹琉还几乎动了刀
子。

  程宗扬看得有趣,他心里有数,云家其实已经退让,所谓让太后定夺只是讨
价还价的筹码,真正的目的还是要京口的商镇,为此不惜摆出翻脸架势。毕竟他
们手里握着两张王牌,真要甩牌不玩了,大家都不好收场。

  萧家要的则是六州军镇。萧侯的提议顾及朝中重臣和几大世家的利益,只要
求建康周边六州。他们已经控制建康最重要的两支军队,周围再无敌手,这样的
价码只是在名义上确定自己的势力范围。

  王侍中和周仆射都露出焦躁的表情,桓大司马傲然而坐,眼角不时瞟着司空
徐度。谢太傅不动声色,中间的丞相王茂弘拿着羽扇,似乎昏昏欲睡。

  等两边吵得差不多了,王茂弘放下羽扇,低低咳了一声。

  众人立刻住了嘴,目光朝他的位子望去,连萧侯也不例外。

  虽然不少人都说他年老昏愦,但对这位三十岁为相,一手拥立三位君主、辅
政三十余年,门生故吏满天下的丞相大人,没有人敢轻视。

  「陛下失德只是传言。」

  王茂弘一开口就给了众人当头一棒。无论是萧家还是云家都把废帝放在最前
面,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如果陛下没有失德,他们有什么理由跑
来造反?

  王茂弘似乎没有看到双方难看的表情,一手抚着膝盖,慢吞吞道:「昨晚妖
人扰乱宫禁,以至陛下、太后受惊,幸好少陵侯率军士斩除妖人,拱卫台城。云
氏虽是布衣,但常怀忠义,闻说宫中有变,亲领家仆赴难,救陛下于二宫之间…

  …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程宗扬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这些事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呢?

  萧遥逸锋芒毕露地问道:「敢问丞相大人,作乱的妖人是谁?」

  「太初宫内宦,古冥隐。」

  王茂弘慢慢道:「驸马都尉、汉安侯王处仲。」

  萧遥逸还要再说,却被萧侯拦住。如果王茂弘只说古冥隐,萧侯当场就要翻
脸。他同意公开王处仲,等于将整个琅琊王家这个晋国第一世家都置于叛逆的阴
影中,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

  「谢太傅,诏书该如何写?」

  谢太傅道:「如今两寇已经伏诛,既然太后、陛下无恙,可罪止其身。」

  程宗扬听出来了,他们的意思是把罪责都推到死太监和王处仲身上,萧家和
云家都护驾有功。问题是两家要的不是这点功劳。虽然谈判就是杀价,但王茂弘
这价也杀得太狠了。一人一根棒棒糖就把两家给打发了。

  萧侯冷冷道:「听说临川王准备赴京面圣请安。」

  谢太傅淡淡道:「多半是传言有误。临川王奉诏犒赏边军,已于昨日傍晚亲
赴北府兵营中。」

  此言一出,萧侯瞳孔顿时缩紧。对面的云苍峰面无表情,显然早已知晓。

  谢太傅说的虽然含蓄,其实是告诉众人临川王已经被北府兵囚禁起来。同时
暗示北府兵的军权已经易主。

  萧侯反而平静下来,淡淡道:「既然有诏书命临川王犒赏边军,想必禁军的
赏赐是由王丞相和谢太傅亲自发放了。」

  程宗扬暗暗叫绝,萧侯这是图穷匕现,准备把王、谢一网打尽了。

  王茂弘忽然双眼一睁,昏昏欲睡的眼眸瞬间神光逼人。萧侯夷然回视,雪白
长袍缓缓涨起。

  对峙中,谢太傅低叹一声:「桓大司马?」

  桓大司马本来与萧侯联盟,但听到北府兵囚禁临川王,不禁犹豫起来。半晌
他下定决心,哈哈一笑道:「不若由桓某代二位犒赏吧!」

  盟友倒戈,萧侯冷哼一声,鼓涨的白袍慢慢恢复原状,起身道:「苦恨年年
压金线,尽为他人做嫁衣!」

  说罢拂袖而去。

  云苍峰起身一笑。「丞相风采,草民钦佩得很。」

  王茂弘慢呑呑道:「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云氏商贾传家,也是济
世养民之一端。朝中已经商定将开凿广阳渠,到时还要云氏多多报效。」

  云苍峰衣袖微微一抖,良久施礼道:「多谢丞相。他日有缘,再来聆听大人
教诲。」

  广阳渠是沟通大江与云水的主渠,云氏长久以来就希望能将大江与云水连接
起来,让云家船队能够直接从建康驶入东海的富庶之地。但这样的工程太过浩大,
朝中商议多次都未能确定,没想到王茂弘却在这时提出来。

  萧家和云家都退出谈判,桓大司马有些无趣地左右看了看,正撞上徐度的视
线。两人目光相触,在空中迸出一道火花。

  程宗扬起身笑道:「徐老爷子,你说巧不巧!我有个朋友前两天捡到一个小
孩,听说竟然是司空大人的小孙子,如今骨肉可重逢,真是一大喜事,哈哈哈哈!」

  徐度手中酒觥一抖,酒水泼洒出来。

  程宗扬看着对面的王茂弘和谢太傅,心悦诚服地说道:「王谢世家,人物风
流,在下今日才领教了。果然名不虚传。告辞!」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拿出一个皮夹,掏出几张削好的竹片,满
脸堆笑一人递了一张:「喂,各位有钱的大人!小号这几日就要开张,到时请各
位多多赏光啊!只要拿我的名片,全部八折优惠!」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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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集

  内容简介:

  玄武湖上大战歇止,晋国世家大族互不相让,台面下忙着分赃较劲。

  程宗扬却收拢晋国后宫一干美妃,还与弱不禁风的云如瑶有更多接触,天天
乐不思蜀、好生快活!

  石灰坊、织坊也陆续有丰硕成果,他所熟悉的现代产物一一重现。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终于让他享受到如此惬意的日子!

  然而,萧遥逸为了创造平等社会的理想,远赴江州,他少了一个好友在旁;
看似昏瞶的王丞相知道他在后宫的「好事」,特意提醒他适可而止;偶然听云苍
峰提及六朝地理,令他惊觉世界如此之大——胸无大志、有所惘然的他竟浮现一
个念头:他要去东海!他的家乡……

               第一章玉花

  低垂的柳条风中摇晃,晚秋的阳光暖暖洒在身上,和风拂过,将草帽边沿吹
得一动一动。时值正午,正是秋高气爽时节,周围的玄武湖烟波浩渺,几日前湖
上的鏖战已经消失无痕。岸旁成片的芦苇绽开无数白花,在阳光下随风漫舞。

  天蓝如洗,槐荫深处露出了别墅一角。程宗扬舒服地呼了口气,架在鼻梁上
的墨镜映出身前一团雪白美肉。

  这会儿程宗扬躺在一张帆布做成的躺椅上,身下洁白的沙滩朝两侧张开,宛
如一眉新月,围出一个亩许大小的泳池——不是池塘,正是一个标准型的泳池。

  整座游泳池全部用白色大理石铺成,周围没有砌出边沿,而是从沙滩边缘由
浅到深,东侧的最深处接近一丈。泳池两端各有一条水渠,将玄武湖水引入池中,
水源用编织的蒲苇团滤过,清澈池水在白色大理石间折射出澄净的碧蓝色彩。沙
滩的沙子又细又白,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耀眼光泽。

  躺椅旁边触手可及的位置摆放一张圆桌,上面摆着红茶、绿茶、鲜酿的果汁,
还有一瓶上好葡萄酒。桌旁立着一个美艳妇人。她胸前围着一条鲜红色绸巾,下
身是一条同样材质的游泳内裤,赤脚立在沙滩上。两条白光光美腿赤裸着,大片
丰腴白腻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雪滑无比。她垂着头,目光微微闪动,脸上泛起
醉人红晕。

  躺椅另一侧的垂柳荫下铺着一张墨绿茵毯。一个绝色丽人身无寸缕,赤条条
卧在毯上,两手支颐,含笑看着躺椅上的男子,光洁胴体如脂似玉。

  程宗扬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懒洋洋抬起来,「啪」地打了响指。穿着比基尼
的美妇捧起盛满葡萄酒的高脚玻璃杯,顺从地躬下腰,递到他嘴边。

  程宗扬咬住麦秆做的吸管饮了一口,被墨镜遮住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美妇胸
前,顺着她白滑乳沟朝里面看去。

  在他身上,另一个美妇以倒骑姿势跨在他腰间。她俯身,两团白腻乳球低垂
下来,肥美雪臀高高翘起,仿佛一团白花花的美肉在程宗扬腰间不住起落,卖力
地套弄他的阳具。从后面看去,丰美雪臀又圆又大,臀间紧凑的菊肛和红嫩湿腻
的性器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每一个细小褶皱都纤毫毕露。

  骑在程宗扬腰间的女子长发盘成华丽云髻,髻上戴着一枝镶嵌七宝的黄金凤
钗,风韵犹存的玉脸布满红霞,媚眼如丝地淫叫着;一边像尺蠖一样耸翘臀部,
一边伏着身子,用她丰满双乳在程宗扬腿上摩擦。那具白生生的肉体香汗淋漓,
肌肤上汗津津地布满晶莹汗珠,在正午的太阳下散发出熟艳光泽。

  这处别墅在玄武湖深处一座滩岛上,虽然平常有人维护,但十几年没有人入
住,许多设施已经荒弃。程宗扬从云家找了些能干仆佣,花几天时间把别墅彻底
清理一番,沙子也重新淘洗,整座别墅焕然一新,才带着几个美人儿过来享受。

  相比于以前的日子,这些天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舒心。自己梦里都不敢想
过的事,这会儿已经成为眼前活生生的现实。

  伏在自己身上,正耸着白花花的美臀,卖力与自己交合的是晋国太后周氏,
也就是以前的芸娘;茵席上玉体横陈的是晋帝最爱宠的丽妃,以前的丽娘。而旁
边粉躯半露,给自己举盏奉酒的,则是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的卓云君。

  程宗扬把目光从卓美人儿乳沟里收回,半眯眼观赏眼前丰腻的雪臀。周氏红
腻的性器蜜汁横流,一副沉浸在肉欲中不能自拔的骚态。那种淫媚样让程宗扬看
得心动,拿起麦秆,把滴着红酒的一端放到美妇臀间,插到她淫艳的嫩肛内。正
在套弄的周氏两手抱住屁股,把雪腻臀肉扒开,红嫩的屁眼儿蠕动着,让滴酒的
麦秆插进肛内,一边发出淫浪叫声。

  程宗扬笑道:「丽娘,你这婆婆有够风骚的。」

  茵席上裸里的丽人抿唇笑道:「奴家婆婆孀居多年,徐娘半老才尝着主人的
乐处,倒像是情窦初开的样子呢。」

  程宗扬侧过身,伸手在她娇美下巴摸了一把,一脸坏笑地说道:「别忘了你
出来的时候自己说的,这次来要做什么?」

  丽娘含住他的指尖,媚眼如丝地舔舐片刻才娇声道:「奴家说,只要少主带
奴家出来,奴家便和婆婆一道光着屁股给少主唱玉树后庭花。」

  程宗扬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玄武湖一战之后,云家很快送还晋帝和太后,做出全面配合的姿态。而萧家
则执掌禁军牢牢控制住太初、昭明二宫,摆明在谈判结果出来之前绝不放手。

  当日禁军以除妖拥帝的名义攻入内宫,并没有多做扰乱。杀光宫内叛乱的太
监和王处仲的荆州私军之后便退出内宫,封锁宫门;接管内宫饮水、食物的供应,
同时禁止任何人出入。

  但这难不住程宗扬,当天夜里他从暗道潜入宫中,除了拿回自己留在宫里的
东西,还顺道瞧了瞧丽娘。丽娘接受他的警告,在禁军入宫前藏起来,躲过这场
兵灾。禁军退出后,宫中剩下的妃嫔宫女一片凄惶,她们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发生
什么事,这时古冥隐一党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人担惊受怕,不知还会有什
么祸事发生。

  程宗扬本来只是挂念丽娘,舍不得这个尤物受到伤害。结果一见之下,一个
惶恐无助,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寡女,一个孤男,天雷勾动地火,一来二去,顺
理成章滚到一张榻上。

  丽娘说起来是有夫之妇,不过晋帝那样子比死人也强不了多少,宫里又失去
主心骨,人人自危。这个绝色宠妃把自己当成救星,曲意奉迎,不但让自己享尽
鱼水之欢,也让自己心理上获得极大满足。

  于是程宗扬从一开始的偶然探望变成每夜必至,而且夜不空宿。丽娘不仅殷
勤侍奉,还在他高兴时引来交好的姐妹求他庇护。这会儿宫里一片大乱,早就没
人来管,何况能活下来的都不是三贞九烈的贤妇。这些日子下来,好一番花迎蝶
舞,让自己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昨晚程宗扬按例溜进宫里,说起自己在湖上的别墅,里面的沙发、吊灯、抽
水马捅入、弹簧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丽娘满心倾羡。在宫里的遭遇使
她对这些看似华丽辉煌,生活在其中却阴森可怖的宫殿早已心怀怯意,便在枕上
软语央求,求他带自己出来散心。程宗扬虽然心里有些顾虑,但美色当前,而且
别墅就在湖上,离宫城不远,便拍着胸脯一口答应,天亮前用一条小船把她们接
过来。

  程宗扬贴在丽娘耳边,小声道:「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帮我搞定!」

  丽娘瞥了他一眼,然后款款起身,胸前浑圆玉乳摇晃着,走到芸娘身边扶起
她的手臂,柔声道:「娘娘好热了呢,换个地方可好?」

  芸娘两腿已经酸软,被她扶着离开躺椅,软绵绵走到绿柳荫下。丽娘在她耳
边说了几句,芸娘回眸一笑,俯身跪在葱绿茵席上,翘起圆臀,两手抱着白滑臀
肉,骚媚地朝两边分开,露出插着麦秆的嫩肛,腻声道:「有请少主光临。」

  丽娘纤指按在美妇臀沟间,轻轻拔出麦秆,将嫩肛分开,娇笑道:「少主,
奴家婆婆的后庭花已经开了呢。」

  程宗扬隔着墨镜看了卓美人儿一眼,挺起怒胀的阳具大剌剌走到芸娘身后,
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对着她圆翘雪臀用力干入。

  芸娘低叫一声,螓首扬起,脸上露出柔媚入骨的淫态。

  透过墨镜,芸娘的肉体显得分外白腻。随着阳具进入,白花花的美臀仿佛膨
胀起来,愈发肥圆。程宗扬大感兴奋,抱起云娘肥白屁股,用力干着她的屁眼儿,
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卓美人儿。

  丽娘走到卓云君身畔,笑吟吟道:「这位姐姐生得好美呢。」

  卓云君年龄与芸娘相仿,但外表年轻一些,看起来比丽娘大不了几岁。她有
些勉强地挑了挑唇角,然后扭过头,分明不想和她交谈。

  自己身上这些连内衣也称不上的布片是他特意让人做的,还起个古怪名字,
叫「比基尼」。上身红绸开口极低,故意收紧挤出乳沟,内裤又窄又小,后面则
是比手指还细的丝带,一穿上就陷进臀沟里。

  这种衣物比赤身裸体更令人感到羞耻,他却显得十分开心。如果在斗室间两
人相对,自己穿着让他观赏也就罢了,可他不仅要自己在光天化日下穿出来,旁
边还有两个陌生女子。卓云君羞不可遏,觉得穿着比基尼的自己简直成了她们眼
里的笑柄。

  丽娘没有在意她故作冷漠,反而笑道:「奴家认得姐姐呢。」

  卓云君身体猛地僵住。

  丽娘美目微睐,轻笑道:「昔日贵宗在九霄宫讲演道法,奴家曾见过姐姐。

  姐姐那时是太乙真宗的教御,姓卓,芳名叫云君的。「

  卓云君右手拧住自己的左腕,手指一片冰凉。她想过自己身份会暴露,却没
想到会在这里被人认出。晋国佛门远盛于道流,建康周边有大小数十处佛寺,却
没有一处道观。建康一些信奉道流的世家往往要到建康以东的江乘,在九霄宫听
取道法。卓云君随同门往九霄宫还是十余年前的事,以为建康未必有人认得自己,
谁知被眼前这丽人一语道破。

  丽娘挽住卓云君的手:「姐姐知道我们是谁吗?」

  卓云君听到她们以婆媳相称,心下早已不齿。婆媳共侍一男,这种淫浪举止
足以令任何人心生鄙夷,却偏偏被她们认出身份。恼羞之余,卓云君冷脸道:
「谁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粉头。」

  「姐姐莫恼。」

  丽娘看出她的羞恼却没有半点不悦,指着柳荫下的美妇低笑道:「那边被少
主骑着的便是奴家的婆婆。姐姐可知道,她在外面的身份是晋国的太后娘娘。奴
家也不是什么粉头,三年前受封为贵妃,庾娘娘过世后,本来要做正宫的。」

  卓云君被叫来时,两女早被脱得光光的,围着程宗扬争相献媚。她在旁边捧
盏奉酒,浑不知那个淫浪的骚妇便是太后,而眼前这个怂恿婆婆与旁人交合的丽
人竟是贵妃。

  丽娘看出卓云君的惊疑,抿嘴一笑,走到芸娘身前,俯身娇笑道:「娘娘被
少主弄进后庭,可快活吗?」

  美妇双手抱着屁股,被干得娇喘连连;她一双雪乳压在茵席上,玉脸侧在一
边,面色潮红,精致发髻微微松开,那枝七宝凤钗歪到一边,对丽娘的调笑充耳
不闻,只发出一串淫媚娇呼。

  丽娘取下芸娘的凤钗递到卓云君手中。握着那枝钗子,卓云君慢慢抬起眼睛。

  丽娘笑道:「姐姐信了吧。奴家出身张氏,虽然不是第一等高门,但也是上
等门第。」

  说着她贴在卓云君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丽娘在宫里委屈求全,连古冥隐也能瞒过,这时言笑晏晏,亲切的姿态让卓
云君慢慢放松戒备。

  「真的吗?」

  丽娘点了点头,用艳羡口气道:「姐姐好福气呢,能陪在少主身边。奴家和
婆婆想得到少主的宠爱可难了呢。」

  卓云君咬了咬唇,低声道:「哪里的福气,我不过是……」

  「咦?」

  丽娘讶道:「姐姐不是少主的姬妾吗?」

  卓云君这才知道程宗扬在别人面前给自己留了面子,没有点破自己是供他专
用的妓女身份。不知为何,这个解释让她感到一丝淡淡欣慰。

  丽娘悄声笑道:「少主好勇呢,奴家和婆婆在榻上轮流侍奉都被他干得泄了
身子。不知道姐姐泄过身没有?」

  「那是什么?」

  丽娘一手拥着卓云君腰肢低笑道:「就是被少主的大肉棒硬硬地干到身子里
面,干得泄了身子。你瞧,奴家婆婆快泄了呢……」

  绿柳荫下,那美妇裸着白白屁股,被程宗扬干得花枝乱颤。她失神地张着眼
睛,红唇微分,喉中不时发出销魂媚叫。

  卓云君看得面红耳赤,正待扭过脸,却见丽娘蹲下身,轻抚美妇面孔笑道:
「娘娘,让旁边的姐姐仔细看看好吗?」

  那位太后娘娘早已无力反抗,被她双手抱着屁股,用力分开白花花的臀肉,
将自己臀间正在交合的部位暴露在阳光下。

  卓云君大吃一惊,身体靠在圆桌上,将上面的杯盏撞得一阵摇晃。她原以为
两人蝶戏用的只是平常的背入式,这时才发现太后被干的是另一个肉孔。看着那
小小肉孔被阳具撑开到不可思议的尺寸,卓云君不由自主地夹紧双腿,心里怦怦
直跳。

  程宗扬透过墨镜打量卓美人儿的神情,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今天他存心
要让卓美人儿自己乖乖把后庭献出来,为此不惜让芸娘和丽娘一同现身说法。本
来这事多给小紫几串钱也能搞定,只不过那死丫头这些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常
常一个人跑得无影无踪,只好自己摆平。

  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肛交,直看得卓云君花容失色。美妇敞露的雪臀间,那张
小巧屁眼儿像撕裂一样被肉棒撑开,肛洞周围细密的菊纹被完全拉平;阳具进入
时,整张屁眼儿都被挤进臀内,拔出时又被带得翻出,肛内红腻嫩肉像花一样绽
开,在阳具周围颤动,散发玛瑙般艳红的光泽。粗长阳具直挺挺干进臀内,顶得
美妇柔颈昂起,翘着舌尖发出短促媚叫。

  卓云君扶着圆桌,眼神惊疑不定,心道:「这……怎么可以?」

  丽娘似乎看出她的心意,在她耳边笑道:「姐姐也是女子,该知道女人身子
有三处地方能让男人开心。女子的后庭花最是娇嫩,又是不雅的秽处,就是平常
夫妻之间也未必肯让自己的夫君享用。奴家和婆婆对少主敬慕非常,为了少主开
心,才心甘情愿献出后庭。」

  卓云君被她毫不避忌的言语说得面红耳赤,良久才道:「那样的秽处,怎可
亵弄?」

  丽娘掩口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女子后庭狭紧又容易使力,男人的阳具放
在里面就像被一个肉箍束住,进出时别有一番快活。咱们女子羞处被少主用过,
这时翘着屁股,把自己夫君也未曾用过的部位里露出来,让少主享用。那心思就
像把一件没人碰过的礼物放在他面前,等人拆开。而且少主阳物又大又热,干在
里面比起羞处的交合另有一种妙态……」

  丽娘话音未落,忽然美妇浑身一紧,肥白雪臀紧紧夹住阳具,屁眼儿用力收
缩,接着敞开的美穴间喷出一股液体。戴着墨镜的程宗扬咬紧牙关,用力挺动阳
具;在他身下,那位尊贵的太后像淫兽一样尖叫,两条雪白大腿剧烈地抖动,下
体淫汁四溢。

  「啵」的一声,阳具像拔出瓶口的塞子般从屁眼儿中拔出。美妇臀间留下一
个浑圆肉孔,几乎能看到肠道深处蠕动的肠壁。

  卓云君看得心旌摇曳,玉指在桌沿捏得发白。她目光落在程宗扬昂起的肉棒
上,顿时像被烫到般一闪。

  程宗扬把芸娘抱在怀中,在娇喘美妇身上揉捏。卓云君侧过脸不肯再看,两
条玉腿却不由自主地并紧,小腹微微起伏。

  丽娘一笑,拿起桌上红酒款款走到程宗扬面前,然后屈膝跪下。她将红酒淋
在程宗扬怒胀的阳具上,张口含住他的龟头,细致地舔舐起来。

  卓云君脸颊一阵滚烫,眼前白色沙滩反射刺眼阳光,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丽娘将阳具舔舐干净,然后站起身,洁白玉体卧在躺椅上,含笑看着面前的
男子,翘起一条白滑美腿柔柔放在他肩上。玉腿间敞露的秘处像娇艳的玫瑰一样
绽开,露出柔腻穴口,对着主人火热的阳具。

  「啊……」

  丽娘喉中发出一声娇媚低叫。被她舔舐过的阳具对准微张的穴口,用力顶入。

  程宗扬一手抱着丽娘的玉腿,一手抓住她丰美雪乳,弓身肏弄她的美穴。丽
娘躺在椅上,白软纤足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肩头一翘一翘;另一条玉腿垂在躺椅
边缘,将被阳具撑满的美穴暴露出来。

  丽娘本就生得妩媚艳丽,这时裸体受淫,每一寸肌肤都显得媚态横生。被程
宗扬肏弄十几下之后,她用撒娇口气央求道:「少主,奴家也要像婆婆一样,让
少主从后面疼爱奴的后庭……」

  这是程宗扬和丽娘商量好的,要引诱卓美人儿自愿跟自己肛交。他放开手。

  丽娘转过身,把散乱发丝拂到耳后,然后伏在躺椅上,在卓云君面前翘起圆
润玉臀,低笑道:「姐姐,少主要光顾奴家的后庭了。」

  卓云君有些吃惊地咬住唇。丽娘雪白粉臀间,那张屁眼儿像胭脂涂过般娇红
明艳,小小的缩在一起,连小指的指尖也未必能容纳。丽娘长发低垂,朝她嫣然
一笑,两手分开臀肉。

  接着卓云君看到粗大阳具伸到她臀间,龟头硬邦邦顶住丽人柔艳嫩肛。红嫩
的屁眼儿在龟头挤弄下软软张开,像一张红腻小嘴,一点一点将龟头吞入肛中。

  丽娘呻吟着昂起螓首,勾魂楣眼却望着旁边的卓云君,腻声道:「少主阳物
好大,人家的后庭花开了呢……」

  穿着比基尼的美人儿下意识地并紧双腿,丰美双乳微微鼓胀,乳沟渗出细细
香汗。

  丽娘在躺椅上摆出冷艳姿态,那双犹能言语的瞳眸目光在卓云君身上流连,
像在炫耀,又像是诱惑。

  「少主人的大龟头塞到奴家肛蕾里了……好像一颗硬硬的石子……啊呀……

  奴家的肛蕾被撑开了……好热……「

  丽娘媚声道:「少主,奴家的屁眼儿紧不紧……」

  程宗扬嘿嘿笑道:「真的很紧啊。」

  「啊!」

  丽娘低叫一声,「龟头插进来了……肠道里面好胀……少主的大肉棒好硬,
奴家的屁眼儿都被干穿了……」

  丽娘挺起雪臀,将屁眼儿毫无保留地绽露出来,让阳具长驱直入,直到程宗
扬的小腹顶在自己臀上。

  丽娘眉眼间的媚意浓得仿佛要滴落下来,湿淋淋的美目勾引卓云君,娇声道:
「少主的大肉棒整个干到人家屁眼儿里;把奴家肠道塞得满满的……」

  她一手伸到身后,抚摸程宗扬腹部结实的肌肉,一边用软腻声音道:「少主
身体好壮呢。」

  卓云君目光停滞一下。阳光下,程宗扬腹部肌肉一块块棱角分明,像雕刻一
样清晰;随着他身体挺动有力地动作,在丽人如雪美臀的比对下,更显得野性十
足,充满雄性阳刚的力量。

  不知道是不是床上运动做多了,程宗扬最发达的肌肉是腹肌。从上到下八块
腹肌,微一用力就结实地绷紧,看起来强悍又精壮。他腹下阳具更是怒勃而起,
铁棒一样捅在丽人粉团般的美臀间,仿佛仅用一根阳具就能将她娇美身体整个挑
起。

  丽娘软绵绵伏在躺椅上,媚眼如丝地望着卓云君,带着一丝满足的呻吟呢喃
道:「主人的阳具好热……奴家屁眼儿都要烫化了……哎呀……姐姐,人家的屁
眼儿都翻开了……」

  充满诱惑的声音不住传来,那种入骨的满足和淫媚的妖冶,让卓云君呼吸都
颤抖起来。

  随着阳具进出,丽娘媚叫不绝,将肉棒在自己肛内的每一丝动作都钜细无遗
地描述出来。绘声绘色的叙说让卓云君感同身受,仿佛自己臀内也有一根阳具在
捅弄。

  丽娘忽然拉住卓云君的手指,笑道:「卓姐姐,你下面湿了呢。」

  卓云君身体像发烧般滚烫,双腿已经软得毫无力气,被丽娘一扯便跌到椅上。

  丽娘让开位置,和芸娘一起把卓美人儿按在躺椅上,让她面对程宗扬勃起的
阳具。

  卓云君维护自己最后一点神智,喘息道:「不……不要……」

  丽娘笑啐道:「有什么害羞的?奴家和婆婆那样的身份都当着姐姐的面让少
主干过,何况姐姐还是少主的姬妾呢。」

  丽娘是引诱,程宗扬则是威逼,凶巴巴道:「卓美人儿,乖乖把内裤脱了!

  免得我叫你妈妈来!「

  卓云君身子一抖,在丽娘和芸娘的哄弄下,她咬住唇,两手挽住内裤边缘,
慢慢褪到臀下。

  卓云君内裤已经湿了一片,秘处更是春潮涌动。两个美娇娘一手抱住她一条
腿,将她双腿分开。丽娘掩口笑道:「姐姐的耻毛好浓呢。」

  卓云君面红过耳。那对婆媳下身毛发都剃得干干净净,光溜溜裸露出两张美
穴。相比之下自己倒成了异类。

  丽娘笑道:「姐姐阴户好嫩,不知道是谁给姐姐开的苞?」

  程宗扬得意地说道:「当然是我了,卓美人儿,是不是?」

  卓云君无奈地点点头。忽然下体一紧,湿腻秘处被旁边的芸娘分开,卓云君
魂飞魄散,本能的反感使她挣扎起来,想摆脱陌生人的手指。丽娘在她耳边轻轻
说了一句,卓云君顿时一僵。

  「好姐姐,少主要干你了。」

  那根火热阳具顶在下体,然后毫不客气地捅进去。卓云君心神全部放在腹下,
眼看着那根阳具干进体内,重重顶住花心,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旁人注视下与人交
合。

  强烈的羞耻感潮水般涌来,但很快就被肉体的快感冲淡。

  坚硬火热的阳具在蜜穴中进出,每一下都捣在花心上。卓云君紧绷的身体像
湖水一样融化,被阳具捅弄的蜜穴淫液四溢。

  正午的阳光使卓云君视线都映得发昏,只有肉体快感一波接一波袭来,让她
下意识地叫出声。

  身体仿佛在波浪上起伏,时而堕入谷底,时而又被抛上云霄。天地不停旋转,
一切都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体内那根火热阳具,一下一下不停地捣入蜜穴
深处,撞击自己柔嫩的花心。

  阳具忽然尽根而入,将湿滑蜜穴撑得又胀又紧。卓云君从眩晕中吃力地睁开
眼睛,正看到程宗扬一脸坏笑的面孔。

  「卓美人儿!」

  他宣布说:「我要开你后庭的花苞!」

  恍惚中,卓云君感到自己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柳条,在一具雪滑躯体上留下斑驳光点。卓云君被搀扶着伏在帆布
躺椅上。鬓侧发丝垂在羞红的脸侧,她微微战栗,细软腰肢向下弯曲,将光润的
雪臀耸翘起来。

  一个硬硬物体碰到唇边。卓云君睁开眼,只见他递来一根剥过皮的树枝,让
自己咬在嘴里。卓云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张口咬住。

  臀间传来一股温热气息,接着小小肉孔被粗圆龟头顶住。卓云君浑身一抖,
这才意识到龟头的尺寸。那龟头像火热的拳头硬邦邦顶在臀肉,将自己臀肉挤得
张开。密藏在臀肉间的肛洞小小的,几乎连龟头顶端的马眼也无法容纳。

  白色树枝在齿间传来树汁青涩的苦味,卓云君咬紧树枝,认命般的闭上眼睛。

  那两个身份尊贵的婆媳刚被同一个主人插过屁眼儿,既然她们的身体能够承
受,自己应该也能容纳下主人的阳物。

  「呃……」

  卓云君昂起玉颈,齿间发出一声痛叫。

  炽热的龟头硬硬挤进肛洞,柔嫩的屁眼儿像要迸裂一样被挤得扩张。卓云君
雪臀本能地向前移去,试图躲避阳具的进入。丽娘和芸娘嘻笑着扯住她的手臂,
从两边将她白滑臀肉扒开,将小巧的屁眼儿敞露在阳具的重压下,一边娇声道:
「姐姐忍一忍便是了。」

  程宗扬跨在躺椅上,两手搂紧卓云君的腰肢,阳具一点一点挤进她未曾被开
垦过的嫩肛中。卓美人儿肉体对痛楚的感应过于强烈,程宗扬怕她吃痛不过,不
敢十分用力。饶是如此,卓云君仍然痛得浑身战栗,被扯住的手臂不住用力。

  丽娘在旁提醒道:「少主,长痛不如短痛。」

  程宗扬心领神会,抱着卓美人儿的腰肢用力一顶,那张紧凑的屁眼儿猛地张
开,被阳具硬生生顶进肛内。

  卓云君口鼻中发出一声痛叫,丰满雪臀像被阳具顶起一样猛地向上一翘,原
本紧蜜的嫩肛此时被撑得张大数倍,菊肛边缘被拉成一圈细细红肉,紧紧箍住粗
壮棒身。

  卓云君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让自己咬住一截树枝。身体的痛楚仿佛又一次失去
处女身,屁眼儿仿佛被龟头捣碎,传来撕裂般的痛意,而且拳头般粗圆的龟头还
在自己直肠内挺动,像坚硬的石碾在肠道内摩擦,将肠壁上丰富的褶皱一一拉伸
碾平。

  臀内传来的胀痛使卓云君感觉自己肠子都被撑裂,巨大伤口从屁眼儿一直延
伸到臀内深处,仿佛整个屁股都被肉棒干得裂开。

  卓云君咬住齿间树枝,喉中发出短促而尖厉的痛叫。她玉体颤抖,两行珠泪
顺着面颊流到鼻尖,连串滚落。芸娘的手腕被她手指抓住,皮肤都被捏得发红。

  她力气不及卓云君,刚才又泄了身,被她一挣几乎摔倒。

  程宗扬一口气把阳具全部干进卓云君体内,一边抱住剧痛的卓云君,在她耳
边道:「别怕、别怕,一会儿就不痛了。」

  丽娘羡慕地看了卓云君一眼,笑着解开她的乳罩,一手握住她酥滑雪乳轻轻
揉弄。

  阳具在肛内抽送着,卓云君痛得几乎昏迷。她完全没有想到后庭开苞的痛楚
会如此强烈,像被一根烧红的铁棒捅入臀中,在里面来回搅弄。齿间树枝使她叫
不出来,只能拼命摇头,发出乞求般的泣声。

  程宗扬几乎心软下来,但这次半途放弃,下次想引她乖乖答应和自己肛交,
天知道是猴年马月。反正就是痛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程宗扬收起怜香惜玉之心,抱着卓美人儿,阳具用力在她肛内挺动。

  碧烟般的柳丝深处,一双小靴在枝上轻轻摇晃。柳条下,咬着树枝的美妇趴
在躺椅上,粉臀高举,柔嫩后庭第一次被异物捅入,在主人毫不怜惜地奸淫下痛
得死去活来。她敢肯定这会儿取出她咬着的树枝,卓婊子连爹爹都能叫出来。

  旁边两个粉头一个骚浪一个娇媚,这会儿正扒着卓婊子的屁股,让那个大笨
瓜从后面干卓婊子的屁眼儿,还笑得花枝乱颤。好得意吗?

  程宗扬正干得快活,一根树枝突然掉下来。他连忙挥臂打开,接着又是一根。

  程宗扬抬起头,顿时一阵光火,「死丫头!你吃饱撑着!」

  小紫从树梢跳下来,冷脸说:「有人找。」

  「谁啊?」

  「你去了就知道。」

  程宗扬呼了口气,不满地说:「没看到我正在忙吗?」

  小紫绕着躺椅走了一圈,忽然一脚踢在程宗扬屁股上。

  「我干!」

  程宗扬一声大叫。

  丽娘和芸娘都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卓云君。

  程宗扬脸色铁青,阳具一跳一跳,还没有经历高潮就在卓美人儿又紧又暖的
后庭里喷射起来。

  「死丫头!」

  程宗扬大吼一声。

  这死丫头太过分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卓美人儿的屁眼儿开垦得差不多,这
会儿正在快活,谁知死丫头竟然一脚踢中自己精关,强迫自己射精。

  丽娘有些心痛地抚住程宗扬挨踢的部位,嗔道:「你怎么能这样?」

  小紫眨了眨眼睛,忽然绽出一丝笑容。「程头儿,你好有本事哦,勾搭上这
样一个大美人儿,难怪整天找不到你呢。」

  丽娘有些讶异地望着这个天仙般的小美人儿,问道:「你是谁?」

  小紫伸手画了一圈,笑吟吟道:「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啊。」

  丽娘水灵灵的妙目望向程宗扬。

  程宗扬瞧出不妙,连忙道:「丽娘,别说了。」

  一边拔出阳具,一边板起脸道:「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小紫折下一枝柳条在手里无聊地把玩着,一边眨眼:「我见了几个傻瓜。」

  程宗扬琢磨一下才恍然想起。「你是说星月湖的八骏吧?你和他们见面了?」

  小紫摇着柳枝道:「几个傻瓜有什么好看的?」

  程宗扬悻悻道:「按你的标准,我这么聪明的人是大傻瓜,小狐狸比我强那
么一点算傻瓜。你说那几个都是傻瓜,看来水准都比我高一点。咦,你去见他们
怎么不叫上我呢?」

  小紫哼了一声,扬起下巴。

  程宗扬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对。自己这些天整日在宫里胡混,如果不是今天到
别墅来,想找到自己就难了。他看着小紫的脸色,有些心虚地讪讪道:「加上小
狐狸,八骏还有七个人,他们是不是都来了?嘿嘿,见面礼总是有的吧?」

  小紫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索然,没有开口,只转头朝躺椅看了一眼。卓云君
已经听到她的声音,本能地蜷起身体,这时撞上她的目光,身子顿时一抖,顾不
得臀间剧痛,勉强撑起身体,在她脚前拜倒,低声道:「女儿见过妈妈……妈妈
万福。」

  小紫矜持地点头:「乖女儿,你也好呢。又学了新花样来讨好主子,真乖呢。」

  卓云君怯怯地不敢作声。

  小紫望向旁边的芸娘,用嘲讽口气道:「这位奶奶好像挺有身份,怎么也和
我们程头儿睡到一起了呢?」

  程宗扬喝道:「行了,死丫头,我借你的岛玩玩,用不着给我摆脸色吧?」

  小紫跳过来亲密地拥住他的手臂,弯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用娇嫩声音甜
甜道:「人家哪儿有啊。程头儿,你快去见客人吧。两位娇客让小紫照应就行了。」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喝道:「少跟我来这套!要去一起去!」

  丽娘和芸娘看看程宗扬,又看看这个精致如画的小美儿,神情间除了尴尬,
还有些隐隐的不安。她们两个不顾身份在别人岛上与一个异族商人白昼宣淫,一
旦传扬出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旁边卓云君没有被小紫叫起,只能羞窘地跪在沙
滩上,一手掩着受创的雪臀,黏稠精液正从胀痛的肛中淌出。

  程宗扬跃进泳池用布巾抹净身体,然后换上衣物,扯着一脸不情愿的小紫离
开沙滩。这滩岛独处湖中,离最近的湖岸也有半个时辰的水程,不怕这三个美人
儿会走失。要紧的是把死丫头拉走,免得弄出血案。

               第二章战果

  宽阔的客厅中,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让秦桧啧啧赞叹。他见闻也算得广博,
但这处别墅每件陈设都别出机杼,连一桌一椅都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

  程宗扬穿着大花衬衫短裤,大摇大摆进来。「会之,原来是你啊。」

  他往沙发上一坐,懒洋洋道:「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忙着呢。」

  玄武湖一战另一个后果是自己吸收太多死气,真阳充沛得直想外溢。刚才只
干了一半就被死丫头暗算射精,程宗扬实在很不过瘾,只想赶紧把秦桧打发,好
回去左拥右抱。

  秦桧第一句就让程宗扬坐直身体。

  「一个时辰前,宫中下了诏书。」

  「怎么说的?」

  「诏书说贵妃孟氏昨日产子,陛下喜得皇子,下诏大赦天下。」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完了?」

  秦桧点了点头。

  程宗扬叫道:「这算什么诏书?」

  玄武湖之战,王处仲败死,少陵侯萧道凌惨胜。在画舫谈判中,丞相王茂弘
与谢太傅联手压制萧侯,桓大司马临阵倒戈,致使萧侯功败垂成,愤然离席。不
过萧家没有就此收手,一直牢牢把持禁军与石头城水师大营,更将太初、昭明二
宫死死握在手中,摆出绝不善罢干休的姿态。

  晋国制度,诏书不是宫中随便一下就算的,必须由丞相签署才能生效。晋帝
在萧家手中,丞相是王茂弘,程宗扬原以为诏书既然颁布,肯定是两家谈定的结
果,内容对晋国未来政局极为重要,没想到是不痛不痒的一件破事。

  程宗扬发了句火才没好气地说:「你从哪儿得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秦桧徐徐道:「是王丞相、谢太傅对在下亲口所言。」

  「哈!」

  程宗扬对这死奸臣刮目相看,「两位大人可真给你面子啊。」

  秦桧平静地说道:「今日黎明,王丞相、谢太傅、萧侯爷、云三爷联名请公
子赴东府城议事,在下遍寻不见公子,只好越俎代庖。」

  黎明那会儿自己正在内宫的华林园快活,连小紫都没找到,他能找着自己才
见鬼了。程宗扬干笑两声,「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对了,听起来大家似
乎谈妥了,结果是什么?」

  「陛下失德只是传言,几位大人的意思,既然陛下身体不豫,当在宫中慢慢
调理。至于宫中妖人与汉安侯王处仲勾结、图谋作乱,已由萧侯领军平定。桓大
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联名上书,为首的古冥隐、王处仲悬首示众,余
党枭首,已经结案。临川王乃国之贤王,忠心可嘉,下诏在建康赐宅居住。」

  「就这么算了,大家还太太平平照常过日子?有本事啊。」

  程宗扬真服了王茂弘的手段,这么大的事,琅玡王家连毛都没掉一根。

  「萧家呢?这种条件他们也能忍下来?那八千禁军难道是纸扎的?」

  「少陵侯萧道凌平叛有功,晋升镇东大将军,加封食邑五百户。」

  秦桧停顿一下,慢慢道:「兼任江州、宁州刺史。」

  程宗扬精神一振,「这是什么交易?」

  秦桧笑道:「萧侯晋位大将军,有权建牙开府,自辟僚属。江、宁二州虽然
不足六州之地,但西连大江,南及云水,有山河表里之固。堂上双方已经约定,
两州政务、军务,朝中一概不予插手。」

  程宗扬思忖道:小狐狸狮子大开口,要把建康周边六州全划为军镇;若真遂
了他的意,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以后都在萧家屋檐下讨饭吃得了。这会儿
咬下两块肥肉,名正言顺划为萧家的地盘,差不多够意思了。

  「云家呢?云老哥辛辛苦苦不会只换了一条渠吧?」

  「云家拿到盐业生意。」

  「什么!」

  程宗扬差点儿跳起来。盐、铁这两个行当在六朝至少有四朝都是官府专营。

  单从利润说,云家得到的盐业生意只怕比萧家的两州获利还要丰厚。

  秦桧笑道:「云老爷子本来要把盐铁两个行当一手拿到,但谢太傅坚决不同
意,只允许云家经营盐业,至于铁器可以自行炼制,与海外交易,绝不能在境内
贩卖。我瞧云老爷子虽然脸色不悦,其实心里还是挺得意的。往后挂着云家徽记
的盐船就可以在境内畅行无阻。」

  萧家、云家各有所得,朝廷也安然无事,一场偌大风波就此风平浪静,日子
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程宗扬不得不服王茂弘这把稀泥和得真有本事。而这样的结
果恐怕也是最好的。

  想着程宗扬有些奇怪地问道:「他们几家分赃,叫我去干嘛?」

  「这是萧家和云家的意思。」

  秦桧笑道:「我猜度他们两家也怕彼此争执起来,便宜了王家和谢家,想让
公子当个和事佬。」

  程宗扬笑道:「少来。云家早把陛下和太后送回宫里,牌都给萧家了,还怕
什么争执?」

  秦桧笑咪味道:「正是因此,才更要公子出面。」

  程宗扬哼了两声,突发奇想道:「他们各捞各的,分赃分得不亦乐乎!我呢?

  我也辛苦这么多天,难道没我的一份?「

  秦桧露出为难表情。

  程宗扬失望地说:「真没有啊?」

  「属下惭愧。」

  秦桧说着惭愧,脸上却没有一点惭愧表情,反而有些尴尬。

  程宗扬讶道:「秦会之啊秦会之,论起奸猾来,我看小狐狸都比不上你,难
道还有人能硬吃你一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桧道:「属下特别问过王丞相和谢太傅,我家公子出生入死,一身是胆,
如今总该有些报酬吧。」

  程宗扬连连点头,「说的不错,这话太有理了。那两个老狐狸脸皮再厚也不
好意思装作没听到吧?」

  「属下问完,王丞相咳了半晌也没开口。」

  程宗扬恨得牙根发痒:「老家伙又装糊涂!谢太傅怎么说的?」

  秦桧也禁不住咳了几声,才吞吞吐吐说道:「谢太傅一听,比属下还惊讶,
问属下:贵主人整日在宫里厮混,还想要什么?」

  程宗扬瞠目结舌。想不到自己这几日的荒唐看似无人知晓,其实全落在旁人
眼中。半晌他跳起来:「我干!我在宫里关他们屁事啊!两个老家伙什么意思?

  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个借法吧!拿这些来搪塞我,他们以
为我程宗扬是什么人!精虫上脑的好色之徒吗!「

  秦桧挺身愤然道:「只要公子一句话,属下便是拼上一腔热血也要为公子分
说明白!」

  程宗扬扭过头,「什么话?」

  秦桧正容道:「只要公子不再入宫,属下定把公子的一份讨要回来!」

  程宗扬琢磨片刻,然后严肃地摆摆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秦桧一声不响地坐下来。

  程宗扬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之,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那个
……那个……算了,你知道我就不说了。」

  秦桧面无表情地说道:「公子身为家主,在下只有奉命效力而已。」

  程宗扬宽慰道:「世上有的是钱,想挣钱还不容易?他们不给,咱们自己挣
嘛。好了,好了,你别把脸拉那么长。我这会儿明白给你说吧,我是跟丽娘有一
腿,够坦白吧?我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好色,但这事真和好色没多大关系。

  说实话,丽娘她们真的挺可怜的。守着那个废物,连自己最起码的安全都保
不住。

  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对吧?以前大家又有点交情,总不好干完就翻脸不理
吧?「

  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萧家和云家一个得了地,一个得了利,我没有他
们那样的雄心,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活得越久越好。力所能及帮别人一把,这
点要求不过分吧?」

  程宗扬靠在沙发上舒服地摊开双手:「会之你瞧,这世上有太多可以享受的
好东西,该享受的时候何不尽情享受呢。」

  秦桧微微叹口气,「是。」

  程宗扬忽然跳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你说这事王丞相和谢太傅都默认了
是吧?哈哈哈!会之你去忙吧,没什么大事别来叫我!」

  说着他左右一看,「小紫呢?我干!那死丫头又跑哪儿了?」

               第三章理想

  日影微微西斜。绿柳荫下,小紫穿着浅紫色比基尼,一身清凉打扮,裸露雪
嫩肌肤。她小巧鼻梁上架着那副墨镜,一手拿着一杯红茶,嘴里咬着麦秆,舒适
地躺在帆布椅上。

  躺椅扶手上系着三条皮绳,每条皮绳带着一个翻毛的皮制颈圈,套在一个女
子赤裸的粉颈中。

  小紫面前并肩排列着三具白滑肉体。中间是芸娘,左边是丽娘,右边是卓云
君。三个美人儿都脱得光溜溜一丝不挂,除了颈中皮项圈,身上没有一丝衣物。

  那些颈圈不知是小紫从岛上哪个角落找到的,皮毛已经脱落,又宽又硬的皮
革上包着已经褪色的金属钉,三女像母狗一样肩并肩趴在雪白沙滩上,高高翘起
雪臀。

  小紫可爱地偏着头,一边含着麦秆吸着红茶,一边伸出雪白玉足,用趾尖在
芸娘臀间拨弄。

  芸娘两手撑地,双膝用力分开敞露出美穴。白玉般的脚趾在她穴中灵巧地挑
动,将她蜜穴翻开,宛如一朵淫艳肉花在阳光下颤微微蠕动。

  程宗扬咬牙道:「死丫头!项圈在哪儿找的!」

  小紫仿佛没有看到程宗扬阴沉脸色,她若无其事地吐出麦秆吸管,浅浅笑道:
「捡的。好像是拴狗的链子吧,给她们用还挺合适呢。」

  程宗扬叫道:「你怎么这么爱欺负人呢?」

  小紫笑嘻嘻道:「你那些书里有个好玩的故事,说有个太后生性奸淫荡,后
来国家灭亡了,她就带上儿媳,一个太后,一个皇后,两个人一起在妓院挂牌接
客。你猜是不是她们两个?」

  「那些胡扯你也信!」

  程宗扬底气不足地说道:「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人家也不知道啊。」

  小紫放下玻璃杯无辜地眨眨眼睛,「她们说自己是你叫来的粉头。你知道人
家最喜欢又乖又听话的粉头,就给她们讲故事。她们听了好高兴,答应扮母狗让
人家开心。」

  小紫扬起右手的柳条,朝身前美妇臀上打了一记,笑吟吟道:「骚婆婆,用
力点啊。」

  芸娘羞愧地侧过脸,当着程宗扬的面挺起雪臀,用柔腻美穴套弄女主人的脚
趾。

  程宗扬生气地抓住柳条,一把夺了过来,丽娘却在旁边不好意思小声说道:
「程少主……奴家和婆婆是自己愿意的。」

  程宗扬看看丽娘,又看看小紫,「死丫头,你又干什么了!」

  丽娘连忙道:「真的。」

  小紫嘟嘴道:「你自己听见的。」

  程宗扬蹲下来在丽娘耳边道:「她讲了什么故事?」

  丽娘摇了摇头,她抬起头,神情间没有多少受虐的屈辱,而是一种略显无奈
的苦笑,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位姑娘好聪明,几句话便套出我们的底细,连我
和婆婆在画舫接客的事都知道了。我和婆婆只好承认下来,她说自己会编鼓儿词,
若是编一个,明天全建康人都会传唱……」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傻啊!」

  小紫是哪种妖精?没有把柄还要制造把柄,她们竟然乖乖把底细都露出来,
还不被死丫头抓个结实?

  丽娘无奈地说道:「紫姑娘只是游戏,奴家和婆婆便陪她开心就是了。」

  程宗扬脸色不善地说道:「她要玩,你们就让她玩啊?」

  丽娘看出他的不悦,轻笑道:「卓美人儿告诉我,紫姑娘是这里的女主人。

  奴家和婆婆已经服侍过少主,再服侍女主人也是应该的。「

  恐怕卓云君也不明白自己和小紫的关系,丽娘更是错以为自己和小紫是一对
夫妻,拿出服侍自己的姿态殷勤服侍。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我有死丫头那么
变态吗?

  程宗扬刚要开口,远处有人叫道:「公子爷!小侯爷前来拜访!」

  小紫哼了一声,「你还怕我把她们打死啊?」

  程宗扬心里哀叹,面上却不服软,伸手飞快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口气再
酸点都能炒菜了。别乱来啊!我见过小狐狸就回来!」

  萧遥逸摇着扇子,意态闲适,从外表怎么也看不出他身受六创,到现在还有
几处伤口在溢血。

  看到程宗扬的花衬衫、大短裤,萧遥逸先是愕然,然后愤然,最后把扇子一
收,倒在沙发上叫道:「什么世道啊!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当牛作马,程兄却
在这里享清福!」

  程宗扬剥了颗橘子给他递过去。小狐狸和古冥隐交手时右腕受了伤,别人看
不出来,他是知道的。

  「好说!我把这岛给你,你把江州、宁州给我,我替你当牛作马去。」

  萧遥逸张开嘴让他把橘子扔进来,吧唧吧唧吃完,一脸苦恼地说道:「你这
不是要我的小命吗?我们星月湖两千多名兄弟你替我养啊?」

  程宗扬坐下来:「你的兄弟都到建康了?」

  萧遥逸道:「本来想给你引见的。谁知道程兄神出鬼没,小弟只好直接请小
紫姑娘过去一叙。」

  程宗扬也很想见见这几位追随过岳鹏举的星月湖八骏:「反正都在建康,大
伙儿再找个时间见面好了。」

  萧遥逸摇了摇头,「这次没机会了,他们已经走了。」

  「这么着急?」

  「六哥受了伤,孟老大、二哥、七哥要找地方帮他疗伤。」

  程宗扬讶道:「受了什么伤?建康不能疗伤吗?」

  「六哥在京口撞上黑魔海一位幽长老,被他砍伤右手。不过那个幽长老也被
六哥和七哥联手砍了脑袋。」

  萧遥逸拍案道:「这一仗黑魔海多少吃了点亏,也算替哥哥吐了口恶气。」

  幽长老这个名字好像挺熟悉……对了,那个倒霉的飞鸟熊藏就是幽长老从东
瀛招揽来的。

  程宗扬道:「他们见着小紫没说什么吧?」

  萧遥逸顿时挑起拇指,眉飞色舞地说道:「来的时候几个兄长还在担心,怕
紫姑娘从小失教,万一成了个野丫头,让我们兄弟愧对岳帅。没想到紫姑娘一出
来就把他们都震了!那模样!那作派!天生的名门淑女啊!」

  程宗扬险些噎死。死狐狸,真瞎了你的狗眼,知道你们那位淑女千金这会儿
在后面干嘛呢?

  萧遥逸喋喋不休地说道:「紫姑娘不但姿容无双,有倾城之色,而且举止斯
文,谈吐又温柔又优雅,那风范连公主都比不上。六哥、七哥也是出身豪门,见
到紫姑娘也看傻了。哈哈,五哥那种怪人都忘了装瞎子,连说话都不敢高声,只
怕那口气吹得大点,把紫姑娘吹走了。」

  程宗扬捂着小腹,像痛经一样咧嘴,无力地点点头。

  萧遥逸叹道:「我们兄弟本来商量把手里的产业分成三份,一份是月霜姑娘
的,一份给小紫姑娘,还有一份我们兄弟暂时代管,等找到岳帅最后一个女儿再
交出来。可小紫姑娘这么温婉的女儿家,水晶一样的美人儿,兄弟们都生出不忍
之心,觉得生意这种浊物只怕脏了紫姑娘的手。」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腮帮嘟囔道:「狗日的,这是什么世道!」

  萧遥逸关心地说:「程兄,你怎么了?」

  程宗扬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儿,我牙痛……你说那些生意,其实我可以帮
忙管啊。」

  萧遥逸带着憧憬的微笑道:「这是小紫姑娘的嫁妆,我们兄弟辛苦一些没什
么,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来管呢?」

  死丫头的嫁妆?白送我也不要!

  程宗扬挺起身体:「小狐狸,拿了两个州,心里挺得意吧?」

  「秦桧告诉你的吧?」

  萧遥逸夸张地叹口气,「得什么意啊,鸟都不拉屎的地界,也亏我这个呆头
鹅肯要。」

  「你要算呆头鹅,这世上还有聪明人吗?」

  程宗扬心想:小紫那种妖精不能算人。

  萧遥逸冷笑一声:「怎么没有?你可能不知道,谢家的少公子谢幼度星夜兼
程,只用六天时间便从长安赶到北府兵大营,当晚拿到北府兵兵权,接着把临川
王请进军中,又连夜挥师南下。我们在玄武湖和王处仲打生打死的时候,北府兵
的前锋距离京口只有一百余里。谢幼度,聪明人啊。」

  「谢幼度?听起来挺耳熟啊。」

  萧遥逸冷着脸道:「谢家原本对艺哥寄以厚望。因为艺哥追随岳帅,谢家才
把当时才十三岁的谢幼度送往长安,进入皇图天策府学习。谢家这枚棋子放了十
年,一出来就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程宗扬点了点头:「怪不得那天在画舫你和萧侯肯退让。」

  「退让?」

  萧遥逸咧嘴,「退是退了,让却未必。说实话,那天是王老头放了我们一马
还差不多。」

  看到程宗扬的疑惑,萧遥逸解释道:「那天的战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我
们胜了,上万水师都给王处仲陪葬。在画舫上,咱们还剩几个人?」

  这个程宗扬知道,除了自己所乘的最后一艘走舸,上百艘水师战舰尽数葬身
湖底。最后登上画舫的只有十几名军士和云家的水手。

  萧遥逸道:「家父与王处仲交手被噬伤,到现在还没复原。我更惨,那会儿
能站着就不错了。你不会真以为王、谢两个老家伙在船上没有安排吧?嘿嘿,我
这会儿老实告诉你,如果当时不是四哥出来,打死我也不会靠近画舫!就我们父
子两个也不够他们一锅烩的!」

  程宗扬登上画舫时根本没多想,这会儿才意识到,当时如果只有萧家父子,
他们重伤之余被王、谢两家联手当场翻脸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至于云
家,只要手里握的两张牌不丢,未必会为萧氏父子的生死与王、谢硬拼。倒是斯
明信的出现给了萧家父子一线生机。这样想,萧侯的退让并不奇怪,奇怪的倒是
王、谢家族为什么不趁机赶尽杀绝?

  听了程宗扬的疑惑,萧遥逸叹道:「你若要说他们两个不是好杀之人,我还
真信。」

  不过真让他们投鼠忌器的就是程兄你了。「

  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重要,不禁有些飘飘然,咧开嘴笑道:「是
吗?」

  「可不是嘛。为什么我和云老爷子非要死乞白赖拉上你?你身边的秦会之、
吴长伯都是硬角色啊。你们在此战中没有全力出手,保留实力;王、谢敢硬吃我
们萧家,恐怕你第一个不同意。你如果翻脸,云家是帮你还是帮他们?王老头嘴
巴再大,那会儿也不见得能把咱们一口全吞了。说到底,程兄是生面孔,王、谢
两个老家伙算不准你的反应,才宁肯求稳放我们一马。」

  程宗扬明白过来,叫道:「原来你拉我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萧遥逸嘻笑道:「程兄面子真够大的,王老头也肯买帐。不过程兄帮我最大
的一个忙还不是这个。」

  「还有什么?」

  「徐老头的五百个大和尚。」

  萧遥逸道:「徐老头知道灭门消息,九成是谢家透的风声。借徐老头的刀,
把桓家、张家和我们萧家一网打尽,手上还干干净净,王、谢两家设的好计啊。

  如果不是你让会之把人从张少煌手里要过来,天知道徐老头会干出什么事来。


  徐敖宅中的命案现场程宗扬去过,死者并没有徐敖的儿子。但无论徐度还是
徐敖都认为那个婴儿被张少煌和桓歆杀死。听到司空徐度索要徐家唯一的小孙子,
程宗扬立刻让秦桧去找张少煌。如果真和张少煌有关,程宗扬有八分把握他不会
下手。这位国舅虽然纨绔了些,但不残忍。

  这一着完全是赌博,如果那婴儿真的死了,什么都不用说,大家准备好再跟
徐度的私兵硬拼一场;五百精壮和尚虽然不是太多,但大战之余舟楫无存,大家
连逃命都危险。幸好众人还有些运气,秦桧找到张少煌,果然是他那天见桓歆杀
红眼,悄悄把孩子藏起来。这时秦桧一张口,毫不费力把孩子要过来,将迫在眉
睫的一场大难化为无形。

  程宗扬越来越佩服王、谢那两个老家伙,不动声色间操控了整盘棋局。自己
被当成盘中棋子,被人搬来搬去竟然毫无知觉。他苦笑道:「你们这些死政客,
十二生肖都是属狐狸的。我这老实人跟你们玩只有吃亏的分。」

  萧遥逸酸溜溜道:「我们几家打生打死,程兄在中间混得风生水起,竟然还
说吃亏?萧家、云家跟你算是过命的交情,徐老头这回大大承你一次人情,再加
上今天在丞相府能谈出结果,跟程兄也脱不了关系。往后王家和谢家对程兄高看
一眼,那也不用说了。」

  萧遥逸靠在沙发上,长叹道:「刚才你说的,如果真能跟你换,我还真想呢。」

  「真是这样吗?哈哈!」

  程宗扬大笑两声,「看来我的生意前途有望啊。」

  萧遥逸没有作声。他满眼留恋地抚摸沙发,过了一会儿道:「去光明观堂的
事,只怕要往后推些时候。」

  「怎么了?」

  萧遥逸道:「明天我会移交禁军指挥权,届时禁军和水师的精锐会跟我们去
江州。」

  程宗扬一怔,「你要走?」

  萧遥逸苦着脸道:「我以为我想啊?奶奶的,谢幼度在京口摆下阵势,我不
趁这机会风风光光离城,难道灰头土脸地让谢小子打出去?」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带那么多兵,他们愿意吗?」

  「就算我不带,他们也要清理。我把精锐带走,大家都省事。剩下的老弱就
地解散也酿不出什么祸事。」

  萧遥逸半是苦笑地说道:「怎么样?这次晋国世家大战,建康人一个都没伤
到,我答应你的做到了吧?」

  程宗扬安静一会儿,抬起头:「你真打算要干了?」

  萧遥逸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你那点心思瞒过王丞相和谢太傅?」

  「瞒不过。」

  萧遥逸道:「也不用瞒。」

  「是吗?」

  萧遥逸淡淡道:「因为根本没人信。」

  他站起来望着别墅的陈设,慢慢道:「王丞相和谢太傅再聪明也以为我们父
子只是想当权臣。借助星月湖的势力,不过是做为自己的私兵。他们两位都是博
古通今的聪明人,要对付一个野心勃勃的权势家族有的是办法。最坏的打算也不
过我们父子据地称王,以他们两个的权谋,算不得什么大事。」

  程宗扬不得不同意小狐狸的分析。造反这种事别人也许畏之如虎,但能让王、
谢两位应付不来的只怕还没有。

  「正因为他们是博古通今的聪明人,他们才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父子要的
不是这些。」

  程宗扬深深望着他:「你想要什么?」

  萧遥逸笑了笑。

  「我有一个梦想!」

  他一手放在胸前,带着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忧伤说:「我梦想,世间再没有垄
断权力的世家豪族。我梦想,丞相的儿子和渔贩的儿子不会再有身份的区别;城
楼上的士卒与王、谢家族子弟一样能成为叱吒风云的将军;朝堂上的峨冠博带不
再是士族的专属。我梦想,决定每个人前途的不再是出身的郡望门第,而是每个
人的智力和才干。」

  萧遥逸说这番话时声音并不高,也不激昂慷慨,但以往的飞扬跳脱全都消失
不见,眼中闪动异样光芒——那是一种可以为理想献身的光芒。程宗扬从未想过
会在这只小狐狸身上看到。

  程宗扬忍不住道:「岳帅都教了你们些什么?」

  萧遥逸道:「他告诉我们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上古圣哲的梦想。他说,
一个人的成就与地位不应该受出身的束缚。他说应该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里
贤者得其位!」

  萧遥逸停顿一下,「而愚者受其惠。」

  程宗扬可以想象岳鹏举说这番话的神情,但自己丝毫没有他那样的信心。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程兄另眼相看了吧?」

  萧遥逸微笑道:「当日在车中,程兄待手下如手足,大有岳帅所说的圣贤之
风。嘿嘿,看程兄的神情,对岳帅这番话似乎不陌生啊。」

  程宗扬苦笑道:「这个梦想我确实听过,但我没有听过成功的例子。一般来
说,你老爸当过官,机会就比别人多好几倍。如果当过大官就更不得了。」

  萧遥逸微微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鸡和鹅哪个大?」

  「鹅吧。」

  「错了。」

  萧遥逸道:「鸡比鹅大。因为鸡有漂亮的冠,应该加分,有好看的鸡尾更应
该加分。」

  「干,这算什么!」

  萧遥逸笑道:「好了,我再问你,天鹅和鸡哪个大?」

  程宗扬反问道:「你说呢?」

  「天鹅大。因为天鹅比鸡大得太多,鸡再加分也没天鹅大。你明白了吧?」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似乎有点。」

  「世家门阀,就是姓王的鸡永远比天鹅大。」

  萧遥逸道:「我没想过一次革除所有弊端,但只要给寒门的天鹅一个机会就
是好的。姓王的鸡可以比鹅大,但不能比天鹅还大。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何至于此!」

  程宗扬有些明白他的理念所在。第一个着手打破士族门阀垄断的,竟然出自
正宗高门的兰陵萧家,真是莫大讽刺。

  程宗扬试探道:「其实你可以去宋国,那边好像没什么门阀。」

  萧遥逸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们去宋国只能做为客卿。况且这是我的家。我
不希望它无可救药地烂下去。」

  程宗扬不再劝说,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江、宁二州所有官吏尽数罢黜,一律由考试决定。」

  「考试?」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你是说科举吧?」

  「不只是科举。」

  萧遥逸神情认真而严肃,「唐、宋两国科举只定官,不定吏。比如知州由科
举出身的士人担任,知州下面的胥吏却有世袭的、推举的、派定的,不仅良莠不
齐,而且弊端丛生。江、宁二州所有官吏职位都对平民开放,考试内容也不限四
书五经、诗词歌赋。数算、技艺、辩才都在其中。」

  萧遥逸冷冷道:「像谢二那种饭捅入未必能考过我们家萧五。」

  小狐狸这一手如果施出来,得罪的人可真不少。谁能想象让王子猷、谢万石
那样的名士去考试呢?如果不考试就没官做,就动摇世家门阀的地位。

  程宗扬打起精神:「说起宋国,你要想清除世袭的官僚,我倒有个办法。」

  「哦?」

  程宗扬笑道:「学晴州嘛,晴州人不愿意当官。听说那里的孩子读书都只读
商家和法家的书。」

  萧遥逸哂道:「晴州的官儿都是商会指派的,当然不值钱了。学晴州,那叫
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商会都是吸血蝙蝠,吸起血来比我们世家还要狠。毕竟我
们还要讲一点道义,他们的道义全是幌子,眼里只有利益。我告诉你,你要去晴
州开商号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他们连皮带骨吃了。」

  程宗扬点点头,「我会当心的。」

  萧遥逸从袖中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递到他手中。

  「这是什么?」

  程宗扬举起来看,那东西长如手指,竟然是一颗古怪的牙齿,齿尖有一个细
细的小孔。

  「记得我小时候被鬼吓过吧?这就是那鬼掉下来的牙齿,给你做个念想。」

  萧遥逸说着站起身,张开手臂。

  程宗扬戒备地说道:「什么意思?」

  萧遥逸用力给他一个熊抱,低声道:「别光记着数钱,记得到宁州找我!还
有,别欺负小紫!你要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程宗扬叫道:「那她要欺负我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程宗扬狠狠拍了拍他的背,痛得小狐狸龇牙咧嘴,警告道:「不要锋芒太露
了。你要做的事一百年都做不完。急不得。还有!别想拿颗鬼牙来打发我!在江
州城给我留块地,我要最繁华的地段!妈的,王、谢那两个老狐狸亏我的,你这
小狐狸要给我补出来!」

  萧遥逸放开他,意气风发地说道:「来吧!到时候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
江州和宁州!」

               第四章广袤

  萧遥逸走后,程宗扬失去了回到泳池的兴趣。他坐在空旷客厅里,看着夕阳
渐渐西沉。身边一切都沉浸在浅金色的光线,宛如梦幻泡影,在光线中摇曳浮荡,
捉摸不定。

  一时间程宗扬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真实还是虚幻,过去还是未来。

  感觉中,似乎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热闹非凡的马路和城市密密麻麻的水
泥森林。

  程宗扬握紧拳头,倾听自己心跳的声音。真实与虚幻之间仿佛只有一层薄薄
的界限,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捅入穿。

  一个剽悍身影走进客厅,打断程宗扬的玄想。

  吴三桂大步进来,沉声道:「云三爷派人递来请柬,邀公子今晚酉时到云宅
赴宴。」

  「唔,也该云老哥了。」

  程宗扬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接过请柬翻了翻,忽然道:「长伯,你原来就叫
三桂这个名字,还是遇见殇侯之后,那死老头给你改的?」

  吴三桂一头雾水,茫然道:「我打小就叫这名啊。」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陈圆圆你认识吗?」

  「陈圆圆?」

  吴三桂拧起眉头,「哪门派的?」

  不愧是吴战威的同宗本家,反应如出一辙。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
「我给你一句话:见到一个叫李自成的人,别犹豫,立刻砍了他。」

  吴三桂挺起胸膛,凛然道:「是!」

  程宗扬好奇地说道:「你不问问为什么?」

  「那还用问?」

  吴三桂横眉瞪眼地叫道:「那姓李的敢找公子麻烦!我老吴杀他两遍都是少
的!」

  程宗扬呛了一口,无奈地说道:「你这么想也成。」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云老哥说的是酉时?唔,还有两、三个时辰呢!你去
忙吧,到时候再来接我!」

  「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程宗扬道:「这地方僻静得很,小狐狸再一走,除了我身边几个人就没有人
知道这里还有处别墅。」

  卓云君看着周围的家具,又抬头看着厅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半晌道:「这里
的陈设好古怪。」

  程宗扬拍了拍沙发,「这是沙发,比坐榻舒服多了。」

  他拉起卓云君微凉的手掌,「来,我们去参观一下!」

  「一楼有六个房间,这里是客厅,这边是书房。」

  程宗扬推开橡木制成的房门。房间有三丈宽窄,一侧放着书桌和木椅,四壁
陈列整排到顶的书架,旁边还有一架带有滑轮的短梯,可以沿着书架下方的轨道
推动。只是架上的书籍已经搬运一空,空荡荡一无所有,自己买的那点书即使全
拿来,顶多只能占据十分之一的空间。

  卓云君摸了摸厚实的架身,说道:「这样整齐的书架倒少见。」

  六朝书籍多为线装,摆放时大都是按套平放;比较珍贵的书籍还会在外面加
上一个木匣。书架根据每套书厚薄不同,多数制作成百宝格的形式,很少有这种
竖立排放的形式。

  「来这边看看。」

  书房旁是一间会客室,一面巨大落地式窗户占据一整道墙壁;拉开窗帘,门
前草坪便可尽收眼底。会客室的沙发比客厅略小,茶几上放着一只铜制的碟子,
跟烟灰缸一模一样。但自己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过烟草。考虑到烟
草是明代引进的美洲作物,可能这只烟灰缸是别墅以前的居住者尽力模仿曾有的
环境。

  房内的陈设大部分都被移走,卓云君却对墙角一件物体产生好奇:「这是什
么?」

  那是一个带有架子的木制球形,表面经过处理,显得很光滑,但仆人在打扫
时疏漏这件物体,上面积着一层厚厚灰尘。

  球体在架子上倾斜出一个角度,看起来很眼熟。程宗扬心里一动,伸手拂开
灰尘。只见灰尘下绘制各种颜色的曲线,蓝色是河流,黄色是山脉,红色的文字
标记着地名。

  「地球仪!」

  程宗扬叫道。

  「地球?」

  程宗扬心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地图的重要性。只有从地图
他才能判断出自己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自从抵达建康,程宗扬就让秦桧
去书肆购买地图。但这个时代的地图是军事机密,全部由官府绘制收藏,严禁外
泄,书肆根本买不到。

  谁知这里竟然会有一个地球仪。这个世界的亚洲、非洲、欧洲、美洲……会
是什么样子?自己所在的建康是不是就是以前的金陵,后世的南京?

  程宗扬一边抹去地球仪上的积尘,一边兴奋地叫道:「咱们居住的大地其实
是一个巨大球体!哈哈,你不知道吧!」

  卓云君沉吟一下:「这是地圆说。有些天文志上记载天地混沌如鸡子,大地
如蛋黄。敝宗也有人从月食推断出大地圆如球状,只是没有其他证据。难道是真
的吗?」

  「当然是真的。」

  程宗扬暗道:自己不会穿越到一个碟形世界上吧?他拂开灰尘,心里的失望
顿时溢于言表。这个地球仪的作者刚开始似乎野心勃勃,细致勾划出临安周围的
地形。但越往越外越粗略,连临安一地都没画完就扔到一边。整个地球仪上绘制
的部分不到半个手掌大,其他除了几条大江大河,都是大片空白。

  程宗扬忍不住埋怨道:「姓岳的,你也太懒了吧?就画了家门口一点啊。」

  卓云君身子一颤,「难道这是武穆王的故居?你和武穆王……」

  程宗扬笑着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那个便宜妈妈就是岳帅的亲生女儿,算
起来你还该叫他一声外公呢。」

  卓云君脸上时红时白,最后无言地垂下头。

  「这边还有一间……」

  程宗扬推开门,愣了一会儿,然后道:「干!」

  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古怪的大桌子,表面覆盖绿色丝绒,周围有六个带网的圆
洞,桌上放着几颗大理石磨制的圆球,上面用朱砂标着一、二、三、四……竟然
是一张标准的撞球台。

  「这家伙还真会玩啊。」

  程宗扬说着抬起脸,摸着下巴思索道:「别墅后面那片光长草的山坡不会是
高尔夫球场吧?」

  卓云君却道:「捶丸吗?我听过有人叫高尔夫的。」

  「你说的不会是岳帅吧?」

  卓云君摇摇头:「不是,是敝宗一位前辈。」

  程宗扬来了兴趣:「他是不是跟岳帅认识?」

  卓云君犹豫一下,「似乎是认识的。」

  程宗扬笑道:「那就没错了。来吧,我们到楼上看看。」

  别墅分为三层,第二层是六间套房,虽然结构各异,但都有会客室、卧室和
阳台。由于空置多年,里面没有多少物品。但看残留的痕迹,应该都是女子居所。

  走廊左右两端各有一道楼梯,上去便是第三层的主卧。

  这里的房间几乎仍保持十余年前的状况。主卧外面的会客室呈圆形,外墙一
侧向外突出,形成一个弧形阳台。站在阳台上能看到远处玄武湖澄澈的秋水。程
宗扬留意过,外墙岩石虽然打磨得光滑整齐,但接缝问抹的仍是灰浆。看来这位
神通广大的岳帅也不知道怎么做水泥。

  会客室里摆着圆形沙发,中间的茶几显得非常低,面积却极大,真不知道那
家伙喝杯茶为什么要用一丈多宽的圆茶几。会客室对面有两间较小的卧室,正中
五丈宽的主卧让程宗扬狠狠开了眼界。

  为了支撑卧室宽阔的空间,室内不得不竖起四根石柱。石柱中间摆着一张心
形大床,那张床怎么看都有点太大了,就是并肩睡七、八个人也不嫌挤。床顶悬
着一顶纱帐,床上的床罩、被褥、枕头一应俱全,每一件都是崭新的,似乎离开
的主人随时都会回来。

  程宗扬按了按,然后道:「这是弹簧床。」

  程宗扬顽皮心起,一把抱起卓云君往床上一丢。卓云君身体弹了一下,接着
痛叫一声趴在床上,一手掩住臀缝,吃痛地皱起眉头。

  程宗扬想了起来,讪笑道:「屁股还在痛啊?」

  卓云君穿着一身白色浴袍,羞痛地点点头。

  「哼哼,痛就对了。谁让你想砍我呢?」

  程宗扬坐在床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大美人儿,趴过来让我看看。」

  卓云君还在犹豫,程宗扬已经不由分说把她拉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膝上。

  「怕什么?死丫头和她们两个在一块儿,这会儿岛上一个外人都没有。快点
儿把衣服脱下来!免得我把你衣服扯碎,往后你在别墅只能穿比基尼了!」

  在程宗扬凶巴巴的喝斥下,卓云君只好拉起浴袍提到腰上,将肥圆雪臀裸露
在他面前。

  卓云君丰满的大屁股又白又翘,那条细小丁字裤陷进臀缝,白滑雪臀仿佛一
丝不挂。

  程宗扬用手指勾着丁字裤边缘拉了拉,裤底像条朱红色丝线般拉长,深深勒
入臀缝。卓云君痛楚地挪动一下身体,拉着浴袍的手指微微颤抖。

  「织得挺好嘛。」

  程宗扬笑着松开丁字裤,「脱掉吧。」

  卓云君忍着羞耻,当着他的面挽住丁字裤边缘,将那条称不上衣服的小内裤
褪到臀下,然后掰开臀肉,将自己最私密的部位绽露出来。

  圆翘美臀在眼前一览无余。白腻臀肉间,小巧菊孔肿起一圈,充血的肛肉圆
鼓鼓隆起,在程宗扬不怀好意地注视下微微收缩。

  刚才被死丫头暗算,自己还没爽到就射精,心里那分憋屈着实不用说了。这
会儿离赴宴时间还长,程宗扬满心奢想抱着几个美人儿好好爽一把,然后去云宅
赴宴。可小紫那死丫头却摆起臭脸不肯,自己好说歹说才把卓美人儿借来,勇斗
三美的大计就此泡汤。

  程宗扬手指伸入美妇臀间,指尖插进红肿的菊孔。

  「啊……」

  卓云君痛得低叫一声。

  程宗扬试了试她屁眼儿没有外伤,气哼哼道:「你那便宜妈妈真够坏的,张
嘴就要我三十枚铜铢!」

  卓云君吃痛地说道:「妈妈说,女儿是第一次被主人嫖后庭,应该是开苞的
价钱……」

  「那只该二十铜铢吧?凭什么乱涨价!」

  「妈妈说主人嫖过女儿后庭,还要在前面嫖一次才过瘾……」

  程宗扬哑口无言,半晌道:「死丫头!算得真精啊……」

  他捏了捏卓云君的屁股,坏笑道:「卓美人儿,我们先来嫖你的小屁眼儿好
不好?」

  卓云君只好点头,吃力地爬到床上,挺起雪臀。

  「真乖啊。」

  程宗扬一手支着头,侧身躺在床上,一手抚摸卓云君光滑白嫩的大屁股,笑
道:「换到两个月前,卓教御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卓云君按在床上的双手握紧,羞愧地垂着头,一声不响。

  「喂,你那位紫妈妈还打你不打了?」

  卓云君沉默片刻,低声道:「每天都打的。」

  「她还真打啊?」

  「紫妈妈说,这是规矩,要让女儿记住自己是婊子。」

  卓云君颤声道:「我已经被你嫖过九次,再加这一次就是十次,每一次我都
记得。」

  「那你就好好记住吧!」

  程宗扬翻身抱住她的腰肢,叫道:「卓美人儿!看我的大炮怎么搞你的小屁
眼儿!」

  阳具从红肿的肉孔透穴而入,一直干到她肠道深处。卓云君痛叫声中,程宗
扬笑道:「真是个无底洞啊。卓美人儿,你的后庭花可比你前面的小嫩穴要深多
了。」

  卓云君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直起腰,免得被他插得太深。

  程宗扬看似嚣张,其实心里有数。卓云君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比如芸娘
和丽娘都是一副娇花弱柳的样子,但身为成熟女子,对交合时的粗暴动作忍耐度
其实极高。用力点也干不坏。尤其是芸娘,每次都要被自己干翻才能爽透。何况
卓云君常年修行。无论肉体的承受力还是恢复能力都不在话下。

  程宗扬挺起腰,阳具用力干进卓云君又圆又翘的大白屁股里,在她丰满白腻
的臀肉间用力挺动。

  卓云君屁眼儿像爆开一样,阳具每一次插送都带来火辣辣的痛意。她咬住唇
瓣,用柔嫩后庭承受他粗鲁的进出,手指死死抓住床罩。随着臀后重压,膝下充
满弹性的床垫不停起伏,自己像伏在水面上,被身后男子强壮身体和膝下翻滚的
波涛所包围。

  程宗扬怀疑这张床的弹簧是特意加长的,弹性特别强,但稍一用力,摆动幅
度就接近半尺。身下的美人儿仿佛一匹光溜溜的大白马,被自己骑着屁股在床间
上下颠动。到后来程宗扬摸到诀窍,每次抱着卓美人儿的屁股猛干几下,然后松
开手摆好角度,卓美人儿的大屁股会自动弹起来,用屁眼儿套住自己的阳具一上
一下,仿佛主动送上后庭,给自己肛交。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半个时辰,自己感觉很爽,卓云君却痛得几乎昏厥,红肿
的嫩肛像一张红嘟嘟的小嘴,紧紧含住阳具,随着肉棒进出在臀间不停翻进翻出。

  她臀肉滑腻之极,光润臀沟被干得张开,在程宗扬小腹火热地摩擦下被干得
发红。

  「卓美人儿,爽不爽?」

  程宗扬一边干一边挤眼,坏笑道:「刚才在你妈妈面前,丽娘是怎么说的?

  你再说一遍。「

  卓云君痛楚地颤声道:「妈妈问女儿……被人干后庭是什么感觉……丽娘姐
姐替奴婢说……就像一截好粗的屎……刚拉出去,又被人塞进来……搞得屁眼儿
又胀又痛……」

  「呃……」

  卓云君喉头哽了一下,含着泪花吃力地说道:「奴婢……肠子都被塞满了…

  …「

  程宗扬大笑着把阳具顶到卓云君屁眼儿深处,在她直肠内痛痛快快地射精。

  卓云君无力地倒在床上,雪滑臀肉间黏糊糊沾满液体,红肿的屁眼儿圆张着,
能看到充血的肠壁和肠道内黏稠而浊白的浓精。

  与痛楚相伴的还有强烈的便意。肛洞里似乎还塞着那根热辣辣的大肉棒,屁
眼儿和肠道胀得发痛。

  卓云君一手掩住小腹,强忍臀部的便意。程宗扬却仿佛看出她的窘迫,懒洋
洋笑道:「卓美人儿,是不是想拉大便啊?如果我猜得没错,旁边那间应该就是
厕所。」

  卓云君中午只吃了一颗水果,喝了些水,肚子里没有多少东西,但这会儿很
想上厕所,只好被他扶着去厕所。

  程宗扬拉开房门才知道自己猜错了。那个房间何只是厕所,整个房间全部用
白色大理石砌成,面积不比卧室小多少。里面的大池子与其说浴池,倒不如说是
室内游泳池。墙边有几张嵌着玻璃镜的梳妆台,似乎是给曾在这里住过的女人用
的。

  厕所在浴室一角,离房间倒很近。里面不出所料,用的是抽水马捅入。出乎
意料的是马捅入竟然是玻璃的。虽然色泽有些发绿,与窗户用的白玻璃相异,但
透明度极高。而且马捅入的位置很高,要上两层台阶。坐在上面想不被看到都不
可能。至少卓云君看着那个马捅入,脸色不是普通尴尬。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好你个姓岳的!真会玩啊!卓美人儿,坐上去吧!保
证比你以前用过的马捅入舒服!」

  卓云君无言地坐在马捅入上,她赤裸下体浸在淡绿玻璃中,从外面看来分外
白皙。马捅入弧形的表面宛如一个放大镜,更将她下体部位放大出来。程宗扬站
在下面,能清楚看到她红肿的屁眼儿收缩着,排出一股白糊糊的浓精。

  除了精液,卓云君没有拉出更多东西,但她还是坐了很长时间,直到肠道的
便意被释放。

  程宗扬留意看着房间的设置。厕所的水管是陶制的,埋在墙内,顶端竹管刚
更换过,还是新的。很明显姓岳的没有造出水龙头。无论浴池还是洗手池都是淙
淙流动的活水,但他怎么把水引到楼上,自己就看不出来了。

  卓云君从马捅入上下来,在池边撩水洗去臀间污物,将雪滑屁股洗得又白又
亮。

  接着程宗扬把她推倒在大理石池沿上,从正面又一次占有她,直到她蜜穴灌
满自己的精液。

  云宅书房内。

  「这是大江,这是云水。」

  云苍峰在地图上指点道:「大江东流南折,由合浦郡入南海。云水南流东折,
由晴州入东海。天下富庶之地,大江流经十之三,云水流经十之七,因此晴州一
港富甲天下。」

  除了那个不完整的地球仪,这是程宗扬第一次看到六朝地图。整幅图卷由四
块羊皮拼接起来,云水与大江用蓝色线条勾勒,仿佛一大一小两张弯弓,分别由
西北流向东南。

  云水北方依次为秦、唐、汉。秦都咸阳依泾水,唐都长安傍渭水,汉京师洛
阳滨洛水。南方依次为昭南、晋、宋。晋都建康与宋都临安自己都不陌生,可昭
南的都城却是自己从未听说的麟趾城。麒麟之趾,踏而为城,这究竟是什么样的
国度?

  云苍峰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从西南侧的大江画到云水:「广阳渠南连大江,
北通云水,其间二百一十二里。一旦能够通航,我们云家的船队便可经广阳渠直
入云水,北达秦、唐,东及晴州。」

  他没有留意程宗扬的疑惑,手掌按在地图上,带着一丝欣慰叹息道:「我平
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亲历海外十洲五岛。昔日先父与大兄曾从晴州出发,乘坐帛氏
船队的船只游历数洲。若广阳渠开通,老夫便可乘坐自家的船只直入东海。」

  程宗扬还在盯着地图。自己终于敢肯定这不是地球,至少不是自己熟知的地
球。六朝版图与自己所了解的有异有同,图上不时有熟悉地名跃入眼帘,位置却
似是而非。秦咸阳、汉长安、唐长安,在地图上分为三处。函谷、虎牢雄关仍在,
位置却在易州。昭南境内的帝丘、昆吾之间夹杂夭鸿、火渎这样闻所未闻的地名。

  而且六朝版图相加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程宗扬发呆一样盯着地图。别墅的地球仪连半成品也算不上,云家这幅地图
是他第一次目睹自己立足的世界,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云苍峰终于觉察到他的异样:「小哥,怎么了?」

  「我没想到天下这么大……」

  程宗扬指尖在羊皮的线条上移动,从建康画向东南的临安,沿着曲折海岸线
边缘寻找自己熟悉的岛屿。但那里已经是地图边缘,只有一片窄窄的空白。

  「外面呢?」

  程宗扬带着一丝急切道:「地图外面是什么?」

  云苍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云氏的船队只到过南海一带,这边的东海海
域是帛氏和瑶氏船队的天下,外人难知其详。东海之外的十洲五岛传到建康已经
真假参半,方位更是难以确定。」

  程宗扬心里涌起一股冲动,脱口道:「我要去东海!」

  云苍峰一愕,「小哥宝号尚未开张,为何要去东海?」

  他像一只嗅到烧鸡味道的老狐狸,眼睛立刻眯起来,「小哥为何对东海如此
有兴趣?」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听老哥说起海外十洲五岛,让小弟大为好奇,生出寻
幽探胜的心思。」

  云苍峰笑道:「原来程小哥也留意山水。你知道老哥最钦慕的人物吗?」

  程宗扬玩笑道:「不会是赵鹿侯吧?」

  云苍峰大笑两声,说道:「老哥最钦慕的人物是一位古人,徐弘祖。」

  程宗扬摇了摇头,「不熟。」

  「小哥可知这地图是如何绘制的?」

  云苍峰抚图叹道:「这幅地图东西南北各一万余里,即便是商贾,一生也未
必能走遍其中两成。老哥年过五旬,一生大半时间都在路上,所经之地也不过三、
四成。云氏能绘成此图大半要归功于徐弘祖徐前辈的笔记。徐前辈一生浪游山川,
足迹遍布天下,又勤于着述,所留笔记近三百万言,分为十卷,除六朝以外,尚
有北原、西陲、南荒、海外四卷。可惜大多散轶无存。我们云氏之所以能独占南
荒商路,正是因为得到徐前辈南荒之行的残卷。遥想前辈当年风采,云某每每向
往不已。」

  云苍峰的崇拜对象居然是个大旅行家,在这个时代也真够罕见。程宗扬看了
看地图,果然南荒一带标注的十分详细;南海因为有云氏的船队出行,也标注过
一些地点,除此之外的海面就是一片空白。

  白龙江口、熊耳铺、蛇彝、花苗、白夷、盘江、碧鲮……这位徐弘祖居然连
鬼王峒也去过。程宗扬指着一个地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琉璃谷。」

  云苍峰眼中露出回忆的表情,「这是南荒景色最瑰丽的一处。整座山谷尽为
琉璃所化,阳光下七彩纷呈,美不胜收。可惜小哥上次南荒之行错过了。」

  程宗扬看着地图,奇道:「南荒竟然也这么大?」

  「小哥上次行经之地不过是南荒一隅。」

  云苍峰点着地图上一个地方,感叹道:「这处神木我已经念了三十年,至今
无缘一睹。」

  程宗扬笑道:「我听死老头吹牛时说过。真有比山还大的树?」

  「南荒流云溪以南有神木,如万仞之峰。根节磊磊,竞如群山。余沿枝干行
五日有余,方至其半。云霞经身而过,触手可及,而树巅尤不可望……」

  云苍峰背诵笔记中的段落,叹道:「神木真假,老夫不敢妄言。但我云氏商
旅多年,经行之处与徐前辈笔记所载考较,迄今未有一误。」

  程宗扬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地图东海的空白位置上,心头涌起强烈冲动。虽
然自己敢肯定即便能找到那座记忆中的岛屿,上面也没有自己熟悉的101大楼
和7- 11便利商店,甚至连地形也可能面目全非,心里的渴望却难以抑制。

  我要去东海,亲眼看到才会死心。

  程宗扬用力推开地图,笑道:「恭喜云老哥得到盐业生意。」

  云苍峰无奈地说道:「以我之意,盐业只是小事,原不必染指。但栖峰极力
鼓动,才不得不在丞相和太傅面前力争。」

  「盐业那么丰厚的利润,云老哥竟然不在乎?」

  云苍峰正色道:「正是因为盐业太易获利,我才心有忌惮。我云氏以商贾传
家,历代先辈胼手胝足,锱铢累积,方有今日。以我之见,最要紧的莫过于广阳
一渠。此渠一旦凿通,我云氏便可北上与晴州的帛氏和瑶氏诸商会争雄。盐业获
利太易、利润太厚,反而易令人心生懈怠。谢太傅此着分明是诱饵,我们云氏却
不得不吞下,实是利字太过诱人。」

  云苍峰一个商人竟然也有这么强的忧患意识,程宗扬刮目相看之余,有点儿
不好意思起来。跟他们相比,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享乐主义了?但说到享乐……

  程宗扬哈哈一笑:「会之和长伯也一道来了,不如我们去见见面吧。」

  云苍峰笑道:「这两位可是两次襄助我们云家的大功臣,今晚大伙可要好好
喝上一场!不醉无归!」

               第五章酒宴

  程宗扬满心打着算盘,到了外面让秦桧和吴三桂跟云老哥他们周旋,自己找
机会开溜,好去和云如瑶见面。那丫头聪明剔透,又是未出阁的妙龄闺秀;娇嫩
柔弱的姿态比起身边那些女人,别有一番韵致。虽然连手都不能摸,但能说说话
就是好的。

  可惜从书房出来,迎面便撞上一个佳人。

  云丹琉笔直走到程宗扬面前,也不开口,就那么抬手抱在胸前,以一种睨视
姿态看着他。

  这丫头比自己还高点,身高腿长,背挺腰直,远处看挺有美感,这会儿鼻尖
对着自己额头,再加上野性十足的挑衅眼神,相当有威慑力。

  程宗扬干笑两声,「原来是云大小姐。哈哈……」

  云丹琉冷冷道:「程少主好悠闲啊。」

  程宗扬陪笑道:「托福!托福!」

  云丹琉挺起高耸胸脯,压低声音,「你这种无耻小人,若在船上早把你拴上
石头,丢到海里!」

  不用半夜跟小狐狸出去偷鸡摸狗,程宗扬又恢复了带背包的习惯。他摸了摸
背包里那只妖铃,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妈的,我怎么无耻了?早知道当时就不帮
你提裤子,让你全脱下来才好呢。

  云苍峰喝道:「丹琉!」

  云丹琉被长辈一喝,不禁嘟起嘴,偏又没办法解释,只好扭头离开。

  云苍峰解释道:「这丫头在外面野惯了,不知礼数,小哥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

  程宗扬耸了耸肩,「大小姐的脾气我都习惯了。」

  云丫头这么横,我也不跟你客气,坑人谁怕谁啊。程宗扬堆起一脸假笑,关
切地说:「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吧,我说云老哥,赶紧找个人嫁了,再过两三年
就不好办了。」

  云苍峰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可不是嘛……」

  程宗扬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冷不丁打个寒噤。乖乖的,云老哥不会是看中我
了吧?再想想云苍峰前几日的表现,程宗扬越想越不妙。这位老哥哥似乎有意无
意为他们两个创造相处的机会。

  云苍峰不等程宗扬开口便拉住他的手腕,「走,喝酒!喝酒!」

  云栖峰、林清浦、秦桧、吴三桂都在座,大家心情虽然喜忧参半,但终究得
大于失,这会儿抛开心事尽情欢饮,场面很快热闹起来。

  云栖峰固然酒量过人,吴三桂也不遑多让,两人推杯换盏,说起平生快意之
事,彼此抚掌大笑,喝得不亦乐乎。这边云苍峰、秦桧与林清浦是雅饮,几个都
是博闻广识之辈,虽然没有云栖峰、吴三桂那么豪迈,兴致却不比他们低。

  今晚算是云氏的庆功宴,本来易彪也该与席,但他刚脱离北府兵,这几日心
情郁郁。吴战威看不过去,和小魏一道拉着他到城外作坊找祁远散心。秦桧谈笑
间替程宗扬挡了大半的酒。程宗扬喝了几杯,趁众人兴致高昂,借口尿遁。

  一出门,程宗扬便越过围墙,查看周围动静,然后轻手轻脚地朝那座小楼掠
去。

  闺房内点着一盏纱灯,天气转凉,云如瑶身上狐裘愈发厚密,此时正握笔在
灯下写着什么。

  「咦,你竟然没睡?」

  云如瑶放下笔,回首浅笑道:「我知道你今晚会来。」

  「是吗?」

  程宗扬放下帘子,开玩笑道:「你不会是学了那些占卜妖书,已经得道了吧?」

  云如瑶盈盈起身,笑吟吟道:「是丹琉午间来了。」

  说着她斟了杯茶,双手捧起茶盏,笑道:「这杯是敬你的,大英雄。」

  程宗扬有些糊涂了。云丹琉来见她的小姑姑很正常,但她会说自己好话?不
可能啊!

  他怔怔接过杯子:「我没有什么英雄的事吧?」

  云如瑶微笑道:「丹琉嘴上从来不服人,虽然说的时候还有些气鼓鼓的,但
看得出她对你很服气呢。」

  云丹瑶对自己服气?就刚才她挑衅的架式,如果不服该是什么样呢?

  程宗扬苦笑道:「大小姐好像没有什么服气的吧?」

  「怎么没有?」

  云如瑶水灵灵的美目瞥了他一眼,含笑道:「萧公子纵横深宫,无往不利,
湖上酣战,英武过人。丹琉说,没想到兰陵萧家的纨绔子弟还有这样的人物。比
起他旁边那位姓程的公子,不啻于天壤之别。」

  程宗扬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

  云丹琉啊云丹琉,你夸小狐狸用不着拿我当垫脚石吧?怎么他就是天上的云
彩,我就是沟里的污泥?看着云如瑶眼中的笑意,程宗扬觉得茶水几乎咽不下去。

  如果你知道我其实才是云丹琉嘴里的程公子,不知还能不能笑出来。也怪自
己,冒充谁不好,非要冒充小狐狸……

  程宗扬放下茶盏,不再提这个让自己难堪的问题。「上次给你带的书看完了
吗?」

  云如瑶点头:「我做了一些考订。关于宋国钱荒一篇。」

  「就是你正在写的吗?」

  程宗扬看了一眼,书上细细写着蝇头小楷,字迹娟美秀丽。

  云如瑶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上面都是假的,但书里关于宋国钱荒的论断
似乎颇可商榷。」

  「什么钱荒?」

  「就是朝野无钱可用,以至百货不通,人情窘迫。可我看书中记载,宋国并
不缺钱。比如每年铸钱数!」

  云如瑶翻到书页,指着上面一行数字道:「我算了一下,宋国有铸钱的铜监
十七所,铁监七所,最盛时一年铸铜钱五百万贯,铁钱也有五百万贯。算下来,
宋国历年铸钱合计超过两万万贯,加上铁钱和纸币,总合不下五万万贯。」

  这是五千亿铜铢的巨额货币,而且是实物货币,无论如何不能算少。难道铜
钱的用量有这么大?

  云如瑶放下书卷:「我们云家有铜器坊,兼为朝中铸造铜铢。每年铸造的数
量我略微知道一些,比如去年一共铸铜铢三十万贯,用铜一百八十万斤。虽然用
料比宋国更多,但数量远不及宋国所铸。」

  程宗扬道:「你们还有银铢和金铢可以交易,我看数量也不少。」

  云丹琉道:「晋国每年铸银铢五千贯,用银一百万两,近三万斤;金铢每三
年一铸,每次铸九万枚,用金三万一千两。全部折算为铜铢,每年合计一共八十
六万贯,不及宋国每年铸钱数量两成。而书中记载宋国人口只比晋国多两倍,为
何宋国屡屡出现钱荒呢?」

  程宗扬已经听晕,抓了抓脑袋,「书上怎么说的?」

  「书上说,因为钱贱铜贵,有人私熔钱币为铜器,还有就是富有人家大量屯
集铜钱。」

  「听起来很合理啊。」

  「熔铜钱为铜器,富人屯集铜钱哪里都不罕见,书上把这些列为原因似乎并
不合适。」

  云如瑶道:「我觉得是宋国的钱法不对,没有引入金银为货币。」

  程宗扬笑道:「也许金银先被富人屯集完了。」

  云如瑶合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肯定是宋国金银数量太少,同时
流通不足。」

  这倒是个大问题。历史上如果不是欧洲从美洲抢夺银矿进行交易,白银早就
不够用了。

  程宗扬笑道:「我来又听你上了一课。」

  云如瑶脸上一红,「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苍白面孔慢慢涨红,接着连眼圈也红起来,忽然间转
身进入内室。

  程宗扬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云如瑶扣上房门,低声道:「你先走好不好?」

  「如果我说错话,你可别生气啊。」

  程宗扬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只好带着满肚子疑问
先溜回去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正喝得热闹,只不过比刚才又多了一个人。

  云丹琉似乎也喝了酒,玉颊微微泛红。看见程宗扬进来,她眼睛顿时一亮,
一手拎起一只酒坛「啪」的放在案上,一脸挑衅地说道:「程少主,敢不敢与我
对饮?」

  云栖峰已经醉了八分,与吴三桂差不多搂在一起,这时醉醺醺喝道:「一个
女儿家,成何体统!」

  刚说完险些栽倒。

  云丹琉应声道:「不错!程少主难道连女人都喝不过吗?」

  程宗扬看出来了,这丫头是成心要削自己面子。

  旁边的秦桧面带尴尬。自家主公被一个女人挑衅,他如果出头显然坐实程宗
扬还不如一个女人。云栖峰已经喝多了,唯一能管住云丹琉的云苍峰这会儿突然
对面前一碟黄豆产生莫大兴趣,用箸尖挑着豆子,一颗颗吃得认真,似乎没听到
自己亲侄女要跟客人斗酒。

  程宗扬心一横,抓起酒坛。六朝很少有烈酒,云家席上用的也是果酒,口感
只比啤酒烈一点。自己啤酒八瓶的量,这段时间可能酒量又长了些,难道还怕这
丫头不成?

  程宗扬揭开泥封,直接抱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朝云丹琉狠狠一笑,意思是
「死丫头,你尽管放马过来」!

  云丹琉抬掌一拍,陶制酒瓮齐齐飞起一圈,边缘像被刀切一样整齐,露出里
面清澈的酒浆。

  第一招自己就落了个灰头土脸。程宗扬发狠地抱起酒坛狂饮一通,准备在喝
酒气势上压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三斤装的小坛很快见了底,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家伙立刻送上两只五斤装的酒
瓮。

  程宗扬啤酒能喝八瓶,这酒度数比啤酒高一些,估计自己的量在五斤左右,
硬撑一下,六、七斤也不是不可能。但两瓮下来八斤可就要命。

  第二瓮喝了三分之一,程宗扬停下来用力吐口酒气。对面的死丫头从容不迫,
用一只银制酒觥在坛里一觥一觥舀着喝,看起来比自己斯文得多,不过那酒喝得
一点都不慢。第二瓮已经喝了一半,那丫头仍旧行若无事,连气都不带喘的。

  程宗扬看了旁边的秦桧一眼。秦桧头一低,小声道:「出海的船只通常要带
淡水,但淡水不出数日就会变质,因此一般海船都是带淡酒当作淡水。」

  程宗扬眼角霍霍跳了几下:「你是说她平常是拿酒当水喝的?」

  「正是。」

  秦桧点了点头,「公子好自为之。」

  「干!」

  程宗扬眼冒金星,「你怎么不早说!」

  就是喝水,八斤也够撑的。那死丫头看着也不胖,不信她能全喝下去。程宗
扬捧起酒坛,拼了老命把第二瓮喝到见底,只觉酒水从胃里一直胀到喉咙,只要
自己一弯腰就会从嘴巴里流出来。

  「叮」的一声,云丹琉一手拿起酒坛,倒过来在觥口磕了一下,然后举觥饮
尽;一边抬眼露出讥讽笑容。

  吴三桂和云栖峰勾肩搭背,再喝就滚到一起;云苍峰那碟黄豆看来还能吃半
个时辰;秦桧和林清浦都露出无奈苦笑,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别云大小姐的苗头。

  至于云丹琉,脸还是最初的微微酡红,看起来再喝一坛也就那样。程宗扬打
个酒嗝,感觉自己像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身子独对那死丫头的偃月长刀,寒意透彻
心肺。

  云丹琉放下酒觥,「再来一坛!」

  「等等!」

  程宗扬站起身,沉声道:「我去尿一泡!」

  程宗扬一边「哗哗」放着水,一边紧张地思索对策。这会儿自己已经拼了老
命,再喝肯定要完蛋,当场出丑是免不了。但如果这么认输,以后别想在云丹琉
面前再抬起头。

  怎么办?怎么办?

  程宗扬心里嘀咕,一手伸进背包在里面掏摸,看有什么能应付目前局面的法
宝。

  一只冰凉玉瓶是幽冥宗的都卢难旦妖铃;烟茶水晶做的墨镜,自己这会儿戴
上也没效果啊;带孔的牙齿是小狐狸留给自己的礼物;琥珀,里面有苏妖妇的血;
两本书,妈的,刚才只顾说话,忘记给云如瑶了;一串保险套……这是自己手边
最后一点穿越前的物品,自己这会儿带上也许真会突然酒量大增;一条丝袜……

  用来上吊倒是个好主意。

  程宗扬哀叹一声。不能力敌,也不能智取,今晚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程宗扬硬着头皮回到楼上,心里抱定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主意。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入目情景顿时使他心花怒放。

  众人虽然都带着八分酒意,但神情露出几分肃然,连云苍峰也抬头看着席间
一个身影。

  席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女子身长玉立,穿着一袭黑底红边的捕快衣物,
长裤洁白如雪,腰侧挂着一只铜制腰牌,英姿飒然。因为在室内,她取下头上竹
笠,但脸上仍戴着面纱,弯眉星眸,正是长安六扇门的泉玉姬泉捕头。

  捕快找上门来肯定有事发生。程宗扬双手合十,大大庆幸一把。不管好事坏
事,这场酒自己终于逃掉了。

  云丹琉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八月十二日返回建康,十四日奉诏入宫,
中间没有离开建康。」

  泉玉姬用生硬语调问道:「八月十五日那夜,你在哪里?」

  「宫中。」

  云丹琉毫不犹豫地说道:「当晚宫中闹鬼,至少一千名禁军可以为我作证。」

  程宗扬低声道:「怎么了?」

  「泉捕头来查一桩命案。」

  秦桧悄声道:「据说是六扇门一个卧底的捕快被杀,而且陈尸挑衅,引得六
扇门总部大怒。泉捕头追到建康,又遇到八月十五一起命案,凶手手法类似,怀
疑与卧底捕快之死有关。」

  「那她来找云大小姐干嘛?」

  「建康死的是一位名妓,身上值钱东西都被抢走,身边只有几颗被捏碎的珍
珠。泉捕头细查之后,发现是云家刚从海外贩来的南海珠,刚售卖不到两日,才
来询问大小姐。」

  「这位捕头也太不晓事了吧?半夜三更来敲门。」

  程宗扬打量一下,云苍峰等人脸色都很慎重,没有丝毫不耐烦,显然对长安
六扇门来人很重视。

  程宗扬暗暗踢了秦桧一下,「别傻坐着,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走?」

  秦桧长身而起,施礼道:「云三爷、五爷,既然府上有事,我们改日再来打
扰。」

  说着向云丹琉笑道:「大小姐豪迈过人,在下钦服不已。可惜今日不巧,与
敝主斗酒不分胜负,他日请大小姐纡尊降贵,到敝宅宴饮,好让敝主人一尽主人
之谊。」

  程宗扬带着一丝遗憾道:「良辰易逝,佳友难逢啊。改天有机会大家再来痛
饮一番吧。云老哥,小弟告辞了。」

  云苍峰苦笑着摆手。云丹琉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懦夫」两个字就差射出
来,程宗扬只当没看见。

  林清浦起身道:「我代主人送程公子吧。」

  泉玉姬美目望着云丹琉,似乎在注视她的一举一动,但程宗扬感觉到她眼角
余光扫来,一眼把自己看得通透。

  程宗扬不敢多留,叫上秦桧和吴三桂,连忙溜之大吉。

  林清浦一直送到云宅门外,然后道:「承蒙公子青眼有加。只是敝宗受云氏
大恩,清浦唯有效命而已。」

  程宗扬无言地拍了拍林清浦的肩,对秦桧和吴三桂道:「看到了吗?忠心耿
耿,义气过人,这才是一等一的好汉呢。」

  这两个死汉奸没有一点愧色,反而佩服地看着林清浦,目光颇为友善,让程
宗扬觉得自己这一记敲山震虎完全打到空处。他打了个哈哈,说道:「林兄不必
客气,咱们彼此合作,无论林兄在云氏还是在我这儿,大家交情都一样!」

  林清浦一揖到地,「多谢公子。」

  车轮挽挽转动,在青石板街上不停颠簸。程宗扬靠在垫子上,只觉酒意一阵
阵上涌,脑子像封在一只厚厚的玻璃瓶中,随着马车颠簸一下下在脑壳中震荡,
撞得耳膜崩崩作响。他呼了口酒气,有气无力地对秦桧说道:「受不了了,给我
找找,有一种橡胶树,什么地方有……」

  「橡胶树?」

  秦桧纳闷地问道:「公子要做家具吗?」

  「不是!」

  程宗扬用力摆手,「我要用橡胶树的树汁做车轮……」

  秦桧和吴三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公子,喝醉了吧?」

  程宗扬点了点他们两个,「文盲!」

  然后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朦胧中,程宗扬只觉有人把自己扶上床榻,然后摊开薄被替自己盖上。

  云丹琉那个杀千刀的可真能喝啊。自己都快撑死了,她还若无其事;八斤酒
呢,她都灌哪儿了?

  程宗扬不由自主地嘟囔,旁边一个悦耳女声微笑道:「酒有别肠,无关长短。」

  声音听起颇为耳熟,不知道是自己这两天上过的哪个美人儿。不过既然在自
己床边,肯定不是外人。程宗扬不客气地把她搂进怀里,一手朝她怀中探去。

  那具肉体香喷喷的,腰肢丰秾合度。只不过她竟然推了自己一把!虽然力气
不大,但实在是从未有过的怪事。无论卓美人、芸娘、丽娘,还是这些天在宫里
上手的美女,哪个不是主动投怀送抱,被自己一搂就乖乖放软身段?

  程宗扬一阵火大,手臂用力搂得更紧,气哼哼睁开眼睛。

  接着他松开手像弹簧一样跳起来,退得远远的,干笑道:「原……原来是嫂
夫人。哈哈,小弟喝醉了。见笑!见笑!」

  柳翠烟一手拢着秀发,一手拉着松开的衣襟,将被他扯开的衣钮一一扣上,
神情从容不迫。在她旁边还有个少女抿嘴直笑。

  柳翠烟扣好衣纽,抬起头不介意地微笑道:「公子酒沉了,且用些茶水吧。」

  旁边的少女奉上茶水。程宗扬认出她是莺儿,与小魏相好那个。这会儿酒醒
了几分,赶紧接过杯子讪笑道:「多谢、多谢!哎呀,过几天我也该叫你嫂子了。」

  莺儿不好意思地扭过头,退到一边。

  茶水里调了蜂蜜,微微发烫,喝下去整个肠胃都舒服多了。程宗扬这才意识
到秦吴二人把自己送到玉鸡巷的宅子里。那两个家伙论起上阵群殴、单挑,还是
下场施诡计祸害人都算好手,贴身仆役这种活却不在行。想必是回到内宅请柳翠
烟和莺儿过来照顾自己这个醉鬼,却差点儿让自己吃了豆腐。

  程宗扬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左右张望一下,「吴大刀和小魏呢?」

  柳翠烟道:「他们和易叔叔一道出去了。」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嫂子莫怪,我刚才没听出来是你。」

  「无妨的。」

  柳翠烟微笑道:「公子该找个房里人了。」

  「不好找啊。」

  程宗扬叹道:「我现在忙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柳翠烟和莺儿都笑了起来。她们都来自金谷石家,以前就相识,与程宗扬相
处这些日子都知道他不同于一般的家主,这会儿也没有太多忌讳。当下莺儿笑道:
「雁儿妹妹不合公子的意吗?」

  程宗扬连忙摆手:「雁儿是个好姑娘,人长得美貌,性子又和顺,我可不想
耽误人家。对了,还有个鹂儿,找到合适的没有?」

  柳翠烟笑道:「那丫头好像对易叔叔有点意思呢。」

  程宗扬笑道:「还真巧!我帮了石胖子一把,倒给兄弟们每人找个媳妇。你
们先是姐妹,往后又是妯娌。鹂儿的事明天我问问彪子去,那家伙这几天跟霜打
过一样,蔫得不像样,我看得给他找点事干了。」

  柳翠烟见他酒醒了些,便重新沏了茶,用羹匙取了蜂蜜在茶水中慢慢调着,
随口道:「前些天新搬过来几个姐妹,说是公子留下的。」

  程宗扬一拍额头。前几天那死丫头设的连环计不光榨空苏妲己手里的钱财,
还得了十二名上等舞姬。这些姑娘大部分都被自己出钱送回家,还有两个无家可
归的和兰姑一同留下。自己一连几日不在家,早把这事忘到脑后。

  「她们在这儿还好吧?」

  「都好。」

  柳翠烟抿嘴笑道:「倒是那位兰姑姐姐好像看上祁四叔了。」

  程宗扬哈哈大笑,「她要失望了。祁老四在南荒已经有个相好的。」

  他寻思一下,嘀咕道:「不过她和老四在五原城就认识,说不定有一腿呢。」

  柳翠烟与莺儿相视而笑。

  程宗扬道:「喂,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莺儿扭捏片刻,不好意思地说道:「祁四爷整天在作坊辛苦,兰姑姐姐每天
给他煲鸡汤送去。今晚说是留在那边不回来睡了。」

  程宗扬哑然失笑,「不是吧?老四好艳福啊。那家伙不是说要去接人家碧津
姑娘来建康成亲吗?」

  柳翠烟笑道:「祁四叔如果答应,让兰姑姐姐做小也可以啊。」

  「一妻一妾?」

  程宗扬嘟囔道:「老四那身子骨还不成渣了?」

  柳翠烟道:「战威私下问过,祁四叔不肯,说公子还没有纳妾,他怎么好先
纳。不过兰姑姐姐这时还没回来,想必已经……」

  莺儿在旁边忍不住笑起来。

  程宗扬坐在床榻上,喝着热烫茶水舒服地吐口气:「我就是爱听这种八卦,
比那些争夺天下的大事舒心多了。」

  柳翠烟道:「家长里短,怎好打扰公子。」

  「嫂夫人,这话可不对了,琐琐碎碎才是过日子嘛。」

  程宗扬盘腿笑嘻嘻道:「有件事本来准备明天说的。前几天我让人看了日子,
再有三天,九月初六正好是良辰吉日。我让人给石胖子递信,人是金谷石家出来
的,他怎么也算半个娘家人,少不得按规矩送两位嫂嫂出门,辰时三刻接到我们
家,就在这里拜堂。」

  他笑嘻嘻道:「两位嫂嫂看怎么样?」

  柳翠烟和莺儿羞喜交加,片刻后都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扭头就走。

  程宗扬在后面叫道:「哎!时辰是秦会之算的!要是不对,你们记得去找他
的麻烦,跟我没关系啊。」

  一觉醒来程宗扬只觉神清气爽。云家的酒真不错,一点头痛的后遗症都没有。

  只不过一想起昨晚斗酒时噩梦般的经历,自己还有点想吐。

  八斤啊,程宗扬充满恶意地想道:姓云的丫头片子会不会喝成水牛肚呢。

  一连荒唐好几天也该收收心干点正事。程宗扬用苦参擦过牙,叫来秦桧:
「备马!我去作坊看看!」

  秦桧笑道:「马匹已经备好了,不知道公子是先去织坊、铜器坊,还是石灰
坊?」

  「老四在哪个坊?」

  「在石灰坊。」

  秦桧道:「铜器坊和织坊都在城内,吴战威负责河边土地的清理,兼管旁边
的盛银织坊。铜器坊进货出货都由云家打理,事情不多,平常由小魏看着。小魏
每天还回来一趟,祁远平时都在石灰坊,住也在那里,这些天累得脸色越发青了。」

  程宗扬笑道:「是不是看到我干正事很欣慰啊,说这么多。走吧!」

  云氏的石灰坊在大江对面一处僻静山谷中,一方面免得锻烧石灰时的浓烟影
响周围居民,另一方面也便于伐木烧炭和开采石灰石。

  程宗扬赶到时,作坊正在烧炼。圆锥形石灰窖上,烟囱都封着,只露出一个
小孔冒出浓烟。几名石灰匠认得秦桧,程宗扬却是第一次来,在窖旁远远看着他
们。

  程宗扬来时,秦桧已经给他备好一百枚一小串的铜铢。这会儿跳下马,一人
一串递过去,呵呵笑道:「诸位辛苦!辛苦!」

  秦桧在旁道:「这位是咱们家主,盘江程氏的少主,今日来问候诸位。」

  几名工匠这才知道程宗扬的身份,接过赏钱连声道谢。

  说了几句闲话,程宗扬道:「祁远呢?」

  工匠们道:「祁管家昨晚喝多了,这会儿只怕刚起身,小的过去叫他。」

  「不用!」

  程宗扬促狭地朝秦桧挤眼,「秦老板,咱们一起去见见祁管家!」

  祁远在作坊的住处极为简陋,一扇柴门,上面搭着帘子就算门了,帘子倒挺
新,像是刚挂上的。

  程宗扬先咳了一声,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就踢开柴门,跳进房内,叫道:
「好啊!祁老四!你干的好事!」

  一个人影猛地坐起来,祁远张大嘴巴,看着哈哈大笑的程宗扬。

  那间土坏房里什么都没有,祁远的被裳倒是织锦的,裳下铺的却是草席,显
然是别人带来的被褥,他平常就睡草席。祁远光着上身,锦被滑开,露出旁边一
个半裸的妇人,果然是兰姑。

  程宗扬看着祁远发呆的样子,不禁捧腹大笑。祁远酒劲还没退,倒是旁边的
兰姑推了他一把,这才连忙扯过衣物。

  祁远晃了晃脑袋,期期艾艾道:「程头儿,你怎么来了?」

  程宗扬笑咪咪道:「捉奸来了!老四行啊,这么快就跟兰姑好上了。说吧,
你准备怎么办?」

  祁远讪讪地开不了口。兰姑久在风月场中倒没有多少羞涩,她在被中披上衣
物,起身拂了拂发丝,坦然道:「是奴婢勾引祁爷的,主子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

  程宗扬笑道:「别主子、主子的叫了,咱们不兴这个。老四,兰姑可比你强
多了。你那舌头不是石头都能说出花儿吗?这会儿怎么哑了?」

  祁远青黄面孔透出朱砂色,「我是没想到,兰姑……」

  「谁问你这个了。」

  程宗扬满意地看着他尴尬的样子,「我问你准备怎么对人家。老四,你摸着
良心问问,对得起人家煲的鸡汤吗?」

  兰姑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祁远为难地抬起头,「程头儿……」

  程宗扬道:「喂,兰姑,咱们也是熟人,我跟你说吧,老四在南荒被人救过
命,说好要娶人家的。你要不觉得委屈,给老四做个小怎么样?老四,我看你就
从了吧。」

  「不。」

  开口的却是兰姑。

  程宗扬一怔。兰姑出身风月,如果当正室只怕她自己都尴尬。像她这样的出
身,年纪又不轻,能做个妾室已经是不错的归宿。祁远是她老相识,身家又不菲,
谁知她却不愿意。

  兰姑放缓声音:「奴婢不是不识抬举。只是奴婢不惯做房里人。往日在五原
奴婢便与祁四哥相识,这些天见他辛苦,过来给他解解乏,并没有别的念头。」

  程宗扬半晌才回过神。兰姑这算什么?豪放女吗?

  兰姑飞了个媚眼,笑道:「奴婢是欢场中人,一点红唇万人尝,这样的日子
已经惯了。」

  祁远叫道:「兰姑!」

  兰姑拥住祁远的脖颈,当着程宗扬的面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笑道:「你不用
说了,哪日烦闷了便来找我。小妹保你欲仙欲死。」

  说着兰姑站起身,临走时还在秦桧身上摸了一把,这才放浪地笑着出门。

  程宗扬与秦桧大眼瞪小眼,然后扭过头:「老四,这是怎么回事?」

  祁远咧了咧嘴:「兰姑过惯楼里的日子,本来就没打算成家。程头儿,咱们
还是说正事吧。」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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